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柏惠
摘要:關于明、清云南鹽課提舉司賦役征派制度的研究,學界已有不少論著。但對于鹽課征派的核心“丁”以及鹽課提舉司所征派的賦與役之內容與變化未能進行詳盡的厘辨與考察。文章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以云南主鹽區(qū)黑、白、瑯三大鹽課提舉司為觀察區(qū)域,進一步厘清有關“丁份”、鹽課的征派、灶丁的“他役”等問題,并進而以“丁”為核心管窺明、清以來王朝賦役制度轉變的一個側面。
關鍵詞:明清;云南;鹽課提舉司;丁份;賦役
中圖分類號:K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9864(2016)03-0003-08
鹽是人們生活當中必不可少的物品,也是國家重要的財賦來源之一,我國歷朝歷代無不對鹽施行專賣制度,并設專司管理。明代并設都轉運鹽使司與鹽課提舉司管理鹽務,鹽課提舉司共設有七個,其中四個便在云南治內,分別是黑、白、安寧、五井提舉司,清沿其制,設提舉司管理鹽務。鹽課及其有關的徭役征派便是國家設立專司對井區(qū)進行管理的最主要目的。
有關明、清云南鹽課提舉司的鹽課征派、徭役等問題,學界已有大量研究。這些著述對于井區(qū)賦役征派的方式、名目、額度等均作出了不同程度的說明,但仍有不少值得商榷之處:首先,對于文獻中賦役征派單位的“丁”,以往研究多將其作為實在的灶丁人口數(shù)來計算說明;其次,對于不同時代的鹽課征派與徭役征發(fā)等問題多未分開闡述,而是混用作單一項目進行說明;同時,對于灶丁所承擔的課與役往往只簡單列舉名目,而未能詳加辨析。
本文在上述研究的基礎上,以黑、白、瑯三大鹽課提舉司為例,力圖進一步厘清明清時期云南鹽課提舉司的賦役征派制度的幾個關鍵部分,以“丁”為核心管窺明、清以來王朝賦役制度轉變的一個側面。
一、丁的實質
“丁”(或灶?。┮辉~在有關三井司的資料中頻繁出現(xiàn),究其所以,不僅因為灶丁是鹽業(yè)生產的主要勞動力,也因“丁”與井地的賦役征派密不可分,因此厘清“丁”的實質以及其相關聯(lián)的內容是我們探討井地賦役征派制度的一個關鍵環(huán)節(jié)。康熙《瑯鹽井志》有關灶丁的敘述如下:
明舊額瑯井土著五十一丁。差銀附定遠縣征收,每年本井提舉司僉丁差。摘撥安寧井八十一丁。明成化六年,安寧灶民楊伏保奏討瑯井開煎,準拔八十一丁,并別省充發(fā)六丁,赴瑯井煎辦,共一百三十八丁??贾婕m有土著摘撥之分,然查其實在,缺額已多。康熙二十年以前,滇地屢經兵燹,死徙逃亡,大非往昔。今本朝恢定,三十年來,生齒蕃衍,較前增盛。奈瑯井鹵淡柴貴,月領薪銀,不敷供煎。灶丁之內,或棄妻而逃,或輕生而死,至今灶遺缺額,無人頂辦。職司守者,每歲于眾灶戶中輪僉代煎,勉副正額,實非經久之法。若薪本稍益,則竄徙之戶不待招而自還矣。
明代瑯井土著51丁,后又從安寧井和別省充發(fā)灶丁,所以在籍灶丁為138丁。此138丁為在籍灶丁數(shù),并不能完全代表井地實際的灶丁人數(shù)。依“考之版籍,雖有土著摘撥之分,然查其實在,缺額已多”之說,灶丁數(shù)目到清代后便已成為登記在籍冊上的“戶頭”,故才有缺額的產生。清初,因兵燹,“灶遺缺額,無人頂辦”,只能“每歲于眾灶戶中輪僉代煎”,即使明、清易代,丁的在籍額數(shù)依舊不變。究其不變的原因,是因“丁”與官給鹵額數(shù)有關:所屬瑯井的土著516丁,據(jù)“明季定制”,“每丁日給鹵一十三桶”,而后“摘撥八十七丁”,“每丁日給鹵十桶”,所以“日共給鹵一千五百三十三桶”。因此,丁額除了代表最初的在籍灶丁數(shù)目外,更重要的是它代表著官給鹵水的份額,進一步說,“丁”之數(shù)額與產鹽數(shù)量、鹽課數(shù)額密切相關。
清代道光《云南志鈔》中對于灶丁與鹵水份額的關系進行了更詳盡地描述:“井之灶丁有額,而散為灶戶則無額,有一戶而兼領二三丁者,兼領四五丁者。井中所出之鹵水,官吏按丁分授……始則由鹵定鹽之額,由鹽定課之額,繼乃通計各井應煎之鹽,應解之課,分令各灶按數(shù)納鹽……?!蔽闹兴鼍疃∮宣u水之額,官府“按丁分授”,但實際并不是每個灶丁或者每戶灶戶都有此“丁分”,也并非一個灶戶只能擁有一份“丁分”,所以才會有“無額”,“兼領二三丁”或“四五丁”之說。當然,對于前述明成化六年的灶丁“摘撥”之事,除了使得井地的“丁分”有所增加,實際也從安寧井和別省調撥實際的灶丁人員赴井煎辦,“丁分”之額遂有“土著”與“摘撥”之分。
煎辦鹽務是異常辛苦之事,需要花費大量的人力:“察新舊之灶戶已二百八十丁矣,一丁可用六人,豈不近千人乎!”灶戶除負責煎煮熬鹽之外,仍需雇傭大量人員負責抬鹵、汲鹵、汲淡、掌灶、幫灶、運柴、燒火、挖灶、拌泥等項,故而“一丁可用六人”。“至若收鹽倉內,則有秤行、發(fā)店、號字,包鹽、抬鹽、鋸鹽,在井則有管鹵、擺鹵、井門子,在外則有查鹽、捕役”等。因此,井地除有灶戶外,仍有大量幫理產鹽的寄住戶,而這些寄住戶多為民籍或無籍之民,因其也從事鹽業(yè)的相關生產,故也被喚為灶丁。清代較之明代降低了對于人身的管控,因此對于灶丁也采取“來即吾丁,去亦隨之;少則招之,多則均之;良則存之,奸則逐之”的松散制度,可見對灶丁的控制已變得較為微弱。清廷對于在井灶丁雖有清查與登記,但此統(tǒng)計不能作為判斷實際在井灶丁數(shù)額的確鑿依據(jù)。
二、鹽課的派與征
鹽由鹵水的熬煮而得,明、清政府對于井地鹵水份額的供給有著嚴格的控制,即“井中所出之鹵水,官吏按丁分授”,如前所述,每個丁額代表著固定的鹵水數(shù)額。因為各井鹵水濃淡不同,明清政府便以“官三灶七”或“官四灶六”來分鹵算課。所給鹵水與所納鹽課的數(shù)額并非一成不變,提舉根據(jù)井地以及課額征收的情況,不斷作出調整:
瑯止一井而鹵淡。明季定制,止以“官三灶七”分鹵算課,載在舊志。土著五十一丁,每丁日給鹵一十三桶,摘撥八十七丁,每丁日給鹵十桶,日共給鹵一千五百三十三桶。后因地震鹵涸,日額不敷,于己丑(1709)年提舉尹三聘詳,均三十二灶,概給鹵二十六桶,日共給鹵八百三十二桶。
本朝順治十六年己亥,開滇之初,酌定鹵額,委署鹽道史文,仍照官三灶七詳定。每灶日給鹵二十四桶,日共給鹵七百六十八桶。每月三十二灶,共煎額鹽一十三萬三千三百三十斤零......彼時灶戶無甚艱苦,煎辦不誤??滴醢四陜取幻咳彰吭顪p去額鹵一桶六分,三十二灶只煎額鹽一十二萬斤,行銷不敷。吳逆叛亂,康熙二十年復滇,定制仍照原額。每灶每日照給鹵二十四桶,月煎額鹽一十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斤。至康熙四十七年內,署提舉武烈每月加煎帶銷鹽一萬二千斤,每日每灶加鹵二桶??滴跛氖四陜?,提舉沈鼐又加代銷鹽五千斤,每日每灶加鹵一桶,每灶日給鹵二十七桶??滴跷迨拍?,提舉任宗游任內,井鹵虧折,每灶每月只給鹵二十四桶??滴趿荒?,提舉汪士進接任時,井鹵更虧,每灶每日只給鹵二十三桶。
上述沿明代制度,瑯井土著灶丁所得鹵水份額較它地“摘撥”來此的灶丁為多,但后因瑯井地震鹵涸,提舉便調整各井、各丁所領鹵額,使其得以“均平”,保證鹽產。到清初又以灶房為單位進行鹵額的分配,配額也依照行銷虧折等隋況隨時調整。同樣,對于黑、白二井,官府也根據(jù)它們所出鹵水的濃淡變化對灶丁每日領鹵的額數(shù)進行調整??傊瑢τ邴}課的派與征,基本按照“課按鹵而定,有日計,有月計,有歲計……井有開、有塞;鹵有盈、有涸,而課之增減因之”的原則來進行。
除正課外,井地仍有其他名目的鹽課:九丁六分課、新增兵餉課、黑井包陪南山廟井課、班余鹵課、窩鹵課。
對于鹽課的完納,均是“按鹵定課”,灶戶因此借用此法的疏漏處“與官爭利”。萬歷二十七年(1599),因黑鹽井的東井被河水沖沒,故而,當年灶戶只完納一部分的鹽課,由此,官定納課之數(shù)便有所減少,灶戶便借此事件拖延繳納鹽課。后雖東井鹵水漸漸恢復供給,但東井鹽課仍有很大缺漏,至萬歷四十五年,鹽課大使車應星到任,對于鹽課不敷的狀況采取了“先課后鹵”的政策:“不拘老灶,不拘街民,有價便賣,隨納價之多寡,為給鹵之桶數(shù)”,此政策實施后,不僅東井的額課之缺得以補足,盈余的鹽課還幫貼了西井的缺額。期間灶戶楊順德亦將計就計,稱為幫補西井課額的不足,便借余鹵報租2500兩,此余租之額遠遠超出灶戶應繳納的正課額婁。經兼任黑井提舉一職的伍通判??焙?,他將此2500兩余租改定為正課之額,并嚴禁關銷,每日只放鹵150桶,從此灶戶“私利”被削減,官府的課額大幅增加。
為了保證鹽課的完納,清代黑井、瑯井提舉司采用保甲之制將灶丁進行組織、編排:
黑井、復隆井灶丁共四百九十五丁半,每月分為天、地、人三班,每班十日,共一百六十五名。內,議班正、副二人充大課長。每班分為三黨,每黨五十五人,內,議黨正、副二人充小課長。黨分為五甲,每甲十一人,內,議甲長一人,俱于灶丁內逐年輪當。外,每黨用保戶一人,俱于省城取討。每班保戶三名,督催班正、副;班正、副二名,督催黨正、副;黨正、副六名,督催甲長;甲長十五名,督催甲丁一百五十名。年辦黑、復二井各項正課四十八兩六錢五分一厘二毫;季辦課一十二兩一錢六分五厘一毫;月辦課四兩五分五厘一絲;日辦課一錢三分五厘三毫五絲??傆嬆觐~正課二萬四千八十三兩六錢三分二厘五毫一絲七忽二微。如一丁逃欠,責同甲攤賠;一甲逃欠,責同黨攤賠。仍提保戶、班黨正副、甲長監(jiān)此究治。東井灶丁一百三十二,分為循環(huán)-二班?,樉疃∥迨欢?,分上、中、下三班。此制將灶丁劃入“班”“黨”“甲”三個由上至下的層級組織當中。在其內部,灶丁逐年輪當大課長、小課長、甲長之職;在其外部則設有多個保戶,一方面起到督催大課長、小課長及甲長的作用,另一方面也對井地的產鹽活動進行了擔保,由此將井地與省城關聯(lián)在了一起。這種并設連帶責任的保甲制度,除了一定程度上可以對灶丁進行人身管控,更重要的是通過層層督辦,保證鹽課的征收完納。
白井對灶丁的編派則以戶為單位進行劃分管理:
由明至今生齒日繁,觀音井七十一戶,舊井六十四戶,喬井六十一戶,界井五十七戶,尾井五十八戶,共計灶戶三百一十一家……康熙五十二年六月,內蒙云南清軍驛傳鹽法道劉,恤灶艱苦,將眾灶只編一百二十戶,按各戶應領薪食銀照大建、小建月扣算…其應出公用,在一百二十戶內公煎余鹽以償之。五井(指白井轄內觀音井、舊井、喬井、界井、尾井)首用五戶作灶長,輪流當月總管鹽帳,次用十戶作十灶頭,稽鹵查煎;再用十戶作十課長,分催鹽課、應辦公事。灶戶雖有311家,但鹽法道官員“恤灶艱苦”只將其編為120戶,因而每個灶戶所承擔的鹽課、公用等數(shù)額便可減少。在所編戶數(shù)內,同樣也任命灶長、灶頭、課長等分管鹽賬、稽查、督催等事,由此得以保障鹽業(yè)的生產與鹽課的完納。
對于提舉司征收鹽課的詳細數(shù)額及其變化等,前人已論及較多,在此不再贅述。
三、灶丁的“他役”
灶役實為繁重之役,明、清政府在制度上規(guī)定灶戶除本役外不再編派其他差役,正統(tǒng)十年(1445),令“每灶戶添撥余丁一二人,復其他役,專令采薪,其歲辦鹽課不得擅除”,添撥的灶丁本有“他役”,但當其入灶籍成為灶戶的余丁時,便可免除原有的徭役。但從三井的實際情況看,似乎并未如此:“云南課灶,既無優(yōu)免田糧,亦無可差財力,而所司科擾多方,致?lián)p正課”,因此嘉靖三十三年(1554),令“自本役外,不得復一有所委”。官府為保證灶戶鹽課的完納,令不得委派他役,那么似乎也從側面說明灶戶曾被派發(fā)“他役”,因而造成了“損正課”的結果。前所述“明舊額瑯井土著五十一丁,差銀附定遠縣征收”,瑯井土著51個丁額數(shù),除表示每丁所對應的鹵額外,仍表示每丁項下有其需要承擔的役,而此役貨幣化后即為此差銀額。差銀不交歸提舉司,而是由不轄其“丁”的定遠縣征收,從這里我們也可窺見提舉司境內事務并非全由提舉管理,一些行政事項仍需交由州、縣代管。清沿明制,各提舉司額定的丁差銀仍舊由其轄境所在的州、縣代征。
如前所述,井地產鹽,灶戶除熬煮鹵水之外,其仍需自行雇募汲鹵、抬鹵、掌灶、幫灶、挖灶、砌灶、運柴、燒火之人,此呼為灶丁之役食。此役食花費之大,以黑井抬鹵夫為例,“復隆井每鹵一桶扛至黑井灶房,蟲巴八索,計一班一百六十五丁,每丁日給二桶,共給鹵三百三十桶,共扛夫腳價二千六百四十八索”,“故灶民工費浩繁,煎辦之苦,又加一等”。此外“至若收鹽倉內,則有秤行,發(fā)店號字,包鹽、抬鹽、鋸鹽;在井則有管鹵、擺鹵、井門子;在外則有查鹽、捕役……以上各項,每月共給工食銀七十七兩,論服役之輕重,按人數(shù)之多寡,各有定數(shù),總名之日役食,亦在灶戶月領薪本內具領動給”。因此,灶戶即使“親身應役”,但產鹽過程中大量額外的人力耗費,也得由灶戶買單一從官府補給的薪本銀中動支,而所謂的“役食”也即是灶戶承擔的差役之一。
井地居住人口除灶戶外,仍有許多寄住戶,他們幫補灶戶的工役,也被喚作灶丁。由前所述土著灶丁的丁差銀歸提舉司轄境所在的州、縣征收,至清代因井地人員構成更為繁雜,不論灶戶、民戶,其差銀均由所在縣收解。丁差銀為各戶差役的一部分,清初,黑、瑯二井提舉提出定遠、楚雄二縣的丁差銀代征于井實屬不公,只因“灶丁多兩縣之民”,便要由提舉司承擔定遠、楚雄兩縣差役的一部分。但井之灶丁“非僅二縣之民”,那么“何獨征二縣之差”?“況二縣之民差,載該縣版籍,自有該戶征收里甲,應聽自納于縣。奈何代征于井,況概征不必盡縣民之鹵價,而偏幫二縣之差銀可乎?”加之此“非經制所載”,因而提舉司便向上申訴。鹽法道副使對于此番申訴批復道:“灶丁非盡二縣之民,丁銀白有應征之額,若照此例則通省灶丁差銀皆必取足于井,何以各井不然......楚雄、定遠丁差銀共九十七兩六錢,以井課代邑賦,大駭聽聞!”但直至乾隆年間,楚雄、定遠二縣的丁差銀代征于黑、瑯二井的情況仍然未變:“每年仍將丁差銀移解定遠縣收納?!?/p>
鹽課提舉司雖為直隸于省的政區(qū),但井事與其轄境所在州、縣之事多有交叉,加之井地灶丁又有非灶籍之民,不屬提舉司管轄,因此在清初黑、白、瑯三提舉司與所在州、縣的“直隸”爭斗中,涉“役”之事便成為了焦點之一:
……隨有姚州差吏目王宜到井,另編保甲,塑望逼勒鄉(xiāng)保赴州點卯,差拘票喚,擾害無休,人人各思逃亡,以避府州虐焰。卑職再三安慰,方始寧貼。查井地保甲,久已清編在冊,若疑戶口脫漏,當編于未經奉文直隸之前,鄉(xiāng)約灶長朔望赴州點卯,是亦分所宜然,但白井距州二百余里,往返須得五日,是必廢時誤業(yè),何能煎辦課鹽?至于火甲、門差、夫役,久奉文禁,何敢濫派?惟是白井乃辦課重地,僻處崇山峻嶺之中,并無城池,維護寥寥,灶丁僅可供煎,其一應巡更值宿,防衛(wèi)國課等事,舍五牌住民,將誰問耶?井地人員混雜,除有歸屬于提舉司的灶丁外,仍有部分脫離其“本役”的非灶籍之民充當灶丁,提舉司所在轄境的州、縣差吏便以此為由赴井地另編保甲、盤查脫籍之戶,隨后勒其赴縣應役。此種“擾害”影響了井地正常的產鹽秩序,耽誤了鹽課的煎辦,因此提舉大為不滿。提舉司畢竟是一個主理鹽務,行政職能不健全的設置,其轄境內的部分地方事務也由其轄境所在州、縣代管,因此在此種行政事務交叉、職責不明確、人員混雜的情況下,井司與所在州、縣產生有關差役的紛爭也在所難免。另外,即使是在有灶籍的灶戶中,也存在擁有鄰縣田地的情況,這些灶戶的田地所應輸納的錢糧便歸其田土所在州、縣管理,故其相應的差役也應當由所在州、縣征派。
此外,各井所有的朔望行香、拜牌、封印、紙札銀等“公費”以及井司官員的傘蓋執(zhí)事、皂吏等差役工食皆按灶丁的丁額派編。黑井提舉司的公費、差役工食銀等一年共312兩4錢7分,于灶戶353丁半內編派,除優(yōu)免的45丁半與窩鹵銀所抵補的22兩外,每個丁額實編銀9錢5分。對于此種雜役的編派,伍提舉曾于萬歷末年議予革除,但此只是一時之舉,雜役編派仍屢禁不止。
差役的編派除按丁額攤分外,同樣也從發(fā)給于灶戶的薪本銀內扣除:“云南黑、白、瑯等鹽井,舊有規(guī)禮銀二千八百余兩,歸人公件項,充為公事養(yǎng)廉之需,于每年發(fā)給薪本銀內扣解。在當日,柴價平減,灶戶猶能供辦。聞近年以來,童山漸多,薪價日貴,兼之鹵淡難煎,所領薪本不敷購買柴薪之用,灶戶未免艱難。所當酌量變通,以示存,著將白、瑯二井節(jié)禮銀二千六百五十六兩,黑井鍋課銀二百四十兩,免其扣解,俾灶戶薪本較前寬裕?!丙u水熬煮需要花費大量的薪柴,因此官府于灶戶所納額課內撥給一部分作為灶戶的薪本,但如上,規(guī)禮銀概從灶戶的薪本中克扣,薪價日增,灶戶人不敷出,后免其扣解,灶戶生活才較前寬裕些。綜上可見灶戶差役之重與煎辦鹽課之艱難。
明、清朝廷于三井司設官建置,差役征派名目之多,遠非上述可囊括,雖時有所免,但加派之事仍是常態(tài)。
四、余論
由明至清,在賦役征派制度的變革下,政府對民眾人身的管控逐漸放松,因此,井地寄居人口中多有非井籍之灶丁,但“丁份”的擁有者必是政府編籍在冊的灶戶。至清末民初,隨著國家對民眾人身管控的徹底減弱,即使原來并非灶籍者,也能因為擁有“丁份”即鹵權而成為灶戶,而灶戶所擁有之丁份也可按其開挖鹽井的資本來攤分:
云南各井無論產鹵、產礦,當其開井之時皆由駐井人民或集資本或借公款呈報到官,涉其發(fā)起開辦及至鹵礦發(fā)現(xiàn),即將其鹵或礦呈驗,由官考察,其鹽質如何,如果適用,準予承煎,乃按其用去資本平均攤分,所得之鹵或礦各自建置灶房,照頒薪本,認額煎鹽,交官配銷,是為灶戶。其應得攤分之鹵礦,或曰丁份,或曰班份,或曰股份,皆視開井時所投資本之多少而以所產之礦鹵乘除攤計定為丁班股份,應領碘鹵之分量就中井情衰旺,鹵礦優(yōu)劣,灶口大小、煎額盈絀。雖各井各灶不能強為一致,而設置灶戶之緣起,攤分礦鹵之規(guī)定則三區(qū)各井無不相同。明代與清代,灶戶的身份雖是世襲,但丁份卻屬于朝廷管控,并非私人所有。至清末民初,灶戶所擁有之“丁份”除子孫可以世襲外,仍可轉賣于他人:“建設灶房按照所有丁份承領應份碘鹵,計額煎鹽交官銷售,照領制鹽成本,以為子孫相互繼之世業(yè),如無私煎私賣,虧額虧款之違法行為,則此項煎鹽領本之權利即得永遠世守于無替。至此項權利如因所有者之愿意亦可照市受價,轉售于承買之人而繼續(xù)?!?/p>
三井司鹽課的征收和差役的編派,看似一直都與人丁密切相連,但隨著明清王朝賦役制度的變革,朝廷對灶丁的人身管控已不再是其重心。官方逐漸通過對“丁份”即鹵額的管控來控制有關鹽業(yè)的賦役征派,至清末民初王朝覆滅之時,“丁份”則徹底轉化為私人的產權所有。
(責任編輯:周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