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榮
內容提要 嚴羽以禪喻詩,通過熟參、妙悟、識、辨等概念,闡釋詩歌主體的能力及活動。他強調詩歌的鑒賞需要熟參,即由反復吟詠、醞釀胸中而悟入。這種悟是一種不涉理路的直覺體驗,基于法而不滯于法,既入乎其內,又出乎其外,其最高境界謂之“妙悟”。這種在熟參基礎上的妙悟,實際上是一種漸修頓悟。悟以識為基礎,而識又通過反復的悟得以積累,由悟而得識,由識而開悟。嚴羽詩論中的“識”,是辨別詩歌真假是非和高下優(yōu)劣的經驗、能力與修養(yǎng),主要包括識體、識趣、識法,也包括讀書、窮理的積累,從而使詩歌的創(chuàng)作和鑒賞進入透徹和入神的境界。而“辨”乃是對“識”的運用,辨是非、辨技法、辨氣象。因此,辨既是識的體現(xiàn),又是進一步熟參和妙悟的基礎。
關鍵詞 主體 熟參 妙悟 識 辨
〔中圖分類號〕I0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47-662X(2014)12-0056-07
對于中國古代詩歌來說,主體既指欣賞者,又指創(chuàng)作者。欣賞主體和創(chuàng)作主體有著共同之處。其中欣賞是基礎,每個創(chuàng)作者都要通過欣賞獲得相關的感悟能力。不僅欣賞能力要通過具體的欣賞過程獲得,創(chuàng)作能力也部分地需要通過欣賞和模仿獲得,因此詩歌主體首先應當是具有欣賞能力的主體。嚴羽在《滄浪詩話》中以禪喻詩,從參、悟、識、辨四個方面論述詩歌的主體問題,雖然作為欣賞主體和創(chuàng)作主體,這四個方面在順序上略有區(qū)別,但基本內涵是相通和相似的,從中反映出嚴羽對詩歌主體自身、特別是欣賞者和創(chuàng)作者作為個體的重視,從而在前人闡述的基礎上,對詩歌的主體論闡釋得更為系統(tǒng)和深入。
一、參
嚴羽的參詩說無疑受到了禪宗的影響。在《滄浪詩話》里,嚴羽以禪喻詩,用了佛教禪宗中“參”和“熟參”的概念。禪宗有:“但參活句,莫參死句?!?[宋]普濟:《五燈會元》下冊,蘇淵雷點校,中華書局,1984年,第935頁。嚴羽受其影響,強調詩歌要“須參活句,勿參死句?!?郭紹虞:《滄浪詩話校釋》,人民文學出版社,1961年,第124頁。(以下所有《滄浪詩話》引文均引自該書,只夾注篇名,不再一一注釋。)他在《答出繼叔臨安吳景仙書》中也說:“妙喜(是徑山名僧宗杲也)自謂參禪精子,仆亦自謂參詩精子?!?郭紹虞:《滄浪詩話校釋》附錄,人民文學出版社,1961年,第253頁。(以下所有《答出繼叔臨安吳景仙書》引文均引自該書,只夾注篇名,不再一一注釋。)參,三也,在中國上古本來是介乎其間的意思。參詩的說法源于參禪,指擯除雜念、聚精會神地進行直覺體驗,包括鑒別、涵詠、玩味和體驗,從而超越物我對立。嚴羽的“參”,是指對詩歌的閱讀和體驗。而“熟參”則是指精細熟練地研讀和探究,指精讀、細讀、反復地讀,即反復地參,仔細地參,透徹地參,表示參的頻率和程度。
嚴羽的參詩說還受到了借鑒禪宗的詩壇前輩如江西詩派等的影響。蘇軾曾在《書唐氏六家書后》中說:“觀陶彭澤詩,初若散緩不收,反覆不已,乃識其奇趣?!?[宋]蘇軾:《蘇軾文集》第5冊,孔凡禮點校,中華書局,1986年,第2206頁。這里的“反覆不已”,就是熟參,只不過沒有以禪喻詩而已。蘇軾在《夜直玉堂,攜李之儀端叔詩百余首,讀至夜半,書其后》中還說:“暫借好詩消永夜,每逢佳處輒參禪?!?[宋]蘇軾:《蘇軾詩集》第5冊,[清]王文誥輯注,孔凡禮點校,中華書局,1982年,第1616頁。將參詩和參禪統(tǒng)一起來。北宋中后期的《雪浪齋日記》云:“為詩當飽參,然后臭味乃同,雖為大宗匠者亦然?!?[宋]阮閱編:《詩話總龜》,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年,第177頁。吳可《藏海詩話》云:“凡作詩如參禪,須有悟門。少從榮天和學,嘗不解其詩云:‘多謝喧喧雀,時來破寂寥。一日于竹亭中坐,忽有群雀飛鳴而下,頓悟前語,自爾看詩,無不通者。” 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xù)編》,中華書局,1983年,第340~341頁。吳可《學詩詩》:“學詩渾似學參禪,竹榻蒲團不計年。直待自家都了得,等閑拈出便超然?!雹?[南宋]魏慶之:《詩人玉屑》,中華書局,2007年,第11、12頁。曾幾《讀呂居仁舊詩有懷其人作詩寄之》:“學詩如參禪,慎勿在死句??v橫無不可,乃在歡喜處。又如學仙子,辛苦終不遇。忽然毛骨換,政用口訣故。” [南宋]陳起編:《前賢小集拾遺》卷4,《楝亭書目》,《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257冊,齊魯書社,1997年。龔相《學詩詩》說:“學詩渾似學參禪,語可安排意莫傳。會意即超聲律界,不須煉石補青天?!雹叻泊?,都在強調參詩如參禪,讀者可超越聲律形式以意相會,說明嚴羽與前輩包括江西詩派在參的方面有相通之處。嚴羽的同時代人戴復古《論詩十絕》之七:“欲參詩律似參禪,妙趣不由文字傳。個里稍關心有誤,發(fā)為言句自超然。” [南宋]戴復古:《戴復古集》,浙江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263頁。戴復古強調熟參要關注歷代詩歌,同時要超越于文字之外,與嚴羽的熟參思想也是相通的。
在嚴羽的思想中,參的要義在于介入其中,深入領會。嚴羽說:“試取漢魏之詩而熟參之,次取晉宋之詩而熟參之,次取南北朝之詩而熟參之,次取沈宋王楊盧駱陳拾遺之詩而熟參之,次取開元天寶諸家之詩而熟參之,次獨取李杜二公之詩而熟參之,又盡取晚唐諸家之詩而熟參之,又取本朝蘇黃以下諸家之詩而熟參之,其真是非自有不能隱者。”(《滄浪詩話·詩辨》)參是一種直尋,主體鑒賞時由參而悟。他還提出:“博取盛唐名家,醞釀胸中,久之自然悟入?!保ā稖胬嗽娫挕ぴ姳妗罚安┤ 本褪且娴貐?,深入地參,而非僅僅“以盛唐為法”(《滄浪詩話·詩辨》)。而反復吟詠與醞釀,便是熟參。參其體式,參其興趣,參其氣象,參其不假雕飾、渾然天成的效果,以辨明真是非。
熟參是學詩的基本功,可以開發(fā)和激活自己身上的詩性潛質。熟參既包括廣度,又包括深度。見詩要廣,參詩要熟,既要廣,又要熟,才會有真知灼見,才能辨別是非。主體欣賞能力的提高需要通過熟參加以培養(yǎng)。熟參的具體方法和表現(xiàn)首先是熟讀,然后是朝夕諷詠、枕藉觀之,醞釀胸中,如此漸修,久而久之,最終而至妙悟?!跋软毷熳x楚辭,朝夕諷詠以為之本;及讀古詩十九首,樂府四篇,李陵蘇武漢魏五言皆須熟讀,即以李杜二集枕藉觀之,如今人之治經,然后博取盛唐名家,醞釀胸中,久之自然悟入?!保ā稖胬嗽娫挕ぴ姳妗罚﹪烙鹩绕鋸娬{對李杜二人要“枕藉觀之,如今人之治經”。因此,熟參是反復的、持久的。這種參不僅是讀詩,更是一種修煉,借用禪宗的話說,熟參的功夫是一種漸修的功夫。這種參基于詩歌的語言,又超越于詩歌的語言,體會其言外妙旨。讀者在讀詩時,忘乎語言忘乎法,從而獲得直指心靈的詩性體驗,其熟參中實際上已包含了學詩的過程。但嚴羽是以熟參為學,與江西詩派所強調的“積學”有所不同,這正是嚴羽高于江西詩派之處。
二、悟
嚴羽論詩,“惟悟乃為當行,乃為本色”(《滄浪詩話·詩辨》)。他一反儒家詩教觀,高度重視詩歌本身的特點,重視體現(xiàn)詩歌藝術規(guī)律的妙悟,強調詩歌的本色、當行??梢哉f,悟是嚴羽《滄浪詩話》的核心思想。故清代的賀貽孫《詩筏》說:“嚴滄浪《詩話》,大旨不出‘悟字。” [清]賀貽孫:《詩筏》,《清詩話續(xù)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141頁。詩歌的創(chuàng)作及其能力的培養(yǎng)都必須通過悟進行。主體在讀詩的時候,常常由揣摩而心領神會,這便是悟。悟是對詩歌作為藝術品的整體感悟,是對其中審美趣味的體驗,既指主體對作品的感悟能力,也指主體內在感悟能力的具體運用。悟是一種直觀的、內省的體驗,經由靈感的激發(fā)并伴隨著豐富的想象。而“妙悟”則是一種只可意會、難以言傳的心理狀態(tài)。他認為,無論是詩歌的創(chuàng)作還是欣賞,都離不開悟。讀詩要能妙悟,寫詩也得從妙悟開始。
悟在中國古已有之?!墩f文》:“悟,覺也?!?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中華書局,2013年,第510頁。引申為領會。自佛教傳入,中國傳統(tǒng)的感悟思想得到了豐富和拓展。僧肇《涅槃無名論》云:“玄道在于妙悟,妙悟在于即真。即真則有無齊觀,齊觀則彼已莫二。所以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同我則非復有無,異我則乖于會通。所以不出不在,而道存乎其間矣?!薄胺蛑寥颂撔内ふ?,理無不統(tǒng)。懷六合于胸中,而靈鑒有馀;鏡萬有于方寸,而其神常虛。至能拔玄根于未始,即群動于靜心,恬淡淵默,妙契自然。” 張春波:《肇論校釋》,中華書局,2010年,第209頁。說明悟是通過虛靜的方式進行的。這是一種無差別境界。禪宗的禪道在妙悟,詩道也在妙悟。詩與禪在妙悟方面是相通的。宋人流行以禪喻詩,用禪悟比擬詩悟。北宋末年的李處權《戲贈巽老》云:“學詩如學佛,教外別有傳。室中要自悟,心地方廓然?!?李處權:《崧庵集》卷2,文淵閣四庫全書,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清人王應奎《柳南續(xù)筆》說:“夫妙悟非他,即儒家所謂左右逢源也,禪家所謂頭頭是道也?!?王應奎:《柳南隨筆續(xù)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120頁。這顯然是將儒禪打通了加以闡釋的。
嚴羽《滄浪詩話·詩辨》強調“論詩如論禪”,“大抵禪道惟在妙悟,詩道亦在妙悟”。明確是在以禪喻詩。他認為,詩和禪都有悟,悟是作詩和讀詩的“當行”與“本色”。詩必由悟而成,悟是詩的不二法門。悟作為一種先天素質,即所謂悟性,以參和參的積累即熟參為基礎,逐漸培養(yǎng)起來,是一種感受和體驗覺醒的方式。主體對詩歌的閱讀欣賞乃由悟而入,是在熟讀、朝夕諷詠和醞釀胸中的長期感悟、熏陶過程中自然悟入。妙悟以心映照萬物,心與物融會貫通。悟的境界與詩的境界是相適應的。嚴羽認為,作為最高境界的透徹之悟,可以得心應手,不會拘泥、粘滯于文字的來歷與雕琢,從而取得渾然天成的效果。在某種程度上說,讀詩、學詩也是悟詩,好詩也是詩人悟得好。
悟是一種“不涉理路”的直尋,一種感性直覺,妙悟是主體的直覺體驗,一種對感性生動對象的直覺體驗,反映了主體先天詩性素質的覺醒,是人的一種天性狀態(tài),超越了知識和經驗,包含著透徹的洞見和創(chuàng)造性的詩思?!懊舷尻枌W力下韓退之遠甚,而其詩獨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已?!保ā稖胬嗽娫挕ぴ姳妗罚┟虾迫坏脑?,正是他妙悟能力的體現(xiàn)??梢娢虻哪芰υ谠娭斜取皩W力”更為重要。其極致透徹之悟是一種單刀直入,直截根源,如行云流水,不牽強附會,也非一知半解。在詩歌的欣賞和創(chuàng)作過程中,悟常常即目會心,是感性直覺體驗瞬間的激活,心與物通過體驗而泯然契合。妙悟中包含著靈感,具有即興的靈感那種瞬間豁然乍現(xiàn)的特點。悟自然而然,率性而為,既有參的基礎,又有即興而感的靈感激活,情景交融,渾然為一,以神相會,如靈光乍現(xiàn),豁然貫通,宛若神助。這便是嚴羽所說的透徹之悟,是優(yōu)秀詩人的必備條件。例如李白,只有透徹之悟,才能發(fā)揮其天才豪逸的才情,妙手成詩。
妙悟要基于法而超越于法,既要不涉理路,又要不落言筌。妙悟的傳達不拘于文字又不離文字。在創(chuàng)作中,悟的內容當通過語言形式加以物態(tài)化。詩人只有在了悟之后,才能下筆如有神。其語言對妙悟的表達不即不離,基于文字又不局限于文字,以期獲得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傳達效果。在鑒賞中,讀詩之悟超越了詩歌的語言形式。讀者以自己的悟性、人生經歷與學識等為基礎,透過詩歌語言,感悟蘊含在作品中無窮的趣味,與作品達到深層共鳴。詩的“不涉理路”與“不落言筌”與悟的特征是一致的。
正如胡應麟《詩藪》所言:“嚴氏以禪喻詩,旨哉!禪則一悟之后,萬法皆空,棒喝怒呵,無非至理。詩則一悟之后,萬象冥會,呻吟咳唾,動觸天真。然禪必深造而后能悟,詩雖悟后,仍須深造?!?[明]胡應麟:《詩藪》,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25頁。妙悟雖然是瞬間實現(xiàn)的豁然貫通的狀態(tài),但即使是極具悟性的人,妙悟能力的形成,也需要在后天的長期實踐中培養(yǎng),而不可能一蹴而就。除了前面所論述的參和熟參外,妙悟能力的培養(yǎng)還需要通過積學,需要通過讀書和窮理輔助悟的提升。雖然這種非理性的直覺領悟,與書和理沒有直接的關系,但主體的修養(yǎng)則需要讀書、窮理,增加修養(yǎng)加以輔助,讀書、窮理是詩人“致其極”,即達到入神境界所必須的。只有這樣,主體才能達到妙悟的最高境界,即大徹大悟。因此,嚴羽主張悟不廢學,情不廢理。如此一來,嚴羽高度重視體現(xiàn)詩歌藝術規(guī)律的妙悟說,把妙悟看成創(chuàng)作主體和鑒賞主體的基本特征,詩人與讀者遂由悟而相通,從而批判了宋詩“以文字為詩,以才學為詩,以議論為詩”的見解。
悟是有境界層次的。嚴羽強調悟有“深淺”和“分限”,有高下之分,有透徹之悟,有但得一知半解之悟,寫詩和賞析詩歌應當追求第一義的不悟而悟和透徹之悟。他不滿足于“一知半解”之悟和非第一義的悟。他所謂“悟第一義”是指悟的對象,“透徹之悟”是指悟的程度。悟什么?“悟第一義”,第一義的悟超越了物我對立的分限。而悟在程度上是有區(qū)別的。悟到什么程度?悟到“透徹之悟”,這是一種自然渾成、無跡可求的狀態(tài)。對于前代詩歌,他推崇兩種悟,一是漢魏詩歌“不假悟”,不假悟是一種自然而然、不自覺、不刻意、不經意的悟,從而直抒胸臆,不假斧削,實際上也是悟的一種狀態(tài),體現(xiàn)了超越性特點。二是謝靈運至盛唐諸公的“透徹之悟”。透徹之悟“透徹玲瓏,不可湊泊”。湊泊,即貼近的意思,指悟晶瑩剔透,不即不離。這兩種悟就是所謂的妙悟,屬于第一義的悟。妙悟要澄澈,要通透,要渾然天成。
嚴羽把妙悟看成悟的最高境界。錢鐘書在論及嚴羽妙悟時說:“夫悟而曰妙,未必一蹴即至也。乃博采而有所通,力索而有所入也。學道學詩,非悟不進?!?錢鐘書:《談藝錄》,中華書局,1984年,第98頁。他重視漸修而達到妙悟的境界,在嚴羽那里乃以熟參為基礎。錢鐘書強調“博采”和“力索”,即參的面要廣博,同時要有力度,要深入,方能達到妙悟的境界,也才能有“識”,對詩的評鑒也才有真知灼見。
三、識
在嚴羽的詩歌理論中,識是指關于詩的見識和門道,是與詩本身相關的主體修養(yǎng)與能力。在詩歌欣賞中,主要指對詩歌的鑒賞評判能力,包括對詩之為詩、詩之優(yōu)劣的鑒別能力,和對這種能力的運用。嚴羽的識,主要包括識法、識體、識趣,也包括讀書、窮理的積累。尤其是詩人,只有經過讀書、窮理,所作的詩才能達到入神境界。故嚴羽稱對于詩有見識、道行高的人為“識者”:“不知識者以為何如?”(《滄浪詩話·考證》)識是讀詩、寫詩的基本功力。在《答出繼叔臨安吳景仙書》中,嚴羽這樣評價自己:“仆于作詩,不敢自負,至識則自謂有一日之長,于古今體制,若辨蒼素,甚者望而知之?!彼杂凶R而感到自豪。識是由熟參、妙悟積累起來的。讀詩者應當識真味,識好惡,領悟詩歌的真諦,而不能被“野狐外道,蒙蔽其真識”(《滄浪詩話·詩辨》)。嚴羽的目的,是要使讀者成為識者,他本人就是能對詩歌辨析毫厘的識者。一部《滄浪詩話》本身就體現(xiàn)了嚴羽作為欣賞者、詩人和作為批評家的識。
中國上古就已經講究“識”。嚴羽所謂“杜注中‘師曰者,亦‘坡曰之類。但其間半偽半真,尤為殽亂惑人。此深可嘆,然具眼者自默識之耳”(《滄浪詩話·考證》),乃是借鑒了孔子的思想。可見,他雖然反對儒家詩教觀,但依然受到過孔子的影響。當然,嚴羽的識無疑直接地受到了禪宗的影響,主要指突破世俗的迷障,把握詩歌本體及其特征的能力。清代許印芳《〈滄浪詩話〉跋》說嚴羽“雖知以識為主,猶病識量不足……故論詩惟在興趣,于古人通諷諭、盡忠孝,因美刺、寓勸懲之本義,全不理會?!?[清]許印芳:《〈滄浪詩話〉跋》,郭紹虞:《滄浪詩話校釋》附輯,人民文學出版社,1961年,第272頁。從儒家詩教觀的角度看,這是一個缺點,但這也正是嚴羽的重要特點。他在《答出繼叔臨安吳景仙書》中說:“其合文人儒者之言與否,不問也?!倍U宗認為識是“心對于境而了別”。 丁福保:《佛學大辭典》卷下,中國書店,2011年,第2857頁。原文:“識,心之異名。了別之義也。心對于境而了別,名為識?!眹烙鹨远U喻詩,認為詩以識為主,把識看成是“正法眼”。
嚴羽的識也受到了江西詩派前輩的影響。范溫《潛溪詩眼》引黃庭堅云:“學者要先以識為主,如禪宗所謂正法眼者。直須具此眼目,方可入道。” 范溫:《潛溪詩眼》,郭紹虞輯:《宋詩話輯佚》,中華書局,1980年,第317頁。這顯然反映了黃庭堅以禪喻詩的意識。不過江西詩派的識,是奠定在儒家詩教觀的基礎上的。他們的識更重學,黃庭堅對外甥洪駒父說:“力學,有暇更精讀千卷書,乃可畢之能事?!?黃庭堅:《書舅詩與洪駒父跋其后》,《宋詩話全編》第2冊,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953頁。他更強調學對于識的重要性。而嚴羽的識雖然也重視熟參,也認為讀書、窮理可極其致,但嚴羽更重悟。黃庭堅還說:“更能識詩家病,方是我眼中人?!?黃庭堅:《荊南簽判向和卿用予六言見惠次韻奉酬四首》,《宋詩話全編》第2冊,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938頁。而江西詩派的其他成員也強調識。如呂本中《童蒙詩訓》:“淵明、退之詩,句法分明,卓然異眾,惟魯直為能深識之。” 呂本中:《童蒙詩訓》,郭紹虞輯:《宋詩話輯佚》,中華書局,1980年,第588頁??梢姡匾曌R,是作為嚴羽前輩的江西詩派的重要特點。嚴羽與他們的區(qū)別則在于,嚴羽超越了儒家詩教觀,而重視對識本身別材、別趣的體味。
嚴羽強調詩以識為主,識的內涵包括“入門須正,立志須高”,包括辨別是非優(yōu)劣的能力。只有有識的基礎,才能入門正,立志高,才能“從最上乘,具正法眼”,包括識好惡,即辨別是非、優(yōu)劣的能力,有“學其上”的志向和抱負,從而具有上的能力。所謂辨別是非,是指識詩的“正法眼”,識得古人之詩的真諦。正,就是是非對錯,高就是深淺優(yōu)劣。所謂“學其上”(均《滄浪詩話·詩辨》)既包括識別“上”的能力,又要有“學其上”的抱負。
識體現(xiàn)了主體對于詩的綜合能力與修養(yǎng)。從認知上講,識具有潛在的先天基礎,后天的修養(yǎng)是對先天基礎的喚醒與培養(yǎng)提高,而不能被野狐外道蒙蔽其真識。劉勰《文心雕龍·知音》:“凡操千曲而后曉聲,觀千劍而后識器?!?范文瀾:《文心雕龍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第714頁。主張遍觀對培養(yǎng)識的能力的作用,在嚴羽的詩論里,這一利器便是熟參,即由熟讀、涵詠等自然悟入,以提高識的能力,就是劉勰所說的“觀千劍”。識在整體能力和經驗的形成過程中,由熟參、妙悟而識,由參而悟,由悟而識。而在鑒賞能力的運用過程中,則是由識而參而悟。詩的識既有真假之別,說明嚴羽的識是有是非標準的,是普遍有效的。
詩人只有以識為基礎,在了悟之后,才能“下筆有如神”,才有可能達到入神境界。識在鑒賞能力和經驗的形成過程中,由參到悟到識,而在鑒賞能力的運用過程中,則由識到參到悟。識一方面作為欣賞的參和悟的基礎,另一方面也在參和悟的過程中進行識,進行比較和辨別。同時,識雖偏重于欣賞,但也是詩人必備的基礎。詩人也有識的能力,他應當以優(yōu)秀欣賞者的身份體現(xiàn)識。優(yōu)秀的欣賞能力是作詩的基礎。清代沈德潛所謂:“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學識,斯有第一等真詩?!?[清]沈德潛:《說詩晬語》,霍松林校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年,第187頁。可見識對于詩人的重要性。
識既包括能力和能力的運用,也包括經驗和見識。對于詩來說,這種識,是以吟詠情性為根本,以別趣、興趣為特征的詩之識。而識的能力的提高,有一個過程。“學詩有三節(jié):其初不識好惡,連篇累牘,肆筆而成;既識羞愧,始生畏縮,成之極難;及其透徹,則七縱八橫,信手拈來,頭頭是道矣?!保ā稖胬嗽娫挕ぴ姺ā罚┯伞安蛔R好惡”,到“既識羞愧”,再到“透徹”,即“妙悟”,才能達到得心應手、圓融無礙的境界。嚴羽認為:“讀騷之久,方識真味,須歌之抑揚,涕洟滿襟,然后為識離騷。”(《滄浪詩話·詩評》)如此才能識得詩歌的真味。其中“歌之抑揚,涕洟滿襟”正是參的最高境界,體現(xiàn)了識的基礎?!坝^太白詩者,要識真太白處。太白天才豪逸,語多卒然而成者。學者于每篇中,要識其安身立命處可也。”(《滄浪詩話·詩評》)嚴羽認為,讀李白詩,只有識詩人,識真太白,才能成為李白的知音。同時,識的能力在運用過程中不僅能入乎其內,而且能出乎其外,以更廣博的視野、更深邃的眼光鑒賞詩歌。柳倩月說:“從理論上說,審美主體的‘識的建立與發(fā)揮作用,就是一個出乎其外的過程?!?柳倩月:《詩心妙悟——嚴羽〈滄浪詩話〉新闡》,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68頁。只有這樣,才能跳出詩歌的文字本身,識得真太白,識得李白的安身立命處??梢?,不僅僅是識詩之為詩的體式和趣味。后來葉燮《原詩》中“才、膽、識、力”的“識”,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了嚴羽的影響。
四、辨
經過參、悟和積學等,主體獲得了識。而在詩歌鑒賞中對識的能力的具體運用,通常被嚴羽表述為“辨”。他所謂“辨盡諸家體制”正是識的表現(xiàn)。在嚴羽的詩歌理論中,識是辨別詩的是非和高下的能力,而“辨”主要指辨別活動,是識的能力的具體體現(xiàn)?!稖胬嗽娫挕返钠准词恰对姳妗罚凇洞鸪隼^叔臨安吳景仙書》中嚴羽對自己的詩話也自稱《詩辨》,可見嚴羽對辨的重視,也可見辨在嚴羽《滄浪詩話》中的重要性。嚴羽還將自己的《滄浪詩話》的意圖表述為:“辨白是非、定其宗旨?!保ā洞鸪隼^叔臨安吳景仙書》)辨是讀者的素質,更是詩人的素質。對于詩人來說:“惟辨之未精,故所作或雜而不純?!保ā洞鸪隼^叔臨安吳景仙書》)詩人只有具有了辨的能力,能辨得精,才能創(chuàng)作出純正的作品來。
識者的鑒賞能力就是能辨是非、辨高下。嚴羽說:“《仙人騎白鹿》之篇,予疑此詞‘岧岧山上亭以下,其義不同,當又別是一首,郭茂倩不能辨也?!保ā稖胬嗽娫挕た甲C》)這主要是指辨是非,批評郭茂倩缺乏辨別能力,也屬于識不足。另嚴羽“《杜集》注中‘坡曰者,皆是托名假偽。漁隱雖嘗辯之,而人尚疑者,蓋無至當之說,以指其偽也?!保ā稖胬嗽娫挕た甲C》)也在稱頌胡仔的“辨”。 古“辨”、“辯”相通,尤其是《滄浪詩話》所涉及的內容,現(xiàn)郭紹虞整理的版本存在差異,未予統(tǒng)一,特此說明。當然,即使是胡仔,如果不認真考據,也會出現(xiàn)不能辨的情形。對于“‘愿馳千里足,郭茂倩《樂府》作‘愿借明馳千里足,《酉陽雜俎》作‘愿馳千里明馳足。《漁隱》不考,妄為之辨”(《滄浪詩話·考證》),詩句本身的是非且不說,但他認為胡仔不考,也一樣會出錯。嚴羽還說:“毫釐之差,不可不辨。”并說:“嘗謁李友山論古今人詩,見仆辨析毫芒,每相激賞,因謂之曰:‘吾論詩,若那吒太子析骨還父,析肉還母。友山深以為然?!保ā洞鸪隼^叔臨安吳景仙書》)我們從中可見嚴羽對自己辨析能力的自信。
在嚴羽的思想中,辨還包括辨技法,辨氣象。當然對于“辨”,嚴羽也強調“八病謂平頭、上尾、蜂腰、鶴膝、大韻、小韻、旁紐、正紐之辨。作詩正不必拘此,弊法不足據也。”(《滄浪詩話·詩體》)要求不拘于弊法,而重視作品自身的內在氣象、神韻和趣味?!啊〇|風騎蹇驢絕句,決非盛唐人氣象,只似白樂天言語。今世俗圖畫以為少陵詩,漁隱亦辨其非矣;而黃伯思編入《杜集》,非也?!保ā稖胬嗽娫挕た甲C》)說明胡仔(漁隱)具有辨別詩歌氣象的能力,而黃伯思則辨別不了詩的氣象,因而不能辨別“迎旦東風騎蹇驢”這首詩的時代風格和作者。
嚴羽的辨,主要體現(xiàn)在辨體上。尤其是辨體的能力,正是識的一種體現(xiàn)。“辨家數(shù)如辨蒼白,方可言詩。”(《滄浪詩話·詩法》)嚴羽在《答出繼叔臨安吳景仙書》中說:“作詩正須辨盡諸家體制,然后不為旁門所惑。今人作詩,差入門戶者,正以體制莫辨也。”如李白之“飄逸”,杜甫之“沉郁”等,乃是體制的內在表現(xiàn)。嚴羽所謂“大歷以前,分明別是一副言語;晚唐,分明別是一副言語;本朝諸公,分明別是一副言語”(《滄浪詩話·詩評》),是從詩歌語言的風格來辨的;而所謂“南朝人尚詞而病于理;本朝人尚理而病于意興;唐人尚意興而理在其中,漢魏之詩,詞理意興,無跡可求”(《滄浪詩話·詩評》),是從詩歌本體來辨的。這些具體的辨析,都是嚴羽“識”的具體體現(xiàn)。而他在《考證》中對詩歌句式等方面的判斷,則是體制的內在表現(xiàn)。嚴羽還說:“盛唐之詩,雄深雅健。仆謂此四字,但可評文,于詩則用健字不得。不若《詩辨》雄渾悲壯之語,為得詩之體也。毫厘之差,不可不辨。”(《答出繼叔臨安吳景仙書》)這就是在辨體,辨別詩與文的差異,體現(xiàn)嚴羽本人的辨別能力,從而闡明詩與文的本色、當行。他批評吳景仙用“健”字評盛唐之詩,“只此一字,便見吾叔腳跟未點地處也”,意為不夠踏實,修養(yǎng)不到位。他還批評蘇軾黃庭堅的詩,說他們謙卑拘謹,“終有子路事夫子時氣象”。而盛唐諸詩“既筆力雄壯,又氣象渾厚”。凡此,都是嚴羽辨體能力的具體體現(xiàn)。
因此,嚴羽的辨體是辨詩與文的區(qū)別,辨不同時期的詩歌,以及辨不同詩的體式和風格。而嚴羽“辨白是非,以定宗旨”的目的乃在于讓欣賞者和詩人具有這種辨體能力。至于“以盛唐為法”也是由于他認為盛唐詩在體上比漢魏更成熟。他說:“后舍漢魏而獨言盛唐者,謂古律之體備也?!保ā稖胬嗽娫挕ぴ姳妗罚┧凇稖胬嗽娫挕ぴ婓w》中所說的“有古詩,有近體(即律詩也),有絕句,有雜言……”其中體現(xiàn)了他的辨體意識,也說明他要求主體應當具有辨體能力。在辨體的時候,嚴羽還提出“以時而論”,“以人而論”,就是要辨析出詩歌的時代和詩人的個性特征。嚴羽要識得詩之為詩的“當行”和“本色”,辨體也是辨別詩歌的當行與本色。
五、相互關系
在《滄浪詩話》和《答出繼叔臨安吳景仙書》中,嚴羽對作為欣賞和創(chuàng)作主體的參、悟、識、辨的方式和能力作了系統(tǒng)闡述。他直接受到禪學的啟發(fā),一是參,一是悟,一是識,參、悟、識,均受到禪學啟發(fā),由禪而來,與禪相關。其中以熟參為前提,妙悟為核心,而識、辨乃是主體綜合的能力及其運用。識是在熟參和妙悟的基礎上形成的,是由熟參和悟,加之積學等,日積月累地造就起來的。而作為識的能力的運用——辨,是識的具體體現(xiàn),又是進一步熟參和妙悟的基礎,是要求讀詩者具有高下優(yōu)劣和源流正變的評判能力。因此,識作為能力,辨作為識的能力的運用,在熟參和妙悟以后進行比較和辨別。參要透,悟要正,識是基礎。而熟參與妙悟的實踐又豐富了識,提高了識的境界。在作為詩歌創(chuàng)作和鑒賞的主體心態(tài)中,參、悟、識及其運用的辨,是相輔相成的。優(yōu)秀的詩人和鑒賞家體現(xiàn)了第一流的參、悟、識、辨。借用禪宗的說法,只有識是最上乘的時候,其參才能具正法眼,也才能悟第一義,這三者的層次和境界是相通的。
在嚴羽看來,作為漸修的熟參是妙悟的基礎。參與悟的關系,是一種漸修與頓悟的關系。熟參是妙悟的前提,悟入的辦法就是參。參是主體體驗的行為、手段和過程,主體由參而悟,即由體驗而悟。其中參是悟的手段,而悟是參的結果和目的。嚴羽的悟,從鑒賞的層面上說,既要求讀者見詩廣,就是劉勰所說的“博觀”和“觀千劍”,要求飽讀、遍參經典;同時也要求讀者參詩熟,要進入透徹的境地,才能悟,才能識得真是非。悟是離不開學、離不開熟參的。因此,悟的能力的獲得,既須具備先天的詩性素質,又通過后天熟參和漸修的過程,兩者豁然貫通,從而以澄明之心映照萬物,超越于物我對立的層面,以致臻境。參的結果就是悟,說明是由參而悟,在熟讀、諷詠中漸漸培養(yǎng)起對詩歌的悟性。妙悟是一種通透的狀態(tài),一種圓融無礙、渾然天成的境界。
悟以識為基礎,而識又是通過反復地悟積累起來的,兩者是一種相互依存的辯證關系。沒有基本的識,便無從悟,沒有悟,便不能提高識。嚴羽說:“讀《騷》之久,方識真味;須歌之抑揚,涕洟滿襟,然后為識《離騷》。”(《滄浪詩話·詩評》)“歌之抑揚,涕洟滿襟”,深受感動,是悟的效果,是識的標志。欣賞者和詩人都是由悟得識,由識啟悟。識是判斷詩歌是非高下的能力,要深受感動,悟其妙處。因此,主體的識和悟這兩者相互依存,共同進步。從悟的角度說,欣賞者和詩人要轉悟成識,不斷提高識的能力。主體從不識到既識,到透徹之悟,是主體識的過程,也是識的能力提高的過程,“透徹”是識的最高境界的表現(xiàn)。
在辨對識的運用方面,嚴羽說:“詩之是非不必爭,試以己詩置于古人詩中,與識者觀之而不能辨,則真古人矣?!保ā稖胬嗽娫挕ぴ姺ā罚┻@里的識者是指行家,對詩歌把握準確的人,也說明識要辨。這里的“識者觀之而不能辨”,目的在于說明自己詩的水平高,屬于“真古人”,可以亂真。在《答出繼叔臨安吳景仙書》中,嚴羽也具體、明確地討論了識與辨的關系。他所謂“仆于作詩,不敢自負,至識則自謂有一日之長,于古今體制,若辨蒼素,甚者望而知之。”這說明辨是識的具體體現(xiàn),也說明識的能力可以經受得住辨的實踐檢驗,其中識的重要表現(xiàn)就在于辨體。而嚴羽所謂“吾叔試以數(shù)十篇詩,隱其姓名,舉以相試,為能別得體制否?”(《答出繼叔臨安吳景仙書》)間接強調了辨對識的具體運用。
總而言之,嚴羽的主體論既集前人之大成,繼承了前人的詩歌主體論思想,又體現(xiàn)了自己的獨特個性。他以禪喻詩,借用熟參、妙悟和識、辨等概念闡述鑒賞主體和創(chuàng)作主體的特征。他認為主體應通過廣博和精深的研讀、積累,熟參詩中的活句,深入領會其中的興趣和氣象,以此醞釀于胸中,既基于詩法和語言,又超越于詩法和語言,及至自然悟入,豁然貫通,通過不涉及理路的直覺,對詩歌心心相印,以意相會,達到大徹大悟的境地。這種熟參和妙悟逐漸積累了主體的識。卓識者可以辨詩之是非高下,辨詩之技法氣象,更辨詩之體式和風格,乃至能夠細察毫芒。同時,主體所擁有的識及其辨析能力,又影響著其熟參和妙悟,從而使得鑒賞者能悟第一義、從最上乘,也使得作詩者能夠從心所欲不逾矩,猝然而出佳作。因此,在嚴羽的主體論中,參以識為基礎,悟以參為前提,識及辨的能力又成就了參和悟,熟參、妙悟和識、辨之間是相輔相成、相互促進的辯證關系。
作者單位: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
責任編輯:魏策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