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莉 鄧穎
摘 要:根據(jù)Talmy的運動事件詞匯化模式理論,英漢語言同屬方式語言。實際上,英語的方式動詞遠遠多于漢語。英文繪本中大量使用語義內(nèi)涵豐富的方式動詞,既生動有趣又簡潔凝練,符合兒童讀者的閱讀和認知需求。在繪本譯介過程中,由于漢語方式動詞的缺失,譯者必然會遇到諸多翻譯難題,這就需要根據(jù)英漢詞匯化特點和兒童讀者的認知特點,選擇適當?shù)睦L本方式動詞。
關(guān)鍵詞:英文繪本 方式動詞 翻譯策略
一、動詞的研究意義
運動,本質(zhì)上講是一個物體對于在同一空間里其它物體的位置改變或狀態(tài)的持續(xù)存在。對運動的體驗和認知反映了對空間的體驗和認知。兒童通過運動產(chǎn)生的空間感來體驗世界,通過自身的運動體驗和與外界的運動交際,甚至只是通過觀察自身以外的人、物運動來建立對世界的認知系統(tǒng)。繪本(picture books)以繪畫為主,文字描述較少,因此,繪本語言有生動簡潔、韻律明快的特點。同時,動詞使用豐富多彩,是英文繪本的一大特點。但由于英漢動詞在語言類型上存在差異,在把英文繪本譯介給中國讀者的過程中,如何傳達英文繪本動詞的豐富內(nèi)涵和生動表征,是繪本譯者面對的一大挑戰(zhàn)。
二、方式動詞
(一)運動事件及移動動詞詞匯化理論
Talmy在其著作Toward a Cognitive Semantics(2000)中提出了運動事件框架理論。Talmy[2]的運動事件框架,包括四個概念要素:凸體(Figure)、襯體(Ground)、運動(Motion)和路徑(Path)。凸體即移動主體,相對于襯體(參照物)運動,路徑指主體運動時的路線或方向。此外,運動事件還包括其他外部協(xié)事件(co-event),如動作的方式(manner)或原因(cause)。
運動所表達的概念和意義通過各種形式的詞匯來完成,如詞、語素或詞組,這就是在語言學意義上的詞匯化(lexicalization)過程。Talmy根據(jù)運動事件的詞匯化模式把世界上的語言歸為動詞框架語言和衛(wèi)星框架語言,其中漢語被其歸為一種很強的衛(wèi)星框架語。[2]
對于相同的運動事件,不同的語言所采取的詞匯化模式也可能會有所不同。不同的語言在表達相同的語義成分時,語言編碼方式即詞匯化模式會有所不同。運動、路徑、方式和原因,主要由動詞,尤其是移動動詞,及其附屬成分來體現(xiàn)。動詞不僅可以表達運動,還可以包含運動的路徑、方式、原因,甚至主體或參照物等語義范疇。不同語言在表達運動事件時,存在明顯的詞匯化模式差異。當兩個詞匯化模式差異巨大的語言要進行跨語交際時,就面臨模式轉(zhuǎn)化的問題。
(二)英漢方式動詞
Talmy[2][3]指出,不同語言在表達運動事件范疇的主要成分——移動動詞時,使用不同的詞匯化模式。其中提到[Motion+Manner/Cause]模式,即動詞除表達移動本身外,還表達方式或原因,如:run,walk,float等,此類移動動詞通常稱為方式動詞。在這種模式的語言中,路徑通常由動詞的附加語,即介詞、副詞等小品詞表達。屬于這種模式的語言被稱為“方式語言”(manner language)。
Talmy認為漢英同屬“方式語言”,后來學者也大多同意這一觀點,認為從廣義上來講,英漢兩種語言的詞匯化模式基本一致,英漢動詞都可以包含“方式”或“原因”。Talmy同時指出,英漢方式動詞有不同的歷時發(fā)展和語用趨勢,以至于現(xiàn)代英語和現(xiàn)代漢語的方式動詞數(shù)量差異巨大。
英語在表達運動事件范疇時(尤其是在含有移動方式次范疇時),傾向于使用方式移動動詞,而較少使用路徑移動動詞。英語在19世紀產(chǎn)生了大量方式動詞,結(jié)果使得現(xiàn)代英語在區(qū)分動作方式上更加精細化。[3]運動方式更多地隱含到動詞中,與動詞本身綜合到一起。換言之,英語在方式動詞的詞匯化模式上,有呈現(xiàn)到隱含、分析到綜合的趨勢。與之相反,從歷時來看,漢語在詞化模式上有從隱含到呈現(xiàn)的趨勢,表現(xiàn)在方式和路徑等語義要素從隱含到呈現(xiàn)。從綜合到分析主要表現(xiàn)在方式和路徑從綜合到分析、運動和動體從綜合到分析、運動和背景從綜合到分析以及路徑和運動從綜合到分析等方面的歷時演變。[4]
Slobin將所有語言方式動詞分為兩個層次:1.一般性的或統(tǒng)稱性的,以一些中立的、日常使用的動詞為代表,如:walk,run,jump,fly等;2.更具體的、更具表達性、能凸顯方式的動詞,以“walk”和“run”為例,“walk”和“run”均為第一層次,而能表現(xiàn)“walk”和“run”的具體方式的“stroll,wander,shuffle”以及“spint,jog,dash”等詞則為第二層次,英語中包含了大量第二層次動詞。[5]以英文繪本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動作詞匯為例,高頻出現(xiàn)的動詞包括“跑、走、跳、叫、轉(zhuǎn)、動”等。這些語義項均有第一層次和第二層次的詞匯化選擇。繪本語料庫顯示,第二層次動詞的使用頻率遠遠高于第一層次。以動作“跳“的詞匯化為例,英語兒童讀物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表示跳躍的動詞有“jump,bounce,hop,skip”等。“jump”指一般意義的“跳”,不強調(diào)跳的方式,屬于“slobin”定義的第一層次動詞?!癰ounce,hop,skip”則包含了跳的方式語義,屬于第二層次動詞。如“bounce”表示上下彈跳,通常是連續(xù)跳躍;“hop”指人單腳跳或鳥類的雙腳跳;“skip”通常指雙腳交替地跳或跨;普通用語,指任何位置、方向的跳躍,也可指雙腳跳。如在繪本The Cajun Cornbread Boy一書中:“The old woman began chasing with jumping,skipping,and hopping.”三個不同方式的“跳”,把老太太追逐的動作表現(xiàn)得淋漓生動,又不失語言的簡潔明練,可以說是英文繪本語言中方式動詞的典型代表。
三、翻譯策略
第二層次方式動詞的大量使用是英語兒童繪本的一大特點。在英漢譯介的過程中,譯者會發(fā)現(xiàn),某些情況下,有些英漢方式動詞可以在第二層次獲得對等。換言之,漢語中也有高度詞匯化、語義內(nèi)涵豐富的方式動詞。如:“peep”(偷偷地看)在漢語中有對應(yīng)的第二層次動詞“窺”。但“窺”字顯得過于正式,不符合兒童讀物的口語化特征。列夫·托爾斯泰曾說:“為了使兒童熱愛讀書,必須讓他們閱讀易懂的和有趣的……趣味性乃是有益性和通俗性唯一的標志?!盵6]給少年兒童寫東西,一定要使少年兒童喜歡,看了能懂,能得到好處。[7]因此,當英漢方式動詞在第二層次可以達到“對等”,但漢語對等動詞又顯得太過古雅的時候,我們應(yīng)該考慮兒童的認知特點,去古存今,拋棄可以直接在詞匯化結(jié)構(gòu)上對應(yīng)的古雅用法,采用分析、呈現(xiàn)的英漢翻譯策略,符合現(xiàn)代漢語的特點。
更多的情況下,譯者找不到在第二層次上對等的英漢方式動詞。為了避免信息缺失,同時考慮到漢語方式動詞有從“隱含到呈現(xiàn)”“從綜合到分析”的特點,在方式動詞英譯漢過程中,我們可以借助Talmy的衛(wèi)星結(jié)構(gòu)理論來解構(gòu)語義項,并最終還原方式動詞的語義表達。下面以英文繪本實例提出方式動詞的英漢翻譯策略。
(一)動詞[運動,方式]→動詞[運動,方式]+補語
(1)原文:The Hampires fearsome face loomed near.(選自Hampire)
分析:“l(fā)oom”在英語中以為模糊的東西慢慢出現(xiàn),特別指那些又大又可怕的東西。此處用這個詞特別能表現(xiàn)“Hampire”(豬血鬼)可怕的臉在陰暗的光線中逐漸變大變清晰的過程。但漢語中找不到能包含所有對應(yīng)語義信息的動詞,只能采用分析法,將“l(fā)oom”的語義信息分解為“動作語義+補充語義”的方式。
參考譯文:豬血鬼那可怕的臉變得逐漸清晰。
(2)原文:On Christmas Eve,many years ago,I lay quietly in my bed.I did not rustle the sheets.(選自The Polar Express)
分析:“rustle”在英語中義為“輕輕的、低沉的摩擦聲”,發(fā)聲主體通常是干樹葉或紙張等。同樣,我們采用“動作語義+補充語義”的翻譯策略。
參考譯文:在多年前的平安夜里,我平靜地躺在我的床上。我沒有把被單弄得窸窣作響。
(二)動詞[運動,方式]→狀語[方式]+動詞[運動]
(3)原文:His belly growled.Duck scurried to the kitchen. Outside,footsteps lumbered.(選自Hampire)
分析:這段文字中的動詞都是典型的方式動詞,“growl”指動物(特別是狗)發(fā)出的帶有敵意的嗓音?!癝curry”義為小步快走,這里用來形容鴨子笨拙奔跑的樣子,特別貼切?!發(fā)umber”義為喧鬧地向前走,笨重地行動或緩慢地移動。
參考譯文:他的肚子氣呼呼地吼著。鴨子急忙忙地跑去廚房。屋外,腳步笨重地移動著。
(4)原文:They pranced and paced.(Polar Express極地快車)
分析:“Prance”通常指馬昂首闊步、后足立地騰躍的動作?!癙ace”指前前后后、來回踱步的移動方式。
參考譯文:他們歡快地騰躍、來回地踱步。
四、結(jié)語
認知翻譯學提出把翻譯納入認知語言學的理論框架中加以審視,在翻譯中,譯文除了在語法、語義和語用三個層面獲得譯入語的認可之外,還要在認知層面獲得認可。英文繪本中大量使用的方式動詞所包含的空間位移和運動方式,是否能夠在認知層面上得以跨語傳達,直接關(guān)系到兒童的閱讀體驗和對世界的感知。因此,譯者需要首先充當原文本的認知主體,去感受原文動詞的生動表現(xiàn)力,再將這種生動性傳達出來。兒童讀物的英漢翻譯研究還有許多值得思考的問題,如翻譯策略所采用的分析、解構(gòu)以及添加副詞狀語的方式,是否使譯文顯得冗長?是否太過凸顯動詞方式?這種跨語言的解碼方式是否會影響到兒童認知范疇的構(gòu)建?閱讀和語言習得的最終結(jié)果會受到怎樣的影響?兒童繪本動詞在跨語解碼后,漢語語境的兒童在認知方式上會受到怎樣的影響?這些都是未來思考的方向,值得進一步研究探索。
(本文為四川省教育廳科研項目“譯者翻譯過程實證研究”[項目編號:16SB0054]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1]嚴辰松.運動事件的詞匯化模式[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
1998,(6).
[2]Talmy,Leonard.Towarda Cognitive Semantics[M].VolumeI&II.;
Cambridge:MITPress,2000.
[3]Slobin,D.The Many Ways to Search for a Frog:Linguistic
Typology and the Expression of Motion Events[A].InS.Str?mqvist&L.Verhoeven;(eds.).Relating Eventsin Narrative:Typologicaland Contextual Perspectives[C].Mahwah,NJ: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2004:219-257.
[4]史文磊.漢語運動事件詞化類型的歷時考察[M]北京:商務(wù)印書
館,2014.
[5]李聲權(quán).列夫·托爾斯泰《論兒童文學的語言》[J].文化譯叢,
1992,(4).
[6]黃侃.作家談兒童讀物[J].中國出版,1995,(6).
[7]李雪.英漢移動動詞的詞匯化模式差異及其對翻譯的影響[J].外
語學刊,2008,(6):109-112.
[8]李福印.靜態(tài)事件的詞匯化模式[J].外語學刊,2015,(1):
38-43.
(王春莉 四川成都 成都信息工程大學外國語學院 610225;鄧穎 四川成都 四川師范大學基礎(chǔ)教學學院 610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