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玉文+武月梅
魯迅《祝?!防锵榱稚┑娜松哂泻橙诵钠堑牧Χ?,她是那個特定時代的婦女悲劇命運的縮影。祥林嫂的悲劇是個人悲劇,也是時代悲劇。重新品讀《祝?!罚瑥南榱稚┑娜松?jīng)歷中再獲思想啟迪,再悟社會人生。
祥林嫂“年紀(jì)二十六七”,“模樣還周正,手腳都壯大,又只是順著眼,不開一句口,很像一個安分耐勞的人”,她也的確是一個年輕而又“安分耐勞”的人,像她這樣的勞動婦女一寡再寡,兩次到魯四爺家?guī)凸?,在給魯家付出青春血汗之后,被魯四老爺逐出了家門,流落街頭,又惶惶恐恐地承受鬼神思想的折磨。在連綿不斷的爆竹聲中,帶著被分尸的驚懼寂然逝去,為自己凄慘悲涼的命運劃上了句號。這就是祥林嫂短暫的一生所走的“死路”,而她的“活路”又在哪里呢?
祥林嫂從衛(wèi)家山走出來,第一次到魯鎮(zhèn),是一次“新生”。她在衛(wèi)家山一直做童養(yǎng)媳,不幸的是在春天里失去了丈夫。在當(dāng)時的中國的農(nóng)村,女人失去丈夫就意味著更要聽從婆婆的呵斥,要謹(jǐn)遵著“從一而終”的信條,所以在這個春天,祥林嫂失去的不僅僅是比她小十歲的丈夫,更是她做一般婦女的權(quán)利。為了躲避婆婆難堪的虐待,而逃到魯家做了一個冬天短工。她來到魯四老爺家里,暫時擺脫了剛死去了丈夫的悲哀,單憑自己的力氣從事繁重的勞動獲取活下去的權(quán)利,便很滿足,如果這樣的生活不受侵?jǐn)_,并沒有很快便遭到破壞,祥林嫂也許便這樣安然地度過她的一生。但人生像極一個圓形的軌跡,祥林嫂就在這樣的“人生的圓形軌跡”里打轉(zhuǎn)。她沒能擺脫“生活小圈子”,最終又落入“人生宿命的圓形軌跡”里。
在有了短暫自由之后的新春時節(jié),婆婆為榨取祥林嫂最后的一點價值,把她賣到賀家坳,嫁給賀老六。她極力反抗,“那時實在鬧得利害”,“一路只是嚎,罵,抬到賀家坳,喉嚨已經(jīng)全啞了。拉出轎來,兩個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勁的捺住她也還拜不成天地”??勺罱K沒有突破“人生宿命的圓形軌跡”,在人生歷程中又增加了寡后再嫁“失貞失節(jié)”污點,在賀老六死于傷寒,兒子阿毛又被狼刁去后,她又經(jīng)歷了一次“夫死子亡”家庭悲劇。
祥林嫂從賀家坳再到魯鎮(zhèn)“生活小圈子”,受到魯鎮(zhèn)生活環(huán)境的限定,最終被套重重枷鎖。她重入熟識的魯鎮(zhèn)要重過第一次到魯鎮(zhèn)的生活,這種生活也就是有活做、有飯吃地做穩(wěn)奴隸而已。正如寫過《祝?!芬荒甓嘀篝斞冈陔s文里指出的:中國人在歷史上從來只有兩種命運,“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和“暫做穩(wěn)了奴隸的時代”。做穩(wěn)奴隸是祥林嫂一生中孜孜以求的最高理想,她第一次到魯鎮(zhèn),魯四老爺“皺眉”清楚地顯示了魯四老爺厭惡她的 “人生污點”,所以當(dāng)魯四老爺接受了她,她即使異常勞苦也滿足,“口角邊漸漸的有了笑影,臉上也白胖了”。但祥林嫂第二次到魯鎮(zhèn),再入“生活小圈子”,想和從前一樣“安心做奴隸”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鎮(zhèn)上的人們也仍然叫她祥林嫂,但音調(diào)和先前很不同;也還和她講話,但笑容卻冷冷的了”。在魯鎮(zhèn)這樣一個封閉的小圈子中,封建禮教對人們的束縛很緊,封建迷信對人們的毒害很重。祥林嫂再嫁再寡,讓魯四老爺認(rèn)為“傷風(fēng)敗俗”“不干不凈”,于是被剝奪了做奴隸的權(quán)利。
“生活小圈子”好揭傷疤,卻難獲同情。祥林嫂要在“冷冷的”魯鎮(zhèn)人中獲取同情,于是她“直著眼睛,和大家講她自己日夜不忘的故事”,阿毛的故事,起初曾贏得些許同情,日子一久,時間便腐蝕了這份淺薄的同情,不久竟成了人們滿足個人心理所需的談資,后又居然成了嘲笑、挖苦祥林嫂的材料?!鞍⒚墓适率窃绫淮蠹覅挆壛说?;但自從和柳媽談了天,似乎又即傳揚開去,許多人都發(fā)生了新趣味,又來逗她說話了。至于題目,那自然是換了一個新樣,專在她額上的傷疤?!背札S念佛的柳媽主觀上想救祥林嫂跳出苦海,客觀上反給她套上“不貞不烈,死后要下地獄”的枷鎖,把祥林嫂推向更恐怖的深淵。
想在魯鎮(zhèn)安心做奴隸而不能,最終只能死路一條。祥林嫂改變命運的活路就在走出魯鎮(zhèn),打破 “生活小圈子”局限,不再安心做奴隸,不再自套重重枷鎖,自我解放。《家》中的覺慧痛苦地感到家是一個狹小的籠,是埋葬青年理想和幸福的墳?zāi)?,毅然從家中出走,獲得新生?!杜?,香雪》中的香雪第一個登上火車,第一個走出這個山村,熾熱的向往和追求新生活,走進新時代。
進入新時代,如果我們突破不了“生活的小圈子”, 走不出“封閉的魯鎮(zhèn)”,我們依然是悲劇式的“祥林嫂”。
范玉文,武月梅,山東肥城栲山小學(xué)教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