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天新
摘要改革開放之初,陳云為了幫助人們正確理解“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jié)”的辯證關系,提出了“鳥”與“籠”的著名比喻,引起國內外專家學者的爭論。陳云的“鳥籠經濟”說,既堅持了在計劃指導下逐步擴大市場調節(jié)的改革方針,又適應了當時中國生產力發(fā)展的客觀要求,防止經濟發(fā)展的大起大落,為中國的改革開放指出了一條循序漸進的道路。陳云的“鳥籠經濟”說,不但在中國改革開放初期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而且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仍然具有積極的現(xiàn)實意義。
關鍵詞陳云;計劃與市場;辨證關系;歷史意義
中圖分類號F1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5595(2009)01-0015-(05)
中國的改革開放走過了30個春秋,經歷了許多艱難與曲折,尤其是在思想理論方面,出現(xiàn)了多次激烈的爭論。正由于這種爭論,有力地沖擊了長期以來所形成的“左”的思想束縛,促進了人們的思想大解放,糾正了全黨和全國人民對傳統(tǒng)社會主義理論在認識上的偏差,形成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新成果。特別是在改革開放初期,黨的十二大適時地提出了“以計劃經濟為主,以市場調節(jié)為輔”的改革措施,但由于長期受計劃經濟思想的影響,許多人在如何處理劃與市場關系問題上感到困惑,甚至出現(xiàn)了兩個極端。為了幫助人們正確理解中國共產黨十二大的精神,正確處理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jié)之間的“度”,陳云提出了“鳥”與“籠”的著名比喻(俗稱“鳥籠經濟”),形象地解釋了計劃與市場的辯證關系。這一比喻引起海內外經濟學家和社會各界的廣泛爭論。本文擬就陳云所提出“鳥籠經濟”的歷史背景、形成過程,以及歷史意義和現(xiàn)實意義,再作一些必要的探討,以饗讀者。
一、“鳥籠經濟”提出的歷史背景和主要過程
“鳥籠經濟”的提出有著復雜的歷史背景。新中國成立之初,借鑒蘇聯(lián)的經濟建設經驗,采取計劃經濟體制,這對于戰(zhàn)亂之后的國民經濟恢復,扼制通貨膨脹,解決民生問題,集中人力、物力和財力進行重點項目建設,促進傳統(tǒng)的農業(yè)國向現(xiàn)代工業(yè)國轉變,有著積極的作用。但隨著生產力的迅速發(fā)展,經濟主體的逐漸多樣化,經濟關系的日益復雜化,高度集中統(tǒng)一的計劃經濟難以準確預測復雜多變的市場信息,也不能周全計劃千千萬萬個大小企業(yè)的生產和銷售,計劃經濟的優(yōu)越性開始逐漸減弱。為了突破蘇聯(lián)的經濟建設模式,中共八大采納了陳云的建議,確立了“三個主體,三個補充”的社會主義經濟體制。即:“在工商業(yè)經營方面,國家經營和集體經營是工商業(yè)的主體,但是附有一定數(shù)量的個體經營。這種個體經營是國家經營和集體經營的補充。至于生產計劃方面,全國工農業(yè)產品的主要部分是按照計劃生產的,但是同時有一部分產品是按照市場變化而在國家計劃許可范圍內自由生產的。計劃生產是工農業(yè)生產的主體,按照市場變化而在國家計劃許可范圍內的自由生產是計劃生產的補充?!钡捎谑堋白蟆钡乃枷胗绊懀由稀按筌S進”運動和“文化大革命”運動的沖擊,八大的正確主張沒有得到有效的貫徹落實,并逐漸形成了“一大二公”的所有制形式和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使中國經濟發(fā)展失去了活力。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黨中央、國務院決定從農村改革人手,通過搞活農村經濟來促進農村生產力的發(fā)展。20世紀80年代初,又在城市進行改革試點,并實行對外開放政策,開始引進國外的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然而,長期被計劃束縛的中國經濟一旦放開,猶如脫韁的野馬,“漫無目標地亂竄”。加上國門打開后,國外的先進技術和商品令人眼花繚亂,各地都爭先恐后地行動起來,一度出現(xiàn)了盲目引進、重復建設現(xiàn)象,還提出了“小躍進”的設想。一些地方領導剛從“左”的思想束縛中得到解放,又進入另一個急于求成的怪圈,使中國剛剛復蘇的國民經濟又出現(xiàn)嚴重的比例失調。對此,陳云憂心忡忡,多次向黨中央、國務院提出了保持國民經濟平衡穩(wěn)步發(fā)展的建議,堅決反對在經濟建設中盲目發(fā)動“小躍進”。這一建議得到鄧小平的支持,中央及時采取了措施,使中國避免了一次新的經濟挫折。同時,為了讓人們充分認識到國民經濟有計劃按比例發(fā)展的重要性,陳云運用“鳥”與“籠”的比喻,通俗地闡述了搞活經濟和市場調節(jié)與國家計劃的辯證關系,強調指出要根據(jù)“鳥”(經濟)的需要,設計“籠”(計劃)的大小,并不斷地調整“籠”的尺寸,使“鳥”既能在“籠”中充分地飛翔,又不被“籠”困死。
陳云“鳥籠經濟”思想的形成有一個漸進的過程。對“鳥”與“籠”關系問題的闡述,最早出于陳云與黃克誠的一次談話。黨的十二大召開前夕,中紀委常務書記黃克誠在向陳云匯報工作時,針對改革開放后出現(xiàn)的走私、逃稅以及亂上項目、亂漲價等經濟犯罪猖獗和經濟秩序混亂等情況時說:“要把經濟搞活,不能像過去那樣搞死,但搞活不能沒有秩序,這就好比一只鳥,不能捏在手里,捏在手里它就死了,要讓它飛。但要讓它在籠子里飛,否則就飛跑了?!眱蓚€月后,陳云在聽取國家計委主任宋平關于全國計劃會議情況匯報時用了這個比喻。他說“搞活經濟是對的,但必須在計劃的指導下搞活。這就像鳥一樣,捏在手里會死,要讓它飛,但只能讓它在合適的籠子里飛。沒有籠子,它就飛跑了?;\子的大小要適當,但總要有個籠子?!边@是陳云受黃克誠啟發(fā)后,第一次運用“鳥”與“籠”的關系來比喻市場調節(jié)與國家計劃的辯證關系。1982年11月,中共中央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專門研究經濟工作。陳云在會上就如何搞活經濟問題作了長篇講話,又重復了“鳥”與“籠”的關系,并對如何理解“籠”的概念作了更具體的闡述。他說:“這個‘籠子可以跨省跨地區(qū),甚至不一定限于國內,也可以跨國跨洲。另外,‘籠子本身也要經常調整,比如對五年計劃進行修改。”這是陳云第一次在黨的會議上公開借喻“鳥”與“籠”的關系,闡述自己對計劃與市場之間的辯證看法。同年12月,在全國五屆人大會議上,陳云應邀與上海代表團的部分代表進行座談時,又對“鳥”與“籠”的關系作了進一步闡述。他說:“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實行搞活經濟的政策,效果顯著。現(xiàn)在百貨商店里的東西多得很,‘賣方市場正在變成‘買方市場……今后要繼續(xù)實行搞活經濟的政策,繼續(xù)發(fā)揮市場調節(jié)的作用。但是,我們也要防止在搞活經濟中,出現(xiàn)擺脫國家計劃的傾向。搞活經濟是在計劃指導下搞活。不是離開計劃指導的搞活。這就像鳥與籠子的關系一樣,鳥不能捏在手里,捏在手里會死,要讓它飛,但只能在籠子里飛。當然,‘籠子的大小要適當,該多大就多大。經濟活動不一定限于一個省、一個地區(qū),在國家計劃指導下,也可以跨省跨地區(qū),甚至不一定限于國內,也可以跨國跨洲。另外,‘籠子本身也要經常調整,比如對五年計劃進行修改。但無論如何,總得要有個‘籠子。就是說,搞活經濟、市場調節(jié),只能在計劃許可的范圍以內發(fā)揮作用,不能脫離計劃的指導。。陳云的這番講話立即被眾多的報刊
雜志所報道,記者們稱之為“鳥籠經濟”,并引起社會各界的重視。爾后,眾多的專家學者也對陳云關于“鳥”與“籠”的比喻進行深入分析,提出了一些贊同的看法,也發(fā)表了不少的反對意見。有的人認為,“鳥籠經濟”是陳云關于計劃與市場一貫思想的新表述,深刻反映了社會主義國家計劃與市場在經濟發(fā)展中應有的關系;也有的人認為,“鳥籠經濟”是陳云為了防止經濟體制改革中出現(xiàn)國民經濟比例失調,避免經濟發(fā)展過程中的大起大落,體現(xiàn)了他的平衡經濟思想;還有的人認為,“鳥籠經濟”主要是強調計劃,限制市場調節(jié),屬于保守經濟理論范疇;甚至有的人從狹義上理解“鳥籠經濟”,認為把“鳥”關在不盈尺的“籠”里,即使不被困死,也飛不起來;國外有一些專家學者還從資本主義自由經濟的角度出發(fā),認為“鳥籠經濟”是“反對改革,走回頭路”,是中國經濟體制改革中保守派的代表思想。一時間,國內外對陳云的“鳥籠經濟”進行了激烈爭論,眾說紛紜,褒貶不一。但隨著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入和建立社會主義市場體制改革目標的確立,有關“鳥籠經濟”的爭論也逐漸銷聲匿跡。
二、要用馬克思主義辯證唯物史觀正確認識和理解“鳥籠經濟”的主流思想
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原理告訴我們,任何一種理論和觀點都具有歷史性,即使是經過實踐檢驗的真理,也不會永遠是正確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情況的變化,這些正確的理論和觀點,也會因時間、條件的變化而逐漸減弱其原有的歷史作用,甚至走向反面。研究陳云的“鳥籠經濟”必須遵循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站在中國改革開放初期的特定歷史高度,才能做出正確的評價。
首先,“鳥籠經濟”與黨的十二大精神和國家的經濟體制改革總體方針是保持一致的。建國之后,由于我們沒搞清楚“什么是社會主義”和“怎樣建設社會主義”這個根本性問題,把計劃經濟作為社會主義的本質特征,將市場調節(jié)當作資本主義的專利。所以,在改革開放之前,可以說計劃經濟在中國已經形成了共識。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陳云根據(jù)中國經濟發(fā)展的需要,提出了整個社會主義時期存在著計劃和市場兩種經濟的思想,成為“三個主體、三個補充”的繼續(xù)和發(fā)展。黨的十二大根據(jù)陳云的建議,確立了“以計劃經濟為主,以市場調節(jié)為輔”的社會主義經濟體制。這對一個長期實行計劃經濟的國家來說,已經是一個很大的進步,我們要站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來看待這一重大變革,而不能以現(xiàn)在的眼光去責備求全。作為中央政治局常委的陳云,毫無疑問地必須堅決貫徹執(zhí)行黨中央、國務院制定的路線、方針、政策,其言行必須同黨中央保持一致。所以,從歷史的角度看,“鳥籠經濟”既符合黨的十二大精神,又遵循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各項方針政策,同時也適應中國改革開放和經濟發(fā)展的內在要求。作為一個人口眾多、幅員遼闊的大國,作為一個長期實行計劃經濟體制的社會主義國家,改革不可能一蹴而就、一步到位,在上層建筑沒有發(fā)生根本性變化的情況下,不可能一下子就拋棄原有的經濟體制,進行“休克療法”,這對一個大國來說,前途很難預測。所以,中國的經濟體制改革只能在原有的計劃體制基礎上,循序漸進、步步深入,急于求成的做法只能是欲速則不達。在中國改革的初期,必須重點發(fā)揮計劃的作用,以“籠”來限制“鳥”的盲目性,以避免經濟過熱、盲目投資、重復建設、通貨膨脹和國民經濟比例失調等問題。
其次,“鳥籠經濟”適應中國當時的生產力水平。20世紀80年代初,中國的生產力狀況還處于總體水平低且發(fā)展不平衡的低級階段,根本不具備市場機制賴以順利運行的“硬件”和“軟件”。從硬件上說,市場經濟賴以生存和運行的通訊設備、市場設施、港口碼頭、物流載體、交通工具等基礎設施還很薄弱。這些基礎設施投資大、收益低、資金回籠慢,在市場經濟剛剛起步的地區(qū)和國家,私有企業(yè)正處于資本原始積累階段,沒有能力投資這些基礎設施項目,也沒有興趣對“公共物品”投入。所以,要營造市場經濟所必備的硬件,必須依靠國家來投資,通過計劃經濟,以集中人力、物力和財力進行基礎設施建設。從軟件上說,由于中國長期實行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國家所制定的法律、法規(guī)和各種經濟政策都是與計劃經濟相配套的。而市場經濟又是法制經濟,沒有完善的法律、法規(guī)對市場主體進行規(guī)范、監(jiān)督,價值規(guī)律這只“看不見的手”就不能有序地進行資源配置。所以,在經濟體制改革之初,市場機制所賴以順利運行的商務法律、企業(yè)法規(guī)、行業(yè)規(guī)則、市場主體準入制度都不具備,特別是聯(lián)系和促進當事人締結契約的中介機構,以及能強制市場主體履行契約的監(jiān)督、管理機構等均未建立的情況下,只能依靠國家計劃這只“看得見的手”對重大經濟活動進行調節(jié)。應該說在中國改革開放之初,“籠”是替代市場經濟所必須具備的又難以在短時間內形成的部分“軟件”和“硬件”的重要工具。同時,在改革開放之初,人們的法律意識還不強,商品意識也比較缺乏,市場經濟所固有的競爭、風險、效率、效益、價值、分配等各個方面的意識都很薄弱。而按照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經濟基礎的變革往往又快于上層建筑的變革,引入市場機制以后,人們的意識往往落后于存在,長期形成的計劃經濟觀念不可能立即改變,各種市場意識必須假以時日才能逐漸形成。因此,在必要的軟、硬件未具備之前,市場機制無法順利運行,必須通過計劃手段進行調節(jié),利用計劃這個“籠”來規(guī)范市場那只“鳥”,才能避免社會資源的浪費和經濟的大起大落。其實直到現(xiàn)在,中國還是牢牢掌握著宏觀調控這個“籠”,以避免經濟的大起大落。如2007年國家運用金融等多種手段,調控物價上漲,防止經濟過熱。2008年又通過擴大內需和實行積極的財政政策,以促進經濟穩(wěn)定發(fā)展。
再次,“鳥籠經濟”符合當時中國的國情。20世紀80年代初,中國最大的國情是底子薄、人口多。作為經濟相對落后的農業(yè)大國,一個突出的問題就是龐大的人口壓力和人均資源占有的相對貧乏,這就決定了中國改革開放初期的主要任務是解決人民群眾的溫飽問題。而要解決民眾的溫飽問題,需要依靠政府的政策傾斜和對相關行業(yè)的重點扶持。如要解決廣大農民的溫飽問題,政府必須加大對農業(yè)的投入;要扶持局部地區(qū)和個別行業(yè)的優(yōu)先發(fā)展,中央必須制定一些優(yōu)惠政策,提供部分扶持資金。還有,在改革開放初期,為了把教育放在優(yōu)先發(fā)展的位置,國家專門制定了有關法律,以保證各地政府逐年加大教育經費投入。這些傾斜和支持,既是無償?shù)?,又?shù)額巨大,作為以經濟效益為中心的市場主體一般都不愿意做,也做不到,只能通過國家計劃來實現(xiàn)。同時,由于人口眾多和人均資源的貧乏,在市場競爭中,各市場主體不可避免地會不擇手段地爭奪資源和市場,無論是國有企業(yè),還是私營公司,為了自身的經濟效益必然會對社會資源進行掠奪性開發(fā),進行市場投機活動,這種惡性競爭所引發(fā)的嚴重經濟后果,直接影響一個地區(qū)和國家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另外,在人口眾多的國度里,個人經濟行為的輕微變動加在一起,便會匯成一股巨大的經濟潮流,對尚且脆弱的市場框架形成嚴重的沖擊,導致經濟秩序的混亂和改革的失敗。而從市場經濟的發(fā)展規(guī)律看,市場機制形成也需要一個發(fā)育、完善的過程,在不同的階段承受市場經濟浪潮沖擊力也有大有小,在市場經濟體制基本框架尚未形成時,市場機制只能通過供求關系的調節(jié)來解決比較輕微的經濟波動,對巨大的經濟浪潮沖擊是無能為力的。所以,在改革開放初期,必須依靠國家計劃對一定領域、一定部門、一定行業(yè)和對特定階段的經濟活動進行有效的控制和調節(jié),也就是說必須通過“籠”來規(guī)范“鳥”的活動,以防止“鳥”在市場經濟的大風大浪中折斷翅膀。
三、“鳥籠經濟”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和現(xiàn)實意義
“鳥籠經濟”作為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產物,不但幫助了人們正確認識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jié)的辯證關系,糾正了改革初期各級領導的急躁心理,而且也為中國的經濟體制改革指出了一條積極穩(wěn)妥、循序漸進的發(fā)展道路。同時,“鳥籠經濟”作為一種科學的經濟手段,在搞活經濟、進行市場調節(jié)、促進國民經濟有計劃按比例發(fā)展和防止經濟過熱、扼制通貨膨脹,以及調整經濟結構、進行宏觀調控等方面,都有著積極的借鑒作用。
首先,“鳥籠經濟”對于打破傳統(tǒng)的計劃經濟觀念起到了積極的作用。長期以來,人們對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在認識上存在著嚴重的偏差,相當一部分人對社會主義國家搞市場經濟很不理解。而早在1979年初,陳云就比較深刻地闡述了社會主義國家中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jié)的辯證關系。他認為:整個社會主義時期必須有兩種經濟,一是計劃經濟,即有計劃按比例部分;二是市場調節(jié)部分,即不作計劃,只根據(jù)市場的變化進行生產,即帶有盲目性的調節(jié)部分。第一部分是基本的主要的;第二部分是從屬的次要的,但又是必需的。在計劃經濟盛行的年月,陳云對計劃與市場的精辟認識,對于轉變人們傳統(tǒng)的思想觀念有著積極的促進作用。特別是在經濟體制改革之初,建立一個什么樣的經濟體制又成為社會各界爭論的焦點。有的人抱住計劃經濟的大樹不放,以擔心中國變成資本主義為由反對改革,反對實行市場調節(jié);也有的人希望采取“休克療法”,徹底打破傳統(tǒng)的計劃經濟體制,實行自由經濟;還有的人想走折衷的路子,主張實行有計劃的商品經濟。中共十二大集思廣益,確立了“計劃經濟為主,市場調節(jié)為輔”的經濟體制。但如何把握計劃與市場這個“度”,卻成為各級領導最難界定的問題,陳云的“鳥籠經濟”成為解決這個問題的科學鑰匙?!傍B籠經濟”生動形象地闡明了國家計劃與市場調節(jié)的辯證關系,明確指出了要在國家計劃指導下進行市場調節(jié)。陳云借喻“鳥”與“籠”的關系,科學地回答了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jié)必須掌握的“度”,一方面闡明了社會主義經濟建設中市場調節(jié)的作用和地位,促進了人們思想觀念的轉變;另一方面又強調了國民經濟有計劃、按比例穩(wěn)步發(fā)展的重要性,以保證經濟體制改革的順利進行。在中國改革開放的歷史過程中,黨中央、國務院曾經多次采用計劃手段,進行宏觀調控,進行國民經濟調整。如1988年的經濟過熱,1994年的通貨膨脹,還有應對目前正在波及全球的金融危機,都離不開國家宏觀調控這個“籠”。
其次,“鳥籠經濟”為中國的經濟體制改革指出了一條循序漸進、穩(wěn)步改革的發(fā)展道路。中國是一個發(fā)展中國家,在改革開放初期還是一個生產力相對落后的大國,計劃經濟時代遺留下許多急需解決的歷史問題,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全部解決。一方面,市場機制運行所需要的軟、硬件的建立和完善需要一個過程。由于長期實行計劃經濟,商品經濟相對落后,在市場機制賴以順利運行的軟件和硬件都不具備的情況下,如果大幅度地放松計劃,必然導致經濟秩序的混亂。況且建立和完善市場機制運行所需要的各種軟件和硬件決非一朝一夕就能具備的,特別是市場機制運行所需要的法律體系、市場體系、金融體系、資本運作體系、社會保障體系等軟件方面的完善,比硬件的建設需要更多的時間,如果我們一開始改革就放棄了計劃,整個國民經濟就有可能出現(xiàn)混亂,甚至造成災難性后果。另一方面,經濟體制改革方法、步驟和速度也必須從中國的實際出發(fā)。中國是一個人口眾多的國家,盲目地放棄計劃,進行“休克療法”,激烈的市場競爭必然會加劇兩極分化,在經濟不能迅速發(fā)展的情況下,會使更多的民眾加入貧困行列,這在生產力不發(fā)達的國度里,特別是在社會保障機制尚未建立的情況下,政府根本沒有能力解決大面積的貧困問題。而貧困問題不妥善解決,又會引發(fā)眾多的社會矛盾,甚至出現(xiàn)政治危機。所以,按照陳云的“鳥籠經濟”思想,在國家總體計劃指導下,有計劃、有步驟地進行經濟體制改革,把計劃與市場有機地結合起來,才能“摸著石頭過河”,使國民經濟始終有計劃按比例地發(fā)展,這是保證中國經濟體制改革順利進行的根本途徑。
再次,“鳥籠經濟”作為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產物,對于解決中國改革開放過程中面臨和出現(xiàn)的諸多問題,仍然有積極的指導作用。隨著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入,中國已經順利地實現(xiàn)了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過渡,國家計劃在管理經濟中的作用已經發(fā)生了重大變化,但并不是說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就不要計劃了。一方面,就目前中國的經濟體制而言,還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市場經濟體制,雖然構建了市場經濟的基本框架,但從整體上看,整個市場機制還不完善,抗擊經濟波動的能力也不強。所以,還需要利用計劃這個“籠”來彌補市場機制方面的某些缺陷,以輔助調控重大的市場波動。如在改革開放中出現(xiàn)的經濟秩序混亂、通貨膨脹、重復建設、商品過盛、經濟危機和經濟過熱等問題,必須運用國家計劃進行經濟結構調整,實施宏觀調控。這些手段包括政治、經濟、法律和行政等,同陳云所比喻的“籠”有異曲同工之處。另一方面,市場經濟又是法治經濟,需要完備的法律、法規(guī)和各種行業(yè)規(guī)定,以及各種中介機構和監(jiān)督機制,才能保證市場機制的正常運行,這些軟件也是一種“籠”。市場經濟這只“鳥”必須在各種法律法規(guī)的“籠”中活動,離開了這些“籠”,經濟秩序就會出現(xiàn)異常。如偷稅漏稅、假冒偽劣、走私販私、欺詐賄賂、國有資產流失等現(xiàn)象,都是因為“鳥”逃脫了“籠”的控制所引發(fā)的后果。另外,在市場經濟中,一個國家和地區(qū)往往需要對重點項目優(yōu)先考慮,比如要及時解決經濟發(fā)展的瓶頸,要對科學、教育、衛(wèi)生等社會公益事業(yè)給予政策性傾斜和支持,要對農業(yè)等弱勢行業(yè)進行扶持,要對重復投資的項目進行壓縮,要對經濟過熱、通貨膨脹進行控制等等,這些都需要通過國家計劃和宏觀調控來實現(xiàn)。特別是在全球經濟一體化過程中,外國的經濟波動也會影響中國經濟,如1999年的亞洲金融危機和現(xiàn)在正在面臨的全球金融危機,都會沖擊中國金融秩序和經濟發(fā)展,通過計劃這個“籠”,既可以一定程度抵御外國經濟波動對本國經濟的沖擊,又可以保護和減少本國部分行業(yè)面臨的國際經濟衰退的影響風險。所以,即使是在市場經濟比較發(fā)達的國度里,也有國家的總體規(guī)劃和宏觀調控這個“籠”在起作用。
當然,肯定陳云“鳥籠經濟”的主流思想和歷史作用,并不否認其歷史局限性。在特定歷史條件下提出的“鳥籠經濟”,必然會受當時的主流文化、思想觀念、認知水平和客觀環(huán)境的影響。一方面,“鳥籠經濟”是基于對科學社會主義理論還不能完全正確認識的基礎上提出來的,故必然帶有濃厚的傳統(tǒng)計劃經濟觀念色彩。雖然陳云對市場經濟的認識比別人更到位,但畢竟還不能完全擺脫傳統(tǒng)觀念的束縛,或多或少帶有保守思想。另一方面,“鳥籠經濟”仍然帶有對市場調節(jié)不放心、存有疑慮的因素,特別是對市場調節(jié)所引發(fā)的一些暫時性問題考慮過多、過于擔心。應該說“鳥籠經濟”的主體還是強調計劃,主張在計劃指導下進行市場調節(jié)。雖然說“鳥籠經濟”也倡導搞活經濟,進行市場調節(jié),但這個度很難把握。如果能正確認識和理解陳云的本意當然再好不過,如果把握不好,就會出現(xiàn)以計劃來束縛市場經濟發(fā)展的可能性,甚至會出現(xiàn)以“籠”為借口人為地干預經濟的現(xiàn)象。但從總體來說,“鳥籠經濟”對于幫助人們正確認識計劃與市場的關系,促進中國經濟體制改革順利進行有著重要的意義,其歷史作用不可低估。在中國經濟走向世界的時候,讓我們打開中國改革開放的塵封歷史,認真探討研究陳云的“鳥籠經濟”,或許會給人們一些新的啟示。應該說,陳云的“鳥籠經濟”,不但有助于人們深入了解中國改革開放的歷史進程,而且對于當前我們正在解決的全球金融危機問題,也有積極的借鑒作用。
[責任編輯:陳可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