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希亮

（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呼和浩特010022）

從文化人類學分析周部落聯(lián)盟圖騰及其在《五藏山經(jīng)》中的住地

付希亮

（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呼和浩特010022）

關于姬姓周部落的圖騰，前人提出熊、黿、稷、蚯蚓等許多看法，這些看法都有一定道理，但是都有很大的片面性。從王朝所宣揚的周武王伐紂遇到的祥瑞看，姬姓周部落的圖騰是一種紅色的鳥——赤烏，也稱鸑鷟。從《詩經(jīng)·大雅·生民》等文獻看，與姬姓周部落世代結為婚姻的氏族圖騰是牛、羊、蛇、魚等。堯舜時代，他們生活在堯都平陽（陶寺古城）一帶。夏初太康失國后，周人及其婚族離開平陽，其商初住地在今陜西省太華山和英山一帶。

后稷；赤烏；鸑鷟；鵕鳥；方皇；委蛇

圖騰制度是人類社會早期普遍存在的一種制度，是一種用生活中常見事物來區(qū)別不同氏族、保證氏族實行外婚的氏族命名制度，這種制度在人類社會舊石器時代就已經(jīng)存在。圖騰制度是當時社會文化的主要內(nèi)容，想了解那一時期的社會和歷史，就不能不考察當時主要部落的圖騰。周部落是先秦華夏族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他們與華夏族的人文祖先黃帝是同一個姓氏，他們所建立的周王朝統(tǒng)治了中國八百年。研究周部落及其對婚氏族的圖騰，對于我們了解周部族來源和華夏文明初期的歷史都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一、姬姓周部落的圖騰

關于周部族的圖騰，有一些學者進行過探討。孫作云認為是熊〔1〕，周延良認為是稷〔2〕，有人認為是天黿〔3〕，有人認為是犬〔4〕，有人認為是黃囊和龜鱉〔5〕，有人說是熊和蚯蚓〔6〕，雖然都有各自的道理，但都缺乏有力的證據(jù)。周部族的圖騰是鳥圖騰，具體來說是赤烏鸑鷟。

甲戌，至于赤烏。之人其獻酒千斛于天子。食馬九百，羊牛三千，穄麥百載。天子使祭父受之，曰：“赤烏氏先出自周宗（郭璞注：與周同始祖），大王亶父之始作西土，封其元子吳太伯于東吳，詔以金刃之刑，賄用周室之璧；封丌璧臣長季綽于舂山之虱，妻以元女，詔以玉石之刑，以為周室主?！薄咨辏劣诤谒?，西膜之所謂鴻鷺。于是降雨七日，天子留骨六師之屬。天子乃封長肱于黑水之西河（郭璞注：即長臂人也。身如中國，臂長三丈，魏時在赤海中得此人裾也。長腳人國，又在赤海東，皆見《山海經(jīng)》），是惟鴻鷺之上，以為周室主。是曰留骨之邦?！?〕

有人名曰張宏，在海上捕魚。海中有張宏之國，食魚，使四鳥。有人焉，鳥喙有翼，方捕魚于海?！保ó呫渥ⅲ骸昂辍碑敒椤佰獭保拧半拧弊忠玻?〕109

畢沅認為，《山海經(jīng)》中的張宏就是《穆天子傳》中的“長肱”。從其形“鳥喙有翼”看，長肱部落圖騰為鳥。赤烏、長肱都出自周族，都是鳥圖騰。這說明周族也是鳥圖騰。

一些文獻記載了周族興起的符瑞，這些符瑞往往與其圖騰有關。

（商王文?。┦?，有鳳集于岐山。（清·徐文靖箋：“按《周語》內(nèi)史過曰：‘周之興也，鸑鷟鳴于岐山?！睹姴菽窘?jīng)》曰：‘鳳雛為鸑鷟?！保?〕1068

（商王帝乙）三十二年，五星居于房，有赤烏集于周社。（清·徐文靖箋：“按《春秋·元命苞》曰：‘殷紂之時，五星居于房。’房者，蒼龍之精，周據(jù)而興?！保?〕1069

赤烏銜圭，降周之岐社，曰：“天命周文王，伐殷有國?！薄?0〕

武王渡河……既渡，有火自上復于下，至于王屋，流為烏，其色赤，其聲魄云。〔11〕

《尚書大傳》言：“周將興之時，有大赤鳥烏銜谷之種而集王屋之上者，武王喜，諸大夫皆喜。周公曰：‘茂哉！茂哉！天之見此以勸之也?！薄?2〕

圖騰是母系時代各個部落及氏族的標志，各部落和氏族成員認為他們是圖騰的后代。父系時代，圖騰成為其部落的遠古文化符號和歷史的記憶。當這個部落處于生死存亡關頭，人們往往將部落的命運與其遠古圖騰的表現(xiàn)聯(lián)系起來，其圖騰便成為其部落生死存亡的吉兆或兇兆。周族興起的吉兆是紫紅色鸑鷟鳴于岐山，周族將要取得伐商勝利的吉兆是火流為赤烏?？梢姡茏逯槿鹗羌t色鳳鳥鸑鷟，赤烏可能是鸑鷟的另一名稱，也是祥瑞。此外其祥瑞還與太陽、火、房星、禾谷有密切關系。

周人有尚鳥用羽風俗。周人在祭祀上帝的時候，需要染鳥羽以像鳳羽，安裝在屏風上?！吨芏Y注疏·天官冢伯》卷六《掌次》曰：“掌次，掌王次之法，以待張事。王大旅上帝，則張氈案，設皇邸。”鄭玄注：“鄭司農(nóng)云：‘皇，羽覆上。邸，后版也?！^后版，屏風與？染羽象鳳凰羽色以為之?！敝苋思漓胛璧敢彩褂螟B羽。《周禮注疏》卷十二《地官司徒·舞師》記載：“教羽舞，帥而舞四方之祭祀；教皇舞，帥而舞旱暵之事?！编嵭ⅲ骸坝穑霭子馂橹?，形如帗也?！嵥巨r(nóng)云：‘皇舞，蒙羽舞?！^皇，析五彩羽為之，亦如帗?！笨梢娭苋嗽诩漓肷耢`時，常常使用鳥羽，染成五彩以象征鳳羽。

周人在喪葬中，也常常使用鳥羽?！抖Y記正義》卷六《檀弓上第三》：“有虞氏瓦棺，夏后氏堲周，殷人棺槨，周人墻置翣?！薄抖Y記正義》卷二十三《禮器第十》：“天子崩，七月而葬，五重八翣。諸侯五月而葬，三重六翣。大夫三月而葬，再重四翣。”《左傳》記載：“崔氏側莊公于北郭。丁亥，葬諸士孫之里，四翣，不蹕，下車七乘，不以兵甲。”孔穎達正義：“《方言》云‘自關而東謂扇為翣’，則翣是扇之類也?！绷牼褪怯鹕?，貴族活著的時候用來扇風、遮擋塵土，死后葬于墓中。其形制應該是染鳥羽成五彩以象征鳳羽。

祭祀和喪葬是古人極其重視之事，其儀式多保留遠古文化的遺跡。周人崇拜鳳鳥的習俗當與其遠古圖騰有關。

綜上所述，周人的遠古圖騰是紅色鳳鳥名叫鸑鷟，也稱赤烏。

二、周人婚族的圖騰

圖騰制盛行于母系時代。母系時代，各部落實行外婚制，不同圖騰部落之間相互結成較為穩(wěn)定的同盟關系，世代聯(lián)姻?！秶Z》所說黃帝、炎帝族的情況就是如此?！秶Z》卷十《晉語四》記載：“昔少典娶于有蟜氏，生黃帝、炎帝。黃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異德，故黃帝為姬，炎帝為姜，二帝用師以相濟也，異德之故也。異姓則異德，異德則異類。異類雖近，男女相及，以生民也?！敝苋耸屈S帝、帝嚳之后，圖騰為鳥。那么其婚族是什么族、什么圖騰呢？筆者認為其婚族的圖騰是牛、羊、蛇、魚。周人祖先后稷就來自炎帝族?！对娊?jīng)·大雅·生民》記載：

厥初生民，時維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無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載震載夙。載生載育，時維后稷?！Q寘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誕寘之平林，會伐平林。誕寘之寒冰，鳥覆翼之。鳥乃去矣，后稷呱矣。

從這首詩可以知道，后稷棄無父而生。這一神話說明棄生活在母系時代。在母系時代，兒子屬于母親部落的成員。他長大成年之后，或走婚，或從妻居。到晚年，他便離開妻子的部落，終老于自己的部落。棄的母親名姜嫄。毛亨注：“姜，姓也。后稷之母配高辛氏帝焉。”鄭玄箋：“姜姓者，炎帝之后，有女名嫄，當堯之時，為高辛氏之世妃。本后稷之初生，故謂生民?！苯獮榻獘惖男?，是炎帝族之姓，是炎帝部落成員。按照母系社會的規(guī)則，后稷也應屬于炎帝部落。

在母系時代，成年男子屬于其妻子氏族的成員。摩爾根說：“氏族就是一個由共同祖先傳下來的血親所組成的團體，這個團體有氏族的專名以資區(qū)別，它是按血緣關系結合起來的。它只包括共同祖先傳下來的一半子孫。在往古時代，世系一般均以女性為本位：凡是在這種地方，氏族是由一個假定的女性祖先和她的子女及其女性后代的子女組成的，一直由女系流傳下去?！薄?3〕姜姓與姬姓世代結親，后稷母親為姜姓，其父親應該是姬姓男子。當后稷長大成年之后，他就要到他們的對婚氏族姬姓氏族找對象，于是他就成了姬姓氏族的成員和首領，因此周人才把他當作自己的祖先。

后稷被拋棄而大難不死的神奇故事背后，可能包含有裘錫圭先生所說的向上帝祭獻首子的宗教內(nèi)容〔14〕，但更重要的是為了展示與后稷有關的圖騰?！芭Ｑ螂枳种笔钦f牛羊保護和喂養(yǎng)他，“鳥覆翼之”是說鳥用翅膀既給他鋪又給他蓋，這不就抱在鳥的懷里了嗎？顯然這是說明，后稷是被牛羊和鳥氏族養(yǎng)育大的。學術界有一種常識，認為炎帝姜姓是羊圖騰。這里就有羊。周人的圖騰是鳥。牛羊是炎帝部落的圖騰。

除了牛羊之外，周人的婚族圖騰還有蛇和魚。后稷有一種形象是雙蛇，名叫委蛇。它有時表現(xiàn)為一頭雙身，有時表現(xiàn)為雙頭一身。其名一為方皇（也寫作“彷徨”），一為委蛇。關于這種神靈，請看下面文獻。

桓公田于澤，管仲御，見鬼焉?！腹唬骸叭粍t有鬼乎？”（皇子）曰：“有?！接匈纾坝嗅葆?，澤有委蛇。”公曰：“請問委蛇之狀何如？”皇子曰：“委蛇，其大如轂，其長如轅，紫衣而朱冠。其為物也，惡聞雷車之聲，則捧其首而立。見之者殆乎霸。”桓公囅然而笑曰：“此寡人之所見者也?！庇谑钦鹿谂c之坐，不終日而不知病之去也?！?5〕

關于方皇，陸德明《莊子音義》云：“司馬云：方皇，狀如蛇，兩頭五采文?！蔽邽殡p蛇形，方皇也是雙蛇形，二者當是一物。二者的特點合起來就是后稷部落圖騰的形象：狀如蛇，兩頭五采文，其大如轂，其長如轅，紫衣而朱冠。對于此神，《山海經(jīng)》稱之為“肥遺”。

又北百八十里，曰渾夕之山，無草木，多銅玉。囂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海。有蛇一首兩身，名曰肥遺，見則其國大旱。〔8〕37-38

又西七十里曰英山。……有鳥焉，其狀如鶉，黃身而赤喙，其名曰肥遺，食之已癘，可以殺蟲?！?〕18

又西六十里曰太華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廣十里，鳥獸莫居，有蛇焉，名曰肥璭，六足四翼，見則天下大旱?！?〕17

肥遺就是委蛇。之所以這樣說，一是因為其形都是雙蛇，二是其詞皆為連綿詞，古音也比較接近?！胺省币魹槲⒉⑵剑拔睘槲⒂捌?，二者韻部相同；“遺”音為微喻平，“蛇”為歌喻平，二者聲母相同，韻母之韻尾相同，韻部比較接近?！胺蔬z”有三形：一為蛇形，一首二身；一為鶉鳥，黃身而赤喙；三為蛇與鳥的混合，六足四翼之蛇。其特征是“見則天下大旱”。英山和太華山神之形狀表明，兩山至少居住著兩個氏族，一個是蛇圖騰，一個是鳥圖騰，兩氏族因世代通婚而形成一個整體，故成混合圖騰。

方皇委蛇是周人的祖先和祭祀對象。

《說文·示部》：“祊，門內(nèi)祭先祖所彷徨也。詩曰：‘祝祭于祊。’”段玉裁注：“《詩毛傳》曰：‘祊，門內(nèi)也。’《郊特牲》曰：‘索祭祝于祊?！恢裰?，于彼乎，于此乎，或諸遠人乎？祭于祊，尚曰：‘求諸遠者與。’此彷徨之說也?！薄?6〕

《詩經(jīng)·小雅·楚茨》：“祝祭于祊?！泵鄠鳎骸暗p，門內(nèi)也?！惫{：“孝子不知神之所在，故使祝博求之平生門內(nèi)之旁，待賓客之處?！闭x曰：“閍，謂之門。”李巡曰：“閍，廟門名?！睂O炎曰：“《詩》云祝祭于祊，祊謂廟門也。彼直言門，知門內(nèi)者，以正祭之禮，不宜出廟門也?！倍督继厣吩疲骸八骷雷Ｓ诘p?！弊⒃疲骸皬R門外曰祊?！庇肿ⅲ骸暗p之禮，宜于廟門外之西室?！迸c此不同者，以彼祊對正祭，是明日之名。又彼《記》文稱祊之于東方為失明，在西方與繹俱在門外，故《禮器》曰：“為祊于外?！薄都澜y(tǒng)》曰：“而出于祊”，對設祭于堂為正，是以明日之繹故皆在門外，與此不同。以廟門謂之祊，知內(nèi)外皆有祊稱也。

方皇也寫作“彷徨”，對此神的祭祀稱“祊”。從上面材料看，祊是周人對其先祖的祭祀，也是特定祭處之稱。對于祊祭，祭誰、在何處祭祀，西周春秋之周人當然知道。但漢儒就不知道了，于是就以為周人也不知道，“不知神之所在，于彼乎，于此乎？”以彷徨徘徊解釋祊祭。此祊祭，祭祀對象應該是周人祖先帝嚳。根據(jù)是“祊”與帝嚳有關。

在《山海經(jīng)》中，帝嚳多與“范林”有關。

狄山，帝堯葬于陽，帝嚳葬于陰?！浞读址饺倮?。〔8〕82

東南海之外，大荒之中，河水之間，附禺之山，帝顓頊與九嬪葬焉?！鸱綀A三百里，丘南帝俊竹林在焉，大可為舟。竹南有赤澤水，名曰封淵。有三桑無枝?！?〕114

三桑無枝，在歐絲東，其木長百仞，無枝。范林方三百里，在三桑東，洲環(huán)其下。〔8〕87

第二條材料說附禺山之南有帝俊竹林和三桑，第三條材料說范林在三桑東，說明帝俊竹林就是范林。“祊”古音為陽幫平，“范”為談并平，二字音近。范林就是祊林。這些材料說明，此林與帝嚳有關。

帝嚳高辛氏是周人的祖先，也是天上最高神——上帝。周人祭祀上帝，在內(nèi)則先告于宮，在外則祭于泰山。《禮記·禮器第十》記載：

綜上所論，方皇也稱委蛇、肥遺，是紫衣朱冠蛇身人面之神，是周人的祖先和祭祀對象，對此神的祭祀稱“祊”。通過考察知道，周人“祊”祭所祭神是上帝、祖先高辛氏帝嚳。由此可以推知，帝嚳就是方皇，紫衣朱冠蛇身人面之神。如前所論，周人的圖騰為鳥，那么蛇自然是周人婚族的圖騰。這說明周人婚族的圖騰除了牛羊外，還有蛇。雖然后稷母姜姓，屬于羊圖騰，但由于其婚族周人同時也與蛇圖騰氏族通婚，所以后稷有時也帶有蛇圖騰的特征。

孫作云說：“龍是圖騰化、神秘化了的蛇。”〔17〕從這個意義上講，周人婚族的圖騰也可以稱為雙龍。古代文獻顯示，后稷與龍有密切關系。據(jù)《世本》所記，后稷一名庚辰。

有古分而今知其合者，后稷之與庚辰……之類是也。

夏商之世，多以甲名為號。蓋起于夏之中葉?！糁茏娓健⒉叹孜?，不在此例?！?8〕

“古分而今知其合”，意思是后稷與庚辰，古時分為二，今知其為一。《路史·后紀九上·高辛》記載：“棄惟元子，披頤象亢，……名曰棄，而字之曰度辰。”此“度辰”當是“庚辰”之誤。辰為龍?！芭U象亢”，“亢”是二十八宿之一，是東方蒼龍第二宿，也就是說，后稷帶有龍的特征。羅泌子羅蘋對這句話的解釋是：“《潛夫論》云后稷披頤，《元命苞》曰：‘稷岐頤自求，是謂好農(nóng)。蓋象角亢，戴土食谷?！⒃疲骸嫫び型料?，頤面為下部，下部為地，巧于利也?！睆拇瞬牧线€可見出，后稷臉為黃土之色，頭上頂土，口中銜谷穗?！秶Z·周語下》記載：“月之所在，辰馬農(nóng)祥也。我太祖后稷之所經(jīng)緯也?！薄俺今R”指的是房星，二十八宿之一，東方倉龍第四宿，是后稷之所經(jīng)緯者?！秶Z》卷十《晉語四》記載：“辰以成善，后稷是相?！闭f的也是后稷與蒼龍房星的聯(lián)系。從《史記》的記載看，漢代所祀靈星就是后稷，靈星就是龍星。《史記·封禪書》記載：

其后二歲，或曰周興而邑邰，立后稷之祠，至今血食天下。於是高祖制詔御史：“其令郡國縣立靈星祠，常以歲時祠以牛?！?/p>

唐·張守節(jié)正義：“《漢舊儀》云：‘五年，復修周家舊祠，祀后稷于東南，為民祈農(nóng)報厥功。夏則龍星見則始雩。龍星左角為天田，右角為天庭。天田為司馬，教人種百谷為稷。靈者，神也。辰之星為靈星，故以壬辰日祠靈星于東南?！庇纱丝梢钥闯?，靈星就是龍星，祭祀的就是后稷，那么后稷就是龍。由此推知后稷部落的圖騰就是龍（蛇）。后稷是農(nóng)神，其官名稷，是一種谷物，龍和禾谷就成為后稷的標志。也正因為如此，“五星居于房”“大赤鳥銜谷之種集于王屋”才成為周人受命的祥瑞。

后稷還與以魚為圖騰部落相鄰。魚也是周人婚族的圖騰?！渡胶＝?jīng)》記載：“氐人國在建木西，其為人人面而魚身，無足。”〔8〕91“后稷之葬，山水環(huán)之。在氐國西?！薄?〕92周人的對婚氏族可能不是一個，而是多個。多個氏族居住在一起，形成婚姻聯(lián)盟?！渡胶＝?jīng)》中《山經(jīng)》所記，許多山都有兩三種怪物（圖騰混合物），共同構成一個小小的方國。周人的婚族有來自炎帝部落的以牛羊為圖騰的氏族，也有來自共工部落下屬的以句龍（委蛇）和魚為圖騰的氏族。

關于周人的圖騰，前人認為是熊、犬、天黿（龜鱉）。筆者認為這些圖騰應該是周人婚族的圖騰。而稷只是后稷所種的一種農(nóng)作物，也是其官職的名稱，算不上圖騰。蚯蚓可能是蛇圖騰的一個分支，也有可能是根據(jù)后稷的形象推導出來的。因為后稷的形象是“披頤象亢”“戴土食谷”，象亢就是象龍，戴土就是頭頂土，食谷就是口銜谷穗，那不就是蚯蚓嗎？可以說，前人的看法雖然都有道理，但都不是正解。

三、周部落及其婚族商初住地

商朝初年，周部落及其婚族居住在今陜西渭南市華州區(qū)南部地區(qū)?！渡胶＝?jīng)》所記之事，最遲為湯伐夏桀。《大荒西經(jīng)》：“有人無首，操戈盾立，名曰夏耕之尸。故成湯伐夏桀于章山，克之，斬耕厥前。耕既立，無首，走厥咎，乃降于巫山?！边@說明此書的原初版本《山海圖》完成于湯伐夏桀之后。商湯去世之后，商王朝發(fā)生了許多大事。方詩銘、王修齡《古本竹書紀年輯證》：“《紀年》又稱……仲壬崩，伊尹放大甲于桐，乃自立也。伊尹即位，放大甲七年，大甲潛出自桐，殺伊尹，乃立其子伊陟、伊奮，命復其父之田宅而中分之?！碧字笊掏醭€有盤庚遷都、武丁伐鬼方等重大事件，《山海經(jīng)》中全無痕跡，說明《山海圖》完成于湯得天下之后，大甲殺伊尹之前。

在《山海經(jīng)》中，他們出現(xiàn)在《西次首經(jīng)》中的英山和太華山?！段鞔问捉?jīng)》記載：“又西六十里曰太華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廣十里，鳥獸莫居。有蛇焉名曰肥璭，六足四翼，見則天下大旱?！治髌呤?，曰英山，其上多杻橿，其陰多鐵，其陽多赤金。禺水出焉，北流注于招水，其中多鱧魚，其狀如鱉，其音如羊。其陽多箭?媚，其獸多?牛、羬羊。有鳥焉，其狀如鶉，黃身而赤喙，其名曰肥遺，食之已癘，可以殺蟲?！薄?〕17-18英山上的鶉狀的肥遺鳥就是周部落的圖騰。鶉鳥是鳳凰類神鳥?！钝拧芬龓煏纭肚萁?jīng)》云：“赤鳳謂之鶉?！北疚牡谝徊糠忠炎C明，周部落圖騰為赤色鳳鳥，而英山之鶉狀的肥遺鳥就是赤色鳳凰。因此可以斷定，此鳥就是周部落的圖騰。商朝初年，周部落就居住在英山上。

在英山上還有鱧魚、?牛、羬羊，這都是周部落的婚族的圖騰。因為這些部落與周部落長期居住在同一座山上，這些部落之間相互通婚比與他處部落相比更便利些。周部落還有一部分成員居住在太華山，此山上的肥璭蛇的形狀是六足四翼，顯然帶有鳥的特征，由此推斷，此山上也居住著一部分周部落成員，同時還居住著周部落以蛇為圖騰的婚族。從這兩山上周部落婚族的圖騰看，有蛇、魚、羊、牛等。這就與歷史文獻上關于周人祖先后稷的記載相符合了。后稷的父系部落圖騰是赤鳳，所以后稷降生被丟棄到寒冰上后“鳥覆翼之”。其母親為姜嫄，姜姓部落自然以羊為圖騰，而英山上有羬羊。英山上有牛，所以后稷被丟棄到隘巷中后才有“牛羊腓字之”?！对酚涊d，后稷的形象是“蓋象角亢，戴土食谷”，意思是后稷的形象是龍形，頭上頂著土，嘴里銜著谷穗。陶寺遺址出土的雙龍（蛇）陶盤，就是后稷的形象。陶盤中的龍是一頭雙身，盤成一個圈，圈里是泥土。龍的嘴里銜著一支谷穗。而英山上的鶉鳥名叫肥遺，太華山上的蛇也名肥遺。這就是《莊子》卷七《達生第十九》上所記載的齊桓公在大澤中所見到的雙頭蛇委蛇（又名方皇）。可見，后稷的雙龍形象正與太華山的肥遺蛇相符合。后稷也有魚的形象。《山海經(jīng)·海內(nèi)南經(jīng)》記載：“氐人國在建木西，其為人人面而魚身，無足?！薄?〕91“后稷之葬，山水環(huán)之。在氐國西?！薄?〕92英山上有鱧魚，正與《山海經(jīng)·海內(nèi)南經(jīng)》的記載相符合。由此可以看出，《山海經(jīng)·西次首經(jīng)》所記載的英山上的鶉鳥就是周部落的圖騰，鱧魚、?牛、羬羊是周部落婚族的圖騰。此列山中的太華山上的肥遺，也是周部落婚族的圖騰。在《山海經(jīng)》的最初版本《山海圖》所誕生的商朝初年，周部落及其婚族居住在陜西省秦嶺山脈中的太華山和英山一帶。

學術界認為，近年來考古發(fā)現(xiàn)的位于臨汾市襄汾縣的陶寺古城就是帝堯的都城平陽。在堯舜為帝時代，周部落及其婚族居住在堯都平陽（今山西臨汾）一帶。陶寺遺址所發(fā)掘出來的雙龍?zhí)毡P證明周部落的祖先后稷就居住在堯都平陽。在夏朝初年，他們離開了陶寺古城，一部分遷徙到了秦嶺山脈的太華山和英山地區(qū)。《史記·周本紀》記載：“后稷卒，子不窋立。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務，不窋以失其官而奔戎狄之間?！眲⑺闻狁棥都狻芬f昭注曰：“夏太康失國，廢稷之官，不復務農(nóng)?！贝蠹s就在此時，周部落及其婚族從陶寺古城遷徙到了今陜西省的太華山和英山。

四、結語

周是中國上古歷史上最著名的部落之一。此部落建立了一個歷時800年的王朝，創(chuàng)造了輝煌的文化。周人的祖先后稷，是堯舜時代主管農(nóng)業(yè)的官員，對中國上古農(nóng)業(yè)發(fā)展有杰出的貢獻。周人的祖先帝嚳，是中國上古五帝之一。中華民族的人文始祖黃帝與周部落同姓，是中國文明的開創(chuàng)者。因此，周部落及其婚族的遠古圖騰是中國上古史研究不可缺少的內(nèi)容。弄清周人及其婚族的圖騰，對于深入理解周代文化典籍、弄清中國文明起源的過程和中華民族最初的歷史，具有深遠的意義。

對于周人的圖騰，前人提出來種種看法，每種看法有其道理，但都有片面性。本文從周人所宣傳的周武王伐紂時所出現(xiàn)的祥瑞入手，結合《穆天子傳》等材料，發(fā)現(xiàn)周人的圖騰是赤烏，也稱鸑鷟，是一種紅色鳳鳥。因為周人是黃帝的直系后代，這就意味著黃帝的圖騰就是鸑鷟之類的鳥。

在氏族外婚制度下，周部落需要與其他部落生活在一起以繁衍人口。因此探討周部落圖騰之后，還應該研究周部落聯(lián)姻部落的圖騰。經(jīng)研究得知，《詩經(jīng)》所記載的后稷降生故事包含了結為婚姻集團的姬姓和姜姓氏族的圖騰內(nèi)容，發(fā)現(xiàn)周人的婚族可能包含牛、羊、蛇和魚為圖騰的諸多部落。

在了解周部落及其婚族的圖騰之后，我們有必要了解周部落在商初《山海經(jīng)》前身《山海圖》制作之時所居住的地域。這樣一方面可以檢驗此論文論點的合理性，一方面可以為歷史學界關于先周之時周部落居住地域問題的爭論提供借鑒。在當今史學界，關于周部落的來源主要有兩種看法：一種看法是周人來自山西，持此觀點的歷史學界有錢穆〔19〕，考古學界有鄒衡〔20〕、陳夢家〔21〕、王克林〔22〕等；一種看法是周人來自渭河流域的客省莊二期文化，如徐錫臺〔23〕、尹盛平和任周芳〔24〕、牛世山〔25〕等，但是“現(xiàn)已發(fā)現(xiàn)的先周文化遺存的上限與客省莊類型的下限畢竟還相隔著夏、早商階段”〔25〕。那么周人來自何處，史學界還沒有提出更合理的答案。從《山海經(jīng)》關于太華山、英山的記載看，商初周部落居住在陜西東部，而非錢穆、鄒衡先生所說的居住在山西。因此，第二種意見更合理些。從考古學上看，周部落遠源于客省莊類型，在商初與商文化有更多接近。此論文的研究價值之一是，可以為考古學探索周文化的起源提供借鑒。

〔1〕孫作云.周先祖以熊為圖騰考〔M〕//孫作云.孫作云文集：第二卷.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2003：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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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尹盛平，任周芳.先周文化的初步研究〔J〕.文物，1984（7）：42-49.

〔25〕牛世山.論先周文化的淵源〔J〕.考古與文物，2000（2）：48-55.

An Exploration of the Totems of Zhou Tribes with the Surname Ji and its Marriage

Fu Xiliang
（Inner Mongolia Normal University,Huhhot 010022,China）

The surname Ji is the family name of both the rulers of Zhou Dynasty in Chinese history and the ancestor of Huaxia—the Yellow Emperor.Inspecting the tribal totems of Zhou Tribes with the surname Ji is of great importance to get to know the origin of Zhou Tribes,the early Zhou history and Huaxia formation history.With respect to the tribal totems of Zhou Tribes with the surname Ji, predecessors put forward quite many views that include bears,turtles,millet and earthworms etc.which are sort of reasonable but contain huge one-sidedness.Starting from the auspicious sign during Emperor Wu of Dynasty's crusade that is claimed by Zhou Dynasty,this paper ascertains that the tribal totem of Zhou Tribes with the surname Ji is a kind of red bird-Chiwu,also known as Yuezhuo.Judged from the document like,the tribal totem which has marriage link with Zhou Tribes with the surname Ji are cattle,sheep,snakes and fish.

Hou Ji;Chiwu;Yuezhuo;Jun Bird;PangHuang;WeiYi

K2

A

2096-2266（2017）05-0103-07

10.3969/j.issn.2096-2266.2017.05.017

（責任編輯 張玉皎）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后期資助項目“圖騰分析路徑下中國五帝文明及其起源綜合研究”（16FZS002）階段性成果

2016-12-05

2016-12-21

付希亮，副教授，博士，主要從事神話、上古史和古代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