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春景 孫金榮
論荀子的性惡論及其對當代個人修養(yǎng)的啟示
□紀春景 孫金榮
荀子思想博大精深,在繼承前期儒家學說的基礎上,又吸收了各家的長處加以綜合、改造,建立起自己的思想體系,其最獨特之處在于一方面肯定了人的力量,另一方面他又絕不諱言人的丑陋。性惡論是荀子全部學說的基礎,他從天人相分的角度循序漸進地闡述了人性中存在著自然本能、情與欲,若這些不加以節(jié)制化育便會因個人私欲造成社會的混亂,這便是性“惡”之處。荀子的性惡論從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出發(fā),服務于他的禮制政治理論。
荀子;性惡論;個人修養(yǎng)
戰(zhàn)國后期,七國中秦國通過商鞅變法重法秩序變得日益強大,勢不可擋,其他六國在秦國的進攻下艱難維系。整個社會戰(zhàn)亂不斷,社會生產混亂不堪,社會矛盾與階級斗爭尖銳。在這種情勢之下,通過孟子那種理想的以性善論為基礎的仁政是不能救人民于水火之中的。荀子正視現(xiàn)實,找到了一條新的重建禮治秩序的途徑,即通過施行以性惡論為基礎的禮制來規(guī)范人的行為,維護社會秩序。在先秦諸子百家對于人之性的探討中,荀子的性惡論現(xiàn)實性更強,觀點鮮明獨特,對于當今社會成員的個人修養(yǎng)的提高有很大的啟示。
荀子生于戰(zhàn)國后期的趙國,一生游歷戰(zhàn)國諸國,生活在形勢變化急劇的時代。當時的秦國經過商鞍改革以來數世積累,日益強盛,其他六國已難以抵擋秦國的強大攻勢。荀子看到的秦國百姓民風淳樸,遵守法度,朝政清明,秩序井然,這顯然是商鞍變法后,民眾生計與統(tǒng)治集團各級責、權、利分布普遍得到了解決的結果。荀子在回答侯范堆問題“人秦何見”時,做為一個儒家思想家的他對行法家之政的寮國卻是連連稱贊:“觀其朝廷,其朝閑,聽決百事不留,恬然如無治者,古之朝也。故四世有勝,非幸也,數也?!保?]另一方面,六國因為傳統(tǒng)道德的深固影響,國內朝政公私難分,人民苦于戰(zhàn)亂,生產遭到嚴重破壞。
面對秦國與其他六國不同的政治層次,荀子看到,秦國推行的法定政治就是基于對人好利惡害本性的因順,對此本性的因順并沒有造成孟子所擔優(yōu)的“率天下而禍仁義”的后果,反而把秦國治理得很好。而六國的權勢者從表面上看很講恩義,其實骨子里對利的追逐毫不含糊?!盾髯印ば詯骸菲獙Υ税l(fā)出了“今人之性,生而好利焉”,“今人之性,饑而欲飽,寒而欲暖,勞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的感慨。從秦與六國紛爭的現(xiàn)實中,荀子看到了人性本惡。
在荀子之前對于人性的討論并不少見,也出現(xiàn)過各種不同的觀點。從孔子的“性相近也,習相遠也”(《論語·陽貨》),到告子的“生之謂性”,“食色,性也”(《孟子·告子上》),再到孟子的人性本善論,再到莊子的“性者,生之質也?!?《莊子·庚桑楚》)。各個大家對人性探討都為荀子人性惡學說的形成提供了有益的參考。其中,孟子的性善論對荀子的影響最為明顯,荀子性惡論提出的直接目的就是為了反駁孟子的“性善”?!盾髯印ば詯骸吩疲骸懊献釉唬骸酥畬W者,其性善?!唬菏遣蝗?是不及知人之性,而不察乎人之性偽之分者也?!避髯硬煌饷献尤诵员旧频挠^點,而提出人是有先天的與后天的“性”、“偽”之分的。當代不少學者將孟子的性善論與荀子的性惡論做比較研究,二者的淵源可見一斑。
荀子性惡論的產生除受特殊的歷史背景與前人思想的影響之外,還有其特殊的哲學依據。荀子對于天與人關系的重新闡發(fā)即是其性惡論產生的哲學依據。
性惡論雖是對人而言,但究其根本是“實乃人之得自天,即自然者”[2]。然而,荀子專門作《天論》探索自然現(xiàn)象、本質和規(guī)律及其與人類社會的關系。在《天論》中,荀子提出并論述了與前人天人合一不同的天人相分的“天人新論”。在天人合一的觀念中道德禮義被理所當然的看做內化于人本身的天性之善,而在荀子的天人相分的新天人觀中,“人為”與“自然”被區(qū)分甚至對立了起來,這樣就剝離了人的禮義道德的善,人所具有的是原始自然的有所欲求、喜好私利的“惡”?!靶哉撸臼疾臉阋病薄盾髯印ば詯骸分熊髯尤缡钦f。荀子的性惡論由他對于天人關系的哲學思考作為哲學依據,順理成章。
荀子的性惡論是一套具有邏輯性系統(tǒng)性的理論,荀子循序漸進地闡述了何為人性之惡、人性之惡的始發(fā)、人性之惡的內容以及遏制人性之惡的途徑。
《荀子·性惡》中云:“生之所以然者謂之性,生之和所生,精合感應,不事而自然為之性”,“生之謂性”即人們與生俱來的原始質樸的自然屬性。又說:“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學,不可事,禮義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學而能,所學而成者也。”這段話的意思是人的“性”是先天賦予的,不用專門去學習,也不能去練就,所謂禮義就是圣人之所以為圣人的東西,人可以通過學習獲得禮義。從這段話可以看出荀子的“性”是指人之本性,是指人的生理欲望,即人的生來具有的動物屬性。《荀子·性惡》又云:“凡人之性者,堯舜之與果拓,其性一也,君子與小人,其性一也?!本腿说摹靶浴眮碚f,賢王將相與庶民,圣人君子與小人都是一樣的。
荀子所謂“性惡”之“性”乃是對“性”、“情”、“欲”三者的統(tǒng)稱,三者本身具有非善非惡的自然性。
“生之所以然者,謂之性”,“天之就也,不可學,不可事”。無論圣人凡夫,“其性一也”,荀子在《正名》篇、《性惡》篇曾這樣定義“性”。由此可見荀子的“性”是先天自然而非后天人為的“本始材樸”,這樣一來“性”本身便不再具有善惡之分,那么荀子何以謂之“性惡”呢?
荀子之所以將人的自然屬性謂之“性惡”是因為他以人的自然屬性對社會造成的利益趨向為評判標準的。荀子認為人的自然屬性即“性”若不加以規(guī)正,在社會中就會出現(xiàn)為滿足私欲而逐利的丑惡行為,進而導致爭奪與暴亂,即“偏險悖亂”的“惡”景,在《性惡》篇荀子這樣說:“今人之性,生而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然則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于爭奪,合于犯分亂理而歸于暴。”荀子定義“人性之惡”的角度是針對人性之自然趨向所導致的社會影響之惡,而非“本始材樸”的人性本身。[3]
在荀子的性惡論里除“性”之外,另一個重要的概念是“偽”。何為“偽”?荀子在《性惡》篇說:“禮義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學而能,所事而成者。不可學,不可事而在天者,謂之性;可學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偽;是性偽之分也”。由此可見“偽”是與人之天性的“性”相對應的后天的修為。若人“性”本惡,那社會將處于你爭我奪、毫無秩序的混亂之中,這樣的社會是無法向前發(fā)展的,因此還需要“師法之化,禮義之道,然后出于辭讓,合于文理,而歸于治?!痹凇靶浴钡幕A上通過學習和踐行禮義來進行修正教化?!靶浴笔侨祟惖淖匀粚傩裕巳私杂?,人人無異,若任其發(fā)展則會造成社會的混亂與丑惡;“偽”是人類的社會屬性,是對“性”的控制,亦是人人皆有但人人皆不同,因而有了君子小人之分。由此可見,荀子人性論中的“性”、“偽”之分實際上是將人的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做了一個本與末、源與流的劃分。不過,《荀子·禮論》篇同時也指出:“無性則偽之無所加,無偽則性不能自美。性偽合,然后圣人之名一,天下之功于是就也?!痹谲髯拥娜诵运枷胫?,“性”與“偽”又是相互依存、辯證統(tǒng)一的,亦即“性偽合”。人的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統(tǒng)一于人身,前者生而有之,后者不可或缺。
“一方面,荀子肯定了人的力量,另一方面,他也絕不諱言人的丑陋。他是一個讓人難堪的人,他的目光直指人性中最骯臟、最黑暗的部分?!保?]兩千多年前,諸侯兼并,列國爭雄,爭地以戰(zhàn),爭城以戰(zhàn),尸殍遍野,一個美女甚至一塊碧玉就能引發(fā)一場戰(zhàn)爭,人性惡極;兩千年后,追名逐利,損公肥私,坑蒙拐騙,殘酷陷害,嫉妒成性,官位、職稱、車子、房子甚至一個面子就能引得人們明爭暗斗,爭得你死我活。時間穿越,星移斗轉,朝代更替都不能讓人之本性的丑陋有所改觀,荀子的哲思仍讓我們膽顫?,F(xiàn)世的我們要敞開自身,赤裸裸的面對荀子,透過他犀利的目光,關照心靈深處的污垢與塵埃。
荀子讓我們知道惡在何處,讓我知道了應從何處修正自身,更為我們指明了如何修正自身,那就是要“反躬自省”。荀子曾告誡他的學生韓非子:一個人看見了好的品行,一定要認真省察自己有沒有這種好的品行;一個人看見了不好的行為,一定要懷著憂懼的心情反躬自問。所謂自知者明,如不懂得反躬自省便不能正確的認識自己,只有自己了解了自己才能做到不怨天尤人,寵辱不驚。在這個浮躁的社會,人們忙于爭名逐利忘卻了認識自我,背離了本心,反躬自省正是我們迫切需要的。
荀子揭示出“性”雖有可導致惡行的天性、情感與無止境的欲求,但可以通過后天修養(yǎng)修為即“偽”來加以控制和化育。要想做一個高品質的人就要做到“化性起偽”去惡向善?!盾髯印と逍А罚骸氨饲笾蟮?,為之而后成,積之而后高,盡之而后圣?!薄靶砸舱?,吾所不能為也,然而可化也。積也者,非吾所有也,然而可為也”。禮義是出于圣人君子之“偽”,“偽”是教化禮義、控制性情的途徑,荀子在《儒效》篇中又說:“小人可以為君子而不肯為君子,君子可以為小人而不肯為小人,小人君子者,未嘗不可以相為也”、“圣人之所以同于眾其不異于眾者,性也;所以異而過眾者,偽也”,世上本無小人君子,不過是原始動物的世界,但因有人懂得“化性起偽”有人任由天性作亂便有了君子與小人。荀子還為我們提出了人的修為的成功境界,即其在《禮論》篇提到的“性偽合”的境界,天性與后天修為趨于融合,一方面要正確認識自我本性,另一方面,要努力地學習歷練,對于本性有所節(jié)制,因勢利導。所以我們不能用人之天性來為自己爭名奪利、虛榮嫉妒的丑陋行徑開脫,兩千多年前的哲人荀子已經告訴我們怎樣去化育自我本性、怎樣去修身養(yǎng)性。
[1]北京大學《荀子》注釋組.荀子新注[M].北京:中華書局,1979:263.
[2]袁世杰.禮學重構中的荀子性惡論文藝觀[J].蘇州大學學報,2004,(02).
[3]王偉.荀子性惡論人學與美學[J].鄭州大學學報,2002,(01).
[4]彭萬榮.荀子-進取人生[M].湖北:長江文藝出版社,2000:6.
B222.6
A
1008-8091(2012)01-0098-03
2011-11-20
山東農業(yè)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泰安,271018
紀春景(1988- ),女,漢族,山東濟寧人,山東農業(yè)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化馬克思主義與當代中國社會研究;孫金榮(1963- ),男,漢族,山東諸城人,博士,山東農業(yè)大學文法學院碩士生導師,教授,研究方向:中國傳統(tǒng)文化,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與當代社會建設,本文通訊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