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嘯虎

(上海社會科學院 法學研究所，上海 盧灣 200020)

鄧小平憲政思想解讀

殷嘯虎

(上海社會科學院 法學研究所，上海 盧灣 200020)

鄧小平的憲政思想是鄧小平理論的重要內容。它涉及了強調依憲辦事，維護憲法權威;加強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完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和政治協(xié)商制度;尊重和保障人權;依法制約權力，構建中國特色的權力制約機制;以及實行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等方面的內涵。它明確了當代中國憲政建設的模式，闡明了當代中國憲政建設的核心問題，指明了當代中國憲政建設的道路和方向。

鄧小平;憲政思想;解讀

近代意義上的憲政，是人類社會政治文明進步的成果。憲政(Constitutionalism)作為一種政治理念和政治形態(tài)，最初的含義是以憲法來控制國家權力行使的一套制度設計，規(guī)范統(tǒng)治機構和政權的安排。在現(xiàn)代社會，憲政具體表現(xiàn)為一種以憲法為前提，以民主政治為核心，以法治為基石，以限制國家權力、保障公民權利為目的的政治形態(tài)或政治過程。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在以民主政治建設為核心的社會主義憲政制度建設方面，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其中一個重要方面，就是堅持以鄧小平理論為指導。鄧小平作為我國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在他的思想理論中，雖然沒有直接對憲政建設的概念以及相關理論作過闡述，但他關于尊重和維護憲法權威、加強社會主義民主法治、強化權力監(jiān)督、建設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相關論述，實際上涉及了憲政建設的核心問題，涵蓋了鄧小平憲政思想的基本內容。

一、強調依憲辦事，維護憲法權威

憲政以立憲(憲法)為起點，在形式上，憲政必須有一部具有“正當性”的憲法，無憲法即無憲政，憲法是實施憲政的依據(jù)。從世界各國憲政運動的實踐看，無不以憲法的形式(成文憲法或不成文憲法)，將憲政運動所取得的成果確認下來。憲政運動大多是以立憲活動的形式表現(xiàn)的。因此，憲法是憲政成果的記載和集中表現(xiàn)。憲法作為民主政治的制度化和法律化，是實行憲政的前提和依據(jù)。從外在的表現(xiàn)形式看，憲政以憲法規(guī)范政治行為，同時又依據(jù)憲法的規(guī)定設立國家機構，確立國家制度和社會制度的基本框架;從內在的規(guī)定性來看，憲政是在特定的文化背景下通過制定并實施憲法，來體現(xiàn)民主政治的基本價值。因此，憲政的實現(xiàn)，不僅要有一部體現(xiàn)立憲主義價值的憲法，更要求樹立憲法的絕對權威，確認“憲法至上”的原則。

所謂憲法至上，是指憲法是一個國家法律制度和法律體系的基礎與核心，具有最高的法律效力，國家的一切法律和制度都不得與憲法的規(guī)定相抵觸。正如研究者所指出的，如果在一個國家中，憲法存在的權威被人們所忽視，或者說憲法在國家和社會的管理過程中，不是真正具有最高法律效力，那么，公共權力的限制和公民權利的實現(xiàn)就無從保障，憲政也就無法實現(xiàn)?？梢?，要實現(xiàn)憲政，就必須要強化憲法作為根本法的權威。［1］也正是基于這一點，鄧小平特別強調憲法權威的重要性，尤其是他鑒于“文化大革命”在“革命”的幌子下，踐踏憲法，否定憲法權威，從而使得國家秩序遭受破壞、公民權利受到侵犯的慘痛教訓，曾經(jīng)指出:“全黨同志和全體干部都要按照憲法、法律、法令辦事”。［2］(P371)要求黨員干部帶頭尊重憲法，維護憲法至高無上的權威。根據(jù)鄧小平理論于1982年制定的現(xiàn)行憲法的序言部分，在肯定“四項基本原則”作為憲法基本原則的同時，明確指出:“本憲法以法律形式確認了中國各族人民奮斗的成果，規(guī)定了國家的根本制度和根本任務，是國家的根本法，具有最高的法律效力。全國各族人民、一切國家機關和武裝力量、各政黨和各社會團體、各企業(yè)事業(yè)組織，都必須以憲法為根本的活動準則，并且負有維護憲法尊嚴、保證憲法實施的職責。”

鄧小平在強調維護憲法權威的同時，對我國憲法自身的不斷完善也提出了要求。憲法作為各種政治力量對比關系的反映，它對于國家政治、經(jīng)濟的變化是非常敏感的，它必然隨著國家政治、經(jīng)濟等各方面的情況的發(fā)展變化而變化。同時，憲法作為普通法律的立法依據(jù)，為了保證國家法律能夠適應社會發(fā)展的要求，就必須對憲法進行適時的修改。尤其是在改革開放初期，各種新情況、新問題的出現(xiàn)，對憲法如何適應社會的發(fā)展也提出了新的要求。正是針對這個問題，鄧小平于1980年所作的關于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的講話中，就將憲法修改作為一個重要任務提了出來，并指出:“要使我們的憲法更加完備、周密、準確，能夠切實保證人民真正享有管理國家各級組織和各項企業(yè)事業(yè)的權力，享有充分的公民權利，要使各少數(shù)民族聚居的地方真正實行民族區(qū)域自治，要改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等等。關于不允許權力過分集中的原則，也將在憲法上表現(xiàn)出來?！保?］(P339)正是經(jīng)過這次修改，產(chǎn)生了我國的現(xiàn)行憲法，成為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總綱領。當然，現(xiàn)行憲法隨著社會政治經(jīng)濟的發(fā)展，也經(jīng)歷了不斷自我完善的過程，先后經(jīng)過了四次修改，在適應社會發(fā)展的同時，逐步在全社會確立憲法至高無上的權威地位。

二、加強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完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和政治協(xié)商制度

憲政的核心是民主政治。毛澤東曾經(jīng)指出:“憲政是什么呢? 就是民主的政治?！保?］(P732)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制度載體，就是作為根本政治制度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以及作為基本政治制度的共產(chǎn)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xié)商制度。

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以毛澤東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chǎn)黨人根據(jù)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國家學說理論，總結了我國新民主主義革命過程中根據(jù)地政權建設的經(jīng)驗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是與中國的實際情況相符合的根本制度，它在人民民主專政的條件下得到了充實和發(fā)展。正如鄧小平所說:“我們實行的就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一院制，這最符合中國實際?！保?］(P220)對于西方資產(chǎn)階級國家采取的三權分立制度，鄧小平明確指出:“現(xiàn)在如果完全照搬，比如搞三權分立、搞英美的議會制度，并以此來判斷是否民主，恐怕不適宜?！薄拔覀儾⒉环磳ξ鞣絿疫@樣搞，但是我們中國大陸不搞多黨競選，不搞三權分立、兩院制?！保?］(P220)從根本上說，只有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與中國國情相符的，而三權分立制度是不符合中國的國情，不符合人民民主專政的性質。1987年，他在會見美國總統(tǒng)卡特時說:“中國如果照搬你們的多黨競選、三權鼎立那一套，肯定是動亂局面。如果今天這部分人上街，明天那部分人上街，中國十億人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會有事，日子還能過嗎?還有什么精力搞建設?所以不能從你們的角度來看待中國的問題?！保?］(P244)

人民代表大會制度體現(xiàn)了我國一切權力屬于人民的本質要求，從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運行來看，人民在普選的基礎上選派代表，按照民主集中制的原則，組成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并集中統(tǒng)一行使國家權力;其他國家機關都由人民代表大會產(chǎn)生，對它負責，受它監(jiān)督;人大常委會向本級人民代表大會負責，人民代表大會向人民負責。因此，人民代表大會不但享有立法權，而且亦掌握了對執(zhí)法過程的統(tǒng)一監(jiān)督權，這就保證了國家權力行使的人民性。有了人民代表大會制度這一組織形式，人民才能充分享有當家作主的權力?，F(xiàn)行憲法規(guī)定了人民代表大會為我國的根本政治制度，也恰如鄧小平所說:“這種制度更利于團結人民，比西方的民主好得多?！保?］(P257)

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xié)商制度是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另一個重要方面。在中國，實行共產(chǎn)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xié)商制度，是由我國具體歷史條件和現(xiàn)實條件所決定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我國進入了以經(jīng)濟建設為中心的新的歷史時期。如何適應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的要求，確認各民主黨派在國家政治經(jīng)濟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無疑也成為急需解決的一個重要的政治問題。1979年6月，鄧小平在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五屆全國委員會第二次會議上的開幕詞中明確指出:我國各民主黨派，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成為各自所聯(lián)系的一部分社會主義勞動者和一部分擁護社會主義的愛國者的政治聯(lián)盟，都是在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下為社會主義服務的政治力量”。指明了新時期各民主黨派的性質。同年10月19日，全國政協(xié)和中共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舉行招待會。鄧小平在會上的講話中指出:“現(xiàn)在，各民主黨派和工商聯(lián)已經(jīng)成為各自聯(lián)系的一部分社會主義勞動者和擁護社會主義的愛國者的政治聯(lián)盟和人民團體，成為進一步為社會主義服務的政治力量。建設和發(fā)展社會主義事業(yè)，已成為各民主黨派、工商聯(lián)和我們黨的共同利益和共同愿望?！保?］(P204)并指出，中國共產(chǎn)黨同各民主黨派“長期共存、互相監(jiān)督”是一項長期不變的方針?！霸诋斍靶碌拈L征中，在四項基本原則的指引下，實行互相監(jiān)督，充分發(fā)揚社會主義民主，加強社會主義法制，對于增強和維護安定團結，共同搞好國家大事，是十分重要的?！保?］(P205)

為了從制度上確立中國共產(chǎn)黨同各民主黨派的合作關系，以鄧小平為核心的第二代黨中央領導集體明確提出了“長期共存，互相監(jiān)督，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的十六字基本方針。1982年9月召開的黨的十二大上的報告中，明確提出“我們黨要繼續(xù)堅持‘長期共存，互相監(jiān)督，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的方針，加強同民主黨派、無黨派民主人士、少數(shù)民族人士和宗教界愛國人士的合作”。同年11月，鄧小平同志在全國政協(xié)五屆五次會議上的講話中也指出:“我們一定要堅持‘長期共存、互相監(jiān)督’、‘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的方針，加強同各民主黨派、無黨派民主人士和一切愛國的黨外朋友們的合作，共同為開創(chuàng)我國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的新局面，為開創(chuàng)愛國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新局面，為開創(chuàng)人民政協(xié)工作的新局面而努力奮斗。”［5］(P250)并根據(jù)我國的實際情況，指出:“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下，實行多黨派的合作，這是我國具體歷史條件和現(xiàn)實條件所決定的，也是我國政治制度中的一個特點和優(yōu)點。”［5］(P165)這一精神，在現(xiàn)行憲法中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憲法的序言中指出:“在長期的革命和建設過程中，已經(jīng)結成由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有各民主黨派和各人民團體參加的，包括全體社會主義勞動者、擁護社會主義的愛國者和擁護祖國統(tǒng)一的愛國者的廣泛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這個統(tǒng)一戰(zhàn)線將繼續(xù)鞏固和發(fā)展?！?993年的憲法修正案中，又將“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xié)商制度將長期存在和發(fā)展”寫入了憲法。進一步明確了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制度和政治協(xié)商制度是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政黨制度，為推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提供了憲法保障。

三、尊重和保障人權

尊重和保障人權，是憲政的基本價值目標。一切政治法律制度的設計歸根到底應體現(xiàn)為對人的關懷、對人權的尊重和保障。保障人權體現(xiàn)了憲政的價值追求，它不僅是憲法和憲政的核心內容，也是憲政賴以存在和發(fā)展的最高目標。在鄧小平憲政思想中，對人權的尊重與保障具有重要地位，并特別強調對公民憲法權利的保障。

1978年12月，鄧小平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閉幕會的講話中，明確指出:對憲法規(guī)定的公民權利“任何人不得侵犯”。［2］(P144)根據(jù)鄧小平的這一指示，在不久后召開的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上作出了莊嚴承諾:“憲法規(guī)定的權利，必須堅決保障，任何人不得侵犯。”［6］(P12)1982年制定的現(xiàn)行憲法中，將關于公民權利的條款由原來的12條增加到18條，并且恢復了1954年憲法有關公民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規(guī)定，增加了公民的人格尊嚴不受侵犯、批評建議權等內容。

當然，人權保障離不開一個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社會穩(wěn)定主要表現(xiàn)為國家整體處于一種有序的狀態(tài)，社會各方面能協(xié)調合作共同推動社會主義事業(yè)的前進。只有社會的穩(wěn)定才能保證實現(xiàn)人民的生存權與發(fā)展權，對于中國來說，目前最大的人權就是人民的生存權與發(fā)展權。生存是前提，發(fā)展是基礎。生存權與發(fā)展權的實現(xiàn)最主要的方式是發(fā)展國家的經(jīng)濟，而經(jīng)濟要發(fā)展必須有一個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因此，鄧小平非常重視社會的穩(wěn)定性對于人權發(fā)展的保障。他說:“中國不能亂哄哄的，只有在安定團結的局面下搞建設才有出路。一切反對、妨礙我們走社會主義道路的東西都要排除，一切導致中國混亂甚至動亂的因素都要排除?！保?］(P212)

鄧小平特別注意在中國特殊環(huán)境下的人權保障問題。他認為，西方國家的人權與中國的人權存在著本質區(qū)別，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多數(shù)人權”與“少數(shù)人權”的區(qū)別:“什么是人權?首先一條，是多少人的人權?是少數(shù)人的人權，還是多數(shù)人的人權，全國人民的人權?西方世界所謂的‘人權’和我們講的人權，本質上是兩回事，觀點不同?！保?］(P125)

同時，針對西方國家極力鼓吹的“人權至上”、“人權高于國家主權”的觀點，從中國的歷史出發(fā)，鄧小平提出了國權高于普遍人權的思想。國權就是國家的獨立自主權，是指一個國家獨立自主地解決對內對外各種事務和管理國家的權力，表現(xiàn)為一國對內對外事務有著最高的權力。國權是一個國家個人人權得以實現(xiàn)的基礎和根本保障。從人權的發(fā)展來看，各國人民所享有的權利和自由，都是由這個國家的具體國情所決定的，由國家具體的法律制度來實現(xiàn)的。首先是國家的根本大法—憲法對人權的保障，然后立法機關制定一系列的成文法律法規(guī)來細化人權的規(guī)定以及通過司法機關具體實施來保障憲法上所規(guī)定的人權實現(xiàn)。如果一個國家沒有獨立的國權，淪為他國的附庸，就根本無法實現(xiàn)人民的人權。為此，鄧小平指出:“人們支持人權，但不要忘記還有一個國權。談到人格，但不要忘記還有一個國格?！保?］(P331)“真正說起來，國權比人權重要得多”。［4］(P345)“西方的一些國家拿什么人權、什么社會主義制度不合理不合法等做幌子，實際上是要損害我們的國權。搞強權政治的國家根本就沒有資格講人權，他們傷害了世界上多少人的人權!”［4］(P348)在人權與國權(主權)的關系上、在人格與國格的關系上，把國權(主權)和國格放在首要地位，目的是為人權的實現(xiàn)提供根本的保障，從而真正實現(xiàn)全體人民的人權。

四、依法制約權力，構建中國特色的權力制約機制

權力制約是憲政的重要內涵。依一定原則，通過憲法將權力在各國家機關之間及不同層次之間進行劃分，限定權力行使的范圍，對權力進行合理配置，是憲政的首要任務。憲政的本質是對政治權力的有效規(guī)范和制約，目的在于有效地限制國家權力的行使，使政治權力的運行合理化、規(guī)范化。因此，憲政是一種法律化的政治秩序，即限定和鉗制政治權力的公共規(guī)則和制度。通過確定依法行使權力的主體和行使權力的程序，把行使權力的活動納入憲法和法律所要求的范圍之內，是憲政的基本內容和本質要求。憲政不僅通過憲法的制定，為規(guī)范、有效地限制政府權力規(guī)定了一套制約與平衡政治權力的制度設計，而且通過這一套制度設計的規(guī)范、有效地運作，來實現(xiàn)限制政府權力、保障公民權利的目的。

中國社會長期奉行集權專制體制，革命勝利后，又由于種種原因，沒有能夠建立相應的制度來解決這個問題，從而使得傳統(tǒng)的集權體制在很大程度上被延續(xù)下來。而這種不受監(jiān)督和制約的集權體制的惡性發(fā)展，給中國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造成了災難性的后果。“文革”的教訓，引起了國人對這個問題的深刻反思。而作為中國人民從“文革”的陰影中走出、邁向現(xiàn)代民主社會的黨中央領導核心的鄧小平，則是比較早地認識到了這個問題。他堅決主張建立有中國特色的權力監(jiān)督與制約機制，并把這作為改革黨和國家的領導體制、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的一個重要方面和重要內容。他在1987年10月13日的一次談話中就曾明確指出:“我們要堅持共產(chǎn)黨的領導，當然也要有監(jiān)督，有制約”，這是“為了更好地加強和改善黨的領導?！保?］(P256，257)

但是，又如何建立一整套有效的權力監(jiān)督與制約機制，以解決因權力缺乏監(jiān)督和制約而形成的種種弊端呢?對此，鄧小平提出了建立權力監(jiān)督與制約機制的基本思路。

第一，要加強社會主義民主，健全社會主義法制，通過民主和法制的手段，建立并強化對權力的監(jiān)督與制約機制。在加強對權力的監(jiān)督和制約方面，民主和法制是不可分割的。在加強民主的同時，必須強化法制，實行依法治國。根據(jù)鄧小平的設想，運用法制手段加強權力的監(jiān)督和制約，應當從以下幾方面入手:一是要有健全的法律制度和完備的法律體系，使各項工作和活動都有法可依;二是要維護法律權威，不允許存在法律以外的特權，真正做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三是建立和健全有效的法律監(jiān)督體系，嚴格依法行政;四是提高全民的法律意識，特別是領導干部的法律意識，使他們在工作中嚴格依法辦事，減少和杜絕各種違反法律規(guī)定，濫用權力的現(xiàn)象發(fā)生。

第二，實行黨政分開。鄧小平認為，因權力缺乏必要的監(jiān)督與制約而造成的權力過分集中、官僚主義等等弊端，在相當程度上與長期實行的黨政不分的體制有著很大的關系。他指出:“黨政分開，從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就提出了這個問題。我們堅持黨的領導，問題是黨善于不善于領導。黨要善于領導，不能干預太多，應該從中央開始。這樣提不會削弱黨的領導。干預太多，搞不好倒會削弱黨的領導，恐怕是這樣一個道理?！保?］(P163－164)當然，實行黨政分開并不是不要黨的領導，而是為了更好地加強和改善黨的領導。對此鄧小平曾明確指出:“現(xiàn)在提出黨政分開，但不管怎樣還是共產(chǎn)黨領導，是為了更好地加強和改善黨的領導。”［4］(P257)

第三，明確集體領導和個人分工負責的關系。為了加強對權力的監(jiān)督與制約，提高工作效率，從根本上克服官僚主義，就必須在強調集體領導的同時，明確領導者個人的職責和權限，建立分工負責制度。鄧小平指出:“集體領導解決重大問題;某一件事、某一方面的事歸誰負責，必須由他承擔責任，責任要專?！保?］(P282)“現(xiàn)在，各地的企業(yè)事業(yè)單位中，黨和國家的各級機關中，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無人負責。名曰集體負責，實際上等于無人負責?！约毙杞栏竦呢熑沃?。列寧說過:‘借口集體領導而無人負責，是最危險的禍害’，‘這種禍害無論如何要不顧一切地盡量迅速地予以根除’。”［2］(P150－151)

五、實行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

法治(Rule of Law)又稱“依法治國”，是相對于“人治”而言的，是指一種治理國家的理論、原則和方法。法治的核心內容是:依法治理國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反對任何組織和個人享有法律之外的特權。

法治首先意味著政府和公民都要嚴格依照法律規(guī)定辦事，以法律作為自己行為的準則，國家和政府權力來自于憲法和法律的授權，必須受到憲法和法律的限制。法治的基本要求，就是通過規(guī)范和限制政府權力，以保障公民權利。因此，就法治的終極價值目標而言，就在于通過規(guī)范、限制政府權力，以保障公民權利。而這一目標，只有在憲政條件下，才能真正地、完全地實現(xiàn)。因為憲政作為一種穩(wěn)定的民主政治制度，其基本的價值目標，就是個人自由和法律秩序。法治的落實，首先要求有一部合乎憲政精神的憲法。任何合乎憲政精神的憲法都必然包括兩方面內容，一是對公民個人權利的肯定和保護，二是對政府權力行使的規(guī)范和限制。只有實行憲政，才能真正推動法治的發(fā)展，實現(xiàn)依法治國的目標。

鄧小平從中國改革開放的實際出發(fā)，站在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的戰(zhàn)略高度，對當代中國的法治建設提出了明確的要求。他指出:“發(fā)展社會主義民主，健全社會主義法制，這是三中全會以來堅定不移的方針，今后也決不允許有任何動搖?！彼€指出:“我國已經(jīng)進入了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的新時期，我們要在大幅度提高社會生產(chǎn)力的同時，改革和完善社會主義的經(jīng)濟制度和政治制度，發(fā)展高度的社會主義民主和完備的社會主義法制?！笨梢?，鄧小平把依法治國的外在形式——民主法制建設，擺在了社會主義政治發(fā)展及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的戰(zhàn)略地位，把依法治國作為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的基本方針和重要組成部分，是鄧小平法治思想的一個重要特點。［7］

作為鄧小平憲政思想重要組成部分的法治思想，集中體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

首先，主張摒棄“人治”，實行法治。鄧小平從中國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歷史和現(xiàn)實出發(fā)，總結了長期盛行的“人治”思想的危害，指出:“我們過去發(fā)生的各種錯誤，固然與某些領導人的思想、作風有關，但是組織制度、工作制度方面的問題更重要。這些方面的制度好可以使壞人無法任意橫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無法充分做好事，甚至會走向反面?！保?］(P333)要改變這種狀況，就必須加強社會主義法制建設。鄧小平在1986年談到中國政治體制改革的問題時就明確指出:進行政治體制改革的目的，就是要“通過改革，處理好法治和人治的關系”。［4］(P177)而要做到這一點，關鍵在于通過立法，完善我國的法律體系和法律制度。早在改革開放初期，鄧小平就針對當時立法不完備的情況指出:“我們好多年實際上沒有法，沒有可遵循的東西?！保?］(P189)“現(xiàn)在的問題是法律很不完備，很多法律還沒有制定出來。往往把領導人說的話當做‘法’，不贊成領導人說的話就叫做‘違法’，領導人的話改變了，‘法’也就跟著改變?！彼?，要加強立法工作，集中力量制定各種必要的法律，“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zhí)法必嚴，違法必究?！保?］(P146－147)

其次，要求做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公民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社會主義法治的一項基本原則，也是鄧小平法治思想的重要內容。早在1980年，鄧小平在《目前的形勢和任務》的講話中，就明確指出:“我們要在全國堅決實行這樣一些原則:有法必依，執(zhí)法必嚴，違法必究，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2］(P254)在不久后所作的《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的講話中，再一次強調指出:“公民在法律和制度面前人人平等，黨員在黨章和黨紀面前人人平等。人人有依法規(guī)定的平等權利和義務，誰也不能占便宜，誰也不能犯法。不管誰犯了法，都要由公安機關依法偵查，司法機關依法辦理，任何人都不許干擾法律的實施，任何犯了法的人都不能逍遙法外?！保?］(P332)今天我們重溫鄧小平的這段講話，依然可以從中感受到重大的現(xiàn)實意義。

其三，強調民主和法制的統(tǒng)一。將社會主義民主和社會主義法制結合起來，是鄧小平法治思想的一個重要特點。依法治國是促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健康發(fā)展的根本保證。建設社會主義民主，健全社會主義法制，是社會主義制度的本質要求。民主是法制的前提和基礎，法制是民主的保障。兩者相輔相成，構成了依法治國的核心內容。鄧小平在1978年12月召開的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的講話中指出:“為了保障人民民主，必須加強法制。必須使民主制度化、法律化，使這種制度和法律不因領導人的改變而改變，不因領導人的看法和注意力的改變而改變?！保?］(P146)這一段話，后來被寫進了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公報，成為我們黨關于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和法制建設的基本指導方針。其后鄧小平又再次強調指出:“民主和法制，這兩個方面都應該加強，過去我們都不足。要加強民主就要加強法制。沒有廣泛的民主是不行的，沒有健全的法制也是不行的?！保?］(P189)“發(fā)揚社會主義民主，健全社會主義法制，兩方面是統(tǒng)一的。”［2］(P276)“要制定一系列的法律、法令和條例，使民主制度化、法律化?！保?］(P359)

依法治國的核心與實質是依憲治國，憲法是國家的根本大法，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法治建設的根本是憲法之治。鄧小平的憲政思想，明確了當代中國憲政建設的模式，闡明了當代中國憲政建設的核心問題，指明了當代中國憲政建設的道路和方向。對于推進中國憲政建設，具有根本的指導意義。

［1］毛艷．鄧小平憲政思想初探［J］．內江師范學院學報，2003(5)．

［2］鄧小平文選: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

［3］毛澤東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4］鄧小平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5］鄧小平論統(tǒng)一戰(zhàn)線［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1．

［6］中國共產(chǎn)黨第十一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會議公報［R］．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

［7］班克慶．鄧小平的法治思想及其意義［J］．廣西社會科學，2002(3)．

［責任編輯 劉 瀅］

An Interpretation of Deng Xiaoping’s Constitutionalism Thought

YIN Xiaohu
(Institute of Law，Shanghai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Luwan Shanghai 200020)

Deng Xiaoping’s constitutionalism thought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Deng Xiaoping Theory．It involves emphasizing action according to the constitution，maintaining the constitution’s authority;strengthening the construction of socialist democracy，improving the system of people’s congresses and the system of political consultation;respecting and safeguarding human rights;checking power by law，constructing a power checking mechan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and implementing rule by law，building a socialist country ruled by law．It defines the model，clarifies the core issues，and designates the path for constitutional construction in contemporary China．

Deng Xiaoping;constitutionalism thought;interpretation

A849

A

1674—0351(2011)02—0030—06

2011－01－31

殷嘯虎(1959— )男，上海市人，上海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副所長、教授、研究員。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中國模式研究》(項目批準號:09＆ZD001)的階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