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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鐘凡與中國首部韻文文學史《中國韻文通論》之撰作

2017-02-23 23:45卞東波
關(guān)鍵詞:通論韻文文學史

卞東波

(南京大學 文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23)

陳鐘凡與中國首部韻文文學史《中國韻文通論》之撰作

卞東波

(南京大學 文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23)

陳鐘凡先生所著的《中國韻文通論》出版于1927年,是我國首部對詩、詞、曲、賦四種文體進行全面介紹的韻文文學史?!吨袊嵨耐ㄕ摗分蓵赡苁艿角宕鷵P州學派文學觀,特別是阮元的“文必有韻”說,以及焦循的文學“一代有一代之勝”之說的影響。《中國韻文通論》與之前的文學史不同之處在于,其有一定的體系性,而且極具近代學術(shù)的眼光,對當時中國學界和日本漢學界的最新研究成果皆能加以吸收。《中國韻文通論》擺脫了民國初年文學史書寫與學術(shù)史不分的格局,專以韻文為研究對象,對“純文學”的韻文觀念的傳播也有很大的促進作用。

陳鐘凡;《中國韻文通論》;韻文文學史;純文學

一、陳鐘凡先生的生平與著作

陳鐘凡(1888—1982年),字覺圓,號斠玄,別名少甫、覺元、覺玄,解放后改名“中凡”,并以此行世*陳鐘凡先生的生平見于他自己所撰的《陳中凡自傳》(《晉陽學刊》1983年第3期),吳新雷《陳中凡先生的學術(shù)成就》(《古典文學知識》2002年第5期),查錫奎《經(jīng)歷三個不同歷史時代的著名學者陳中凡》(《鐘山風雨》2002年第4期),姚柯夫所編的《陳中凡年譜》(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9年),以及吳新雷所編的《學林清暉:文學史家陳中凡》(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陳先生晚年以“中凡”名世,本文在行文時,仍從歷史習慣稱其為陳鐘凡。。陳先生1888年9月29日出生于江蘇鹽城建湖縣上岡鎮(zhèn)北七里庵的一個書香門第。其父陳玉琯(1846—1926年)以教私塾為生,他10至15歲跟隨叔父陳玉澍(1853—1906年)先生讀四書五經(jīng)。1903年,在鹽城承志中學求學,1904年轉(zhuǎn)至淮安中學。1909—1911年就讀于兩江師范學堂,受業(yè)于李瑞清、繆荃孫等先生。1912年在上海滬江大學補習英文一年。1914年考入北京大學文科哲學門,受業(yè)于蔡元培、陳獨秀等名師,1917年畢業(yè)后留校工作。1919—1921年任教于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并兼國文部主任。1921年南下就任國立東南大學教授兼國文系主任。1924年至廣州任廣東大學文科學長兼教授。1926—1928年任南京金陵大學教授兼國文系主任。1928—1933年任上海暨南大學教授兼國文系主任,后又任文學院院長。1934年赴廣州中山大學講學。1935—1949年任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后改名為金陵女子大學)教授。1951年任金陵大學文學院教授兼院長。1952年原國立中央大學文理學院和金陵大學文理學院合并,成立新的南京大學,陳先生自是年起任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直至1982年去世。1954年始,陳先生受聘為江蘇省文史館副館長、館長。從早年在南京大學前身兩江師范學堂學習到晚年在南京大學任教,陳鐘凡先生的大半生可謂與南京大學有緣。從陳鐘凡先生的履歷可以看到,陳先生早年曾在南北二所著名學府求學,又在南北各著名高校任教,汲取了南北的不同學風,同時又受到現(xiàn)代西方學術(shù)的影響,這在他的中國文學史研究以及《中國韻文通論》中皆有所表現(xiàn)。

陳鐘凡先生出生于一個書香世家,祖父陳蔚林(1815—1873年),字松巖,自號耐庵。為清諸生,于書無所不窺,以善治《毛詩》著名,著有《詩說》二卷*參見《淮安府志》卷三十《鹽城縣人物》中的陳蔚林傳,以及陳鐘凡所撰的《先叔父惕庵府君行述》。《先叔父惕庵府君行述》稱清代著名學者王先謙為陳蔚林作墓志,“稱其精思絕詣,與高郵王念孫父子相翕應”,見柯夫編:《清暉集》,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7年,第119頁。。父親陳玉冠,字章甫,廩生[1]121-122。叔父陳玉樹,后改名玉澍,字惕庵,曾就讀于南菁書院,光緒十四年(1888)舉人。陳玉樹也是一位學者,對經(jīng)學頗有研究,著有《毛詩異文箋》十卷、《卜子年譜》二卷、《爾雅釋例》五卷,又著有《鹽城縣志》十卷,以及詩文集《后樂堂文鈔》正續(xù)集、《后樂堂詩鈔》。陳玉樹曾主講于鹽城縣學堂,1904年應兩江總督周玉山之聘,充三江師范學堂教務長。陳鐘凡少年時期曾從叔父讀書五年,自稱“幼侍函丈,略聞經(jīng)旨”[1]121,受到叔父極大的影響。民國時期,傳統(tǒng)的博雅教育還沒有被現(xiàn)代的分科教育取代。陳鐘凡先生在家庭中受到傳統(tǒng)的經(jīng)史之學的訓練,同時家族中又有古典詩文創(chuàng)作的傳統(tǒng),這些都對他后來從事中國傳統(tǒng)學術(shù)研究提供極好的基礎(chǔ)。

陳鐘凡先生在長達60多年的研究生涯中,早年致力于目錄學、經(jīng)學、諸子學、宋代理學的研究,后來轉(zhuǎn)向中國文學批評史、中國古代文學史的研究,晚年則集中在元明清戲曲小說研究上。他著作宏富,主要有《古書讀校法》(商務印書館,1923年),《經(jīng)學通論》(東南大學出版科,1923年),《諸子通誼》(商務印書館,1925年),《書目舉要補正》(金陵大學出版科,1927年),《中國文學批評史》(中華書局,1927年),《中國韻文通論》(中華書局,1927年),《周秦文學》(暨南大學出版科,1928年),《漢魏六朝文學》(商務印書館,1929年),《兩宋思想述評》(商務印書館,1933年),《漢魏六朝散文選》(上海古典文學出版社,1956年)等。他還著有大量的單篇論文,后來結(jié)集為《陳鐘凡論文集》。陳鐘凡先生一生撰作的詩歌、散文作品結(jié)集為《清暉集》。陳先生師友寫給他的手札則見于《清暉山館友聲集:陳鐘凡友朋書札》(吳新雷等編,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年),這部書對于研究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史具有非常大的價值。

二、《中國韻文通論》成書的學術(shù)背景

《中國韻文通論》1927年2月初版,1930年6月再版,1936年3月4版,1959年臺灣中華書局也曾再版,1989年上海書店出版社出版的《民國叢書》第一編中又收入了該書,可見此書出版60年間經(jīng)受住了時間考驗。該書篇首,有陳氏弟子郝立權(quán)1926年7月所作的題辭,可見此書在1926年時已經(jīng)基本完成。郝氏言:“因取平日講稿,及師友討論之作,萃為是書?!笨梢姶藭脑济婷矐撌侵v稿。這段時間,陳鐘凡先后在廣東大學和金陵大學任教,與《中國韻文通論》同時出版的《中國文學批評史》就是在廣東大學完成的[2],那么《中國韻文通論》可能也是在廣東大學的講稿。實際上,在本書出版之前,書中的部分章節(jié)已經(jīng)以單篇論文的形式發(fā)表,或者一些觀點已經(jīng)見于此前發(fā)表的一些文章中。如本書第六章《論漢魏迄隋唐古詩》曾以《論漢魏以來迄隋唐古詩》之名發(fā)表在1925年10月10日出版的《國學叢刊》第2卷第4期上。第七章《論唐人近體詩》中的部分內(nèi)容亦與1924年出版的《國學叢刊》第2卷第3期上的《唐人五七絕詩之研究》基本相同。第九章《論金元以來南北曲》中的部分內(nèi)容亦與《北京中國大學季刊》第1卷第1期上所載的《論元曲中的“小令”和“套數(shù)”》相同。可見,《中國韻文通論》之成書綜合了陳鐘凡先前的很多研究成果。

受到西方學術(shù)的影響,20世紀初以來,中國學術(shù)界也興起了撰寫文學史的熱潮,中國最早的文學史著作,林傳甲的《中國文學史》(1910年)、黃人的《中國文學史》(1907年內(nèi)部出版,1911—1913年間正式出版)皆產(chǎn)生于20世紀初。但早期的文學史寫作尚處于草創(chuàng)階段,故對“文學”的認識也偏于“國學”一面,凡文字訓詁之類皆入文學史,而且在寫作方法上也以堆砌史料為主,尚談不上有體系的、精心結(jié)撰的文學通史?!吨袊嵨耐ㄕ摗房芍^一部最早的有體系的韻文文學史著作,全書分為九章:《詩經(jīng)略論》《論楚辭》《詩騷之比較》《論漢魏六代賦》《論樂府詩》《論漢魏迄隋唐古詩》《論唐人近體詩》《論唐五代及兩宋詞》《論金元以來南北曲》??梢钥闯?,雖然此書以“通論”為名,實際上則是專題研究,是對中國的古代詩、詞、曲、賦四種所謂“韻文”的專論*鄧喬彬《中國韻文發(fā)展規(guī)律臆說》認為:“以今人所見,就文學角度言,詩、詞、曲、賦當為我國韻文的主要形式?!陛d《中國韻文學刊》1987年第1期。。

陳鐘凡先生的著作很多在現(xiàn)代學術(shù)史上具有開創(chuàng)之功?!吨袊嵨耐ㄕ摗烦醢媸亲鳛椤拔膶W叢書”第二種在中華書局出版的,“文學叢書”第一種則是陳鐘凡所著的《中國文學批評史》,而該書是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史上第一部文學批評史之著作[3],其后朱東潤、郭紹虞、羅根澤、方孝岳等先生有關(guān)中國文學批評史的著作皆在其基礎(chǔ)上的踵事增華,而《中國韻文通論》亦是中國第一部有關(guān)“韻文”的通史*錢鴻瑛《〈中國韻文史〉導讀》說:“‘五四’以后,文運高漲,又不斷有文學斷代史和分類史問世……有關(guān)韻文方面的,最早則為陳鐘凡《中國韻文通論》(1927年初版)。”載龍榆生《中國韻文史》書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趙敏俐主編《中國詩歌史通論》緒論《全球化視野下的中國詩歌史觀》云:“1927年出版的陳鐘凡的《中國韻文通論》,包括詩、詞、曲、賦各類,上自《詩經(jīng)》,下至金元以來散曲,應是中國現(xiàn)代第一部詩歌史類著作?!北本喝嗣裎膶W出版社,2013年,第26頁。。

中國古代似乎沒有“韻文”這樣的專有名詞,《文心雕龍·總術(shù)篇》中說:“今之常言,有文有筆,以為無韻者筆也,有韻者文也?!盵3]也就是說,能夠押韻的文體都能稱之為“文”,包括詩、賦等純文學文體,同時“文”也是與“筆”相對的,而“筆”主要指應用性的文體?!吨袊嵨耐ㄕ摗匪f的“韻文”就是《文心雕龍》中所說的“文”,再加上后世興起的詞和曲,主要是與“散文”相對的概念。陳鐘凡曾言:“散文(Prose)出于韻語(Poetry),其跡至明。是故古代文學,韻文發(fā)達居先。古人操筆為文,亦以韻語為眾?!盵4]正因為韻文的重要性,觸發(fā)了他寫本韻文研究的專著。

在《中國韻文通論》出版之前,日本學者出版了一些以“韻文”命名的書,如塩井正男的《韻文作法》(人文社,1903年)、福沢青藍的《韻文教授法》(開発社,1907年)、小宮水心的《韻文と美文》(偉業(yè)館,1907年)、高成田忠風的《韻文詳解及び取扱方:國定読本》(目黒書店,1914年)、今泉浦治郎的《韻文敎授の原理と方法:詩歌の機能本質(zhì)韻律及び歌謠史の研究に基く韻文の朗讀と取扱方》(寶文館,1925年),等等,這些書都是討論日本詩歌的。1922年,東京目黒書店出版的児島獻吉郎所著的《支那文學考》第2篇就是《韻文考》。雖然陳鐘凡使用“韻文”這個概念可能受到日本學者的影響*陳鐘凡1914年入讀北京大學中國哲學門時,同班同學中,就有一名日籍學生野滿四郎。1923年,任教東南大學期間,與日本學人大村西崖、神田信暢相互通信。參見彭玉平《陳鐘凡與批評史學科之創(chuàng)立》,載所著《詩文評的體性》,第64頁。,但筆者認為,陳鐘凡受到梁啟超的影響可能更直接。1922年,梁啟超在清華學校中文學社發(fā)表了演講《中國韻文里頭所表現(xiàn)的情感》,他說:“‘韻文’是有音節(jié)的文字。那范圍,三百篇、楚辭起,連樂府歌謠、古近體詩、填詞曲本乃至駢體文都包在內(nèi)(但駢體文征引較少)?!边@里梁啟超對“韻文”下了比較明確的定義。除了駢體文,梁啟超所列的諸種文體,陳鐘凡的《中國韻文通論》都予以論述,而且章節(jié)的順序也與梁氏所言相同。

陳鐘凡撰作《中國韻文通論》可能還受到清代揚州學派的文學觀影響。清代揚州學派的阮元援引六朝時的“有韻謂之文,無韻謂之筆”之說,認為文必有韻。陳鐘凡在北京大學任教時,曾與劉師培有師友之誼,不但曾向劉氏請教過學問,而且劉氏去世之后,他還參與治喪,并料理善后,劉氏家人對此頗為感激[6]12,15。劉師培是揚州學派后期的代表人物,他的文學思想受到阮元的影響很大。陳鐘凡可能通過劉師培接受了揚州學派的影響,如他認為文學是:“抒寫人類之想像、感情、思想,整之以辭藻、聲律,使讀者感其興趣洋溢之作品也?!盵7]6此說與阮元所言的“凡為文者,在聲為宮商,在色為翰藻”[8]極似。這種文學史觀就與早期林傳甲、黃人等人的文學史觀有很大的不同,如林傳甲《中國文學史》第一至第三篇分別論文字、音韻、訓詁,第七至第十一篇又講經(jīng)、史、子之文,與阮元等人理解的“文”的觀念相距甚遠?!吨袊嵨耐ㄕ摗穼U撝袊糯脑姟⒃~、曲、賦四種所謂“韻文”則與揚州學派所講的“文”相近。

揚州學派的焦循在《易余龠論》卷十五中提出了所謂文學“一代有一代之勝”之說,也對陳鐘凡《中國韻文通論》的撰作產(chǎn)生了影響。如焦循嘗言:“故論唐人詩,以七律、五律為先,七古、七絕次之。詩之境至是盡矣。晚唐漸有詞,興于五代,而盛于宋,為唐以前所無。故論宋宜取其詞……詞之體,盡于南宋,而金、元乃變?yōu)榍薄吨袊嵨耐ㄕ摗饭蠢盏闹袊膶W史路線圖與這段論述如出一轍。當時,陳鐘凡友人胡小石先生深受焦循“一代有一代之勝”之說的影響,陳鐘凡回憶道:“其時北京大學開有文學史課,由朱逖先先生主講。看他的講稿,分經(jīng)史、辭賦、古今體詩等篇,近于文學概論。讀其內(nèi)容,實則是學術(shù)概念,非文學所能包括。小石因舉焦循《易余龠論》說,大意謂‘一代文章有一代之勝’,《詩經(jīng)》楚辭、漢賦、漢魏南北朝樂府詩,以及唐詩、宋詞、明制義,各有它的特色。至后代摹擬之作,便成了余氣游魂, 概不足道?!盵9]從陳先生這段話可見,陳先生對焦循此說應是非常了解,胡小石先生到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任教也是受到陳先生的推薦[6]16。胡小石先生在講授文學史時貫穿文學“一代有一代之所勝”之說,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當時不少文學史的撰述受到胡先生的影響,如周勛初先生就提到馮沅君、陸侃如的《中國詩史》,劉大杰的《中國文學發(fā)展史》、胡云翼的《中國文學史》等都承襲了胡小石先生的觀點*關(guān)于胡小石先生與文學“一代有一代之所勝”說的關(guān)系及其影響,參見周勛初先生《文學“一代有一代之所勝”說的重要歷史意義》,載《文學遺產(chǎn)》2000年第1期。。筆者認為,陳鐘凡的《中國韻文通論》極有可能也受到胡先生的影響。

文學“一代有一代之所勝”之說其實比較契合當時比較流行的文學進化論思想,《中國韻文通論》其實也受到文學進化觀的影響?!吨袊嵨耐ㄕ摗窂摹对娊?jīng)》《楚辭》、賦、樂府詩、古詩、近體詩、詞、曲,明顯可以看出,作者持一種文學演進的觀念,甚至在第六章《論漢魏迄隋唐古詩》直接出現(xiàn)“文學進化”一詞:“至其句度之改變,字數(shù)之遞增,則循文學進化自然之途轍,固不必抑揚于其間也?!痹诘诎苏隆墩撎莆宕皟伤卧~》說到文學發(fā)展:“積久弊生,窮則反始,后由定言之五七言詩,變?yōu)椴欢ㄑ灾L短句,此文學自然之趨勢,嬗變之原因又其一也?!闭摷霸~體的發(fā)展,“由令、引、近,以至各種曲詞,其由簡趨繁,嬗變之跡,可以概見”,從中也透露出文學進化觀的痕跡。

三、《中國韻文通論》的特色與價值

出版于90年前的《中國韻文通論》,成于陳鐘凡先生一人之手,若非對中國古代文學史有通貫的了解與精深的研究,很難寫出這部既通貫又有識力的著作,陳先生弟子吳新雷教授曾說:“中凡先生的這部韻文通論,相當于是一部中國詩史,內(nèi)容涵蓋詩、詞、曲、賦四大類,……在當時是一部具有創(chuàng)意的詩歌史。”[10]這段話雖然出于弟子之口,但所述還是比較客觀的。隨著時間的流逝,《中國韻文通論》并沒有被時間淘汰,其很多觀點,并沒有因為時代變遷,學術(shù)風會的變化而顯得落伍。

陳先生友人陶然在致陳鐘凡的信中曾說:“近世科學,首重體系,誠要訣也?!盵6]11陳鐘凡對這種看法應該也是認同的,我們看他所著的《中國韻文通論》與之前的文學史不同之處在于,其有一定的體系性,不但全書是用近代學術(shù)著作的章節(jié)體寫成,而且全書體例比較劃一,基本依序論某種文體的起源、流變、體制、技巧、藝術(shù)、聲律、修辭、派別等,這迥異于傳統(tǒng)文學研究中的箋注、評點、考證之法以及詩話、詞話等印象式的批評。不過,這種框架也不是固定的,某些章節(jié)也會增加一些內(nèi)容,如樂府詩部分增加了樂府與古詩的比較,樂府詩的歌法兩節(jié),這也是其他章節(jié)所未有的。

《中國韻文通論》在研究方法上很值得稱道。美國文學批評家韋勒克、沃倫在他們所著的《文學理論》中建立了所謂文學“外部研究”與“內(nèi)部研究”的方法。“外部研究”指的是對文學進行傳記學、社會學、心理分析的研究,而“內(nèi)部研究”則指專注于文學作品文本結(jié)構(gòu)的研究?!吨袊嵨耐ㄕ摗吩缬凇段膶W理論》數(shù)十年出版,陳鐘凡也不可能受到其影響,但我們看到《中國韻文通論》已經(jīng)用到了這種研究方法。如《中國韻文通論》第一章、第二章在研究到《詩經(jīng)》與《楚辭》時,就專門論述到“風詩背景”、“楚辭背景”,即屬于“外部研究”。引人注目的是,其“內(nèi)部研究”的部分。從上文對《中國韻文通論》內(nèi)容的介紹可以看出,本書九章中每一章中都有比較大的篇幅是對詩、詞、曲、賦修辭技巧、藝術(shù)特色的介紹,這不但異于當時的文學史寫作,而且今天的文學史中也極少有這方面的內(nèi)容,這可能與《中國韻文通論》并不是純粹的文學史有關(guān)。正如書名“通論”揭示的,該書是對中國古代韻文的全面介紹,所以對古代韻文的文學體性的介紹就是題中應有之義。

對同時代最新研究成果的吸收,也是《中國韻文通論》引人注目之處。如陳鐘凡在書中多次引用到王國維的《宋元戲曲史》《人間詞話》等書,《中國韻文通論》可能是學術(shù)史上最早注意到《人間詞話》學術(shù)價值,并援引其入書的著作*《人間詞話》的俞平伯標點本,1926年2月出版,而《中國韻文通論》1927年2月出版,其間不過一年時間。彭玉平先生認為,陳鐘凡“堪稱是最早認識到王國維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之地位的人物,尤其是陳鐘凡在撰述此書時王國維尚健在的情況下,能有此認識殊屬不易”,彭玉平《陳鐘凡與批評史學科之創(chuàng)立》,載所著《詩文評的體性》,第68頁。。除此之外,他還參考了胡小石的《離騷文例》、劉師培的《古歷管窺》《南北文學不同論》、黃侃的《文心雕龍札記》、顧震福的《詩學》、黃節(jié)的《詩學》、吳梅的《詞學通論》、劉毓盤的《詞史》等同時代學者的著作。值得注意的是,他還參考了當時一些日本漢學家的書,如鈴木虎雄的《騷賦生成論》、鹽谷溫的《支那文學概論》。對這些當時最新研究成果的吸收,也奠定了《中國韻文通論》較高的學術(shù)起點。陳鐘凡稱其所著的《中國文學批評史》是“以遠西學說,持較諸夏”[7]5,其實《中國韻文通論》也是這種情況。雖然在參考書目中,他并沒有列出一本西方的著作,但從他此前所寫的相關(guān)論文中可以看出,他是比較注重對西學的吸收的,特別是《中國文學演進之趨勢》一文參考西學最為明顯,如討論藝術(shù)之起源,就引用到英國學者斯賓塞(Spencer)關(guān)于藝術(shù)發(fā)生之動機,由于人類精力之過剩(Surplus of energy)的觀點?!吨袊嵨耐ㄕ摗返谌隆对婒}之比較》論及詩騷《思想之比較》時說:“在昔詞人,固莫不憑主觀之獨見,歌禾稼之畢登也。若夫辭人則不然,感草木之搖落,哀蟋蟀之宵征,嘆霜露之凄慘,獨萎約而悲愁矣?!睘榱苏f明這一點,又引用周作人《歐洲文學史》中關(guān)于歐洲悲喜劇中“迎春”與“秋賽”之不同以為參照,最后說“是故春悲秋喜,古代東西文人思想莫不如是”,從而使其論述具有一種比較文學的意味。

在陳鐘凡之后,學術(shù)界出版了一系列有關(guān)中國韻文的專著,如澤田總清的《支那韻文史》(弘道館,1929年;王鶴儀中譯本《中國韻文史》商務印書館,1937年)、龍榆生《中國韻文史》(商務印書館,1934年)、梁啟勛《中國韻文概論》(商務印書館,1938年)、吳烈《中國韻文演變史》(世界書局,1940年)。這些著作都或多或少受到陳書的影響,同時亦有異同之處,即以影響最大的龍榆生《中國韻文史》為例來說明兩者對韻文的不同看法。龍榆生《中國韻文史》“凡例”云:

一、本書分上下篇,以《詩經(jīng)》、《楚辭》、樂府詩、五七言古近體詩為一系,宋元以來詞曲為一系。

二、本書以一種體制之初起與音樂發(fā)生密切關(guān)系者為主,故“不歌而誦”之賦,與后來之駢文,概不述及。

三、雜劇傳奇,有唱有白,非全部樂歌,當別著《中國戲曲史》,茲亦從略。

四、本書注重體裁之發(fā)展與流變,于作家行誼,多所省略。

五、本書對于世行文學史,頗寓“補偏”之意,故稍詳于詞曲,而略于詩歌。

除了第一點,龍書與陳書相近之外,其余四點皆有異于陳書。陳書雖然沒有收駢文,但第四章《論漢魏六代賦》就是專論“不歌而誦”之賦的。陳書第九章《論金元以來南北曲》,除論散曲之外,還論及《西廂記》、《倩女離魂》等雜劇。陳書雖不涉作家論,但對“作家行誼”,有的地方非但沒有“省略”,而且所論還非常詳細,如第二章《論楚辭》,對屈原的生平考證得非常詳細。龍書“稍詳于詞曲,而略于詩歌”,陳書則相反,詳于詩歌,而略于詞曲,全書九章,有六章是論詩歌,詞曲則各為一章。不過,雖然陳書詳于詩歌,但第九章《論金元以來南北曲》卻是全書中最長的一章,這與陳鐘凡對曲體的重視有關(guān)。

此外,《中國韻文通論》對“純文學”觀念的傳播也有很大的促進作用。胡云翼曾說:“在最初的幾個文學史家,他們不幸都缺乏明確的文學觀念,都誤認文學的范疇可以概括一切學術(shù),故他們竟把經(jīng)學、文字學、諸子哲學、史學、理學等,都羅致在文學史里面,如謝無量、曾毅、顧實、葛遵禮、王夢曾、張之純、汪劍如、蔣鑒璋、歐陽溥存諸人所編著的都是學術(shù)史,而不是純文學史?!?胡云翼《新著中國文學史》自序,上海:北新書局,1932年。關(guān)于20世紀二三十年代,“純文學”觀念的確立,參見劉敬圻主編《20世紀中國古典文學學科通志》第1卷《“純文學”觀的樹立與古典文學學科性質(zhì)的轉(zhuǎn)變》,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12年。1927年出版的《中國韻文通論》摒棄了經(jīng)史子方面的內(nèi)容,而專以詩、詞、曲、賦為論述中心,這可能是現(xiàn)代學術(shù)史上最早一部以“純文學”為研究對象的專著。在陳鐘凡之前的文學史書寫中,除了劉毓盤的《詞史》、王國維的《宋元戲曲史》,很少有人將詞曲納入到文學史之中,《中國韻文通論》可能是最早的一部,這也與陳鐘凡以“純文學”的韻文為研究對象有關(guān),陳鐘凡曾說過:

在封建社會里,戲曲是被人瞧不起的,是不登大雅之正的,直到辛亥革命以后,大學里仍舊只準講正統(tǒng)文學的詩文。陳獨秀到北京大學擔任文科學長后,第一樁事就是改變文科,在國文系增設(shè)詞、曲、小說三門新課,特聘吳梅(曲學大師)擔任北京大學的詞曲教習。這是我國大學里第一次有戲曲課,可以說是一次教育革命。當時也曾遇到正統(tǒng)派的反對。1922年秋,我把吳梅先生從北大聘請到南京,在本校終身主講詞曲,培養(yǎng)了一批詞曲專家,徹底打破了過去的詞曲為小道的舊觀念。*查錫奎《經(jīng)歷三個不同歷史時代的著名學者陳鐘凡》,《鐘山風雨》2002年第4期,第36頁?!蛾愔蟹材曜V》:“(陳鐘凡)從北大聘請吳梅前來講授詞曲,為東南大學開創(chuàng)了重視通俗文學的風氣,培養(yǎng)了一批著名的從事詞曲教學和研究的人才。遺風所及,解放后的南京大學,仍有此傳統(tǒng)?!薄蛾愔蟹材曜V》,第17—18頁。陳先生這種觀念可能受到其在北大時的老師陳獨秀的影響,陳獨秀寫于1917年的《答錢玄同》中說:“國人惡習,鄙夷戲曲小說為不足齒數(shù),是以賢者不為,其道日卑,此種風氣,倘不轉(zhuǎn)移,文學界決無進步之可言?!?/p>

可見,早在1922年,陳鐘凡就意識到詞曲在中國文學史上的重要性,《中國韻文通論》為詞曲各設(shè)一章,亦是延續(xù)他早年的思路。在《中國韻文通論》出版之后,出版了很多以“純文學”為對象的文學史,如1932年出版的劉麟生《中國文學史》說:“狹義的文學,是指有美感的重情緒的純文學?!薄拔膶W史是研究什么文學呢?當然是研究純文學?!盵11]“狹義的文學”基本就是《中國韻文通論》設(shè)定的詩、詞、曲、賦諸種文體。此后,1935年又出版了劉經(jīng)庵的《中國純文學史綱》、金受申的《中國純文學史》,基本確立了中國文學史以“純文學”為研究對象的范式。

四、余論

關(guān)于《中國韻文通論》在現(xiàn)代學術(shù)史上還有一段著名的公案,這里也有必要簡單回顧一下。這段公案主要是陳鐘凡與章鐵民、汪靜之之間圍繞著《詩經(jīng)·衛(wèi)風·伯兮》字句的理解發(fā)生的論戰(zhàn),戰(zhàn)火從暨南大學所辦的《暨南周報》延燒到《大江月刊》、《文學周報》、《語絲》等刊物,時間從1928年1月一直延續(xù)到1929年6月,甚至魯迅、胡適等人都介入戰(zhàn)火,前后共發(fā)表20余篇文章,之后仍有零星的文字回顧此事,堪稱現(xiàn)代學術(shù)史上由一部學術(shù)著作引起的一場較大的論爭。

1928年1月,陳鐘凡轉(zhuǎn)至上海暨南大學中文系任教并兼系主任。這一年的《暨南周報》第3卷第1期發(fā)表了暨南大學??骶幷妈F民的公開信,指出陳鐘凡《中國韻文通論》中的一處疏誤。原來《中國韻文通論》第一章講到《伯兮》“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時,認為是在“寫粗人”。陳鐘凡在《暨南周報》第3卷第2期馬上回信,說明:“‘粗人’二字,原意是‘粗疏的美人’,不是粗陋的意思?!薄恫狻芬辉姶_實不是在寫“粗人”,而且解釋為“粗疏的美人”似乎也有點勉強,這又給章鐵民等人抓住了把柄,他在同期又給陳鐘凡寫了一封公開信。《暨南周報》第3卷第3期同時刊載了陳鐘凡的答復和章鐵民的回復,以及汪靜之(時任暨南大學高中部文選等課程)的《伯兮問題我見并質(zhì)陳鐘凡先生》和陳鐘凡的《答汪靜之先生“討論詩經(jīng)伯兮問題”的信》,至此戰(zhàn)火全面蔓延。陳鐘凡在給章鐵民的回信中,進一步為自己做了辯護:“我所謂‘粗人’,就是把‘首如飛蓬’這幾句詩,寫的疏略不精修飾的一個女人而已,并不是說他是鄙陋不堪的丑人。”又說:“拙著倉猝付印,內(nèi)中錯誤至多,經(jīng)我校正約千余條,交該局再版時更正?!标愮姺驳睦蠈嵶缘?,反而成為章、汪攻擊的理由。在給汪靜之的回復中,陳鐘凡除了繼續(xù)為自己辯解之外,似乎有點不耐煩章、汪兩人糾纏于此事,遂說:“一說‘粗人’不錯,再說‘粗疏的美人’更加不錯,不過你和章氏一不解再不解,一搗亂再搗亂而已。”“搗亂”說起,徹底激怒了章、汪二人。

本來章、汪二人準備繼續(xù)在《暨南周刊》上發(fā)文與陳鐘凡論爭,但據(jù)說這時暨南大學校長鄭洪年開始介入,畢竟陳鐘凡是他引進的人才。鄭校長不但出面中止了論戰(zhàn),而且竟將章、汪二氏從暨大解聘?!遏吣现芸返?卷5期刊載了鄭校長在9月18日“紀念周”上的講話:“際茲燕蘇克復,河山統(tǒng)一,往時在北方講學,以不堪軍閥蹂躪而南來者,今又將北去兮,中南各大學又競相延攬,即如吾校中國文學系主任陳鐘凡先生,廈門大學已連聘五次,以與余性情彌合,強留而未去。吾同學果能敬師重道、以誠相挽,則良師可免另就。”這段話表達了暨大校方對陳鐘凡的看重與支持。1929年,陳鐘凡還被暨南大學任命為文學院院長。雖然暨南大學校方壓制住了章、汪二人,但章、汪并沒有服氣,他們開始在《大江月刊》、《文學周報》、《語絲》等刊物上連篇累牘地發(fā)表文章批評陳鐘凡,但陳鐘凡本人再也沒有直接回應。章、汪二人的批評也漸從學術(shù)爭論發(fā)展為人身攻擊,從學術(shù)之爭發(fā)展為意氣之爭。比如在《質(zhì)陳鐘凡先生——粗人等于美人的怪邏輯》中,汪靜之對陳鐘凡諷刺道:“和你這樣沒有理性的‘淺人’談《詩經(jīng)》,原是和對牛彈琴一樣談不清的?!?《文學周報》第7卷,1929年1月)在《父與女序(答陳鐘凡之流)》(《文學周報》第8卷,1929年1月)中,汪對陳的攻擊愈加升級:“正如我容情地扯下陳鐘凡的虛偽的皮,不慈悲地指出陳鐘凡是一個毫無學問的抄書匠?!庇终f陳所著的《中國韻文通論》是“東抄西襲的垃圾桶”。在《“陳鐘凡”與“田銅盤”》中,汪靜之對陳鐘凡進一步冷嘲熱諷,連陳鐘凡的名字都不放過,說陳鐘凡如果真正“愛古、崇古、醉古、拜古”的話,他的名字應該讀作“田銅盤”,云云(《語絲》第5卷第1期,1929年3月)。汪氏的批評已經(jīng)超過了學術(shù)批評,即使一開始有理,后來也慢慢墮入無聊的人身攻擊,甚至章、汪二人還對為陳鐘凡說話的季通、電光二位也一起批評。

這場論戰(zhàn)也引起了魯迅的注意,在筆名封余的文章《關(guān)于“粗人”》中,他認為:“陳先生又改為‘粗疏的美人’,則期期以為不通之至,因為這位太太是并不‘粗疏’的?!?《大江月刊》第2期,1928年11月)魯迅的意見是支持章、汪二氏的,但完全是從學術(shù)的立場出發(fā)的,文章并沒有什么意氣用事的成分。汪靜之、章鐵民在《語絲》上的文章也引起了胡適的注意,在《語絲》第5卷第9期,胡適給汪、章二人回信說:“達到了駁論的目的,還要喋喋不休,這便是目的不在討論是非,而在攻擊個人了。這種手段最為卑污,作者自失身份,而讀者感覺厭惡,實在是不值得的?!惫P者覺得,胡適的態(tài)度顯然不同意章、汪二人繼續(xù)糾纏下去,應該說是比較理性的,但章、汪二人并沒有聽從胡適的意見,《語絲》同一期又刊載了章鐵民給胡適的回信,反駁了胡適的批評。這樣,這場論爭越來越淪為無謂的口水戰(zhàn)。

關(guān)于事件的導火索,曾在暨南大學任教的曹聚仁認為,章、汪二人在暨大教書時,選用《西廂記》中的《哭宴》一折作為國文教材,引起了中文系主任陳鐘凡的不滿,他認為《西廂》是誨淫的書,于是雙方結(jié)下矛盾[12]。筆者認為這個觀點可能并不準確。通觀陳鐘凡一生的學術(shù)思想,他不但從沒有視《西廂記》為“誨淫的書”,而且在《中國韻文通論》中他還多次引用《西廂記》的唱詞以為范例,他本人對《西廂記》也頗有研究,撰有論文多篇,對《西廂記》的藝術(shù)有深刻的認知,不可能用“誨淫”這樣偏狹的觀點來看《西廂記》。這個看法可能是曹聚仁的一人之見,后來以訛傳訛。實際上,曹聚仁對陳與章、汪之間的爭論的回憶有不少誤記之處,在《暨南的故事》中,他說:“那時的暨大,也可說是新舊兼容,異端爭鳴的,所以,陳鐘凡、龍榆生和章鐵民、汪靜之,一同在那兒教課……陳鐘凡更低能,也可說是老實。他當時乃是文學院院長,卻為了‘伯兮’詩的解釋,和章鐵民、汪靜之吵了一大場……但,陳氏以文學院院長畢竟壓倒了章汪二君,迫著他們解了職,這就不夠氣度了……后來‘伯兮’的爭辨,鬧到《永安月刊》上去,那就沒有陳氏答辯的余地了?!盵13]其實,曹聚仁的這段回憶有誤,“伯兮”事件發(fā)生時,陳鐘凡只是暨南大學中文系系主任,并不是文學院院長,他在事件發(fā)生后的第二年才任文學院院長的,所以談不上用權(quán)勢“壓倒章汪二章,迫著他們解了職”。章、汪離開暨南,可能與暨大的校長鄭洪年有關(guān)。另外,事情并沒有鬧到《永安月刊》上去,而是《大江月刊》。另外,曹先生說“那時的暨南,也可說是新舊兼容”,隱含的意思是陳鐘凡、龍榆生是所謂的“舊派”,而章、汪二人是“新派”。雖然,陳鐘凡出身于舊學家庭,研究的也是傳統(tǒng)學問,但他在思想上并不保守、守舊,他在上海學習過一年的英文,而且他的研究中明顯有受到西方學術(shù)影響的痕跡。至于用“低能”來形容陳鐘凡更屬無謂。

另一位學者陳夢熊也認為:“這場論爭,表面上看來好象是關(guān)于《詩經(jīng)》解釋的學術(shù)討論,其實也是一次反對還是維護封建倫理的新舊兩種思想的交鋒?!边@又將陳與章、汪分置為“封建倫理的新舊兩種思想”中的兩派了,也似乎暗指陳為舊派。其實,以上兩位學者動輒將不同學術(shù)觀點的爭論上升到新舊思想之爭的高度,筆者不能認同。因為不管怎么說,陳鐘凡也不能歸為“封建倫理”中的舊派。實際上,陳鐘凡在思想上可能還比較趨新,他甚至比較早地就接觸到了左翼思想。這場論爭在1929年似乎告一段落,20世紀80年代,姚柯夫為陳鐘凡作年譜又一次提到了此事,他在《陳中凡年譜》1928年5月條中說:“由于陳著《中國韻文通論》中對《伯兮》的注釋有誤,而汪、章等則借題發(fā)揮,其‘實質(zhì)關(guān)系到舊社會教員間飯碗之爭’?!?姚柯夫《陳中凡年譜》,第25頁。他還提到了,他于1982年5月去杭州兩次拜訪汪靜之先生的事,他們應該也談到了這段公案,但姚氏并沒有具體談到汪靜之晚年時的態(tài)度,只是說:“汪老時已逾八旬,精神矍鑠,待人熱情,回首往事,要言不煩?!币路蛞舱J為:“提倡學術(shù)上的自由討論,可說是陳老治學的一個特點?!薄蛾愔蟹材曜V》1961年條,第75頁。這種解釋可能比新舊思想之爭更有道理。幾十年后再看這場圍繞《伯兮》一詩的論爭,雖然雙方都還在學術(shù)的層面爭論,但后來權(quán)力介入,學術(shù)之爭也淪為了意氣之爭,學術(shù)爭鳴也最后發(fā)展成為了人身攻擊。其實,這種學術(shù)觀點的爭鳴,一兩篇文章就可以解決,陳鐘凡也多次解釋了他的觀點,至于是否被接受,交給讀者自行取舍就可以了,不必強求論辯的對方同意自己的觀點。不過,這段關(guān)于《中國韻文通論》的學術(shù)公案,也讓我們重溫了民國時的學術(shù)風氣,在文字的刀光劍影中,也領(lǐng)略了一些民國時的學術(shù)生態(tài),這恐怕是其它民國學術(shù)著作所沒有的影響。

雖然《中國韻文通論》有一些瑕疵,但作為中國首部韻文文學史,《中國韻文通論》對中國古代詩、詞、曲、賦四種韻文的文體特色及其流變所做的介紹,今天看來仍具有不滅的學術(shù)價值。

[1] 陳中凡.清暉集[M].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7.

[2] 彭玉平.陳鐘凡與批評史學科之創(chuàng)立[M].詩文評的體性.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

[3] 范文瀾.文心雕龍注[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655.

[4] 陳鐘凡.中國文學演進之趨勢[M]∥姚柯夫.陳鐘凡論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260.

[5] 姚柯夫.陳中凡年譜[M].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9.

[6] 陳鐘凡.中國文學批評史[M].上海:中華書局,1927.

[7] 阮元. 文韻說[M]∥揅經(jīng)堂續(xù)集:卷三.道光文選樓刊本.

[8] 陳鐘凡.悼念學長胡小石[J].雨花,1962(4):34-35.

[9] 吳新雷.陳中凡先生的學術(shù)成就[J].古典文學知識,2002(5):109.

[10] 劉麟生.中國文學史[M].上海:世界書局,1932:1,7.

[11] 曹聚仁.我與我的世界:曹聚仁回憶錄[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

[12] 曹聚仁.暨南的故事[M]∥夏泉.凝聚暨南精神.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6:206.

[13] 陳夢熊.魯迅參與學術(shù)論爭的一篇佚文[M]∥陳夢熊.《魯迅全集》中的人和事:魯迅佚文佚事考釋.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4:37.

[責任編輯:林漫宙]

Chen Zhongfan and the Writing ofAnIntroductiontoChineseRhymeLiteratureas the First History of Rhyme Literature in China

BIAN Dong-bo

(School of Liberal Arts,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23, China)

AnIntroductiontoChineseRhymeLiterature(ZhongguoYunwenTonglun) written by Chen Zhongfan was published in 1927, which is the first history of rhyme literature focusing on a general introduction to Shi, Ci, Qu and Fu. Its completion as a book may be influenced the literature view of the Yangzhou School in the Qing Dynasty, especially Ruan Yuan’s idea of “l(fā)iterature with rhyme” and Jiao Sheng’s statement of “each generation with its own prominence”. Its difference from the previous literature history lies in its certain systematicity and obviously contemporary academic vision, which takes advantage of the latest research achievements at that time among the Chinese academia and the sinology circle in Japan. Breaking away from the pattern of no distinction between the writing of literature history and that of academic history in the early Republic Period,AnIntroductiontoChineseRhymeLiteraturefocuses on the study of rhyme literature, significantly promoting the spread of rhyme ideas about “pure literature”.

Chen Zhongfan;AnIntroductiontoChineseRhymeLiterature; history of Chinese rhyme literature; pure literature

2016-12-31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14BZW060)

卞東波(1978-),男,江蘇南京人,現(xiàn)為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文學博士,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研究。

I207.2

A

1004-1710(2017)02-013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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