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冬
(青島大學師范學院 歷史系,山東 青島 266071)
東漢明帝繼位之后,遵從光武舊制,經(jīng)濟發(fā)展、政治安定的局面得以繼續(xù),明帝更加重視文化事業(yè),推行了一系列積極的文化政策,出現(xiàn)了文化繁榮的景象。
首先,尊祀孔子,創(chuàng)立學校祭孔之制。《后漢書·明帝紀》載:“還,幸孔子宅,祠仲尼及七十二弟子。親御講堂,命皇太子、諸王說經(jīng)?!泵鞯圩鸪缈鬃樱H自到孔子舊宅祭祀,并講授經(jīng)學。永平二年(公元59年),明帝親率群臣行大射之禮于辟雍,令“郡、縣、道行鄉(xiāng)飲酒于學校,皆祀圣師周公、孔子?!保?]志四《禮儀志》(P3108)規(guī)定定期舉行鄉(xiāng)飲酒禮,祭祀孔子。自此以后,中央政府所在地及各地方政府也都在學校中祭孔,祭孔成為全國性的重要活動,以此來強化思想文化的一統(tǒng),鞏固政權。
其次,推崇經(jīng)學,重用儒士。明帝尊師重道,推崇經(jīng)學,《東觀漢記·明帝紀》:“孝明皇帝尤垂意于經(jīng)學,即位,刪定擬議,稽合圖讖……親自制作《五行章句》”,令桓郁校定于宣明殿,謂郁曰:“我為孔子,卿為子夏,起予者商也?!保?]卷三十七《桓榮列傳》注(P1255)永平二年(公元59年)親臨太學行禮講經(jīng)。永平十五年(公元72年),再次親御講堂,命皇太子、諸王說經(jīng)。上有所好,下必由之,以至朝野上下,上自帝王貴胄,下至功臣子弟,莫不習經(jīng),其風甚至化及蠻荒,“匈奴遣伊秩訾王大車且渠,來入就學?!鼻迦似ゅa瑞對明帝時期極盛的經(jīng)學做了這樣的評論:“永平之際,重熙累恰,千載以時,后世莫逮?!保?](P114)明帝重用儒士,以最優(yōu)秀的儒生任三老、五更,并給予豐厚的物質賞賜和授予重要官職。如,對其師桓榮詔曰:“五更沛公桓榮,以尚書教朕十有余年,其賜關內(nèi)侯,食邑五千戶?!泵鞯蹖?jīng)學的推崇和對儒士的重用,推動了政府對儒學的提倡,帶動了社會上層的儒學化,同時促進了儒學在整個東漢社會的傳播,對整個東漢時代儒學的繁榮起到重要作用。
“哀帝元壽元年,博士弟子秦景憲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經(jīng)。中土聞之,未之信了也?!?。[3]卷一百一十四《釋老志》(P3025)哀帝元壽元年(公元前2年),佛教傳入中國,至東漢明帝時,佛教已在社會上層傳播,流行《浮屠經(jīng)》。明帝統(tǒng)治時期對佛教采取了寬明的政策,上至皇族子弟,下至廣大臣民,崇信佛教的行為皆得到明帝的默然許之。其時至尊至貴的皇弟楚王劉英,與明帝關系甚好,曾多次得到明帝的賞識和恩賜,他即是一位“始信其術”[1]卷八十八《西域傳》(P2922)者?!逗鬂h紀校注》載:“英好游俠,交通賓客,晚節(jié)喜黃、老,修浮屠祠”,在其封地的宮內(nèi)經(jīng)常舉行佛教的宗教儀式,供養(yǎng)來自外國的“優(yōu)蒲塞”和“桑門”。對楚王英奉佛的事實,明帝并不反對。永平八年(公元65年),明帝答復劉英的的退贖詔文曰:“楚王誦黃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潔齋三月,與神為誓,何嫌何疑,當有悔吝?其還贖,以助伊蒲塞、桑門之盛饌。”反映了明帝對楚王英奉佛一事默許的態(tài)度。對于民眾信佛,明帝“勅臣民愿崇敬者許,于是臣民從者眾,所在建立佛剎,當時好事者,在法入之初,有去須發(fā)而舍俗出家者?!保?]卷四十九明帝既沒有大力提倡臣民信佛,也沒有明令禁止臣民信佛,其佛教政策正如湯用彤先生所言:“明帝曾獎勵此新來之教,然其重要,亦自不如后日所推尊之甚?!保?](P20)明帝寬明的佛教政策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佛教文化的傳播,“自永平以來,中國始傳其法,圖其像。而至王公貴人,皆遵奉之。”[5]卷七十六至桓帝時“數(shù)祀浮圖、老子,百姓稍有奉者,后遂轉盛?!保?]卷八十八《西域傳》(P2922)明帝統(tǒng)治時期,佛教入中國不久,遠不至影響統(tǒng)治,加上當時濃厚的讖緯神學氛圍,使明帝對佛教采取了較為寬容的政策。明帝對佛教雖沒有大力提倡,但其“許之”的態(tài)度加上修建白馬寺等佛寺、引入和翻譯佛經(jīng)等措施的施行,使得佛教在當時得到一定程度的發(fā)展,對當時社會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對后世佛教在中國的傳播有深遠的意義。
明帝繼其父劉秀之志,重視學校教育,對中央官學和地方學校的建設皆不遺余力。
重視太學,特設宮邸學—四姓小侯學。永平二年(公元59年)建成明堂、辟雍、靈臺“三雍”,明帝親臨行禮,以示尊師重道。當時“辟雍始成,欲毀太學,太尉趙熹以為太學辟雍皆宜兼存,故并傳至今?!保?]卷四十八《翟輔傳》(P1606)明帝采納了趙熹 的意見,將太學獨立出來,并且在其統(tǒng)治時期完成了辟雍、太學、靈臺、明堂三者功能的劃分,維護了太學的獨立地位。為提高太學的地位,擴大儒學的影響力,明帝還親赴太學講經(jīng)。《后漢書·儒林列傳》載:“帝正坐自講,諸儒執(zhí)經(jīng)問難于前,冠帶縉紳之人,圜橋門而觀聽者蓋億萬計?!背浞终f明了明帝對太學教育的重視。此外,為加強儒家學說對外戚勢力的影響,明帝于永平九年(公元66年),專為外戚樊氏、郭氏、陰氏、馬氏四姓子弟設立學校于南宮,謂之“四姓小侯學”,“置《五經(jīng)》師”?!逗鬂h書·儒林列傳》載:明帝“復為功臣子孫,四姓末屬別立校舍,搜選高能以授其業(yè),自期門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經(jīng)》章句,匈奴亦遣子入學”??梢?,明帝在給四姓子弟設學的同時,還給其他功臣及官僚子弟特別設立學校,連匈奴貴族也派遣子弟前來就學。
興建地方郡國學,關注地方教育。東漢立國之初,光武帝在地方推行德治,興建地方郡國學校進行教化。地方循吏遂紛紛興辦學校,移風易俗。如,桂陽太守衛(wèi)颯,“修庠序之教,設婚姻之禮,期年間,邦俗從化?!薄逗鬂h書·南蠻列傳》載,漢光武帝初,“錫光為交阯,任延守九真,于是教其耕稼,制為冠履,初設媒娉,始知姻娶,建立學校,導之以禮儀。”可見光武時地方學校的建設已到達邊遠地區(qū)。明帝沿襲了光武帝的傳統(tǒng),更加重視地方教育。如《后漢書·韓延壽傳》載:潁川太守韓延壽“令文學校官諸生皮弁執(zhí)俎豆為吏民行喪嫁娶禮,百姓遵用其教?!庇帧逗鬂h書·李忠傳》載:李忠為丹陽太守,“以丹陽越俗不好學,嫁娶禮儀衰于中國,乃為起學校習禮容,春秋鄉(xiāng)飲,選用明經(jīng),郡中向慕之?!笨鴮W校的建設在明帝統(tǒng)治時期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班固在《東都賦》中對明帝時期學校教育的盛況做了生動的描述:“四海之內(nèi),學校如林,庠序盈門”。明帝對地方教育的重視不僅表現(xiàn)在地方學校的建設,還表現(xiàn)在他對地方教育的關心。明帝在巡視地方時,親赴學校進行考察,問經(jīng)義、考禮樂、與師生聯(lián)歡,把當?shù)貙W校的情況作為視察的重要內(nèi)容。對此,《后漢書·明帝紀》有云:永平十年(公元67年)明帝“幸南陽,……召校官弟子作雅樂,奏《鹿鳴》,帝自御塤篪和之,以娛嘉賓?!钡胤綄W校的發(fā)展對基層社會的道德教化、移風易俗影響深遠,產(chǎn)生了積極的社會效應。
明帝對教育事業(yè)的重視,為東漢教育事業(yè)的興盛繁榮奠定了重要基礎,對后世文化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和完善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明帝承繼光武傳統(tǒng),重視對官府藏書的搜集和整理。光武之時對庫藏圖書進行過局部的“補綴漏逸”,明帝“尤重經(jīng)術”對圖書文獻事業(yè)格外重視,表現(xiàn)有二:其一,多方搜集圖書,擴充庫藏。明帝時“四方鴻生巨儒,負帙自遠而至者,不可勝計,石室、蘭臺彌以充積,又于東觀及仁壽閣集新書?!保?]志二十七《經(jīng)籍志》(P906)為求得更多的圖書,明帝“詔求亡佚,購募以金”[7]《佚文》(P313),甚至還曾“遣郎中蔡愔及秦景使天竺求之,得佛經(jīng)四十二章及釋迦立像……其經(jīng)緘于蘭臺、石室?!保?]卷一百一十四《釋老志》(P3025)其二,進行大規(guī)模、有組織的校理藏書。明帝特增加蘭臺令史典校秘書之職能,并任命博通古今的文人為蘭臺令史,進行專門的校書工作。明帝詔“班固為蘭臺令史”,詔“傅毅為蘭臺令吏,與班固、賈逵共典校書。”[8]卷五十四《職官四》(P674)又新設專司典校秘書的官吏校書郎。《后漢書·班固傳》記載:明帝“召(班固)詣校書部,除蘭臺令史,……遷為郎,典校秘書?!庇钟小逗鬂h書·賈逵列傳》載,“拜(賈逵)為郎,與班固并校秘書”。明帝時期進行的典校秘書的活動前后時間長達十幾年,直至章帝時才結束。明帝苦心搜集圖書,專設圖書管理職官以及開展圖書典?;顒?,充分說明了他對圖書事業(yè)的重視。雖其本意在于鞏固統(tǒng)治,為其專制政治服務,但客觀上保存了大量的古代文化典籍,不僅使官府藏書“自此以后,參倍于前”[9]卷一百七十四《經(jīng)籍考總敘》(P1501)且形成上行下效之功,上至諸侯王、達官顯貴,下及平民百姓,皆重視圖書的收藏,為后世圖書文獻事業(yè)的發(fā)展提供了良好的傳統(tǒng)。
明帝時期是東漢禮樂制度建設的重要階段。東漢初期,博士曹充面對禮崩樂壞之局面曾上言:“漢再受命,仍有封禪之事,而禮樂崩闕,不可為后嗣法五帝不相沿樂,三王不相襲禮。大漢當自制禮,以示百世?!薄暗凵浦?,下詔曰:‘今且改太樂官曰太予樂,各室曲操,以俟君子?!保?]卷三十五《曹充傳》(P1201)明帝遂大興禮樂,重新整合了漢代的樂舞體系。據(jù)《后漢書·禮儀志》注引蔡邕《禮樂志》中記載,明帝將音樂劃分四品,并分別規(guī)定其功用:一曰《太予樂》,郊廟上陵之所用焉;二曰《周頌雅樂》,辟雍饗射之所用焉;三曰《黃門鼓吹樂》,天子晏群臣之所用焉;四曰《短簫饒歌樂》,軍中之所用焉。對漢代的音樂體系進行了細化和完善。明帝重禮,永平二年三月,“臨辟雍,初行大射禮”,同年十月,“明帝幸辟雍,初行養(yǎng) 老 禮 ”[1]卷二《明帝紀》(P102)“始 迎 氣 于 五郊”[1]卷二《明帝紀》(P105)“冬十月蒸祭光武廟,初奏《文 始》、 《五 行》、 《武 德 》 之舞”。[1]卷二《明帝紀》(P107)章帝朝有大臣贊曰:“備三雍之教,躬養(yǎng)老之禮。作登歌,正予樂,博貫六藝,不舍晝夜?!保?]卷三《章帝紀》(P131)
明帝大力倡導征實文風。東漢之始,劉秀拘束正統(tǒng),嚴謹整飭,一改西漢時華麗浮夸之文風,倡導醇良實樸之風氣。明帝繼承了這一傳統(tǒng),他重經(jīng)術,嚴謹?shù)慕?jīng)學氛圍在文學領域形成了征實之風,尤其是賦的創(chuàng)作,緊隨其時,追求平樸、寫實和尚用。當時深受經(jīng)學風氣濡染的班固,以“虛詞濫說”之語評價司馬相如的賦辭。[10](P2609)他的代表作《東都賦》中也有云:“義正乎楊雄,事實乎相如,非惟主人之好學,蓋乃遭遇乎斯時也”。由此可知,當時嚴謹?shù)慕?jīng)學氛圍和明帝對平樸、實用之文風的倡導對賦的創(chuàng)作風格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使這一時期的賦家追求實際諷頌之效,風格由浪漫靡麗走向典雅樸實。
禮樂和漢賦是東漢時期最具代表性的文化藝術形式。明帝對禮樂體系的細化和完善以及對平樸、征實之文風的倡導,反映了明帝寬明、積極的文化政策,促進了禮樂和漢賦在東漢一朝的繁榮。
明帝劉莊是東漢杰出的帝王之一,他上承光武,下啟章和二君,以中興漢室為己任。在他統(tǒng)治時期,經(jīng)濟上推行輕徭薄賦政策,政治上嚴防外戚,控制宗室。后代史家贊曰:“吏稱其官,民安其業(yè),遠近肅服,戶口滋殖”。[1]卷二《明帝紀》(P124)良好的經(jīng)濟、政治基礎,明帝個人較高的儒學修養(yǎng)以及對前代重文傳統(tǒng)的承襲,是促成明帝制定和實施積極文化政策的主要因素。明帝實施的文化政策既承繼前代遺風,又依據(jù)時勢有所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促進了東漢文化的興盛繁榮,推動了東漢社會的進步,對后世文化政策的制定和文化事業(yè)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的 影響,提供了有益的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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