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士軍

(廈門大學 哲學系，福建 廈門 361005)

功利主義的底線原則探析

裴士軍

(廈門大學 哲學系，福建 廈門 361005)

功利主義除了追求總體利益最大化，還包含重要的底線原則——“避免傷害”。這一底線原則可以通過“諾布效應(yīng)”心理實驗來驗證，且其強調(diào)行為手段必須滿足正當性要求，符合人們?nèi)粘５赖屡袛嗟乃季S過程。同時，底線原則不同于波普爾“消極功利主義”，它能夠彌補“消極功利主義”的不足，具有更強的可踐行性。

功利主義；底線原則；避免傷害；諾布效應(yīng)；消極功利主義

功利原則是廣為熟知的一種道德原則，其具體指：行為能否增進人的幸?；蚩鞓肥桥袛嗥鋵﹀e的標準。能夠帶來總體利益最大化的行為極大地增進人的幸福，因此是正確的行為。但應(yīng)注意，“增進幸福”“避免傷害”與“減少痛苦”這三種行為模式都能直接或者間接實現(xiàn)總體利益最大化?！霸鲞M幸?！迸c“減少痛苦”形異質(zhì)同，最終目的都是幸?？偭康脑黾樱弧氨苊鈧Α睂π袨檎咭筝^低，可視為功利主義的底線原則。對于功利主義的批判主要集中于前者，質(zhì)疑何為幸?？偭孔畲蠡臉藴剩约皩崿F(xiàn)了總體利益最大化的行為是否一定是道德上正確的行為。但是，這些批判都不能否定“避免傷害”底線原則的價值。

一、功利主義的批判與底線原則的提出

道德原則具有評價作用與規(guī)范作用*道德原則的評價作用與規(guī)范作用在本質(zhì)上是內(nèi)在聯(lián)系的，有學者還認為道德原則的根本作用就是規(guī)范作用，如黑爾(Richard Mervyn Hare)指出，對某一行為做出評價是為了更好地指導人們的行為。具體參見：黑爾.道德語言[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9:5.。功利原則作為一種道德原則，具備這兩種作用。其評價作用為：能夠?qū)崿F(xiàn)總體利益最大化的行為是正確的行為；其規(guī)范作用為：在諸多可能的行為選擇中，行為者應(yīng)該采取能夠?qū)崿F(xiàn)總體利益最大化的行為選擇。

批判功利主義的經(jīng)典案例——“警長案例”描述了如下場景：“你是一個與世隔絕的西部小鎮(zhèn)的警長。一起謀殺案發(fā)生了。大多數(shù)人相信鮑勃是有罪的，但是你知道他是無辜的。除非你現(xiàn)在就絞死鮑勃，否則鎮(zhèn)上就會發(fā)生一場暴動，還有不少人會因此丟掉性命。功利主義說，你必須絞死鮑勃，因為阻止暴動發(fā)生的價值遠大過他失去生命的損失?！盵1]6從功利主義立場來看，絞死鮑勃這一行為可以阻止暴動發(fā)生，能夠帶來最大總體利益，所以警長應(yīng)該絞死鮑勃。但是，絞死鮑勃這一行為卻有悖于人們的道德直覺。功利原則的評價作用與規(guī)范作用，在此失去了效力。即使警長絞死鮑勃，阻止暴動發(fā)生，但人們不會認為警長的行為是道德上正確的行為。因此，批評者就認為功利主義是失敗的。

但是，我們應(yīng)注意，功利主義還包含重要的底線原則。底線原則的評價作用與規(guī)范作用為：一行為如果不能夠?qū)崿F(xiàn)總體利益最大化，則是錯誤的行為；底線原則指導行為者避免去做不能實現(xiàn)總體利益最大化的行為，即“避免傷害”。在“警長案例”中，警長若是個功利主義者，他還需踐行“避免傷害”原則，不能輕易殺害鮑勃?，F(xiàn)有的批判只是否定了功利主義的一個方面——能夠?qū)崿F(xiàn)總體利益最大化的行為是正確的行為，并未否定功利主義的另一個方面——未能實現(xiàn)總體利益最大化的行為是錯誤的行為。底線原則不僅符合人們?nèi)粘５赖屡袛嗟乃季S過程，而且它還蘊含行為手段必須滿足正當性要求，如警長不能通過不正當殺害來阻止暴動，避免功利主義陷入單一后果論的窠臼。

二、底線原則的論證

“諾布效應(yīng)”是由實驗哲學家諾布(Joshua Knobe)提出的人們關(guān)于行為意圖判斷的一種心理現(xiàn)象。其具體是指在日常生活中，人們對于某一行為的意圖判斷受到這一行為產(chǎn)生的副作用*副作用：行為主體若知道某一行為會帶來雙重結(jié)果(同時產(chǎn)生后果1和后果x)，但行為主體只希望得到后果1，雖然他預見后果x會發(fā)生，但他不在乎后果x是否發(fā)生。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將后果x稱為副作用。參見：Joshua Knobe. Intentional Action and Side Effects in Ordinary Language[J]. Analysis, 2003,63(3):190-194.好壞的影響。諾布在其實驗中提供了如下對比案例：

傷害條件：一公司副總裁跟董事會主席說：“我們正在考慮開始一項新的項目。這一項目能帶來巨大利潤，同時也會破壞環(huán)境?！敝飨卮穑骸拔也辉诤跏欠衿茐沫h(huán)境，我只想要利潤，開始實施這個項目吧。”項目實施后，公司盈利，環(huán)境也遭到了破壞。

幫助條件：一公司副總裁跟董事會主席說：“我們正在考慮開始一項新的項目。這一項目能帶來巨大利潤，同時也會改善環(huán)境?！敝飨卮穑骸拔也辉诤跏欠窀纳骗h(huán)境，我只想要利潤，開始實施這個項目吧。”項目實施后，公司盈利，環(huán)境也得到了改善。[2]191

諾布讓實驗被試們判斷董事會主席是否有意破壞環(huán)境或保護環(huán)境，以及值得責備或稱贊的程度(0-6)。實驗結(jié)果是：傷害條件下，大多數(shù)人(82%)認為董事會主席是有意帶來破壞環(huán)境的副作用；幫助條件下，大多數(shù)人(77%)認為董事會主席是無意帶來保護環(huán)境的副作用。諾布統(tǒng)計董事會主席值得責備或稱贊的程度(0-6)：傷害條件下，被試們認為行為實施者值得責備的程度是4.8/6；幫助條件下，值得稱贊的程度僅為1.4/6[2]191-192。顯而，諾布認為稱贊與責備存在不對稱性，人們更愿意因為不好的副作用去責備行為實施者而不愿意因為好的副作用去稱贊行為實施者。自“諾布效應(yīng)”提出之后，國內(nèi)外哲學界、心理學界從道德心理學角度對其展開大量研究[3]，探討人們對于某一行為的意圖判斷與道德判斷的內(nèi)在關(guān)系，至今無定論。

本文試圖避開意圖判斷與道德判斷之間的內(nèi)在復雜性，僅從諾布的實驗結(jié)果出發(fā)，實驗被試們對于董事會主席行為的道德判斷是明確的，在傷害條件下主席值得責備的程度很高，而在幫助條件下其值得稱贊的程度卻不顯著。毋庸置疑，對主席進行責備是由于其行為值得責備*穆勒在《功利主義》中指出，對行為者的評價應(yīng)與對行為的評價區(qū)分開來，但筆者認為，這兩者是存在聯(lián)系的，不能完全區(qū)分開來。，值得責備的行為是錯誤的行為。所以在傷害條件下，主席的行為就是錯的。

從功利主義立場來評判董事會主席的行為，將公司盈利定義為正面利益，環(huán)境遭到破壞定義為負面利益，而總體利益是將兩者合并起來。一般而言，公司盈利的利益相關(guān)者只是小部分人而破壞環(huán)境的利益相關(guān)者則是大部分人(環(huán)境問題影響多代人，且當前環(huán)境問題較為嚴重，人們更加看重環(huán)境的價值)，因此這一行為的總體利益最終是負面的。從行為選擇而言，董事長可以選擇實施這一項目或者不實施這一項目，不實施這一項目帶來的結(jié)果是公司不盈利且環(huán)境不破壞，即總體利益沒有變化。那么，這一結(jié)果顯然比帶來負面利益的“董事會主席選擇實施這一項目”行為好。

不過，有人認為公司盈利只關(guān)乎小部分人而破壞環(huán)境關(guān)乎大部分人不一定合理，需要進一步思考案例中的總體利益。增進總體利益的行為有多種，單方面增進正面利益或者減少負面利益，乃至兩者同時進行。相應(yīng)地，未能實現(xiàn)總體利益最大化的行為也有多種，大致可以劃分為三類情況：①一行為帶來的總體利益是少量的正面利益，不是最大的，即這一行為的正面利益只是略微多于負面利益；②一行為的正面利益少于負面利益，總體利益是負面的；③一行為的正面利益與負面利益相等，總體利益等于零。在上文的分析中，我們認為董事長的行為是屬于第②種情況，總體利益是負面的，因此是錯誤的行為。若有人認為公司盈利只關(guān)乎小部分人而破壞環(huán)境關(guān)乎大部分人不合理，我們可以退一步認為董事長的行為屬于第①種情況或第③種情況，最終被認為是帶來少量正面利益或正負利益均等。如此一來，主席的行為看似比不實施這一項目(總體利益沒有變化)的行為要好(帶來少量的正面利益)或相同(正負利益均等)。但是，人們在道德判斷過程中，會自行添加對比項。假設(shè)存在一項目不會破壞環(huán)境還可以帶來利潤，這才是能夠?qū)崿F(xiàn)總體利益最大化的行為。即使是第①種情況或第③種情況，仍然是錯的行為，這符合實驗中被試們的道德判斷結(jié)果。

此外，在諾布實驗中，行為實施者“不在乎副作用的發(fā)生”(董事會主席不在乎是否破壞/改善環(huán)境)是人們對行為實施者進行意圖判斷及道德判斷的關(guān)鍵因素。“不在乎副作用的發(fā)生”在幫助或傷害條件下實質(zhì)上各自都包含著兩種不同的可能性。

A傷害條件：行為實施者不在乎不好的副作用的產(chǎn)生，包含兩種情況：

A1：他在知道不好的副作用會產(chǎn)生時(會破壞環(huán)境)，他會實施這一行為。

A2：他在知道不好的副作用不會產(chǎn)生時(不會破壞環(huán)境)，他也會實施這一行為。

B幫助條件：行為實施者不在乎好的副作用的產(chǎn)生，包含兩種情況：

B1：他在知道好的副作用會產(chǎn)生時(會改善環(huán)境)，他會實施這一行為。

B2：他在知道好的副作用不會產(chǎn)生時(不會改善環(huán)境)，他也會實施這一行為。

當副作用是不好時，人們傾向于責備這一行為，這是根據(jù)A1情況做出的評判，若是根據(jù)A2情況，人們無須責備這一行為；同樣，當副作用是好時，人們并不認為要稱贊這一行為，這是根據(jù)B2情況做出的評判，若是根據(jù)B1情況，人們理應(yīng)稱贊。在道德判斷過程中被人們忽略的A2與B1兩種情況，分別對應(yīng)于A1與B2，是屬于好的結(jié)果(在A情況下，不好的副作用不產(chǎn)生就是好的結(jié)果；在B情況下，好的副作用產(chǎn)生是好的結(jié)果)。因此，人們做出道德判斷往往以這一行為可能導致的不好結(jié)果(A1與B2)為對象。例如超速駕駛，人們不會因為超速駕駛帶來了節(jié)省時間的好處而稱贊它，一般情況下都會以超速駕駛會帶來車禍事故等更多不安全結(jié)果而譴責它。功利主義強調(diào)總體利益最大化，事實上它包含了底線原則——“避免傷害”，即避免不好結(jié)果的發(fā)生。如果一行為未實現(xiàn)總體利益最大化，即造成了相對不好的結(jié)果，那么就是錯的行為。

綜上所述，在諾布實驗中，人們對于董事會主席行為的道德判斷：在幫助條件下，主席無須被稱贊；在傷害條件下，人們則傾向于責備主席的行為，并認為其決策是錯誤的。這一結(jié)果可以有效地論證功利主義底線原則——“避免傷害”的普遍適用性，反映了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正是根據(jù)這一底線原則來進行道德判斷。

三、底線原則與“消極功利主義”

功利主義的底線原則——“避免傷害”，跟現(xiàn)代西方思想史上卡爾·波普爾(Karl R. Popper)的“消極功利主義”類似，但兩者仍存有一定差異。底線原則更為基礎(chǔ)，且能夠彌補“消極功利主義”的不足。提出“消極功利主義”理論的波普爾認為在社會動蕩時期，為受難者提供幫助和防止苦難其實更為緊迫。他指出，應(yīng)該“把功利主義的口號‘目的在于為最大多數(shù)的人謀求最大的幸?！?‘最大化幸?！?替換為‘讓所有人遭受最少量的可以避免的痛苦’(‘最小化痛苦’)?！盵4]并且“最小化痛苦原則”應(yīng)被視為人類的行為標準以及公共政策的制定原則。他主張“公共權(quán)力應(yīng)致力于鏟除危害或妨礙個人幸福的禍害，而幸福則放手讓個體去自由追求?！盵5]人人都具有一種權(quán)利，但它不是要求直接獲得幸福和快樂的權(quán)利，而是“一種在能夠避免的情況下要求不被造成不幸的權(quán)利”[6]。所以，波普爾主張用這樣一個具體原則——“與可避免的苦難作斗爭應(yīng)該成為公共政策的一個公認目標，而增加幸福應(yīng)主要留待個人發(fā)揮首創(chuàng)精神去解決”[7]，去完善、甚至取代傳統(tǒng)功利主義的理論。

傳統(tǒng)功利主義理論的代表邊沁提出，以增大或減小利益相關(guān)者之幸福的傾向，抑或促進還是妨礙幸福的傾向，來作為贊成或非難一項具體的行動的評判標準。如果一行為具有增大利益的可能性，我們就贊成這一行為；若相反，則應(yīng)阻止這一行為。穆勒進一步認為，“功利不僅僅包括對幸福的追求，而且包括防止與緩和不幸”[8]13，“生活中痛苦少而短暫”也是一種幸福的生活狀態(tài)。連義務(wù)論最大代表康德也說道：“幸福的概念是一個如此不確定的概念，以至于每一個人盡管都期望得到幸福，卻絕不能確定地一以貫之地說出，他所期望和意欲的究竟是什么。”[9]人們很難說出自己追求的幸福是什么，但是由于每個人在生活中都會遭受或體驗到痛苦、災(zāi)難，而對不幸福生活的拒斥，是人們可以達成的共識。功利主義辯護者斯馬特在《功利主義：贊成與反對》一書中提出類似觀點，“因為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我們能夠免除同胞們的苦難，使他們得到最大的幸福。況且，在什么是人們愿意看到的被增進的善的問題上，他們往往達不成一致的意見。與此相反，在何種苦難應(yīng)當避免的問題上，他們卻情投意合……”[10]由此看來，“消極功利主義”的可取之處在于，它有力地突出傳統(tǒng)功利主義中減少痛苦、緩和不幸的方面，對于解決社會上存有的諸多現(xiàn)實問題更具指導價值。

然而，底線原則不僅擁有“消極功利主義”的可取之處，而且還能彌補“消極功利主義”的不足。事實上，波普爾的“消極功利主義”以及“最小化痛苦”原則，與傳統(tǒng)功利主義正面追求總體利益最大化并無區(qū)別，兩者都是一種追求總體利益最大化的原則*邊沁、穆勒的功利主義追求正面利益最大，波普爾的“消極功利主義”則追求負面利益最小，而負面利益最小其最終的結(jié)果還是總體利益最大化。，并沒有降低對于行為者選擇何種具體行為的要求。所以，傳統(tǒng)功利主義遭到的批判，同樣可以針對“消極功利主義”理論。簡言之，波普爾的理論可稱為“減少痛苦”，邊沁、穆勒的理論稱為“增進幸福”，而功利主義的底線原則是“避免傷害”。在實踐過程中，“增進幸?！迸c“減少痛苦”都是需要通過一定的行動才能實現(xiàn)，對行為者有嚴苛的要求，更關(guān)注行為結(jié)果；而“避免傷害”這一要求，行為者較易實現(xiàn)，同時，它關(guān)注行為者的動機以及其手段是否正當。以“諾布效應(yīng)”的傷害條件為例，根據(jù)底線原則，董事長在項目實施之前，若明知這一項目有帶來破壞環(huán)境的可能性，就應(yīng)以“避免傷害”為準則，做出公司不實施這一項目的決定，而不必積極致力于“減少痛苦”的行為。日常生活中亦如此，并非處處需要人們?nèi)ァ皽p少痛苦”，誠然，能夠做到“減少痛苦”極好，但對普通人而言，就像是要求把所有的多余財產(chǎn)捐獻給貧困者，屬于過高的道德要求。在達到這一道德標準之前，人們應(yīng)該先做到“避免傷害”，在堅守這一底線原則的基礎(chǔ)上，再嘗試去踐行更高的道德標準。

四、底線原則的可能質(zhì)疑及回應(yīng)

有人可能會反駁，人們并非完全認可底線原則。人們做了未實現(xiàn)利益最大化的行為就一定是錯的么？假設(shè)一個情境，一個路人為了拯救落水兒童，奮不顧身跳入水中進行搶救。結(jié)果很不幸，不僅兒童沒有獲救，更糟糕的是路人還犧牲了。這在功利主義者看來，顯然是沒有實現(xiàn)總體利益最大化的行為。可事實上，人們一般不會批評這一行為，反而仍會給予路人較高的道德評價。并且，人們愿意稱贊舍己救人的行為，而這似乎與功利主義的底線原則——“避免傷害”相矛盾。

事實并非如此。前文指出，道德原則具備評價作用與規(guī)范作用。在評價作用層面，路人舍己救人，結(jié)果是自我犧牲同時救人不成功，這明顯是未實現(xiàn)總體利益最大化的行為。在功利主義者看來，理想結(jié)果是救人成功，且沒有自我犧牲。而評價路人的行為是錯的，這是相對于理想結(jié)果而言，傷害自己也是一種傷害，或者是不值得的。除去情感成分，不偏不倚地評價現(xiàn)實結(jié)果與理想結(jié)果，“救人成功，且沒有自我犧牲”顯然是人們更愿意接受的。功利主義并非否認自我犧牲的行為，它只是不承認“犧牲本身就是善事”[8]17。自我犧牲的行為，如果沒有增進或不能增進幸福的總量，那么就是一種浪費。功利主義贊成的自我犧牲，是為了他人的幸福而做出的犧牲。其中，他人可以是全體人類，也可以是為人類集體利益所指定的個人。另外，在現(xiàn)實中，如果出現(xiàn)了類似上述“自我犧牲”事故，人們愿意給予路人較高的道德評價，很大程度上是源于情感上的同情，或者希望能對路人的親屬提供精神上的彌補，并非與功利主義的底線原則相矛盾。

同時，功利主義理論雖然未能給予假設(shè)情境中的路人行為較高的道德評價，但不會影響人們在規(guī)范層面的具體實踐，人們?nèi)耘f愿意見義勇為、舍己救人?！按蠖鄶?shù)功利主義者的著眼點在于行為的預期價值，而不是實際的結(jié)果?！盵1]210因為功利原則若要指導具體的行為，“應(yīng)當是根據(jù)以往經(jīng)驗對后果的預測，而不應(yīng)是事后的結(jié)果，否則功利主義就是一種純粹的空談，根本不能用來指導行為?！盵11]路人動身去搶救落水兒童，其預想結(jié)果是救出兒童，自己也不犧牲，而這是總體利益最大化的結(jié)果；如果他不去搶救，那么落水兒童失去生命，相對于搶救出兒童的行為，肯定是沒有實現(xiàn)總體利益最大化的行為。因此，路人奮不顧身地前去搶救，是符合功利主義底線原則的。

五、結(jié)語

關(guān)于功利主義的批判有很多，有將其等同于享樂主義，有指責其“不偏不倚的立場”過于嚴苛，有批評其忽略公平正義，但這些批判只是看到功利主義的一個方面，并未真正理解功利主義。回到邊沁對于“功利”的定義：能夠給利益相關(guān)者“帶來實惠、好處、快樂、利益或幸福，……防止遭受損害、痛苦、禍患或不幸”[12]；以及穆勒對于“功利原則”的理解：行為的對錯與其增進幸福或造成不幸的傾向相一致，幸福是指快樂和免除痛苦，不幸則是指痛苦和喪失快樂。因此，我們不能認為功利主義就是追求總體利益最大化，不容忽視的是，它還有重要的底線原則——“避免傷害”，強調(diào)應(yīng)全面考慮問題以及關(guān)注行為手段的正當性。功利主義的這一底線原則符合人們?nèi)粘５赖屡袛嗟乃季S過程，并且，這一底線要求易于被人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所接受，具有較強的可踐行性。

[1]蒂姆·莫爾根.理解功利主義[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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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邊沁.道德與立法原理導論[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1:59.

A Probe into Bottom Line Principle of Utilitarianism

PEI Shi-jun

(Dep.ofPhilosophy,XiamenUniversity,XiamenFujian361005,China)

Apart from the pursuit of the maximization of the overall benefits, utilitarianism also contains a bottom line principle: the “harm avoidance”, which can be verified with the psychological experiment called “Knobe effect”. It also emphasizes that the behavioral methodology must meet the requirement of legitimacy and conforms to human’s thinking process of their day-to-day moral judgment. Meanwhile, the bottom line principle, which can make up for the defects of Popper’s “negative utilitarianism”, is different from it and of more practical significance.

utilitarianism; bottom line principle; harm avoidance; Knobe effect; negative utilitarianism

10.13954/j.cnki.hduss.2017.03.007

2017-02-27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16YJA710028)

裴士軍(1991-)，男，浙江鄞州人，博士研究生，倫理學基礎(chǔ)理論、生態(tài)倫理學.

B82-054

B

1001-9146(2017)03-003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