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榮

潘掌詩篇（組詩）

張海榮

張海榮簡歷

張海榮，男，70后詩人，中共黨員，機關(guān)公務(wù)員，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1989年開始發(fā)表作品，已在《黃河》《江河文學(xué)》《天津詩人》《詩江西》《新詩刊》等全國30余家報刊發(fā)表詩歌、散文、小說、評論作品300余篇（首），2件作品獲省級評比一等獎，3件作品獲全國評比等級獎，出版有長篇小說《變遷》，詩歌集《從潘掌出發(fā)》。2015年被山西省社科院新詩研究中心評為“2014年度山西省十佳詩人”。

第一屆浙江晏榕

第二屆山西邢昊

第三屆云南海男

第四屆黑龍江林柏松

第五屆青海高建斌

第六屆山西王文海

第七屆山西孔令劍

第八屆河北大解

第九屆山西韓玉光

第十屆山西李慶賢

第十一屆重慶吳小蟲

第十二屆山西張海榮

山神廟

地氣很重

陽光把它們蒸起來

又讓它們在廟檐上做短暫的停留

它們中的一些趁機溜了回去

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像僧人的木魚槌敲在木魚上

那么輕那么穩(wěn)那么準

那么響就連遠山上的猛獸

都聽醉了

注：潘掌位于太行山中段沾嶺山（亦稱少山）腳下，是作者的故鄉(xiāng)，又名潘家掌。

悠悠傘是蒲公英的乳名

會飛的鳥和蝴蝶點綴著故鄉(xiāng)的天空

它們的剪影增強了世間的真實

除此之外其實還有很多人的夢想

既然玉帝把有想法的臣民都留在了人間

那我們怎么能偃旗息鼓自甘墮入地獄

如果悠悠傘就是蒲公英的乳名

夢想就是人類的乳名

我們一想遠行就給了城市朵朵嫵媚

我們一勾起鄉(xiāng)愁就還給故鄉(xiāng)萬頃燦爛

在故鄉(xiāng)我們也會將悠悠傘連根拔起

煎一劑良藥以療治飛翔的創(chuàng)傷

那口味是如此的清香

如今天的飲者錯過的老酒坊

如詩人對真理的陳述

那些被遮蔽的花兒

那些該綻放的花兒終究沒有綻放

它們同時被種下一起長到開花的季節(jié)

而東面的花兒開了西面的花兒也開了

這被巨大的陰影所遮蔽的中間部分

枉然為花一世最終淪為草甸

我曾邀早上的陽光向西些更西些

我曾邀傍晚的陽光向東些更東些

但客觀真是個令人無法左右的東西

那些壓在花頭上的陰影沒有絲毫悔改之意

太陽每天重復(fù)著它不變的輪回

只是幫我悄無聲息地在大地上捕獲了

一些纖細的對比

寒露時節(jié)

抓人眼球的不只是黃櫨

這時的嶺上還有蘆花

蘆花白的像陽光一樣耀眼

風吹拂著這一抹白

紅嘴鴨呼朋引伴

竟把白頭白胡子的仙長引了過來

竟把天上的白云引了過來

竟把成群的白天鵝引了過來

竟把白月亮也引了過來早早地

掛在下午六點的天上

所遇

桑葚正紅得發(fā)紫的時候

離鄉(xiāng)多年的鄰居正好遠道歸來

他用刀鋸把桑樹一枝一枝鋸掉

因為桑樹長在他家的窯頂之上

樹根將要撐破整眼窯洞

鄰居有這個權(quán)利我不能勸阻

鄰居鋸桑樹的時候

一顆顆桑葚落在我的心上

那些被摔碎的桑葚血淋淋的

現(xiàn)場慘不忍睹

一只野公雞騰空而起

是誰驚嚇了它

騰空而起的時候它大叫著

把香艷留在了秋意正濃的天空

收秋者回頭一顧時

它落在了草叢中

那么的狼狽那么的不加選擇

收秋者一镢頭下去

紅薯被攔腰截斷

多大的一顆紅薯啊田里的王

它艱難地生長了一年

卻不知道收獲者是誰

它流著淚水

望著自己的藤蔓被扔到了溝底

大風雄起

炭已封爐大風雄起

誰來安慰灶上預(yù)熱的一鍋清水

帳下無眠守夜人咂一口燒酒

與孤明的燈盞同時搖擺

秋禾折腰大地無形

飛禽走獸躲在墻角瑟瑟發(fā)抖

黎明在即太陽還在登場前整理妝容

那些從柴屋里走出的鄉(xiāng)親越來越多

他們張望著驚嘆著

這坐地雄起的大風

五十多歲的老羊倌突然大聲發(fā)問

這么大的風怎么也沒有

把我和村莊吹遠

初春

其實不是輪回更不是開始

這枯黃緣起失意的季風感染

很長時間了風干干的

把看守山頭的護工都吹燥了

燃點低到極致像那么多過路者

被擁堵在路口

像那么多的候鳥

要完成的一場遷徙

初春鼓脹著胸脯其實

差的是一場透雨如果如期所愿

整個世界都是綠色的

雨已經(jīng)在路上了

已經(jīng)準備著這場儀式

再爬梨樹坪

目的如此純粹這個季節(jié)

梨樹坪山腰上的野山蔥正肥正香

順著山坳前行北坡或者南坡

遍地蔥蘢

這是天然的菜場取一筐

如此容易彎腰割蔥的時候

突然聽到自山頂傳來的牛鈴聲

是如此清脆而令人陶醉

背著筐下坡的時候

山蔥牛鈴聲

獲得獲得感

像虹像霞一樣

升起在整個山谷

秋

薄霧輕掛

這是季節(jié)的溫度

這是世間當下的姿態(tài)

燃一灶炊煙

訴幾段愁腸

秋日被悠揚的晨鐘暮鼓收緊

總有大事發(fā)生是的

秋已把這個季節(jié)

壓的有些喘息了

初秋之霧

地氣比金幣還重正是初秋

晨霧伴隨著鳥鳴上升著上升著

江山呈現(xiàn)五彩

坐實了的向日葵低頭不語

像秋天趕來的隊伍

果樹間果實是閃現(xiàn)和隱匿的燈籠

橋涵之下衣著單薄的牧羊人在吹彈青煙

田野多了一畫抑或是少了一畫

一片楓葉帶著預(yù)言者的灑脫

徐徐落下

此時萬物對果實近乎溺愛

母愛般博大的土地仰著臉龐

回過頭來有些淚水

站在寺嶺圪梁上

我站在寺嶺圪梁上

就站在了潘掌村的對面不

其實腳下的土地還是潘掌

但對于古老的村莊就是站在了它的胸前

鄉(xiāng)土縈繞這時

我的心中陡然豎起一面巨大的鏡子

鏡像是那么的博大和深遠

整個村莊就像是太行山龍爪上的一枚鉆戒

篳路藍縷熠熠生輝

而來來往往的人們都像盛開的花朵

自信而喜慶

這本身就是個奇跡

不朽的方言里

我們在其中詩意地棲居

南坪印象

溫柔的水將巨大的厚土切割分離

這是一場亙古的拉練更是自然的昭示

逢春的枯木蓬亂無形發(fā)達的根系

半裸于土崖土蜂家族甜蜜地生活其中

斜陽徹照信仰價值與尊嚴

道德情感與美學(xué)深切地滲透

水在流土地在悸動

老楊樹背著手蹣跚著蜂蜜外泄著香氣

忙碌的蜂箱

演奏著遷徙著

找尋著突圍的方向

注：南坪，潘掌村地名。

七里溝悲情

一夜無眠等一點回音

月缺從此偏心偏肺勝過泛濫的私心

愛上繁星以至銀河

河漢茫茫不過傳奇

人心那堪一擊

不攻自破的春蕾熬不過短命的蝴蝶

嫁錯了也要愛混淆了還要愛

人間花間驚人地相似

隱忍隱忍

一灘野鴨與灰鸛爭艷

一點無訊桃水東流

這是七里溝的悲情兩行濁淚

打濕一片帆影

在故鄉(xiāng)第一次寫到月亮

亂云飛渡嫦娥拂面月光

時斷時續(xù)在大地上寫下鎮(zhèn)妖的咒語

這是個錯誤是罔顧歷史

是自我否定的諷刺

一座女墳比一座貞節(jié)牌坊更加孤獨

中秋夜未聞詩仙將進酒的歌聲

無親朋好友歡聚飲者早早睡下

一場冷雨撲滅了無數(shù)顆復(fù)活的心臟

童年記憶·救魚兒

水庫是一點一點干枯的

人心也是

水從四面八方收斂

庫底的泥也向庫中央皸裂

大魚都被人捕去了

留下那么多的小魚兒驚恐地聚在

最后的水坑

我多么想去營救它們

但我陷入了水坑周圍月暈般的泥潭里

手提著水桶而腿進退不得

我回頭望望堤上的伙伴

已一個一個逃得無影無蹤

潘掌記憶·菜窖

每年秋天最后的活計是挖菜窖

窖里儲藏的不過是白蘿卜

紅蘿卜土豆和大白菜

每年過年前頂重要的一件事是開菜窖

能從菜窖中取出的無非是

白蘿卜紅蘿卜土豆和大白菜

有一年父親竟然從菜窖中取出了幾個大蘋果

這對我們姐弟是一個意外

讓那個飄雪的黃昏充滿意外的還有

鄰居家開菜窖的大爺暈在了菜窖里

似乎從那年以后我就開始秉燭前行

小心地防止那些在不經(jīng)意間出現(xiàn)的傷口

我知道它們總是悲喜無常地刺激著

人世間并不堅強的魂靈

這與你從生活之窖中取出什么并無關(guān)系

那一株黃櫨錯過今年的秋風了嗎

現(xiàn)在應(yīng)是黃櫨妖艷的季節(jié)

去年最美的那株錯過了故人錯過秋風了嗎

這一年多事詩人未曾重訪水蛇木和黃蜘蛛

未曾留意少女的指甲紅詩人的心

一直被逝者的遠足牽著絆著

現(xiàn)在正是秋水膨脹的季節(jié)

去年放生的魚兒還在不在塘里

今秋的月色是否清冷這一年許多果實干癟

老井邊上擠滿了汲水的男人和少婦

詩人恰似江郎在真理的河床上徒留沉思的瘦影

現(xiàn)在應(yīng)是籽核落地的季節(jié)

去年脫胎的那一批是否受孕

是否生出新的子嗣這一年養(yǎng)蜂人轉(zhuǎn)場

一村的甜蜜有些遙遠詩人遺世獨立

在傾斜的他鄉(xiāng)自虐筋骨

喜鵲平鋪一地喳喳

故鄉(xiāng)是內(nèi)心永不褪色的風景

喜鵲在起落間打開她密不示人的后門

庭院里沒有點點梅花一群喜鵲平鋪一地喳喳

雖然寒風已吞噬了綠蔭但它們

仍可帶著黑白相間的光芒經(jīng)過廟宇

就像游子雙手捧回金魚透明的缸可以被忽略

它們振翅膀一飛又落至田地中央

與任何靠近保持著距離這既是自由的疆土

就會有大美的寫意若宅心仁厚的舞者

接過一顆受傷了需要沉潛的靈魂

霜降掰玉米遇雨

雁陣越過南山隱藏于玉米地里的新墳

暴露在一片烏云之下凍雨瞬間落下

打在枯枝敗葉之上打在一段被棄于荒野的

木頭之上打在遠處那座廟宇坍塌的

圍墻以及朝拜者的臉上

痛苦需要多少時間消弭比如緘默不語的

朝拜者比如無人補救的斷墻還有

那段因為雕刻師失手未化身成佛的木頭

而那些曾經(jīng)追趕鴻雁的枝葉

是多么深情和有理想它們沒有飄多遠

就覆蓋在了那段木頭身上

它們一起與這場凍雨相遇

又需要多少時間才能發(fā)酵出新的氣息

重建

將老屋推倒將苦難的陰影

夯實成地基用一生的節(jié)余

建一座書屋像東來的陽光

照耀故鄉(xiāng)這不是危險的事情

請書中的鄉(xiāng)紳和私塾先生一一出來

聊聊鄉(xiāng)間的事情請那被娶進皇宮的親戚

那些在背井離鄉(xiāng)的路上漂著的魂靈

也都回來敘敘家常里短這不是童話

昨天夜里嫦娥抱著玉兔前來造訪

吳剛在門口站了一夜我塞給他一瓶老酒

而他說多年沒有嗅到書香了

幸福不過如此給己療傷也療治天下

如果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就讓我放下一切

從靈魂開始

一只貓蹲在墻頭上看人散步

一只貓蹲在墻頭上看人散步

一動不動保持著守在鼠洞口的警覺

一些人走過去看見貓沒有返回來

一些人走過去再折了回來

貓依然不動依然警覺

那些往返了無數(shù)次的人與貓交換著眼神

沒亂陣腳沒有改變多年散步的習慣

故事

月亮在凍僵的天上呼出半口熱氣

得道的云霓帶著千年的羞澀飄進大地的眼睛

這應(yīng)是個征兆貓頭鷹叫著

從一根樹枝移向另一根樹枝

聲音有些嘶啞夜都讓它撕碎了

襲白衣的女子迅速地從犬吠中間穿過

柴門響了一聲家廟里的燈盞有些飄忽

月色羞澀在低著頭走路

發(fā)現(xiàn)一只受傷的候鳥在筑巢

受傷的候鳥在途中筑巢

熬過冬天是否已成另類

來年初戀折返是否會在遷徙中

憶起曾經(jīng)的愛情

在懸崖邊呢喃比翼

那些歷險的鳥事

雖然驚心動魄可是

改變多么簡單而無須歷練一只鳥

飛翔在繁花與繁花之間下一次

它要飛出繁花的視線

（責任編輯琳子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