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玲 高曉華
[摘 要]《易經(jīng)》是一部文學(xué)化的哲學(xué)著作。結(jié)構(gòu)維域下其具有言、象、意等三個層面的成分構(gòu)成,具有語音的韻律性音樂性、字詞含義的精練性多義性、闡義釋理的形象性生動性、載道寓理的蘊藉性豐富性等文學(xué)品質(zhì)。對《易經(jīng)》進行文學(xué)化結(jié)構(gòu)成分分析,可以使人感受《易經(jīng)》與后世文學(xué)的契合和交流關(guān)系,彰顯其文學(xué)品質(zhì)價值??梢岳兑捉?jīng)》與讀者之間的心理距離,使《易經(jīng)》獲得更多的文化觀照。但目前相關(guān)方面的研究并不系統(tǒng)充分,對此有探討研究的空間和必要。
[關(guān)鍵詞]《易經(jīng)》;文學(xué)化;審美品質(zhì);結(jié)構(gòu)分析
[中圖分類號]I207.4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3541(2016)01-0024-04
Abstract: “I Ching” is a literary and philosophical works. Structure dimension domain with words, like, three levels of meaning components composition, with the voice of the rhythm of music, meaning of words refining of polysemy, gorge and expound the image of vivid, moralization apartment management implication rich character of literature. The “book of changes” were literary composition analysis, can make people feel the “book of changes” and later literature fit and the exchange relationship, highlight the value of literature and quality. “I Ching” can be closer between the readers and the psychological distance, the “book of changes” to obtain more cultural care. But at present, the research of the relevant aspects is not systematic, and the space and the necessity of this study are discussed.
Key words:“book of changes”; literature; aesthetic quality; structure
《易經(jīng)》是一部文學(xué)化的哲學(xué)著作。在中國,文學(xué)作品的成分構(gòu)成一般認為有言、象、意等三個層面。對于言、象、意等三者之間的關(guān)系,三國經(jīng)學(xué)家王弼的解釋是“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盡意莫若象,盡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尋言以觀象;象生于意,故可尋象以觀意。意以象盡,象以言著”[1](p609)。這段關(guān)于《易經(jīng)》言、象、意之間關(guān)系的闡釋,在中國古代是文論的重要內(nèi)容,在中國現(xiàn)代是文學(xué)結(jié)構(gòu)關(guān)系的理論基礎(chǔ)和權(quán)威解讀。據(jù)此,我們也可以知道《易經(jīng)》具有文學(xué)角度的言、象、意成分構(gòu)成,同時文學(xué)審美視域下《易經(jīng)》的言、象、意結(jié)構(gòu)成分也具有語音的韻律性音樂性、字詞含義的精練性多義性、闡釋義理的形象性生動性、載義寓理的蘊藉性豐富性等文學(xué)審美品質(zhì)。這些文學(xué)品質(zhì)使得《易經(jīng)》與一般哲學(xué)著作不同具有鮮明的文學(xué)化傾向。對《易經(jīng)》進行文學(xué)化結(jié)構(gòu)成分分析,可以使人感受《易經(jīng)》與后世文學(xué)的契合和交流關(guān)系,彰顯其文學(xué)品質(zhì)價值??梢岳兑捉?jīng)》與讀者之間的心理距離,使《易經(jīng)》獲得更多的文化觀照。但目前相關(guān)的研究還不夠系統(tǒng)充分,對此有探討研究的空間和必要。
一、《易經(jīng)》語言的音樂性多義性
語言包括語音和語義兩個方面,文學(xué)語言當(dāng)它作為朗讀、吟誦或歌唱的材料時,其語音就會呈現(xiàn)韻律性音樂性美感。同時文學(xué)語言的字詞也與一般文章不同,往往除了字面的直接意義,還有其他含義,所以文學(xué)語言的字詞呈現(xiàn)言簡義豐的特點?!兑捉?jīng)》語言雖然產(chǎn)生于散文萌芽的上古時期,發(fā)展還不成熟,但由于作者為了“誦讀”和“明義”的需要,對語言也進行了其能力所及的選擇和錘煉加工,因而《易經(jīng)》語言中的部分語言具有語音韻律美音樂美,字詞含義具有精練性多義性。
《易經(jīng)》是散文體的著作,但以詩的標準衡量,有不少句子不亞于成書比它晚得多的《詩經(jīng)》。以《易經(jīng)》卦爻辭為例,《震》卦的卦辭是“亨。震來虩(Xì)虩,笑言啞(y?。﹩。徽痼@百里,不喪匕(bǐ)鬯(chàng)”。這句話的意思是事情進展得順利,盡管雷聲震撼,仍然笑聲四起,百里都受到震動,但沒有人因此丟失筷子或湯勺。從語言形式來看卦辭以四言為主句式整齊,四個句子每兩字一拍四字一節(jié),兩句又構(gòu)成一個調(diào)部,聽覺上給人以韻律鮮明節(jié)奏緊湊的感覺。同時一二句中有表示恐懼狀態(tài)的形容詞“虩虩”和表示笑聲的象聲詞“啞啞”相間,“虩虩”和 “啞啞”都是疊音詞,一平一仄聲音效果有上下起伏的跳躍感,誦讀讓人有輕松隨和愉悅的感覺。再如中孚卦九二爻有增益和大家共分享會有孚信的象征義,其爻辭是“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從爻辭語言結(jié)構(gòu)來看,也是以四言為主句式整齊的句子,所不同的是四個句子中偶數(shù)句都有一個表語氣的“之”字結(jié)尾。結(jié)合語義和語境這句話誦讀時各句字詞宜于連讀,節(jié)奏應(yīng)該緩慢,語調(diào)應(yīng)該拉長,而且因為有語氣詞“之”的結(jié)尾,使整個句子富有極強的押韻感覺。還有離卦九四爻辭:“突如其來如,焚如,死如,棄如?!本渥拥囊馑际恰坝龅搅送蝗缙鋪淼氖虑?,脾氣發(fā)得猶如燃燒的烈火,但頃刻之間又煙消云散、不復(fù)存在,落得個被拋棄的下場”。這句話的意思與前面不同,因此,其語調(diào)風(fēng)格也多有變化。從爻辭語言形式上看,長短不一文字極少,后三句每句只有一個實詞即構(gòu)成一個句子,且各句都有一個語氣詞“如”字結(jié)尾。根據(jù)句意,這個爻辭誦讀節(jié)奏應(yīng)該是快的,語氣應(yīng)該是重的、低沉的,而且前后句之間應(yīng)該是緊緊相連相承的,所以整個聽覺效果是鏗鏘有力、行云流水、酣暢淋漓。此外,還有泰卦的九三爻辭“無平不陂,無往不復(fù);艱貞無咎。勿恤其孚,于食有?!钡鹊?,這些句子頌讀起來不但有詩歌的韻味,而且與《詩經(jīng)》有異曲同工之妙。
西周時期語言詞匯量少,很多抽象的思想觀念或細致的感受,人們無法找到恰當(dāng)?shù)淖衷~來表達。于是僅有的詞匯就因為承載更多的語義內(nèi)涵而具有言簡義豐、富有表現(xiàn)力的特點。在《易經(jīng)》卦名許多都是形容詞,如乾卦的“乾”是“健勁”意,泰卦的“泰”是“通泰”意,謙卦的“謙”是“謙虛”意,恒卦的“恒”是“恒久”意,這些詞語極具表現(xiàn)力,即它們在高度概括各自卦義性質(zhì)的同時,還蘊含著豐富的“義理”信息。如困卦的“困”字是“困窮”意,但卻包含“雖處困窮狀態(tài)只要自己努力自救也能獲得亨通;此時堅持自己的操守和信念必將獲得吉祥免遭困窮;此時應(yīng)當(dāng)多修煉自己少說為好,因為境況很難讓別人相信”等具體信息。再如乾卦卦辭只有四個字:“元,亨,利,貞?!薄丁匆捉?jīng)〉正義》載:“元,始也;亨,通也;利,和也;貞,正也。言此卦之德,有純陽之性,自然能使陽氣始生萬物,而得元始、亨通,能使物性和諧各有其利,又能使物堅固貞正得終”。進一步說就是《易經(jīng)》作者通過對自然的直感的觀察,認為“天”體現(xiàn)著元始、亨通、和諧有利、貞正堅固等四種德行;之所以如此在于“天”的本質(zhì)元素是沛然剛健的陽氣。這種陽氣“運行不息,變化無窮”沿春、夏、秋、冬四季而循環(huán)往復(fù),制約主宰著整個大自然。如此豐富的乾義在卦辭中只用四個字來概括,不能不說是字少義豐、微言大義。再看《易經(jīng)》爻辭,蹇卦初六爻辭:“往蹇,來譽?!边@里“往”是“進”意,“來”是“退”意,“蹇”是“難”意,“譽”是“美譽”意,爻辭四字總體概括意是“往前走艱難,歸來必定獲得美譽”。至于“進”和“退”的具體情況,“蹇”和“譽”的具體原因在爻辭中并沒有明說,這就給人們留下很大的理解空間,于是不同的個體在理解此爻辭詞義的時候,就會因自己所處境況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具體闡述,這樣眾多個性化的理解和分析不斷地生發(fā)匯集,以致爻辭字詞內(nèi)涵無限擴展豐富。由此,蹇卦初六爻辭的“進”和“退”、“蹇”和“譽”四詞可謂言簡意賅、意蘊豐富?!兑捉?jīng)》中有許多詞組如“虎視眈眈”“謙謙君子”“突如其來”“匪夷所思”“不速之客”“無妄之災(zāi)”等,至今仍以成語的形式活躍在人們的生活中,這一點正說明《易經(jīng)》字詞蘊義豐富,因而具有旺盛的生命力。
二、《易經(jīng)》“釋義”的形象性生動性
“立象以盡意”是《易經(jīng)》“釋義”的突出特點?!兑捉?jīng)》中的形象稱易象,易象中有八卦、六十四卦的卦畫象和卦爻辭中的文字象。這些形象不管以什么形式呈現(xiàn),其目的都是為了揭示象后的“義理”,正是有了這些具象輔助釋義,《易經(jīng)》的“義理”才趨向于更加鮮明,更加貼近于“人事”的闡發(fā)。
《易經(jīng)》中八卦之象是模擬之象?!断缔o傳》云:“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庇纱丝芍?,八卦之象是古人仰觀俯察像物所得的八大類自然物象,同時八卦之象只是“類萬物之情”的物象,因而八卦之象可以引申擴展,也就是說自然萬物只要與八卦象形或情相似的,都可以把它歸為八卦的同類象中。六十四卦之象是會意之象,它是八卦一卦自重或兩卦互重所構(gòu)成的卦象,六十四卦卦象以特殊的象征形象分別喻示六十四種事物、現(xiàn)象的特定情態(tài)。如屯卦的“屯”是“艱難”意,卦形是上坎下震,“是草木初生之象,描述的是草木拱破土地時的景象,草木破土,生命萌生,正是生命嫩弱艱難生長的時候,故有艱難之意”[2](p67)。頤卦上艮下震,從卦象上看,像一個大口腔。但頤的意義卻不僅停留在口腔上,而是由口為嚼食進食之器官,食為養(yǎng)人之物,引申出頤卦之養(yǎng)人之道的義理。
《易經(jīng)》卦爻辭中的形象是比喻之象,它是中國古人通過聯(lián)想和想象獲得,并用語言敘述描寫的形象。《易經(jīng)》卦爻辭形象中有許多動物形象。如小過卦辭:“亨,利貞;可小事,不可大事。飛鳥遺之音,不宜上,宜下,大吉。”其后一句取“飛鳥”象,《重定費氏學(xué)》云:“飛鳥,高過于人矣;然遺音可聞,是亦未能過高,特‘小過耳。逆順者而向上,有風(fēng)氣阻力;就下勢順也?!币馑际钦f,小過之時,可以施行尋常小事,不可踐履天下大事;譬如飛鳥不宜于向上強飛,宜于向下安棲,才大為吉祥。此卦辭以小鳥力量有限,來告誡人們要善于避開弱點獲得成功。再如剝卦六五爻辭:“貫魚,以宮人寵,無不利?!贝素诚笫恰棒~”,隱喻或暗示男女之間的性事。因為“從表象來看,因為魚的輪廓,更準確地說是雙魚的輪廓,與女陰的輪廓相似,從內(nèi)涵來說,魚腹多子,繁殖力強,當(dāng)時的人類還只知道女陰的生育功能,因此,這兩方面的結(jié)合,使生活在漁獵社會的先民將魚作為女性生殖器官的象征”[3](pp48-49)。基于此,李鼎祚《〈易經(jīng)〉集解》云:“魚,陰蟲也。爻辭取自然物象‘魚和人文事象‘宮人寵御兩象為喻。言宮人進御,依次而進,正如貫魚之有次序也。卦象是五陰承一陽,如五個女人待御一個男人,大有耗盡其精力之勢,與卦義陰消陽的‘剝相符。”《易經(jīng)》卦爻辭中云雨天象也常見。如小畜卦辭:“亨;密云不雨,自我西郊?!毙∵^卦六五爻辭:“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公弋取彼在穴。”這里“云雨”是男女交合的隱語,“古人以云雨為性行為之隱語,當(dāng)源于天地相交化生萬物的認識……是把云雨當(dāng)作天地交感的生命行為,又反過來隱喻男女媾和,這是當(dāng)時普遍的民俗心理”[4](p301)。“密云不雨”,即有云不雨是男女性生活不和諧的隱語。如《小畜》卦,其卦象為巽上乾下,聞一多先生對其卦象的解釋是“乾為老男,巽為長女,老男遇長女自然交歡不悅,所以九三爻辭謂‘夫妻反目”[5](pp11-12)??梢?,“密云不雨”,有云不雨露,夫妻自然反目。
《易經(jīng)》還善于通過形象的敘述描寫來創(chuàng)設(shè)各種意境,使人獲得深切體驗,進而領(lǐng)悟“義理”?!兑捉?jīng)》爻辭有六條爻連用創(chuàng)設(shè)意境的。如漸卦的爻辭依次是,初六是“鴻漸于干,小子厲,有言,無咎”;六二爻是“鴻漸于磐,飲食衎衎,吉”;九三爻是“鴻漸于陸,夫征不復(fù),婦孕不育,兇。利御寇”;六四爻是“鴻漸于木,或得其桷,無咎”;九五爻是“鴻漸于陵,婦三歲不孕,終莫之勝,吉”;上九爻是“鴻漸于陸,其羽可用為儀,吉”,這六條爻以鴻雁作比,分別畫了六幅圖畫,圖畫上鴻雁由河邊跳到一塊大磐石上,由大磐石上又跳到陸地上,由陸地上又飛到樹枝上,再由樹枝上飛到山上,最后又由山上飛到陸地上。六條爻圖如果連起來,恰好是鴻雁的漸進的系列動態(tài)圖畫而且是越來越高的動態(tài)圖畫,應(yīng)該說這種用鴻雁漸進高飛來比喻“漸進”的卦義方式,具有漁獵時代先民表情達意的特點,其效果頗為形象生動,充滿意境美?!兑捉?jīng)》爻辭中還有一爻一境的情況。如睽卦的上九爻辭:“睽孤,見豕負涂,載鬼一車,先張之弧,后說之弧,匪寇,婚媾;往遇雨則吉?!必侈o給人們描述一個驚心動魄的景象,說一個孤高狐疑的男子,在找尋自己的伴侶,途中他恍恍惚惚好像看見了一只滿身污泥的丑豬,又看見了一輛裝滿鬼怪在奔馳的大車。這個男子很緊張,心想一定是一群歹人來襲擊自己,于是他連忙張弓射箭要和來人開戰(zhàn)。然而,他接著又立刻把弓箭放下了,原來他發(fā)現(xiàn)來的并非什么強盜匪寇,而是要和自己成婚的心愛之人。此種富有故事情節(jié)的情境描敘,把睽卦上九爻以陽處睽卦之極高位,與六三爻違離至久,孤獨煩躁,妄生猜忌,遂將種種幻覺的心理變異狀態(tài)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而卦象中男子幻覺重生的情境描寫,也正吻合了睽卦“乖背睽違”的卦義。
上述可見,《易經(jīng)》闡釋義理,多通過聯(lián)想和想象的方式,用“假象寓意”的譬喻手法,使隱含在易象背后的義理較為具體、生動地顯現(xiàn)出來。這種隱喻方式對后世文學(xué)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追f達《〈易經(jīng)〉正義》云:“凡《易》者,象也。以物象而明人事,若《詩》之比喻也。”[6](p18)清人章學(xué)誠在《文史通義·易教下》中也說:“《易》象雖包六藝,與《詩》之比興尤為表里?!泵鞔鷱埼等辉凇段鲌@詩塵》中也說:“《易》象幽微,法鄰比興?!盵7](p19)可見他們都把《易》象與《詩》之比興相提并論,認為《易經(jīng)》借物象表達義理,《詩經(jīng)》借形象抒發(fā)情志,二者的創(chuàng)作原則是一致的?!兑捉?jīng)》的隱喻方式與后世詩歌的象征、比興手法有許多關(guān)聯(lián)和互通之處。同時,也正是這些易象的存在,使得《易經(jīng)》這部哲學(xué)著作因具有鮮明的形象性而具有文學(xué)色彩。
三、《易經(jīng)》“寓理”的蘊藉性豐富性
文學(xué)作品創(chuàng)造“象”不是藝術(shù)的目的,文學(xué)藝術(shù)的目的在于通過“象”隱喻、象征、暗示一定的“意”。文學(xué)作品中的“意”是隱形的、不可“見”的,滲透于、蘊含于、消融于具體可感的形象中,因此,必須靠感悟、靠分析、靠抽象才能把握。《易經(jīng)》語言的敘述和描寫多有言外意和意外意的內(nèi)涵。所以,在提醒人們閱讀理解《易經(jīng)》時應(yīng)當(dāng)善于感悟,在舉一反三、觸類旁通的同時,也要讓讀者認識到這一點正是《易經(jīng)》與文學(xué)意蘊豐富的特質(zhì)相通契合之處。
《易經(jīng)》中常見“言外意”,即文字表達之外所蘊含的意義?!兑捉?jīng)》六十四卦的卦名意與卦爻辭中的象意表面看多有不同。如未濟卦卦名意是“不成功”,卦辭句卻是:“亨;小狐汔濟,濡其尾,無攸利?!睆呢赞o語言來看,給我們描述了一只小狐貍渡河的情況,說小狐貍涉水過河,快要到岸邊了,尾巴卻被河水浸濕了。卦辭描述小狐貍過河似乎和“未濟”沒有什么聯(lián)系。但在卦辭敘述語言之外卻隱含著一些沒有明說的現(xiàn)實信息,即狐貍過河通常尾巴是上翹伏在水面上的,現(xiàn)在小狐貍整條尾巴都被河水浸濕了,可見小狐貍?cè)矶急缓铀]了,又加上小狐貍力量小,此時勉強過河很危險,而且難以到達岸邊。至此,領(lǐng)悟卦辭隱含的信息,綜合考慮卦辭的形象活動,卦義“未濟”的“不成功”意才露出端倪。也就是說未濟卦辭“不成功”之義不是語言的表面意,而是包含在小狐貍的過河活動之中的深層意,其“義理”是需要人們透過小狐貍過河的狀況去領(lǐng)悟才會感知得到。再如漸卦是“漸進”意,其卦辭是“女歸吉,利貞”?!皻w”是中國古代女子出嫁的稱謂。為什么女子出嫁曰“歸”,《〈易經(jīng)〉正義》云:“歸,嫁也。女子生有外成之義,以夫為家,故謂嫁曰歸也。婦人之嫁,備禮乃動,故漸之所施,吉在女嫁?!睗u卦卦辭擬取“女歸”為比喻象,說女子出嫁是大事,男家必行問名、納彩、請期的禮節(jié),然后才能迎娶。因為女歸不是奔也,“漸者為歸,速者為奔。故女歸以漸為吉”[8](p415)。雖然漸卦的“漸進”之意,在卦辭中也沒有明確的解釋,但一如女子出嫁循禮漸行可獲吉祥可知,“漸進”能遵循正道,可使人獲顯耀地位,并有利于守持正固而建樹功勛的意蘊就彰顯出來。由此可見《易經(jīng)》卦爻辭語言,有表層意有深層意,也就是說卦爻辭語言描寫的任何一個形象及其運動,其解釋只能是義理的表層義,還有很多文字所蘊含的意義需要感悟才能發(fā)掘。
《易經(jīng)》還普遍存在“意外意”,即意蘊之外所蘊含的未知意?!兑捉?jīng)》文字古奧義理精深。各人似乎都可以有不同的解釋,但現(xiàn)在看來所有的解釋似乎都還沒有達到對“道”義內(nèi)涵的完全闡釋?!兑捉?jīng)》卦爻辭中的形象都是隱喻形象,其喻意就是隱含在形象之中的卦義或爻義,卦義或爻義中既包括我們所能認識和揭示出來的隱含意,也包括我們的思維和語言所不能及的意外意?!断缔o》曰:“其稱名也小,其取類也大。其旨遠,其辭文,其言曲而中,其事肆而隱。”說的就是這一點。以困卦為例:卦中六條爻的爻辭,列舉了六種困境情況。初六爻是“臀困于株木”,九二爻是“困于酒食”,六三爻是“困于石”,九四爻是“困于金車”,九五爻是“困于赤紱”,上六爻是“困于葛藟”,還有許多受困之狀,沒有盡述。至于為什么會陷入如此的困境?其原因可能是各種各樣,除了有讀者自己思考的答案之外,還會有人之聯(lián)系想象所不能及的意蘊涵蓋其中。
“《易經(jīng)》作為一部哲學(xué)著作,明顯有別于后世的哲學(xué)專著??梢哉f,它是一部文學(xué)化的哲學(xué)著作。這種將文學(xué)和哲學(xué)合為一體的著作,從調(diào)動讀者的興趣上看,顯然具有很大的優(yōu)勢”[9](p50)。以往對于《易經(jīng)》的研究哲學(xué)角度的居多,對于《易經(jīng)》文學(xué)性的探討研究目前還不夠充分,而這一點恰恰是《易經(jīng)》文化價值需要深入發(fā)掘的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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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秀玲:黑龍江科技大學(xué)副教授;高曉華:黑龍江科技大學(xué)教授)
[責(zé)任編輯 吳井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