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朝暉
明清間①本文所說的“明清間”指從晚明到鴉片戰(zhàn)爭前。這一時間概念此前學界已多有使用,大抵指晚明到清中葉這段時間,與本文所論時間范圍基本重合。例如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上海:中華書局,1949年;計文德:《從四庫全書探究明清間輸入之西學》,臺北:漢美圖書公司,1991年;謝和耐、戴密微等:《明清間耶穌會士入華與中西匯通》,耿昇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11年;等等。,基督宗教第三次進入中國。這一時期活躍于中國的主要是天主教各修會傳教士②這一時期進入中國的還有沙俄東正教,本文不涉及。,他們在中國的傳教事業(yè)取得了顯著成就,并由此產生了一大批關于西學和天主教教義的出版物。此前學術界在整理、匯編這些文獻方面已經做了不少工作③較早的有費賴之《在華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榮振華《在華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補編》、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等。近幾十年來的匯編和影印成果主要有《天主教東傳文獻》、《天主教東傳文獻續(xù)編》、《天主教東傳文獻三編》、《東傳福音》、《明末清初耶穌會思想文獻匯編》、《明末清初天主教史文獻叢編》、《徐家匯藏書樓明清天主教文獻》、《耶穌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等等。,并對這些文獻在傳教史、思想史上的價值進行了較為深入的研究。以往的研究多以文本為中心,注重對文獻內容的研究。近年來,一些學者開始從出版和傳播的角度研究明清天主教文獻④如鐘鳴旦、杜鼎克:《簡論明末清初耶穌會著作在中國的流傳》,《史林》1999年第2期;張先清:《刊書傳教:清代禁教期天主教經卷在民間社會的流傳》,見張先清編:《史料與視界——中文文獻與中國基督教史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83141頁;潘劍芬:《明清時期西方傳教士在穗澳地區(qū)的圖書出版活動(15811840年代)》,暨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8年;宋巧燕:《明清之際耶穌會士譯著文獻的刊刻與流傳》,《世界宗教研究》2011年第6期;張淑瓊:《明末清初天主教傳教士在粵刻印書籍述略》,《圖書館論壇》2013年第2期;等等。著作方面有鄒振環(huán):《晚明西學經典:編譯、詮釋、流傳與影響》,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年;伍玉西:《明清之際天主教書籍傳教研究(15521773)》,四川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9年。,但從出版史角度對明清天主教文獻所作的梳理仍然還很不夠。明清天主教文獻出版的主體及各自特點如何?明清天主教出版活動在各個不同時期如何發(fā)展演變?這些基本脈絡仍有待于理清。沒有這樣的宏觀梳理,我們很難對明清時期的天主教文獻有一個整體的把握。
本文所論天主教文獻①實為沿用學界的習慣表述,如《徐家匯藏書樓明清天主教文獻》、《耶穌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等,這些匯編文獻中既包括宗教文獻,也包括西學文獻。指的是明清時期因天主教在中國內地的傳教活動②葡萄牙勢力較早進入澳門并建立傳教基地,其天主教文獻出版情況與中國其他地區(qū)存在很大差異,因此筆者所論暫不涉及澳門。亦不涉及臺灣。而產生的文獻,其中不僅包括有關天主教教義的宗教文獻,也包括大量介紹西方人文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成就的西學文獻。宗教文獻又可分為宗教理論文獻和宗教日用文獻兩類,前者指關于宗教信仰、教會史、辯教護教等理論層面的著作;后者則是指神職人員和普通教眾從事日常宗教活動所需的實用性書籍,比如教會的各種規(guī)章制度,各種宗教儀式的儀軌,各種供念誦用的經文、詩歌等等,屬于日常實踐層面。關于“出版”,這里指的是以印刷方式出版的天主教文獻。除了像《四庫全書》這樣地位重要的著作外,本文并未將以寫本或抄本形式存在的天主教文獻納入考察范圍③據(jù)統(tǒng)計,在產生天主教文獻最多的17世紀,約出現(xiàn)了590種天主教文獻,其中460種以上有刊本,因此對刊本的考察大致可以反映明清時期天主教文獻的傳播情況。見伍玉西:《明清之際天主教書籍傳教研究(15521773)》,第140頁。。
明清間天主教文獻的出版者,不僅包括教會,還包括從皇室、士大夫到民間書坊主的各個階層。這反映了天主教和西學給中國社會帶來的廣泛影響。各個參與到天主教文獻刊印中的出版主體,有其各自的考量和出發(fā)點,其出版物呈現(xiàn)出不同的面貌和特點。明清間天主教文獻出版的盛衰是與天主教在中國的命運沉浮相始終的,筆者在此將其劃分為三個演變階段,以下分述之。
晚明時,天主教耶穌會士率先進入中國。耶穌會特別重視修士的教育和學術訓練,修士具有較高的文化修養(yǎng),重視利用書籍傳教。另外,耶穌會在傳教中有采取“文化適應”策略的傳統(tǒng)。耶穌會遠東地區(qū)巡察使范禮安在耶穌會進入中國內地的關鍵時刻,下令摒除“歐洲人文主義”,放棄對中國教徒的“葡萄牙化”政策,而要使傳教士“中國化”④參見鄧恩:《從利瑪竇到湯若望——晚明的耶穌會傳教士》,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3 6頁。。在這種傳教思想的指導下,傳教士由“僧”而“儒”,主動向中國文化及其主要承載者士大夫階層靠攏。這種策略取得了成功。就天主教文獻的出版而言,在傳教的最初階段,在教會出版機構普遍建立起來之前,天主教文獻的刊刻傳播主要是藉由中國士大夫之手實現(xiàn)的,士大夫的出版活動對于天主教在中國影響的擴大有著重大的貢獻。
在中國內地的第一個傳教士居所——肇慶仙花寺里,羅明堅和利瑪竇有意識地通過展示西方的圖書和器物來吸引中國人的注意。這種策略頗有成效,肇慶知府王泮對懸掛在墻上的世界地圖產生了濃厚興趣。在王泮的要求下,利瑪竇將此圖譯成中文,王泮于萬歷十二年(1584)出資刊刻,名為《山海輿地圖》⑤參見鄒振環(huán):《晚明西學經典:編譯、詮釋、流傳與影響》,第3739頁。。這是中國士大夫刊刻西學文獻的濫觴。此后利瑪竇的中文世界地圖先后被應天巡撫趙可懷、南京吏部主事吳中明、貴州巡撫郭子章、南京工部員外郎李之藻、湖廣按察僉事馮應京、錦衣衛(wèi)官員李應試等人不斷修訂、刊刻,在明朝士大夫中產生了巨大影響⑥參見黃時鑒、龔纓晏:《利瑪竇世界地圖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3 62頁。。王泮還刊刻了第一部用中文闡述天主教義的著作——羅明堅的《天主圣教實錄》,廣為散播⑦利瑪竇、金尼閣:《利瑪竇中國札記》,何高濟等譯,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172頁。。萬歷二十三年(1595),利瑪竇到達南昌,明朝宗室建安王朱多 遇之甚厚,利瑪竇有感于此,撰寫了介紹西方人友誼觀的著作《交友論》,甫一問世,即在士大夫中不脛而走。英德知縣蘇大用在利瑪竇不知情的情況下在江西寧都將此書刊刻出來,萬歷二十九年(1601)馮應京在湖廣按察司僉事任上再次翻刻,足見此書在中國士人當中受歡迎的程度①張西平:《傳教士漢學研究》,鄭州:大象出版社,2005年,第3840頁。。利瑪竇還在南昌士人面前展現(xiàn)了驚人的記憶力,并在巡撫陸萬陔的要求下撰寫了介紹西方記憶術的《西國記法》。利瑪竇后來又編撰了西方格言集《二十五言》,在士大夫中流傳亦廣。世界地圖、《交友論》、《西國記法》、《二十五言》等西學文獻的刊刻出版,傳教士至少表面上扮演了被動的角色,中國士大夫則顯得積極主動。這正是傳教士的高明之處。一方面,他們要潛移默化地讓中國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主動接近來自西方的異質文化。中國士大夫首批刊刻的主要是西學文獻,沒有多少宗教色彩,這反映了傳教士循序漸進的傳教策略。另一方面,耶穌會士對教會書籍有一套嚴格的出版許可制度,以免偏離教會的正統(tǒng)思想。最早進入中國的耶穌會士在中國出版書籍需要獲得遠在印度果阿的耶穌會東方省批準,十分不便,有了中國士人的出版熱情正好可以借力行船。傳教士不必親力親為,就通過中國士大夫刊刻的書籍把西學和天主教的影響傳播四方了。
此后中國出現(xiàn)了第一批本土天主教徒,著名的有天主教“三大柱石”徐光啟、李之藻、楊廷筠,以及王徵、孫元化、山西絳州的韓氏兄弟和段氏兄弟等等。此外,還有不少因各種原因未能入教,但傾心、同情西學和天主教的士人,如馮應京、畢拱辰等。在他們的積極推動和參與下,晚明出現(xiàn)了刊刻天主教文獻的高潮。這一時期士大夫刊刻的文獻既有西學方面的,也有宗教文獻。徐光啟與利瑪竇合作翻譯了《幾何原本》,并“偕二三同志,刻而傳之”②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第258頁。,又將熊三拔《泰西水法》收入其編纂的《農政全書》中。李之藻與利瑪竇合譯了多部西學著作,并先后刊刻了利瑪竇的《坤輿萬國全圖》、《交友論》、《天主實義》、《同文算指》、《辯學遺牘》等著作,崇禎元年(1628)刻傅汎際《寰有詮》,又刻孫學詩、楊廷筠《圣水紀言》③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第197198頁。鐘鳴旦、杜鼎克主編:《耶穌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8冊《圣水紀言》李之藻《刻圣水紀言序》,臺北:利氏學社,2002年。。他最重要的貢獻是于崇禎二年(1629)輯印了影響巨大的《天學初函》。楊廷筠與艾儒略合撰《職方外紀》,于萬歷四十三年(1615)編刻《絕徼同文紀》,天啟三年(1623)刻艾儒略《職方外紀》,還刻了龐迪我《七克》、熊士旂《策怠警喻》④鄧恩:《從利瑪竇到湯若望——晚明的耶穌會傳教士》,第99100頁。王美秀編:《東傳福音》第2冊《七克》,合肥:黃山書社,2005年,卷端題署。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第9596頁。。馮應京雖最終未能入教,但與利瑪竇為莫逆之交。他刊刻了利瑪竇的《交友論》、《天主實義》、《四元行論》、《二十五言》和《世界輿地兩小圖》⑤伍玉西:《明清之際天主教書籍傳教研究(15521773)》,第166頁。。王徵與鄧玉函合撰《遠西奇器圖說錄最》,又于天啟六年(1626)刊刻了金尼閣的《西儒耳目資》⑥《東傳福音》第11冊《西儒耳目資》,牌記題“了一道人良甫梓行”。按:“了一道人”為王徵道號。。韓云、韓霖、韓霞兄弟和段袞、段襲、段扆兄弟是明末山西首批信奉天主教的士人,積極從事天主教書籍的刊刻活動。韓云刊行了羅雅谷的《天主經解》,韓霖、段袞刊刻了高一志的《童幼教育》,段袞、段襲兄弟還刻了艾儒略《三山論學記》⑦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第25頁。鐘鳴旦、杜鼎克、黃一農、祝平一等編:《徐家匯藏書樓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冊《童幼教育》韓霖“序”,臺北:方濟出版社,1996年。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第216217頁。吳相湘主編:《天主教東傳文獻續(xù)編》第1冊《三山論學記》段襲“序”,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66年。。山東士人畢拱辰刊刻了鄧玉函《泰西人身說概》,又刻高一志《斐錄答匯》⑧鐘鳴旦、杜鼎克、蒙曦編:《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4冊《泰西人身說概》畢拱辰“序”,臺北:利氏學社,2009年?!兑d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2冊《斐錄答匯》畢拱辰“序”。。此外,晚明時瞿汝夔、鄭懷魁、熊士旂、袁升聞、許胥臣、朱宗元、汪元泰、武位中等許多中國官紳士人都曾參與天主教書籍的出版⑨參見伍玉西:《明清之際天主教書籍傳教研究(15521773)》,第163、169頁;鄒振環(huán):《晚明漢文西學經典:編譯、詮釋、流傳與影響》,第225、294頁。。
晚明是中國出版史上商業(yè)出版急劇爆發(fā)的一個時期。在天主教文獻的傳播中,書商也起了一定作用。天主教文獻不僅有思想、學術價值,也可能具備商業(yè)價值,因為這些承載著異域文化的文字,對晚明深受尚奇好異風氣影響的中國讀書人有著強烈的吸引力。尤其是世界地圖、《交友論》、《西國記法》、《二十五言》、《五十言余》等書,新奇而典雅,非常適合中國文人的閱讀趣味。引介西方科學的著作也有一定市場。有些書坊主一方面從中看到了商機,一方面也可能向往天主教,于是加入到刊刻天主教文獻的行列中來。其中比較突出的是徽州書商。晚明徽州汪姓書商在出版界十分活躍,汪姓書商中刊刻天主教書籍可考者,有汪汝淳、汪應魁。汪汝淳本為徽州歙縣人,生員,字孟樸,后到杭州開設書坊燕貽堂①《天學初函》之《天主實義》前有汪汝淳《重刻天主實義跋》,末題“新都后學諸生汪汝淳書”,同書李之藻“序”稱其為“汪孟樸氏”,《天主實義》卷端題“燕貽堂較梓”。參見李之藻輯:《天學初函》,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78年,第356、375377頁。另參胡金平:《晚明“汪汝淳”考》,《基督教文化學刊》第23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235242頁。,與李之藻、楊廷筠等天主教士人交往密切。實際上,李之藻所輯《天學初函》中的利瑪竇的《畸人十篇》、《二十五言》、《天主實義》,利瑪竇與李之藻合撰的《同文算指》、《圜容較義》,龐迪我的《七克》,書版均應為汪汝淳所刻②《重刻畸人十篇》卷端題“后學汪汝淳較梓”,見《天學初函》第117頁;《重刻二十五言》卷端題“新都后學汪汝淳較梓”,見《天學初函》第331頁;《天主實義》有李之藻《天主實義重刻序》、汪汝淳《重刻天主實義跋》,皆顯示該書為汪氏所刊,參見《天學初函》第351357、373376頁;《同文算指》目錄后題“新安汪汝淳、錢塘葉一元同較梓”,參見《天學初函》第2788頁;《圜容較義》據(jù)李之藻序,為汪氏所梓,見《天學初函》第34333434頁;《七克》卷端題“武林鄭圃居士楊廷筠較梓”,據(jù)汪汝淳《七克后跋》則似為汪氏所梓,參見《天學初函》第717、11251126頁。。這些書很可能在市面上發(fā)售,比如《天學初函》除分贈友人之外,還“公開發(fā)售給百姓”③利瑪竇、金尼閣:《利瑪竇中國札記》,何高濟等譯,第434頁。?;罩輹掏魬?,從王徵那里得到了鄧玉函《遠西奇器圖說錄最》的初刻本,在他經營的廣及堂加以翻刻出售。崇禎四年(1631),另一名徽州書商西爽堂主人吳氏再次翻刻《奇器圖說》,更名為《新制諸器圖說》④鄒振環(huán):《晚明西學經典:編譯、詮釋、流傳與影響》,第306307頁。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編輯委員會編:《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子部(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470頁。,可見這部充分展現(xiàn)歐洲人“奇技淫巧”的書在市場上受歡迎的程度?;罩葜颇?、出版商程大約與利瑪竇相識,從利瑪竇那里得到《西字奇跡》一書中的《圣母懷抱耶穌之像》、《信而步海疑而即沉》、《二徒聞實即舍空虛》、《淫色穢氣自速天火》等四幅《圣經》故事西洋銅版畫。程大約請名畫家丁云鵬摹繪,由徽州著名的黃氏刻工雕版,刻入萬歷二十三年(1595)出版的《程式墨苑》中。該書是一部供客戶看樣選購的墨錠樣式圖譜,這四幅從題材到形式都具有濃郁歐洲風格的版畫作品,蓋可成為吸引讀者和買家的一大亮點。這可視為天主教文獻通過書商得到傳播的又一例證。
除了借助中國士大夫和書商刊刻傳播天主教文獻之外,教會自身的出版活動也從無到有地發(fā)展起來。第一個進入中國內地的耶穌會士羅明堅于萬歷八年(1580)年進入廣東,三年后得以在肇慶定居,他撰寫了第一部中文天主教書籍《天主圣教實錄》,于萬歷十二年(1584)在廣東出版⑤參見張西平:《西方漢學的奠基人羅明堅》,《歷史研究》2001年第3期。此書初版書名為《新編西竺國天主實錄》,書中作者自稱為“天竺國僧”。后經教會修改審定,去除佛家用語后于崇禎十年(1637)重新出版。詳見《天主教東傳文獻續(xù)編》方豪《影印天主圣教實錄序》。。利瑪竇第一部用中文撰寫的天主教著作《天主實義》,或認為萬歷二十三年(1595)初版于南昌,或認為萬歷三十一年(1603)才在北京首次出版⑥鄒振環(huán):《晚明西學經典:編譯、詮釋、流傳與影響》,第108頁。。萬歷二十九年(1601),利瑪竇進入北京,將住所作為耶穌會會院,盡管條件簡陋,但已開始刊刻《天主實義》、《二十五言》、《要理問答》等書籍⑦利瑪竇:《利氏致德·法比神父書》,見羅漁譯:《利瑪竇全集》(4)《利瑪竇書信集》(下),臺北:光啟出版社;臺北:輔仁大學出版社,1986年,第275279頁。此信寫于1605年。。萬歷四十三年(1615),金尼閣代表在華耶穌會士到羅馬向教宗申請用中文做彌撒,誦念日課,翻譯《圣經》。獲得批準,傳教士乃更積極地用中文出版教會書籍。與此同時,在華教會書籍的出版在管理體制上也進一步理順。萬歷四十六年(1618),耶穌會中國傳教區(qū)成立了中國副省。大約從1620年代開始,耶穌會中國副省獲得了出版?zhèn)鹘虝暮藴蕶啖傥橛裎鳎骸睹髑逯H天主教書籍傳教研究(15521773)》,第134135頁。,而不必從遠在印度果阿的耶穌會東方省獲得出版許可,從此中國天主教書籍的出版走上快速發(fā)展的軌道。
隨著傳教事業(yè)的發(fā)展,天主教堂逐漸在各省建立起來。這些教堂不僅是傳教中心,同時也是教會文獻出版中心。金尼閣回到中國后對出版教會書籍十分積極,泰昌、天啟年間他在絳州、西安、杭州均設立了印書工場,每年出版書籍甚多②費賴之編,馮承鈞譯:《在華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上),北京:中華書局,1995年,第121頁。方豪:《中國天主教人物傳》(上),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183頁?!,F(xiàn)存明清間各地教堂刊本以清代版本居多,明代出版物相對較少,有些出版物則難以辨別是明刊或清刊。為敘述方便起見,各地堂口的出版情況集中放在下一節(jié)考述。
耶穌會士實行的是“自上而下”的傳教路線,他們一直試圖獲得官方的認可,若能使最高統(tǒng)治者皈依天主,則可以帶動整個國家信仰的轉變。在這一方面,傳教士遠不如他們對中國士大夫所做的那樣成功。利瑪竇在廣東、江西、南京等地時,與眾多地方官員和明朝宗室有交往,但他們都是以個人身份與利瑪竇交往的,并不代表官方。萬歷二十九年(1601),利瑪竇進入北京,將西洋禮品進獻給萬歷皇帝,傳教士在中國的存在始獲得最高統(tǒng)治者的認可,但并不意味著對傳教事業(yè)的支持。明朝皇帝感興趣的只是西洋自鳴鐘、鐵弦琴、世界地圖等新奇之物,以及傳教士所擁有的鑄炮、修歷等實用性技能,對天主教本身則始終缺乏熱情。傳教士雖然未能使皇帝本人皈依天主,但卻成功地使得一些明朝宗室、后宮嬪妃和太監(jiān)受洗入教。南明時,幾個小朝廷試圖借助西方勢力抵抗清兵南下,永歷政權的皇太后、皇后、皇子和朝廷重臣也紛紛加入天主教,官方與天主教的關系可謂達于頂點。但南明政權很快在顛沛流離中覆亡,在傳教事業(yè)上并沒有什么作為。
晚明具有官方背景的天主教出版物僅限于歷法方面的著作。崇禎初年,徐光啟受命修訂歷法,與李天經、傳教士羅雅谷、湯若望合著《崇禎歷書》進呈御覽。這部書不久就被刊刻出來,題“明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楊惟一梓”③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第245頁。,楊惟一應是具體負責出版事宜的官員。著名的奉教太監(jiān)龐天壽于崇禎六年(1633)刊刻了范中圣的《天主圣教小引》,這是宮廷中刊刻天主教讀物的一個證據(jù)④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第175頁。。
這一階段指的是從順治元年到康熙五十九年(16441720)。清前期傳教士進一步取得官方認可,統(tǒng)治者對天主教較為優(yōu)容。順治皇帝尊稱湯若望為“瑪法”(滿語“爺爺”),關系十分親密。湯若望被任命為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從此西洋傳教士壟斷這一職位長達近兩百年之久??滴醯蹖ξ鞣娇茖W興趣濃厚,親自學習西學知識??滴跞荒辏?692),他下達了著名的“容教令”,通令各省允許天主教傳播,“不必禁止”。受益于這種良好氛圍,此期傳教事業(yè)取得了長足發(fā)展,各地教堂數(shù)量、教徒人數(shù)都有很大增長。
這一時期天主教徒的構成發(fā)生了變化。一方面,入清以后士大夫階層對天主教的熱情逐漸消退,清代統(tǒng)治者的思想文化政策趨于嚴厲,晚明時自由寬松的文化氛圍不復存在。正如有學者指出的,清初儒家知識分子在整體心態(tài)上相對于晚明呈急劇收縮態(tài)勢,對天主教的態(tài)度發(fā)生很大轉變,從好異慕新、寬容包納轉而回歸程朱理學,排斥異端⑤參張先清:《清中葉天主教在華的本土化問題》,《廈門大學學報》2006年第1期。。另一方面,耶穌會之外的其他修會陸續(xù)進入中國⑥多明我會、方濟各會于1630年代進入中國內地。奧斯定會、巴黎外方傳教會、遣使會均在17世紀80年代以后才入華。,多明我會、方濟各會、奧斯定會等托缽修會的傳教策略與耶穌會有很大差異,注重在社會下層發(fā)展教徒。此消彼長,使得教徒中來自普通百姓的比重大大增加。新增教眾文化程度普遍較低,甚至有許多是文盲,他們對書籍的需求大為降低。
晚明士人對天主教書籍的刊刻出版盛極一時,但隨著明清易代,這一勢頭嘎然而止。清代士人刊印天主教文獻的數(shù)量大為減少,而其中又以宗教理論著作為主,罕有西學書籍。清初奉教士人在教案頻發(fā)、官民反教情緒日趨濃烈的情況下,撰寫了一些辯教、護教著作,如張星曜的《天儒同異考》、《圣教贊銘》、《祀典說》①參見《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8冊、《耶穌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0冊?!稏|傳福音》第3冊《天釋明辨》牌記題“敕建天主堂繡梓”。方豪以北京東堂順治十二年(1655)蒙受欽賜,似認為此書為東堂所梓。按:北京北堂亦為康熙敕建,故未便確定究竟為何堂所梓。見《天主教東傳文獻續(xù)編》第1冊方豪《影印天釋明辨序》,第13頁。,嚴謨的《天帝考》②也有學者認為,應作《帝天考》。參褚良才:《從儒家經典到天主教教義——解析嚴謨〈帝天考〉如何為“上帝”正名》,見李熾昌主編:《文本實踐與身份辨識:中國基督徒知識分子的中文著述(15831949)》,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185186頁。、《祭祖考》、《木主考》、《辯祭》③參見《耶穌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1冊。,這些著作很多都以抄本的形式流傳。其中原因除了士大夫階層逐漸遠離天主教之外,也因為晚明知識界譯介西學的高潮已經過去,大量西學著作已經得到翻譯出版,西學文獻逐漸從天主教文獻出版的中心淡出。
如果說在前一個階段士大夫與教會是天主教文獻出版的兩大力量,那么在這一時期教會就成了天主教文獻出版的絕對主力。隨著傳教事業(yè)的持續(xù)發(fā)展,各地教堂及其所屬出版機構比較普遍地建立起來,刊刻了大量書籍。清順治十六年(1659),衛(wèi)匡國在杭州建立圣母無染原罪堂,刻書的版片價值超過2000兩銀子④參見趙殿紅:《清初耶穌會士在江南的傳教活動》,暨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6年,第14、18頁。??滴跞辏?664)出版的李祖白《天學傳概》中說,教會“成書三百卷:有經,有史,有超形性學,有形性學,有修學,有天文學,板藏京師、江南、浙、閩、秦、晉各堂”⑤李祖白《天學傳概》康熙三年許之漸“序”,見《天主教東傳文獻續(xù)編》,第1067頁。??梢姰敃r各地教堂刻書之盛?,F(xiàn)存比利時耶穌會士魯日滿康熙十三年(1674)至康熙十五年(1676)在常熟傳教的賬本顯示,書籍印刷方面的開支在傳教活動的各項支出之中占據(jù)了最大的比例⑥參見[比]高華士:《清初耶穌會士魯日滿——常熟賬本及靈修筆記研究》,趙殿紅譯,鄭州:大象出版社,2007年,第500514頁。。
對各地教堂的刻書機構,以前未見系統(tǒng)研究。茲根據(jù)已經公布的各種目錄、提要,尤其是近年來影印出版的大批天主教文獻等資料,對各地教堂的刻書情況作一初步梳理。此前關于明清間各地教堂數(shù)量和分布的研究⑦如湯開建、趙殿紅:《明末清初天主教在江南的傳播與發(fā)展》,《社會科學》2006年第12期;湯開建:《順治朝全國各地天主教教堂教友考略》,《清史研究》2002年第3期。,所據(jù)基本上是一些宏觀的統(tǒng)計報告,對各地堂口的具體名稱則語焉不詳。國內外現(xiàn)存天主教著作刊本中的題記,或可彌補這方面資料的不足。
北京是最重要的天主教文獻出版中心。在得到萬歷皇帝的默許立足于北京之后,傳教士就把北京作為全國的傳教中心。北京刊刻的圖書占了明清間全國天主教刻書總量的70%⑧宋巧燕:《明清之際耶穌會士譯著文獻的刊刻與流傳》,第97頁。該文統(tǒng)計依據(jù)為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北京先后建有南堂、東堂、北堂、西堂四大天主教堂,以南、北二堂刻書最多。南堂或又名領報堂、京都始胎大堂,康熙三十三年(1694)刻蘇霖《圣母領報會規(guī)》、利瑪竇《畸人十篇》,康熙三十四年(1695)刻《畸人十篇》,乾隆二十年(1755)刻《總牘匯要》,龍華民《圣教日課》,嘉慶三年(1798)刊龐迪我《七克》⑨參見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第101、34、354頁。鄒振環(huán):《晚明西學經典:編譯、詮釋、流傳與影響》,第127、130頁。《畸人十篇》作“金臺圣母會”刊本,蓋即圣母領報會。。北堂又名救世堂,所刻書籍又署“首善堂”、“仁愛圣所”??逃旭T秉正的《盛世芻蕘》、《圣年廣益》、《圣經廣益》、《朋來集說》、《圣體仁愛經規(guī)條》,佚名《思正恩言》,又于乾隆十八年(1753)刻孫璋《性理真詮》⑩參見《東傳福音》第2冊《盛世芻蕘》牌記?!斗▏鴩覉D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4冊《圣經廣益》牌記;第12冊《朋來集說》牌記;第20冊《圣體仁愛經規(guī)條》牌記;第22冊《思正恩言》牌記。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第40、413頁。。北京還有署“敕建天主堂”刊楊廷筠《天釋明辨》?參見《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8冊、《耶穌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0冊?!稏|傳福音》第3冊《天釋明辨》牌記題“敕建天主堂繡梓”。方豪以北京東堂順治十二年(1655)蒙受欽賜,似認為此書為東堂所梓。按:北京北堂亦為康熙敕建,故未便確定究竟為何堂所梓。見《天主教東傳文獻續(xù)編》第1冊方豪《影印天釋明辨序》,第13頁。,署“北京天主堂”梓行利類思《超性學要》、《司鐸典要》,署“金臺景教堂”刊刻的羅雅谷《天主經解》①參見 《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2冊《超性學要》牌記;第19冊《司鐸典要》牌記;第21冊《天主經解》牌記?!斗▏鴩覉D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23冊《唐景教碑頌正詮》牌記。,具體堂口均不詳。梵蒂岡圖書館藏清初入華傳教士葉尊孝《字匯拉定略解》后附有幾份書目,上列明清時期北京教會出版的書籍達123種②張西平:《傳教士漢學研究》,第186頁。 鐘鳴旦、杜鼎克:《簡論明末清初耶穌會著作在中國的流傳》,尚揚譯,第58頁。梵蒂岡圖書館藏的葉尊孝書目作36種,小有差異。見張西平:《傳教士漢學研究》,第186頁。。法國國家圖書館藏的一份書目則列出212種③鐘鳴旦、杜鼎克:《簡論明末清初耶穌會著作在中國的流傳》,尚揚譯,第58頁。參見《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8冊《圣洗規(guī)儀》牌記。。由此可見,北京教堂刻書之多。
山西絳州是北方傳教活動活躍的地區(qū)之一?,F(xiàn)存署“古絳景教堂”刊高一志《修身西學》④《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冊《修身西學》牌記。 《耶穌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5冊《善終諸功規(guī)例》書末題“建武日旦堂重梓”。按:建昌、建武皆為江西南城一帶舊稱,五代南唐置建武軍,北宋太平興國四年(979)改名建昌軍?!斗▏鴩覉D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7冊《天學蒙引》卷端題署?!兑d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冊《天主教要》頁12b題“日旦堂梓”。。山東濟南在明清之際有兩所重要的教堂,即耶穌會士建立的西堂和方濟各會士建立的東堂。西堂康熙三年(1664)刻有利安當《天儒印》。東堂正式名稱為天衢堂,刻有石鐸祿《啟蒙指要》,康熙三十七年(1698)刊利安當與尚祜卿合著《正學镠石》。署“補儒堂”的石鐸祿《默想神功》,署“圣路堂”的《圣教總牘經文》,亦為東堂所刊⑤《東傳福音》第2冊《天儒印》尚祜卿序末題署。《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21冊《啟蒙指要》卷五頁53a題“濟南府天主天衢堂梓”。吳相湘主編:《天主教東傳文獻三編》第1冊《正學镠石》牌記,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84年。孟德衛(wèi):《靈與肉:山東的天主教,1650-1785》,潘琳譯,鄭州:大象出版社,2009年,第105107頁。參見《耶穌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2冊《天主圣教四字經文》牌記;第12冊《本草補》劉凝序末題署。《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8冊《告解四要》卷末題署;同冊《領圣體緊要》卷末題署。。東堂還刊行了利安寧的多部著作,如《五方圣方濟各禱文》、《圣伯多祿亞甘太辣祝文》、《圣人文度辣贊圣人安多尼祝文》和《圣若瑟七苦樂文》⑥參見崔維孝:《明清之際西班牙方濟會在華傳教研究(15791732)》,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第392頁。。
徐光啟的家鄉(xiāng)上海是天主教重鎮(zhèn),有“云間敬一堂”。敬一堂于康熙十四年(1675)刻有柏應理《四末真論》、畢多明我《顯相十五端玫瑰經》、陽瑪諾《圣若瑟行實》?!霸崎g天主堂”梓羅雅谷《求說》。蘇州有大原堂,刻過佚名《真福八端》⑦《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24冊《四末真論》柏應理序末題署。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第3637頁。《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5冊《圣若瑟行實》牌記;第21冊《求說》牌記;第14冊《真福八端》書末題署。。
杭州是又一個重要的天主教文獻出版中心,明末天主教“三大柱石”中的李之藻、楊廷筠皆為杭州人。第一部匯刻天主教文獻的叢書《天學初函》即出版于杭州。杭州有慎修堂,刊有畢方濟《靈言蠡勺》,又刻有王豐肅《教要解略》⑧《東傳福音》第2冊《靈言蠡勺》卷端題署。《耶穌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冊《教要解略》卷端題署。。昭事堂,曾刊湯若望《進呈畫像》⑨《徐家匯藏書樓明清天主教文獻》第2冊《進呈畫像》書末題署。。超性堂于崇禎二年(1629)刻高一志《圣意納爵傳》、《圣方濟各沙勿略傳》,順治十八年(1661)刊潘國光《天神會課》,又刻《與彌撒功程》⑩超性堂□刻”?!斗▏鴩覉D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20冊《天神會課》卷末題署;第17冊《與彌撒功程》版心刻“超性堂”。。“武林天主堂”于崇禎十七年(1644)刊《唐景教碑頌正詮》?參見 《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2冊《超性學要》牌記;第19冊《司鐸典要》牌記;第21冊《天主經解》牌記?!斗▏鴩覉D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23冊《唐景教碑頌正詮》牌記。。在法國巴黎國家圖書館保存的一份書目上,列有杭州天主堂刊刻的圖書40種?張西平:《傳教士漢學研究》,第186頁。 鐘鳴旦、杜鼎克:《簡論明末清初耶穌會著作在中國的流傳》,尚揚譯,第58頁。梵蒂岡圖書館藏的葉尊孝書目作36種,小有差異。見張西平:《傳教士漢學研究》,第186頁。。
湖廣武昌府有“郢都天主堂”,刊穆迪我《圣洗規(guī)儀》?鐘鳴旦、杜鼎克:《簡論明末清初耶穌會著作在中國的流傳》,尚揚譯,第58頁。參見《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8冊《圣洗規(guī)儀》牌記。。江西有建昌日旦堂,刊伏若望《善終諸功規(guī)例》,“周志于道甫”《天學蒙引》,佚名《天主教要》?《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冊《修身西學》牌記。 《耶穌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5冊《善終諸功規(guī)例》書末題“建武日旦堂重梓”。按:建昌、建武皆為江西南城一帶舊稱,五代南唐置建武軍,北宋太平興國四年(979)改名建昌軍?!斗▏鴩覉D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7冊《天學蒙引》卷端題署?!兑d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冊《天主教要》頁12b題“日旦堂梓”。。江西又有“欽一堂”,清初刊艾儒略《天主圣教四字經文》。江西南安府大庾縣有“橫浦翼翼堂”,刻過石鐸祿《本草補》。翼翼堂又刻有《告解四要》、《領圣體緊要》,都是一整張便于普通教眾攜帶閱讀的問答體傳教宣傳品?《東傳福音》第2冊《天儒印》尚祜卿序末題署?!斗▏鴩覉D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21冊《啟蒙指要》卷五頁53a題“濟南府天主天衢堂梓”。吳相湘主編:《天主教東傳文獻三編》第1冊《正學镠石》牌記,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84年。孟德衛(wèi):《靈與肉:山東的天主教,1650-1785》,潘琳譯,鄭州:大象出版社,2009年,第105107頁。參見《耶穌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2冊《天主圣教四字經文》牌記;第12冊《本草補》劉凝序末題署?!斗▏鴩覉D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8冊《告解四要》卷末題署;同冊《領圣體緊要》卷末題署。。
福建是又一個教會出版活動十分興盛的地區(qū)。福州“欽一堂”于天啟六年(1626)刻艾儒略《西學凡》,康熙二十三年(1684)刻艾儒略《圣夢歌》①鄒振環(huán):《晚明西學經典:編譯、詮釋、流傳與影響》,第225頁?!兑d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6冊《圣夢歌》書末題署。崔維孝:《明清之際西班牙方濟會在華傳教研究(15791732)》,第391392頁。。在梵蒂岡圖書館保存的一份書目中,有福州“欽一堂”刻書55種②張西平:《傳教士漢學研究》,第185-186頁。法國國家圖書館所藏書目作51種,見鐘鳴旦、杜鼎克:《簡論明末清初耶穌會著作在中國的流傳》,尚揚譯,第58頁。張西平:《傳教士漢學研究》,第186187頁。。福州又有“懷德堂”,刊顏珰《天主圣教要理》;“玫瑰堂”,梓行羅森鐸《圣女羅灑行實》;“三山景教堂”刊羅雅谷《圣記百言》③《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25冊《天主圣教要理》牌記;第15冊《圣女羅灑行實》牌記;第23冊《圣記百言》牌記。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第239252頁。翁連溪:《清代內府刻書圖錄》“清代內府刻書總目錄”,北京:北京出版社,2004年,第3536頁。。晉江有“景教堂”,于崇禎八年(1635)刊楊廷筠《代疑續(xù)篇》,艾儒略《天主降生言行紀略》④《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6冊《代疑續(xù)篇》牌記及卷末題署;《耶穌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4冊《天主降生言行紀略》書末題署。。漳州的“清漳景教堂”明清之際刻有龐迪我《天主實義續(xù)篇》⑤《天主教東傳文獻續(xù)編》第1冊《天主實義續(xù)篇》牌記。方豪所撰解題認為,刊于天啟五年(1625)至南明永歷八年(1654)之間。。“閩中景教堂”刊高一志《十慰》、《則圣十篇》、艾儒略《滌罪正規(guī)》,崇禎二年(1629)刊艾儒略《彌撒祭義》。⑥參見《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4冊《十慰》牌記;同冊《則圣十篇》目錄末題署?!兑d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4冊《滌罪正規(guī)》牌記?!斗▏鴩覉D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6冊《彌撒祭義》牌記,又有崇禎二年艾儒略序。南明唐王政權時期,“敕建閩中天主堂”于隆武元年(1645)刊龍華民《圣若撒法始末》,隆武二年(1646)刻艾儒略《性學觕述》、《五十言余》⑦參見《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5冊《圣若撒法始末》牌記及卷端題署。《耶穌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6冊《性學觕述》牌記?!短熘鹘號|傳文獻三編》第1冊《五十余言》牌記。。福建教堂的刻書數(shù)量僅次于北京。
廣東地區(qū)最著名的是“廣州大原堂”,康熙八年(1669)刻南懷仁《妄推吉兇辯》、《妄占辯》,康熙十九年(1680)刻高一志《圣母行實》,又刻朱宗元《天主圣教豁疑論》⑧參見《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6冊《妄推吉兇辯》目錄后題署;同冊《妄占辯》目錄前題署?!短熘鹘號|傳文獻三編》第3冊《圣母行實》牌記;第2冊《天主圣教豁疑論》卷末題署。。廣州楊仁里有方濟各會士建立的“福音堂”,曾刻利安當《萬物本末約言》⑨《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2冊《萬物本末約言》卷末題署。、恩若瑟《圣父方濟各行實》、利安定《成人要集》、文度辣《圣教要訓》⑩崔維孝:《明清之際西班牙方濟會在華傳教研究(15791732)》,第391392頁。。廣州“朝天路教堂”亦為方濟各會建立的教堂,刊卞芳世《進教領洗捷錄》、利安定《永福天衢》?鄒振環(huán):《晚明西學經典:編譯、詮釋、流傳與影響》,第225頁?!兑d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6冊《圣夢歌》書末題署。崔維孝:《明清之際西班牙方濟會在華傳教研究(15791732)》,第391392頁。。梵蒂岡圖書館藏的葉尊孝書目中有“廣東書版目錄”14種,大約是耶穌會出版物;同時列有廣東方濟各會刻書23種?張西平:《傳教士漢學研究》,第185-186頁。法國國家圖書館所藏書目作51種,見鐘鳴旦、杜鼎克:《簡論明末清初耶穌會著作在中國的流傳》,尚揚譯,第58頁。張西平:《傳教士漢學研究》,第186187頁。。
關于教堂與出版機構之間的關系,還有待于更多資料的發(fā)掘,以作深入探究。一些重要的傳教地點和知名教堂,如南京的“圣母無染原罪始胎堂”、杭州的“圣母無染原罪堂”,在現(xiàn)存版本中尚沒有發(fā)現(xiàn)刻書活動的蹤跡。另一方面,同一所教堂刻書時使用多個名號也較常見??傮w來看,北京、杭州、福建、廣州、絳州是全國范圍內幾個最重要的天主教文獻出版中心。在來華各修會中,以耶穌會的出版活動最為興盛。其他修會傳教策略與耶穌會有顯著不同,在出版成就上遠不及耶穌會。其中,方濟各會也刊行了一定數(shù)量的傳教書籍。
這一時期另一個引人注目的現(xiàn)象,是由于最高統(tǒng)治者對傳教士的恩寵和對西學的濃厚興趣,宮廷中刊刻了一批重要的西學文獻?!冻绲潥v書》入清后改名為《西洋新法歷書》、《新法歷書》,經湯若望修訂,由欽天監(jiān)于順治二年(1645)、康熙十七年(1678)、康熙二十二年(1683)多次刊行?《法國國家圖書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25冊《天主圣教要理》牌記;第15冊《圣女羅灑行實》牌記;第23冊《圣記百言》牌記。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第239252頁。翁連溪:《清代內府刻書圖錄》“清代內府刻書總目錄”,北京:北京出版社,2004年,第3536頁。??滴跏辏?674),內府刊刻了南懷仁的《新制儀象圖》①翁連溪:《清代內府刻書圖錄》“清代內府刻書總目錄”,第35頁。??滴醵辏?683),又刊行了湯若望的《民歷鋪注解惑》②《耶穌會羅馬檔案館明清天主教文獻》第6冊《民歷鋪注解惑》,書前列數(shù)十官員銜名“共參”,應為官刻。??滴跛氖吣辏?708),清圣祖任用傳教士白晉、雷孝思、杜德美等以西洋技術測繪全國地圖,編制成《皇輿全覽圖》,現(xiàn)存康熙五十七年(1718)、六十年(1721)木刻本及康熙五十八年(1719)由傳教士馬國賢主持以西洋銅版印刷方法印制的版本??滴跷迨辏?713),馬國賢又以銅版印刷法印制了《御制避暑山莊三十六景詩圖》。康熙后期從全國征召了方苞、梅瑴成、明安圖等一批著名學者,與傳教士合作編纂融匯中西數(shù)學、歷法、音樂成果的《御制數(shù)理精蘊》、《御制欽若歷書》、《律呂正義》,傳教士張誠、白晉、戴進賢、徐日升、德理格等皆參與其中,起到重要作用。以上三書皆有康熙內府銅活字本③翁連溪:《清代內府刻書圖錄》“清代內府刻書概述”,第38、59頁;“清代內府刻書總目錄”,第8 9、35頁。。白晉、張誠還用滿文撰寫了《西洋藥書》,書中記述了曾治愈康熙瘧疾的金雞納(奎寧)等西藥④朱賽虹:《從守望到會通——康熙和路易十四時期的中法科技文化交流》,見胡建中、馬季戈主編:《“太陽王”路易十四》,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5年,第7283頁。。
康熙末年爆發(fā)“禮儀之爭”,羅馬教廷禁止中國教徒尊孔祭祖,導致教會與清廷的關系惡化??滴跛氖迥辏?706),康熙帝諭令傳教士必須持有朝廷發(fā)給的“信票”⑤實際票面上稱“信票”。崔維孝《明清之際西班牙方濟會在華傳教研究(15791732)》第332頁收有傳教士伊大任所持信票影印件。官方文書中則作“印票”,參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澳門基金會、暨南大學古籍研究所合編:《明清時期澳門問題檔案文獻匯編》,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7384頁。,聲明遵守尊重中國傳統(tǒng)禮儀的“利瑪竇規(guī)矩”方可傳教,否則將被驅逐出境。此后雙方的關系雖趨于緊張,但康熙并無意全面禁絕天主教,各省的傳教活動仍在繼續(xù)開展。但教廷禁止中國教徒尊孔,直接阻絕了中國士人的入教之路,此后天主教徒中幾乎不再有知識分子。
這一階段從康熙六十年(1721)到鴉片戰(zhàn)爭前。經多次與教廷交涉無果后,清圣祖于康熙六十年明確下令禁止西洋人在中國傳教。雍正、乾隆、嘉慶對天主教的態(tài)度變得更加嚴厲,各地教案頻發(fā),傳教士和教徒遭到搜捕、迫害,教堂被毀棄、沒收,傳教活動被迫轉入地下。這種狀況一直持續(xù)到鴉片戰(zhàn)爭前。
此期天主教文獻的出版呈現(xiàn)出兩極化的特點。一方面,宮廷中以前所未有的規(guī)模大量刊行西學著作,同時天子腳下的北京教堂也在繼續(xù)出版天主教書籍;另一方面,外省各地的教會出版機構遭到全面破壞,但民間頑強地存在著一股刊刻傳播天主教文獻的潛流。
雍正、乾隆雖然不再像康熙那樣熱衷于西學,但宮中仍留用了大量傳教士從事修歷、地圖測繪、翻譯、醫(yī)藥、鐘表修理、繪畫、銅版印刷等工作。宮廷中繼續(xù)刊刻西洋天文歷法、測繪、地理、藝術等方面的著作,并在乾隆時期達到高潮。康熙后期的陳夢雷編成大型類書《古今圖書集成》,雍正繼位后命蔣廷錫編訂,于雍正六年(1728)以武英殿銅活字刊行,其中收入了《西洋新法歷書》、《職方外紀》、《遠西奇器圖說錄最》等西學書籍的內容。雍正二年(1724),將康熙時成書的《御制數(shù)理精蘊》、《御制欽若歷書》(更名《御制歷象考成》)、《律呂正義》合編為《御制律歷淵源》,內府雕版刊行。乾隆七年(1742),武英殿刊刻出版敕纂《御制歷象考成后編》,傳教士戴進賢、徐懋德參與纂修。乾隆十一年(1746),敕修《御制律呂正義后編》成,武英殿以朱墨套印形式刊出,傳教士德理格、魏繼晉、魯仲賢參與了該書的修纂。乾隆二十一年(1756),武英殿刊行《欽定儀象考成》,主要編纂者中有傳教士戴進賢、劉松齡、鮑友管。①參見翁連溪:《清代內府刻書圖錄》“清代內府刻書總目錄”,第9、35頁。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四庫全書》纂修完成,其中收入的西學書籍有《御定律呂正義》、《御制律呂正義后編》、《職方外紀》、《坤輿圖說》、《泰西水法》、《乾坤體義》、《表度說》、《簡平儀說》、《天問略》、《新法算書》、《測量法義》、《測量異同》、《勾股義》、《渾蓋通憲圖說》、《圜容較義》、《御定歷象考成》、《御定儀象考成》、《御定歷象考成后編》、《御定數(shù)理精蘊》、《天步真原》、《天學會通》、《同文算指》、《幾何原本》、《奇器圖說》等數(shù)部;存目部分有《西儒耳目資》、《別本坤輿外紀》、《西方要記》、《辨學遺牘》、《二十五言》、《天主實義》、《畸人十篇》、《西琴曲意》、《交友論》、《七克》、《西學凡》、《靈言蠡勺》、《空際格致》、《寰有詮》、《天學初函》等多部。從上述書目可以看出,《四庫全書》全文收入的都是西學類著作,其中又以歷算書籍占絕大部分,僅在子部雜家類存目部分收入了數(shù)種天主教教理和宇宙論著作的提要。雍正、乾隆年間,還任用傳教士雷孝思、杜德美、蔣友仁、傅作霖、高慎思等人以西洋技術測繪中國地圖,先后出版《皇輿十排全圖》(《雍正十排圖》)、《皇輿全圖》(《乾隆內府輿圖》、《乾隆十三排圖》),前者有木刻本,后者有銅版本②翁連溪:《清代內府刻書圖錄》“清代內府刻書總目錄”第3031頁。。乾隆時還在郎世寧、艾啟蒙、王致和等傳教士主持下,完成了《平定準噶爾回部得勝圖》、《平定兩金川得勝圖》、《平定臺灣得勝圖》、《平定安南得勝圖》等多種西洋風格的銅版戰(zhàn)圖的出版③其中《平定準噶爾回部得勝圖》是送到法國制版的。參翁連溪:《清代內府刻書圖錄》“清代內府刻書概述”第3537頁;“清代內府刻書總目錄”,第3738頁。。
禁教期間,各地教堂大都遭到破壞,但北京南、東、北三堂由于皇帝的特許得以保留,雍正元年(1723)清世宗還出資為自己當皇子時的教師德里格新建了西堂,北京的傳教士仍然可以繼續(xù)撰寫、出版著作④張澤:《清代禁教期的天主教》,臺北:光啟出版社,1992年,第122125頁。。在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所列的書籍中,刊于康熙六十年(1721)禁教令之后的就有24種,基本上是在皇帝卵翼下的北京出版的⑤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第477478頁。。
在北京之外,雖然朝廷明令禁教,但傳教活動仍在不少地方頑強地開展,著名的傳教社區(qū)有塞外西灣子、湖北谷城磨盤山“教友谷”、浙江衢縣麻蓬村等。禁教初期教徒人數(shù)有所下降,但到禁教后期反而持續(xù)增加⑥1703年中國有教徒近20萬,1740年減到12萬,但到1815年則升至21.7萬。參見Nicolas Standaert,ed.,Handbook of Christianity in China,Volume One:6351800,Leiden:Brill,2001,p.383.。由于傳教被迫轉入地下,向鄉(xiāng)村轉移,教眾基本上是清一色的下層百姓⑦道光二十一年(1841),江南教友至少有48000人,大都為農民、漁民。參見張澤:《清代禁教期的天主教》,臺北:光啟出版社,1992年,第216頁。,傳教出版物更趨向于通俗化、實用化。教理書籍、經卷、瞻禮單、通功單、圖像等宗教讀物,在民間秘密刊行⑧參見張先清:《刊書傳教:清代禁教期天主教經卷在民間社會的流傳》。。外省傳教士還利用北京的特殊地位繼續(xù)刊播傳教書籍。嘉慶十年(1805),清仁宗發(fā)布禁止天主教堂刊刻書籍的上諭,其中透露北京“各堂西洋人每與內地民人往來講習,并有刊刻書籍,私自流傳之事”。在京傳教士德天賜“妄行刊書傳教”,“用漢字編造西洋經卷至三十一種之多,……所造經卷,系刊刻漢字”。這一年對北京教堂進行了一次搜查,打破了北京地區(qū)長期以來的相對平靜,查獲“清漢字書一百七十三種”,可見當時刊版之多,其中可能有禁教之后各地教堂搶救性地轉移到北京教堂的書版。直到鴉片戰(zhàn)爭前夕的道光十八年(1838),北京四所教堂才被全部關閉。然而道光二十年(1840),北京官員又一次查獲兩千余本天主教經卷,刻書版片1512塊⑨參見鄒愛蓮、吳小新主編,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清中前期西洋天主教在華活動檔案史料》,北京:中華書局,2003年,第838、839、845、1266頁 。。可見,官方的禁教遠未使天主教文獻的出版徹底斷絕。
明清間天主教文獻的刊刻傳播,有皇室和官方、士大夫、教會、書商等多方面的共同參與,其中最重要的力量是士大夫和教會。官方所重者主要是其中的西學器用部分。明清帝王對傳教士的態(tài)度,可謂重其“器”,而摒其“道理”。明朝皇帝看重的是傳教士進獻的西洋珍奇及其鑄炮、修歷技能。乾隆皇帝則借四庫館臣之口道出了對西學的看法:“西學所長在于測算,其短則在于崇奉天主以炫惑人心?!背⒌恼呤恰肮?jié)取其技能,而禁傳其學術”①《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三十四“天學初函”條,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11361137頁;卷一百二十五“寰有銓”條,第1081頁。。這充分反映在官方刊刻書籍的傾向上,即僅出版歷算、地理、音樂、工藝美術等實用性西學文獻,對宗教文獻則十分敏感和排斥。晚明士大夫刊刻西學著作的成就突出,同時也刊刻了一部分宗教文獻,對西學和天主教的傳播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入清以后,教會成為天主教文獻出版的主要力量。教會所刊基本上是宗教文獻,其中也有少量像《西國記法》、《二十五言》、《西學凡》、《本草補》這樣對傳教有促進作用但與教義并不直接相關的文獻。一部分天主教文獻流行很廣,風行一時,具有商業(yè)價值,成為書商藉以謀利的工具。
為了從量的方面考察明清間天主教文獻的演變,筆者據(jù)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崔維孝《明清之際西班牙方濟會在華傳教研究(15791732)》②據(jù)徐宗澤《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書名表》(第473478頁)、崔維孝《西班牙方濟會傳教士在華出版神學著作統(tǒng)計表》(第391392頁),按本文分類標準統(tǒng)計。徐著表中的一些書并不見于提要正文,提示在如今可見資料大為擴充的情況下,亟需一部更為完善的明清天主教著作目錄和提要。崔著表中有25部著作,其中2部為抄本未計入,刊本中出版時間不詳者,則根據(jù)作者在華活動時間或生卒年斷定該書所屬階段。統(tǒng)計了各個時期天主教書籍的出版情況,制成下表。中,宗教日用文獻的比重在后兩個階段顯著上升,顯示思想文化層面中西對話與交鋒的高潮已經過去,傳教工作走向常態(tài)化,日常宗教活動中對實用文獻的需求大大增加。在這方面,耶穌會士利類思有杰出的貢獻,他在順治、康熙年間花了24年時間將各種宗教禮儀用書譯為典雅的中文①鄧恩:《從利瑪竇到湯若望——晚明的耶穌會傳教士》,第156157頁。。即使是宗教理論文獻,以士大夫階層為讀者對象的深奧教理著作的比例也在減少,而以普通教眾為對象的宗教啟蒙讀物不斷增多。不少宣傳天主教教義的著作以語體文或問答體的形式寫作,以適合于基層教眾閱讀。
天主教在華出版中文文獻分類統(tǒng)計表
實際上,教會在華出版物中還包括一些西文著作。如天啟六年(1626)金尼格將中國儒家典籍《五經》譯為拉丁文,在杭州出版;殷鐸澤、郭納爵等以拉丁文譯《大學》、《中庸》,分別于康熙元年(1662)、康熙六年(1667)刊刻于江西建昌和廣州②參見費賴之:《在華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第124、331頁。方豪:《十七八世紀來華西人對我國經籍之研究》,見方豪:《方豪六十自定稿》,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69年,第190191頁。。這些出版物屬于“東學西漸”范疇,與本文主旨不甚相關,故從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