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固成
(安徽師范大學 文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3)
小說《西游記》成書醞釀了七百多年,經(jīng)過了一個長期積累與演化的過程。除了保留話本韻散結(jié)合的傳統(tǒng)之外,還存有大量的詩、詞、曲、賦、贊、頌等韻文部分。其中賦體的運用特點值得研究。
“賦”本屬雅文學,《文賦》里曾說:“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1]99強調(diào)賦是用來描繪客觀事物,要寫的爽朗而通暢,但賦移植入西游故事后,賦體語言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一方面接近于口頭語言,通俗易懂;另一方面保持了漢語楹聯(lián)對稱性特征。整部《西游記》中寫景狀物的賦體偏于雅化,而描述打斗場面,品評人物等賦體則偏于俗化。本文則以雅賦和俗賦這兩大角度分別論述。
劉勰在《文心雕龍·詮賦第八》中說:“賦者,鋪也,鋪采摛文,體物寫志也?!盵2]148這里所說的賦指的是以文人士大夫為創(chuàng)造主體的文人賦,不但內(nèi)容上體物抒情,而且語言上古樸典雅?,F(xiàn)在我們就以《西游記》中的雅賦的運用為例,進而探索賦自身在發(fā)生、發(fā)展的過程中,與小說文體的依附、滲透和發(fā)展的關(guān)系。
賦曾以漢大賦的形式風靡一時,我們可以把司馬相如的《子虛賦》中描寫自然景物的賦體與《西游記》中的寫景狀物的賦體進行比較。先看《子虛賦》中描寫云夢澤的一段:
云夢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則盤紆岪郁,隆崇律崒;岑崟參差,日月蔽虧。交錯糾紛,上干青云;罷池陂陁,下屬江河。其土則丹青赭堊,雌黃白坿,錫碧金銀,眾色炫耀,照爛龍鱗。其石則赤玉玫瑰,琳珉昆吾,瑊玏玄厲,礝石武夫。其東則有蕙圃,衡蘭芷若,穹窮昌蒲,江離麋蕪,諸柘巴且。其南則有平原廣澤,登降阤靡,案衍壇曼,緣以大江,限以巫山。其高燥則生葴析苞荔,薜莎青蘋。其埤濕則生藏莨蒹葭,東蘠彫胡,蓮藕觚盧,奄閭軒于。眾物居之,不可勝圖。其西則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發(fā)夫容菱華,內(nèi)隱鉅石白沙。其中則有神龜蛟鼉,毒冒鱉黿。其北則有陰林巨樹,楩柟豫栗,橘柚芬芳。其上則有宛雛孔鸞,騰遠射干。其下則有白虎玄豹,蟃蜒貙犴。[3]88
短短三百余字描繪了云夢澤的山川土石、動物鳥獸、花草樹木、離宮別館等諸多奇觀。眾多內(nèi)容都囊括賦中,真正做到“控引天地,錯古綜今”、“苞括宇宙,總攬人物”。但這里的自然萬物是作為一種獨立的審美對象而加以觀照,其景物的鋪陳描摹不再是作家感情心志的載體,而是一種獨立的自然存在。
這與明代《西游記》中賦體參與小說的描寫已迥然不同。在看《西游記》第一回《靈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中悟空海外求仙,到達靈臺方寸山的一段自然環(huán)境描寫:
千峰開戟,萬仞開屏。日映嵐光輕鎖翠,雨收黛色冷含青??萏倮p老樹,古渡界幽程。奇花瑞草,修竹喬松。修竹喬松,萬載長青欺福地;奇花瑞草,四時不謝塞蓬瀛。幽鳥蹄聲近,源泉響溜青。重重谷壑芝蘭繞,處處巉崖苔蘚生。起伏巒頭龍脈好,必有高人隱姓名。[4]6
每兩句為一組,或四言,或七言,兩兩相對,形成對偶結(jié)構(gòu)。賦中開頭的“千峰開戟”,“萬仞開屏”兩句突出此山的“險峻陡峭”概貌?!叭沼硩构廨p鎖翠,雨收黛色冷含青?!睆墓饩€和色彩的角度描摹出方寸山微妙的境地,指出日照山峰之后的蔥郁青翠之景及雨后山峰的冷意情調(diào)?!翱萏倮p老樹,古渡界幽程。”以“枯藤”、“老樹”、“古渡”等意象的運用,描摹出古老蒼涼的景致??芍^情景交融,意境幽遠?!捌婊ㄈ鸩?,修竹喬松?!绷髀冻鱿删硽庀?,無半點塵俗之味?!芭铄币辉~也暗含此山是道家居住之地。最后兩句“起伏巒頭龍脈好,必有高人隱姓名”點題,也為菩提祖師的出場做好鋪墊。此段雅賦的描寫,表面上是對靈臺方寸山具體景物的極盡描摹,實際上也暗蘊著菩提祖師的神通廣大,高深莫測的特點。而這一切都靠賦體的摹景狀物而得以形象再現(xiàn)。由此可見,賦已參與小說的自然環(huán)境描寫而融為一體。
劉熙載《藝概·文概》中說:“古賦意密體疏,俗賦體密意疏。”伏俊璉在《俗賦研究》中說:“俗賦是秦漢先民進行娛樂的形式之一,源于先秦時期民間講誦傳藝。以‘誦’為其表現(xiàn)形式,以韻語造句,語言通俗,在文體特征上或設(shè)客主,或用對話,或用口訣,無嚴格之形式限制,容易接受或包涵其他文體形式;內(nèi)容上或敘事,或辯智,或紀行,或頌德等應(yīng)用性文學占相當比重;風格多詼諧,嘲諷,而政治色彩淺淡?!盵5]6本文探討的俗賦,主要參照伏俊璉先生的觀點,結(jié)合《西游記》中的俗賦出現(xiàn)的實際情況,主要指語言通俗易懂,句式參差不齊,以四、七言形式為主,押韻不嚴的具有賦的描摹言志特征實用文。
《西游記》第六回《觀音赴會問原因 小圣施威降大圣》中二郎神的描寫:
儀容清俊貌堂堂,兩耳垂肩目有光。頭戴三山飛鳳帽,身穿一領(lǐng)淡鵝黃??|金靴襯盤龍襪,玉帶團花八寶妝。腰挎彈弓新月樣,手執(zhí)三尖兩刃槍。斧劈桃山曾救母,彈打棕羅雙鳳凰。力誅八怪聲名遠,義結(jié)梅山七圣行。心高不認天家眷,性傲歸神住灌江。赤誠昭惠英靈圣,顯化無邊號二郎。[4]6
這段俗賦的描寫,不但刻畫出二郎神的外貌神態(tài),衣著打扮等,還插敘了二郎神的個人身世,最后點評其心高氣傲的性格特征。作者吳承恩正是“通過二郎神形象來宣泄胸中‘斬邪’‘平妖’的塊壘之志”[5]。而此時利用賦描寫小說中人物的形象是為了更好地體現(xiàn)人物的性格特征,而這恰好是小說刻畫人物最重要的元素之一。
《西游記》中還一種不標明曰、歌等提示語而直接利用賦參與其中進行打斗描寫,《西游記》第四回《官封弼馬心何足 名注齊天意未寧》中悟空與哪吒大戰(zhàn):
六臂哪吒太子,天生美石猴王,相逢真對手,正遇本源流。那一個蒙差來下界,這一個欺心鬧斗牛。斬妖寶劍鋒芒快,砍妖刀狠鬼神愁;縛妖索子如飛蟒,降妖大杵似狼頭;火輪掣電烘烘艷,往往來來滾繡球。大圣三條如意棒,前遮后擋運機謀。苦爭數(shù)合無高下,太子心中不肯休,把那六件兵器多教變,百千萬億照頭丟。猴王不懼呵呵笑,鐵棒翻騰自運籌;以一化千千化萬,滿空亂舞塞飛虬?;5酶鞫囱醵奸]戶,遍山鬼怪盡藏頭。神兵怒氣云慘慘,金箍鐵棒響颼颼。那壁廂,天丁吶喊人人怕;這壁廂,猴怪搖旗個個憂。發(fā)狠兩家齊斗勇,不知那個剛強那個柔。[4]30
此時的賦已與小說融為一體,雙方打斗的兵器,各自的招數(shù),已歷歷在目,側(cè)面烘托手法的運用,更是恰到好處。雖是神話小說的夸張?zhí)摌?gòu),而賦體參與其中的場面描寫的藝術(shù)效果更是精彩紛呈。絕不亞于《三國志通俗演義》中武將打斗的現(xiàn)實主義場面描寫。
賦在描寫上所體現(xiàn)出鋪成排比的特點,在《西游記》中也有用武之地,顯示其獨特的藝術(shù)功能。如《西游記》第三十七回《鬼王夜謁唐三藏 悟空神化引嬰兒》中唐三藏在寶林寺禪堂夜晚讀經(jīng)之時,昏夢中那窗外陰風的描寫:
淅淅瀟瀟,飄飄蕩蕩。淅淅瀟瀟飛落葉,飄飄蕩蕩卷浮云。滿天星斗皆昏昧,遍地塵沙盡灑紛。一陣家猛,一陣家純。純時松竹敲清韻,猛處江湖波浪渾。刮得那山鳥難棲聲哽哽,海魚不定跳噴噴。東西館閣門窗脫,前后房廊神鬼瞋。佛殿花瓶吹墮地,琉璃搖落慧燈昏。香爐傾倒香灰迸,燭架歪斜燭焰橫。幢幡寶蓋都搖拆,鐘鼓樓臺撼動根。[4]281
此段陰風描寫的語句屬于四、七言句式,兩兩相對,基本符合對偶結(jié)構(gòu)。場景描寫既符合小說中具體寺院環(huán)境的特點,也渲染了陰森恐怖的氣氛,為烏雞國國王的鬼魂訴冤做好鋪墊。此時的賦描寫已與小說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水乳交融。
我們再看另外一回關(guān)于風的描寫場景,如第四十三回《黑海妖孽擒僧去 西洋龍子捉鼉回》中小鼉龍作法起了一陣狂風:
當空一片炮云起,中溜千層黑浪高。兩岸飛砂迷日色,四邊樹倒震天號。翻江攪海龍神怕,播土揚塵花木凋。呼呼響若春雷吼,陣陣兇如餓虎哮。蟹鱉魚蝦朝上拜,飛禽走獸失窩巢。五湖船戶皆遭難,四海人家命不牢。溪內(nèi)漁翁難把鉤,河間梢子怎撐篙?揭瓦翻磚房屋倒,驚天動地泰山搖。[4]331
這段狂風描寫同樣既符合小說中具體江面環(huán)境的特點,又流露出一股妖魔的殺氣,預示著唐三藏遇難的結(jié)局。此段的賦描寫推動故事走向高潮,景為人設(shè),景因情生,與整個作品融合成有機整體。
伏俊璉在《俗賦研究》中說:“俗賦并未完全消失,它是作為寄生的文體附著在戲劇小說等其他通俗文以上。”[5]18賦對小說《西游記》產(chǎn)生的影響主要有以下幾點:
散體大賦在創(chuàng)作時往往也要虛構(gòu)人物和情節(jié),如司馬相如的《子虛賦》和《上林賦》中的三個人物分別命名為子虛先生、烏有先生和亡是公,暗寓所說的人與事完全是“子虛烏有”。而小說的創(chuàng)作同樣也離不開藝術(shù)的虛構(gòu),兩者之間有共通之處;另外,賦能抓住描寫的事物的某一方面大肆渲染,鋪張排比,如枚乘的《七發(fā)》寫“觀濤”一段。而古代小說也是講究敷陳,在原有簡單的故事情節(jié)中添枝加葉,使內(nèi)容更加豐富多彩,以達到小說家的預期效果。如《西游記》中場景描寫,自然景物描寫的鋪張夸飾等。從文學發(fā)展史的角度看,小說家在創(chuàng)作時借鑒了賦的鋪陳渲染的表現(xiàn)手法。
賦是一種介于詩、文之間的文體,語言韻散相間,句式四、六言為主。講究鋪陳排比,夸張渲染。這些文體特點對后世古代小說的創(chuàng)作有很大影響。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1、韻散相間的敘述體式
賦體中以韻散兩種不同風格的語言融入同一文體進行敘事,對后代小說有極大的影響。如早期唐傳奇受漢賦影響較大,《古鏡記》多用四言句式,常在散體敘事中加入韻語;敦煌寫本中的講經(jīng)文、變文、俗講等;明清小說中自然景物描寫,場景描寫等也都受此影響。
2、“苞括宇宙,總攬人物”的描繪萬物
賦作家運用豐富的想象力,大量描寫了宮室樓臺、奇花異草、鳥獸蟲魚、歌舞宴樂等。直欲把整個宇宙萬物都鋪在紙上,天上人間都囊括賦中。這種手法后來被小說家廣泛運用。如《紅樓夢》被稱為“中國封建社會的百科全書?!倍段饔斡洝穭?chuàng)造了一個光怪陸離、神異奇幻的境界,環(huán)境有天上地下、龍宮冥府、仙地佛境、險山惡水;形象有道家神仙、佛家菩薩、妖魔鬼怪等。其小說內(nèi)容之豐富與賦的包羅萬象的描述內(nèi)容有一定的淵源關(guān)系。
3、“紀行賦”的結(jié)構(gòu)方式
漢賦中還有一類是紀行賦的作品,以人物的行蹤為線索,隨人物視點的轉(zhuǎn)換移步來描寫景物,如漢代劉歆的《遂初賦》是漢代述行賦的開山之作。賦中描述從長安出發(fā),東經(jīng)洛陽,往北越過太行山,一路向北,出雁門關(guān)經(jīng)云中,西折到達五原。這敘述的結(jié)構(gòu)方式對《西游記》的創(chuàng)造有明顯的影響。
4、漢賦特有的題材內(nèi)容
漢賦特有的題材內(nèi)容對小說的影響還表現(xiàn)在對場景的刻畫上,體物寫志是漢賦內(nèi)容上的特點,如班固的《西都賦》中描寫宮室的一段:
其宮室也,體象乎天地,經(jīng)緯乎陰陽。據(jù)坤靈之正位,仿太紫之圓方。樹中天之華闕,豐冠山之朱堂。因瓌材而究奇,抗應(yīng)龍之虹梁。列棼橑以布翼,荷棟桴而高驤。雕玉瑱以居楹,裁金璧以飾珰。發(fā)五色之渥采,光爓朗以景彰。于是左墄右平,重軒三階;閨房周通,門闥洞開。列鐘虡于中庭,立金人于端闈。仍贈崖而衡閾,臨峻路而啟扉。徇以離宮別寢,承以崇臺閑館。煥若列宿,紫宮是環(huán)。清涼、宣、溫,神仙、長年,金華、玉堂,白虎、麒麟,區(qū)宇若茲,不可殫論。贈盤崔嵬,登降炤爛;殊形詭制,每各異觀。乘茵步輦,惟所息宴。后宮則有掖庭、椒房,后妃之室;合歡、增城,安處、常寧,茝若、椒風,披香、發(fā)越,蘭林、蕙草,鴛鸞、飛翔之列。昭陽特盛,隆乎孝成;屋不呈材,墻不露形。裛以藻繡,絡(luò)以綸連。隨侯明月,錯落其間;金釭銜璧,是為列錢。翡翠火齊,流耀含英;懸黎垂棘,夜光在焉。于是玄墀釦砌,玉階彤庭。碝磩彩致,琳珉青熒。珊瑚碧樹,周阿而生。紅羅颯纚,綺組繽紛。精曜華燭,俯仰如神。后宮之號,十有四位。窈窕繁華,更盛迭貴。處乎斯列者,蓋以百數(shù)。左右庭中,朝堂百竂之位。蕭、曹、魏、邴,謀謨乎其上。佐命則垂統(tǒng),輔翼則成化;流大漢之愷悌,蕩亡秦之毒螫。故令斯人揚樂和之聲,作畫一之歌。功德著乎祖宗,膏澤洽乎黎庶。又有天祿、石渠,典籍之府,命夫諄誨故老,名儒師傅,講論乎六藝,稽合乎同異。又有承明、金馬,著作之庭,大雅宏達,于茲為群?!璠3]466
以城內(nèi)宮殿為起點,對天子之宮、后妃之宮、朝廷各官署、最后以天子游獵結(jié)束。漢賦通過具體事物的描述表達作者的情感。
漢賦特有的場景描寫對《西游記》中的的相關(guān)描寫的影響也深遠的,如第四回《官封弼馬心何足名注齊天意未寧》對天宮的描寫:
初登上界,乍入天堂。金光萬道滾紅霓,瑞氣千條噴紫霧。只見那南天門,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寶玉妝成。兩邊擺數(shù)十員鎮(zhèn)天元帥,一員員頂梁靠柱,持銳擁旄;四下列十數(shù)個金甲神人,一個個執(zhí)戟懸鞭,持刀仗劍。外廂猶可,入內(nèi)驚人:里壁廂有幾根大柱,柱上纏繞著金鱗耀日赤須龍;又有幾座長橋,橋上盤旋著彩羽凌空丹頂鳳。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霧濛濛遮斗口。
這天上有三十三座天宮,乃遣云宮、毗沙宮、五明宮、太陽宮、化樂宮……一宮宮脊吞金穩(wěn)獸;又有七十二重寶殿,乃朝會殿、凌虛殿、寶光殿、天王殿、靈宮殿……一殿殿柱列玉麒麟。壽星臺上,有千千年不謝的名花;煉藥爐邊,有萬萬載長青的繡草。又至那朝圣樓前,絳紗衣,星辰燦爛;芙蓉冠,金壁輝煌。玉簪珠履,紫綬金章。金鐘撞動,三曹神表進丹墀;天鼓鳴時,萬圣朝王參玉帝。
又至那凌霄寶殿,金釘攢玉戶,彩鳳舞朱門。復道回廊,處處玲瓏剔透;三檐四簇,層層龍鳳翱翔。上面有個紫巍巍,明幌幌,圓丟丟,亮灼灼,大金葫蘆頂;下面有天妃懸掌扇,玉女捧仙巾。惡狠狠,掌朝的天將;氣昂昂,護駕的仙卿。正中間,琉璃盤內(nèi),放許多重重迭迭太乙丹;瑪瑙瓶中,插幾枝彎彎曲曲珊瑚樹。正是天宮異物般般有,世上如他件件無。金闕銀鑾并紫府,琪花瑤草暨瓊葩。朝王玉兔壇邊過,參圣金烏著底飛。猴王有分來天境,不墮人間點污泥。[4]25
這段描寫是猴王初次與太白金星上天所見之景,對南天門、三十三座天宮、凌霄寶殿、鎮(zhèn)天元帥、金甲神人、奇花異草、珍禽異獸等鋪排描寫,儼然是人間的帝王宮殿的投影。吳承恩一生官場失意,生活困頓,促使他運用神魔小說的形式表達內(nèi)心的不滿和憤懣,正如他自己所言:“雖然吾書名為志怪,蓋不專明鬼,實記人間變異,亦微有鑒戒寓焉。”
古代小說家雖然創(chuàng)作通俗文學,但也同時創(chuàng)作詩詞歌賦等雅文學,如明代小說家吳承恩、蒲松齡、曹雪芹等都有詩文集傳世。而雅文學一直處于中國古代文學結(jié)構(gòu)的中心,即便是明清通俗文學高潮的階段,也并沒有影響其絕對地位。而班固的《漢書·藝文志》里把諸子之書歸納為九流十家,小說不入九流,“諸子十家,其可觀者九流而已?!币曅≌f為“道聽途說,街談巷語”。這一小說觀影響了中國二千多年,難免在明清小說家心靈上留下陰影。故而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穿插詩詞歌賦,詩詞歌賦是他們難以割舍的雅文學情結(jié),最終通過小說的創(chuàng)作得以抒發(fā)。
因此《西游記》中的雅賦明顯,俗賦隱雜,在小說文本上表現(xiàn)出或獨顯、或插入,或混雜的紛繁復雜的現(xiàn)象。一方面賦借助于小說的空間拓展自身的發(fā)展,另一方面,小說家又要借助于賦體的地位而顯示自身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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