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娥
(武漢大學 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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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反應理論對英美當代學者小說創(chuàng)作的影響
江玉娥
(武漢大學 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摘要:接受反應理論對戰(zhàn)后英美當代學者小說創(chuàng)作產生了很大影響。學者小說中對文學傳統(tǒng)中某些敘事結構及文學經典的再創(chuàng)造,關注日常生活、關注族裔問題與身體寫作等是對接受反應理論框架中讀者期待視野、隱在讀者、讀者反應等的積極回應。
關鍵詞:接受反應理論;學者小說;期待視野;隱在讀者;讀者反應
英美當代學者作家的小說創(chuàng)作與接受反應理論關系密切,但國內將二者聯(lián)系起來的研究并不多。目前學者小說的研究多從敘事學、倫理學、女性主義、后殖民主義等不同角度,分析探討作品的敘事技巧、女性問題、民族性等問題,而對于學者作家如何運用理論指導其創(chuàng)作方面探討較少。發(fā)韌于20世紀60年代的接受反應理論是文學研究方法論上的一次重大變革,標志著文學研究重點的一個根本性轉向。讀者的地位被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且在文學與社會、作者與讀者之間搭起了溝通的橋梁。在這一理論框架下,讀者通過積極的閱讀行為參與文本意義的建構,并以不同方式滲透到文學創(chuàng)作中,成為影響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英美當代文壇涌現(xiàn)出的學者小說(academic novels)是接受反應理論影響文學創(chuàng)作的具體體現(xiàn)。本文擬通過梳理讀者在文學理論中地位的變遷,分析接受反應理論的一些核心理念與學者小說中的部分文本,闡述學者小說創(chuàng)作與接受反應理論之間的內在聯(lián)系。
一、從邊緣到中心:讀者在文學活動中地位的變遷
“讀者”是接受反應理論的核心概念,讀者處于其研究的中心地位。在西方文學研究的歷史發(fā)展中,讀者地位變遷經過了漫長的歷程,直到20世紀下半葉讀者的中心地位才逐步確立。
(一)邊緣期
從古希臘時期到近現(xiàn)代,文學研究經歷了以作者為中心到以文本為中心的轉換,作者的靈感、情感、理性或審美體驗及文本的語言、形式等相繼成為研究的中心。在文學藝術從創(chuàng)作到閱讀欣賞,“作者-文本-讀者”的一系列環(huán)節(jié)中,讀者總是被遺忘或被忽視。文學批評更是合法地排除了讀者的參與,即便是在20世紀眾多的文學理論,如俄國形式主義、英美新批評、精神分析學、結構主義等理論中,文本的創(chuàng)作與闡釋只涉及作者與文本,與讀者無關。盡管歷史上有理論家,如中世紀的阿伯拉(Peter Abelard,1079-1142)、文藝復興時期的卡斯特爾維屈羅(Lodovico Castelvetro, 1505-1571),曾關注過讀者的需求,發(fā)出過文學創(chuàng)作世俗化的呼聲,但讀者依然處于文學活動的邊緣狀態(tài)。
(二)初露端倪時期
讀者在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Martin Heidegger, 1889-1976)那里初步受到重視。1927年,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BeingandTime,1953)中提出,只有此在(人)才是關心自己存在的存在者,才會去追問存在的意義?!按嗽?人)”與其他存在者的不同之處在于,此在“以領會著存在的方式存在著,”[1]16“對存在的領悟本身就是此在的存在規(guī)定?!盵1]16在海德格爾這里,讀者的理解活動被提升到本體論高度。同時,他還肯定了讀者已有經驗在闡釋中的作用,指出存在于時間之中的此在“一切解釋都有其先行具有,先行視見和先行掌握”[1]279,換言之,讀者已有經驗是其理解的前提。海德格爾關于“此在”理解活動的闡述為讀者主體地位的確立奠定了基礎。隨后,伽達默爾(Hans-Georg Gadamer, 1900-2002)進一步發(fā)揮了海德格爾的觀點,認為讀者與文本都存在于歷史之中,并提出要以更加開放的心態(tài)對待讀者個人的前見,理解實際上是讀者現(xiàn)在視界與過去視界“視界交融”,進而形成一個新的視界,完成理解。理解“始終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行為?!盵2]海德格爾和伽達默爾的哲學闡釋學已經開始重視讀者的作用,雖然他們主要關注讀者對哲學文本的理解,但其理論觀點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后來接受美學創(chuàng)始人堯斯。
20世紀60—70年代,隨著解釋學文論的產生,讀者開始以闡釋者身份進入文學研究領域,然而其主體地位依然被褫奪。在閱讀闡釋活動中開始被提及的讀者依舊隸屬于作者或文本,讀者對文本的解讀必須從作者和文本出發(fā),圍繞它們進行闡釋活動。譬如,現(xiàn)象學觀點認為文本是作者意識的產物。讀者要想更加客觀地解讀文本,必須排除自身已有的各種經驗或偏見,“本真地投入作品世界中,再次體驗和思考別人已經體驗過的經驗和觀念?!盵3]而前期解釋學則提出,解釋要奉文本為圭臬,讀者必須努力克服自己與文本間的距離,重建文本的具體情境,進而更客觀地解釋文本。在眾多研究者的推動下,讀者從邊緣走入人們的視野,逐步為自己在文學研究活動中爭取到一席之地。
(三)讀者中心時期
在接受美學理論中,讀者在作者-文本-讀者三者間的中心地位得以確立。接受美學的兩位創(chuàng)始人堯斯、伊瑟爾都分別指出讀者的積極參與對于作品的作用。堯斯認為,在作者、作品、讀者構成的三角關系中,讀者“自身就是歷史的一個能動的構成。一部文學作品的歷史生命如果沒有接受者的積極參與是不可思議的?!盵4]24伊瑟爾談到“隱在讀者(implied reader,又譯作暗含的讀者等)”時,指出它“既包含了本文潛在意義的預告構成作用,又體現(xiàn)了讀者通過閱讀過程對這種潛在性的實現(xiàn)。”[5]xii同一時期,美國讀者反應批評的代表斯坦利·費什也同樣指出:“所有的詩歌(包括小說和戲劇作品)在某種意義上,不能排除讀者的參與?!盵6]131讀者自身的經驗是閱讀效果的保障,文本“意義的產生與否取決于讀者的頭腦”。[6]150
在接受反應理論中,讀者終于擺脫了早期邊緣化的尷尬地位走向中心。其中心地位不僅體現(xiàn)在閱讀闡釋上,堯斯和伊瑟爾還通過對讀者“期待視野”及“隱在讀者”的論述暗示,讀者以隱在的方式參與文本的生產。
二、期待視野與文學創(chuàng)新:學者小說中的文學傳統(tǒng)
學者小說是二戰(zhàn)后在英美當代文壇大量涌現(xiàn)、主要由大學教授創(chuàng)作的一批作品。由于這些作品經常會引用或戲仿一些經典作品,其主人公為在校園內生活的知識分子,因而也常被稱為“校園小說(campus novel, campus fiction或university novel)”。這些學者作家包括:英國的金斯利·艾米斯(Kingsley Amis, 1922-1995),艾麗絲·默多克(Iris Murdoch,1919-1999),馬爾科姆·布雷德伯里(Malcolm Bradbury, 1932-2000),戴維·洛奇(David Lodge, 1935-)等;美國的納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 1899-1977),索爾·貝婁(Soul Bellow, 1915-2005),菲利普·羅斯(Philip Roth, 1933-)等。這些教授作家深諳各種文學理論,面對戰(zhàn)后興起的大眾文化,接受反應理論中有關“讀者期待視野”、“隱在讀者”等的闡述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們的寫作。秉承“有意識寫作(consciousness writing)”的理念,他們的創(chuàng)作充分體現(xiàn)出對讀者接受和反應的重視。
重視讀者期待視野是大眾文化興起后文學創(chuàng)作的必然選擇。二戰(zhàn)后,各國國民生產總值大幅上升,豐盛的物質生產從物質和精神不同層面刺激著人們的消費需求。剛剛走出經濟危機和戰(zhàn)爭陰影的大眾渴望安定輕松的生活,整個社會彌漫著隨遇而安的、享樂主義的、布爾喬亞的情緒。在文化藝術領域,這種情緒導致的一個最直接后果是文化藝術的平民化、大眾化與作家創(chuàng)作自由度的提高。借助于現(xiàn)代工業(yè)技術,文化藝術品被大量復制,并進入市場成為大眾消費的一種商品。市場使作家擁有了前所未有的創(chuàng)作自由,但市場的運作機制決定了商品化的文化藝術必須滿足大眾的文化需求。文學作品作為文化藝術中十分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其商品屬性也促使作者要把大眾需求納入到創(chuàng)作中。換言之,作者必須將讀者期待視野對象化,將個人的創(chuàng)作與讀者期待視野相契合,才能贏得讀者、滿足市場需求。
學者小說中的文學傳統(tǒng)是對讀者期待視野的積極回應。學者小說從敘事內容、敘事結構、敘事方式等方面都體現(xiàn)出對文學傳統(tǒng)的繼承。以其中羅曼司文學傳統(tǒng)為列,興盛于中世紀的羅曼司文學(Romance)在歐洲文學史中占據(jù)著重要地位,從古希臘的神話傳奇,到中世紀的英雄史詩,再到莎士比亞筆下的傳奇劇,都可以看到羅曼司文學的影子。歷經千年,羅曼司文學愈久彌新,再次出現(xiàn)在英美當代的學者小說中?!艾F(xiàn)代文化的特征就是極其自由地搜檢世界文化倉庫,貪婪吞食任何一種被抓到手的藝術形式。這種自由來自它的軸心原則,就是要不斷表現(xiàn)并再造出‘自我’,以達到自我實現(xiàn)和自我滿足?!盵7]從戴維·洛奇的《小世界——一部學界羅曼司》(SmallWorld—AnAcademicRomance, 1984),安·蘇·拜厄特(A. S. Byatt, 1936-)的《占有》(Possession—ARomance,1990)到安妮塔·布魯克娜(Anita Brookner, 1928- )的《家庭羅曼司》(AFamilyRomance又名Dolly,1993),喬伊斯·卡蘿爾·歐茨(Joyce Carol Oates, 1938-)的《中年——浪漫之旅》(MiddleAge-ARomance,2001)“羅曼司”成為學者作家們反復書寫的文學樣式。洛奇說自己“是個自覺意識很強的小說家”,[8]7在談到自己的《小世界》時,毫不諱言他對于羅曼司傳統(tǒng)的運用,“與其說它是一部學術小說,還不如說是一部學術羅曼司——學術(Academic)在此有雙重含義,不僅指它涉及到學者們,而且指它吸收了羅曼司傳統(tǒng)的、而不是當代的概念作為一種文學樣式?!盵8]7
當代學者作家為何會如此青睞羅曼司這種古老的文學樣式?一方面是羅曼司文學的敘事結構有利于學者作家表現(xiàn)自我;另一方面也是由于羅曼司文學長期以來都擁有著龐大的讀者群。堯斯認為一部新的文學作品出現(xiàn)時,它早已通過各種不同的途徑,如預告、暗示、讀者熟悉的特點等,“預先為讀者揭示一種特殊的接受?!盵4]29這種特殊的接受也就是讀者的期待視野,它產生于讀者對已有文學類型、作品形式和主題及語言等已有的先在經驗。正是由于意識到羅曼司文學在讀者中的影響,學者小說家借助傳統(tǒng)建構起自己的作品。當閱讀活動開始時,對羅曼司文學的已有經驗會喚醒讀者之前的閱讀記憶,進入對學者小說本文的期待情感中。然而,如果學者小說只是對羅曼司文學的機械復制,讀者的初步期待視野在得到滿足的同時,也會感到失望?!捌诖曇芭c作品間的距離,熟識的先在審美經驗與新作品的接受所需求的‘視野的變化’之間的距離,決定著文學作品的藝術特性?!盵4]31因此,在繼承傳統(tǒng)的同時,學者小說必須通過創(chuàng)新來彰顯其獨特的魅力。
學者小說敘事風格的后現(xiàn)代特色體現(xiàn)出其創(chuàng)新的一面,也從另一角度詮釋了讀者期待視野對創(chuàng)作的影響。20世紀50代享樂主義的文化方式是流行藝術,它的美學原則是消解傳統(tǒng)的關于藝術與生活的界限,擴大藝術的邊界,把以前被排除在外的東西,如贗品、幽默等也囊括進來,消除了高雅文化與大眾文化之間的差異。贗品、大雜燴、反諷、戲謔等都服務于一個準則:快樂。以學者小說家金斯利·艾米斯為代表,“他們歌頌著反浪漫主義、反現(xiàn)代化和反放縱主義的審美觀……在1954年出版的《幸運的吉姆》(LuckyJim)里面,阿密斯(即前文提到的金斯利·艾米斯)用傳統(tǒng)型的道德喜劇和社會現(xiàn)實主義來警戒知識階層的掛羊頭賣狗肉,祝賀人生的簡單樂趣。他向50年代知足常樂的人們說,小說是供欣賞取樂的?!盵9]在這種創(chuàng)作原則指導下,戲謔、反諷、拼貼、蒙太奇等手法成為學者小說的一大敘事特色,以幽默諷刺的筆墨書寫學者生活,在辛辣風趣的敘述中揭開學者生活中不為大眾所知的另一面。閱讀帶給大眾讀者的不僅是會心的一笑,還有代表精英階層的象牙塔的坍塌。
在讀者期待視野理論指引下,學者小說在傳統(tǒng)與創(chuàng)新之間找到了適合當代社會的敘事模式。當然,接受理論的另一重要概念——隱在讀者,對學者小說創(chuàng)作的影響同樣不可忽視。
三、隱在讀者的力量:學者小說中的身體寫作與日常寫作
“隱在讀者”的概念最早由伊瑟爾在《隱在讀者》(TheImpliedReader,1978)中提出,他指出隱在讀者“并不是指類型學意義上的讀者”。[5]xii在后來的著作中,伊瑟爾對其作了進一步闡述。隱在讀者是一種本文結構,“它有兩個基本的相互關聯(lián)的方面:作為本文結構的讀者的角色和作為結構活動的讀者的角色。”[10]44這其中的“本文結構的讀者”就是指參與了作者創(chuàng)作的隱在讀者。事實上,在這個術語出現(xiàn)之前,許多作者早已將隱在讀者的理念內化為個人的創(chuàng)作原則。隱在讀者看似不在現(xiàn)實中存在,卻時時存在于現(xiàn)實中。他不是作者憑空捏造、想象出來的,而是從現(xiàn)實讀者轉化而來。讀者對于文本的要求會通過各種途徑傳遞給作者,譬如通過了解他人作品引起的或批評、或贊揚的讀者反應(readers response),各種運動在社會中的影響等。作者通過概括這些讀者反應及社會運動思潮的信息,可以感受到現(xiàn)實讀者的閱讀需求,在心中形成其個人的隱在讀者,最終通過文本對這些讀者反應作出回應。由于現(xiàn)實讀者的需求與社會是動態(tài)變化的,作者心中的隱在讀者也會不時發(fā)生變化。從英美當代學者小說幾十年的發(fā)展變化,可以看出隱在讀者與讀者反應在學者作家創(chuàng)作中所發(fā)揮的作用。
對戰(zhàn)后教育體制與社會現(xiàn)實的辛辣批判是學者小說表現(xiàn)的主題之一。戰(zhàn)后的英美社會表現(xiàn)出一定的同質性,一面是占據(jù)社會主流的保守主義與享樂主義,代表著中產階級的滿足,另一面是來自下層而受過高等教育的青年的憤懣與反叛。具有敏銳洞察力的學者作家們適時地把握住了時代的特色,并自覺地把譴責社會現(xiàn)實、表現(xiàn)個人奮斗無奈作為自己創(chuàng)作的指引。中下階層出身的青年試圖通過教育改變個人命運的愿望,與變化莫測而又等級森嚴的社會現(xiàn)實之間的矛盾成為學者小說中著重書寫的主題。金斯利·艾米斯的《幸運的吉姆》,約翰·韋恩(John Wain,1925-1994)的《每況愈下》(HurryOnDown, 1953)及《打死父親》(StriketheFatherDeath, 1967)中吉姆、蘭姆利和杰里米的遭遇,正是當時剛剛走出校園的青年學子的親身遭遇。脫離實際的大學教育、頑固的社會等級觀念,讓進入到社會的青年人一次次感到憤怒,然而無論是吉姆、蘭姆利還是杰里米,最終卻又帶著教育賦予他們的心靈鐐銬進入或回歸到那個他們力圖反叛的階層中。吉姆最后在哈哈大笑中離開了校園,小說喜劇的結尾與現(xiàn)實中知識分子個體,在面對社會時感受到的令人窒息的無力感和無奈感而形成的巨大反差,更增添了小說的悲劇感與社會的悲劇性。
學者小說中作為反叛表現(xiàn)手段的身體寫作。身體寫作自古有之,20世紀60年代以后性話題在文學作品中呈泛濫之勢。60年代以來,在與精英文化對抗中逐漸強大的大眾文化,性解放、女權主義及反種族歧視等如火如荼展開的各項運動,都成為文學創(chuàng)作中身體寫作的助推器。身體原本是個體最個人化的部分,個體在狂歡節(jié)中用身體表現(xiàn)快感,享受身體帶來的快樂。其更深的意味是身體的自由表達著個體對既有道德、規(guī)訓及社會控制的對抗與反叛?!吧眢w既是激進政治重要的深化過程中的焦點,也是激進政治的一種絕望的移置?!盵11]200大眾文化對身體的青睞更多地源于身體代替語言成為他們表達自我訴求的有效方式?!吧眢w提供了一種比現(xiàn)在已經飽受責難的啟蒙主義理性更親切、更內在的認知方式”。[11]200因此借由身體這一被精英階層認定為鄙俗的物質來進行防御,通過身體來談論人的主體,談論受壓抑的狀態(tài),成為學者小說創(chuàng)作的另一主題。
無論是納博科夫在《洛麗塔》(Lolita, 1955)中以想象的方式表現(xiàn)中年知識分子被壓抑的、隱秘的個人情欲,戴維·洛奇的《小世界》中一群男女學者在學術研討會上的身體狂歡,還是菲利普·羅斯(Philip Roth, 1933—)在《再見,哥倫布》(Goodbye,Columbus,1959),《波特諾伊的怨訴》(Portnoy’sComplaint, 1969),《垂死的肉身》(TheDyingAnimal, 2001)等系列作品中借各種性行為表現(xiàn)猶太民族對宗教傳統(tǒng)、種族歧視等的挑戰(zhàn)與反叛,學者小說中的身體“不僅在一個愈益抽象的世界里給我們以一些感性的踏實感,它更是一種精心的編碼,投合知識分子追求復雜性的激情?!盵11]200
借助身體寫作,學者作家們在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找到了契合點,在滿足大眾閱讀需求的同時,又表達了作為知識分子個體的精神訴求。身體是具體的物質,但當它成為表達的語言時,其抽象性凸顯出學者們對現(xiàn)代人生存境遇的深層思考。而這種思考也正是學者小說超越一般通俗小說之處。菲利普·羅斯筆下凱普什教授變形為一只女性乳房(TheBreast,1972),通過對其經歷卡夫卡式身體變形的心理剖析,深刻反思生活在這個充滿欲望的世界中現(xiàn)代人的精神狀態(tài)。而艾麗絲·默多克則通過《鐘》(TheBell, 1958),《好與善》(TheGoodandtheNice,1968),《獨角獸》(TheUnicorn,1963),《沙堡》(TheSandcastle,1979)等作品,表達了作家對婚姻、家庭、倫理、道德等與身體密切相關問題的思考,傳遞出作者對美與善追求的愿望。
除了讀者接受視野、隱在讀者等概念外,接受反應理論中的“不確定性(indeterminacy)”的概念對學者小說的影響也是深遠的。造成“不確定性”的原因是由于本文中“兩個基本結構——空白(blank)與否定(negation)。”[4]220本文中的空白和否定具有激發(fā)讀者想象進而參與建構本文意義的力量,也因此而受到學者小說作家的喜愛。在《洛麗塔》、《黑王子》(The Black Prince,1973)等眾多作品中,敘述者身份的不確定、前后矛盾的敘事等無疑構成一個個具有召喚力的結構,都會激發(fā)起讀者對文本無盡的創(chuàng)造力,也是在這一過程中,學者小說實現(xiàn)其文本意義的復雜性、多義性,為讀者留下了更多闡釋空間。
四、結語
學者小說因為其獨特的敘事風格被人們貼上“后現(xiàn)代”的標簽,通過分析接受反應理論與戰(zhàn)后部分英美當代學者作家作品之間的關系,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接受反應理論對當代學者小說創(chuàng)作的影響。在充分考慮讀者的期待視野、重視讀者接受與反應、吸收不確定性概念等的前提下,通過小說這一特有的文學表現(xiàn)形式,學者作家們在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的沖突、對話中找到了契合點,為當代文壇奉獻出一部部精品,既滿足了大眾文化的需求,又從更高層次上表達了學者們超越普通讀者的精神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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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文格)
The Influence of Reception-response Theory on the Creation of the Contemporary British and American Academic Novels
JIANG Yu-e
(SchoolofLiterature,WuhanUniversity,Wuhan430072,Hubei,China)
Abstract:Reception-response Theory has a great influence on the creation of contemporary British and American academic novels. In the academic novels, some narrative structure and literature classics have been recreated, everyday life and ethnic conflicts have been narrated through body writing as well as “indeterminacy” principle, all of which are the active reaction to the readers' expectation, implied readers and the readers' response.
Key words:reception-response theory; academic novels; readers' expectation; implied reader; readers' response.
收稿日期:2015-10-20
作者簡介:江玉娥(1972-),女,湖北省襄陽市人,武漢大學文學院博士生,黃岡師范學院文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世界文學與比較文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I054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3/j.issn.1671-6477.2016.02.0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