[摘 要] 同義詞是指處于同一語言系統(tǒng)某一共時平面中的,有一個義位相同的一組詞。本文對古漢語同義詞進行了探析,認為古漢語同義詞形成的途徑主要有以下幾種:詞義引申的途徑、方言詞進入通語的途徑、新詞新義與舊詞舊義共存的途徑、詞義滲透的途徑等等。
[關(guān)鍵詞] 古漢語;同義詞;途徑;
同義詞是指處于同一語言系統(tǒng)某一共時平面中的,有一個義位相同的一組詞。值得我們注意的是,古漢語中的這些詞通過什么樣的途徑形成了同義的關(guān)系呢?本文就對古漢語同義詞進行了具體的探析,試圖找出它們形成的各種途徑。根據(jù)筆者目前的研究,古漢語同義詞形成的途徑主要有以下幾種:詞義引申的途徑、方言詞進入通語的途徑、新詞新義與舊詞舊義共存的途徑、詞義滲透的途徑等等。具體分析如下:
1.詞義引申形成同義關(guān)系
兩個詞本義并不相同,但是,隨著時間的發(fā)展,它們的引申義相同了或者是其中一個詞的本義與另外一個詞的引申義相同了,而人們在使用它們的時候不再細加區(qū)分,那么,它們就形成同義關(guān)系了。
我們以同義詞“追、逐”為例來說明這種現(xiàn)象。根據(jù)許偉建編纂的《上古漢語詞典》:“追”的意義為追逐,且對象多為人;“逐”的意義有兩項,一為追逐,一為驅(qū)逐。作為“追逐”義,甲骨文的“逐”多為追逐獸類?!都坠俏暮霞?0348:“戊戌卜貞:王往逐麋,獲。”楊樹達說:“余考之卜辭,追逐二字用法劃然不紊。蓋追必用于人,逐必用于獸也。”由此可見,“追”的本義是追人,“逐”的本義是追逐獸類。但是,隨著詞義的引申,“追”的對象也可以是獸類,“逐”的對象也可以是人。
我們經(jīng)過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在《左傳》中“逐”的對象已經(jīng)可以是人了,如“下,視其轍,登軾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齊師?!保ā蹲髠鳌でf公十年》),而“追”的對象還只能是人,沒有1例是以獸類為對象的;在《孟子》中,“追”有3例對象為人,1例對象為獸,如:孟子曰:“今之與楊、墨辯者,如追放豚,既入其苙,又從而招之。”(《孟子·盡心章句下》),“逐”只出現(xiàn)1例,用于追趕獸類;在《韓非子》中,“追”還只是用于追趕人,而“逐”既可以用于追人又可以用于追趕獸類;在《史記》《論衡》中,“追”和“逐”都是既可以用于追人又可以用于追趕獸類。從中我們可以看出,早在春秋時期,“追”和“逐”在追人的意義上就是同義詞了,在兩漢時期,二者在追逐義上已經(jīng)是完全同義了。
另如:表示“偷竊”義的“偷、盜、竊”?!巴怠保瞎攀恰捌埱摇薄暗《琛薄榜R虎”“不厚道”的意思,一般不作“偷竊”講。兩漢時才有這個意思,但是在當(dāng)時很少使用?!痘茨献印さ缿?yīng)訓(xùn)》:“楚將子發(fā)好求技道之士,楚有善為偷者往見。”兩漢以后它才流行起來。“盜”,用作動詞,是“偷竊”的意思。如《左傳·僖公二十四年》:“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乎?”“竊”,《說文》:“盜自中出曰竊”,用作動詞也是“偷竊”的意思,如《墨子·非攻上》:“今有一人,入人園圃,竊其桃李?!币簿褪钦f,在先秦時期,表示偷竊義的只有“盜”和“竊”。在兩漢時期,“偷”發(fā)展出了偷竊義,此時“盜”和“竊”仍表示偷竊義,那么,它們?nèi)呔驮谕蹈`義上形成了同義詞。
2.舊詞舊義與新詞新義并存形成同義關(guān)系
如果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詞表示同一個義位,那么,我們把最早表示這個義位的詞(或詞的一個意義)稱為舊詞(或舊義),后起的表示這個義位的詞(或詞的引申義)稱為新詞(或新義)。當(dāng)舊詞舊義仍表示著這個義位而新詞新義也開始表示這個義位時,舊詞舊義和新詞新義就形成了同義關(guān)系。
我們以“詈、罵”為例來說明這種現(xiàn)象?!邦骸保瑥堊粤摇墩滞ā罚骸邦?,羅織其言以相謗也。”也就是說,“詈”在罵時要羅列對方的罪狀或過錯;“罵”,劉熙《釋名》:“罵,迫也,以惡言被迫人也?!币簿褪钦f,“罵”的本義是用言語侮辱人。但是,二者的最大區(qū)別還是在于使用時代的不同。一般認為“詈”是周秦時期的用語,“罵”是漢時的用語。王筠《說文句讀》:“‘詈見《詩》、《書》,是周語也。‘罵見《史記》是漢語也。《桑柔》‘覆背見詈無傳者,蓋秦時但言‘詈?!毕惹貢r期,《詩經(jīng)》中出現(xiàn)一例“詈”字,即《詩經(jīng)·桑柔》:“民之未戾,職盜為寇。涼曰不可,覆背善詈。雖曰匪予,既作爾歌?!薄抖Y記》中也有一例,《禮記·曲禮上第一》:“父母有疾,冠者不櫛,行不翔,言不惰,琴瑟不御,食肉不至變味,飲酒不至變貌,笑不至矧,怒不至詈。”在戰(zhàn)國末期臨近西漢的一些著作,如《荀子》、《韓非子》,還都只有“詈”字而無“罵”字。西漢以后才出現(xiàn)了“罵”字,《史記》中“罵”出現(xiàn)44次,“詈”出現(xiàn)2次;《論衡》中“罵”出現(xiàn)了4次,“詈”沒有出現(xiàn);《顏氏家訓(xùn)》中“罵”有2例,“詈”沒有出現(xiàn)。為了更清晰地顯示出舊詞“詈”和新詞“罵”在文獻中的使用情況,我們列表如下:
另外,“罵”和“詈”在《史記》、西漢賈誼的《新書》、東晉葛洪的《抱樸子·內(nèi)篇》中都有連用的現(xiàn)象,如“今漢王慢而侮人,罵詈諸侯群臣如罵奴耳,非有上下禮節(jié)也,吾不忍復(fù)見也?!保ā妒酚洝の罕碓搅袀鳌罚?;“司寇牢正小吏罵詈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眾庶見也?!保ā缎聲るA級》);“故仲尼有竊比之嘆,未聞有疵毀之辭,而末世庸民,不得其門,修儒墨而毀道家,何異子孫而罵詈祖考哉?”(《抱樸子內(nèi)篇·明本卷第十》)。二者之所以能夠連用,就是人們覺得它們實際上沒有區(qū)分的必要了。它們在開始共存的時候,就形成了同義詞。
3.方言詞進入通語
方言詞,就是在某一方言地區(qū)通行的詞語。隨著時間的推移和人們交往的頻繁,它們中有一部分詞語會進入通語,和通語中已經(jīng)表示這個意義的詞語構(gòu)成同義關(guān)系,因此,同義詞組成員具有一些來自方言的成份是不可避免的現(xiàn)象。
如同義詞“窺、覘”,都有在隱蔽處觀察的意思。但是,“窺”是通語,“覘”是方言詞,它們能夠形成同義關(guān)系就是方言詞進入通語的結(jié)果。“窺”,《說文》:“小視也?!薄案Q”主要有兩種用法:一種是從小孔或縫隙中觀看,如《晉書·王獻之傳》:“此郎亦管中窺豹,時見一斑”;另一種是在隱蔽處觀看,如《荀子·議兵》:“窺敵觀變,欲潛以深”。正因為“窺”是從小處或隱蔽處看,所以有偷偷地看或是暗中觀察、偵探的意思,如《禮記·少儀》:“不窺密,不旁狎,不戲色”;“覘”,《說文》:“窺視也”?!斗窖浴な罚骸胺蚕喔`視,南楚謂之窺……,或謂之覘”,又說“窺,其通語也,自江而北謂之覘”。也就是說,“覘”和“窺”是方言詞與通語詞的關(guān)系。
4.詞義滲透
詞義滲透,就是指詞與詞之間意義的相互影響,彼此滲透。它是詞義發(fā)展的一種重要途徑。孫雍長(1985,P207)說:“‘滲透主要指在兩個(甚至兩個以上)語詞之間所發(fā)生的意義的流轉(zhuǎn)變化,它并不與詞的本義直接發(fā)生事理聯(lián)系。它是詞義變化的一種橫向運動,依據(jù)于自然辯證法中的‘對立的相互滲透的規(guī)律”。也就是說,甲詞和乙詞由于在使用中經(jīng)常組合,結(jié)果使甲詞產(chǎn)生了和乙詞相同的一個或幾個義位,從而使甲詞和乙詞有了同義關(guān)系。這種同義關(guān)系的形成不是因為詞義的引申,而是因為詞義受語言環(huán)境的影響產(chǎn)生的一種同化現(xiàn)象。
比如表示人死亡義的“死、亡”,這其中,“死”與“亡”就是因為詞義的滲透而形成同義關(guān)系的?!八馈钡谋玖x是指生物失去生命,“亡”的本義指的是逃亡。它們的本義相差很遠,本來是不能構(gòu)成同義關(guān)系的,但是,因為“死”和“亡”在使用的時候經(jīng)常組合在一起,結(jié)果使“亡”也就有了“死亡”義,那么,它們就在“死亡”義上構(gòu)成了同義關(guān)系。據(jù)調(diào)查,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死”“亡”連用已經(jīng)非常普遍了,在《左傳》中連用9次,如:婦人曰:“鳥獸猶不失儷,子將若何?”曰:“吾不能死亡?!保ā冻晒荒辍罚辉凇秴问洗呵铩分羞B用6次,如:“若言聽道行,又何死亡哉?”(《卷第二十六》);在《戰(zhàn)國策》中連用6次,如:“若夫窮辱之事,死亡之患,臣弗敢畏也?!保ā斗饿氯肭亍罚辉凇俄n非子》中連用13次,如:“然則雖賢圣不能逃死亡避戮辱者何也?”(《難言》)。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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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鈺京,河南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