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芹++李柏令
摘 要:本文以澳大利亞悉尼大同中文學校的華裔學生為研究對象,調查了他們及其家長對華文閱讀的情感態(tài)度和實際閱讀狀況,以考察海外華裔少年兒童在非目的語環(huán)境下的華文泛讀現(xiàn)狀,并對存在的問題分析了其原因。調查發(fā)現(xiàn),目前適合少年兒童學習者閱讀的華文簡易分級讀物數(shù)量嚴重不足,并且較難獲取。同時,海外少年兒童對漢語分級讀物的閱讀興趣也普遍較低,這是由多方面因素造成的。在原因分析的基礎上,本文嘗試從讀物的提供者和接受者兩個角度提出了改善的建議。
關鍵詞:漢語分級讀物 海外華裔少年兒童 泛讀 漢語國際教育
一、引言
一般而言,無論對第一語言發(fā)展還是第二語言發(fā)展,閱讀都是提高語言水平的有效途徑。閱讀可分為“精讀”和“泛讀”兩類。Bell(1998)指出,泛讀有助于學生加大“可理解性輸入”;提高學習者的整體語言能力;增加學生接觸語言、學習語言的機會;擴大學生詞匯量;提高學生寫作能力;能夠較為有效地激發(fā)學習者的閱讀動機;可以更好地鞏固已學知識;幫助學習者更有信心閱讀長篇文章;有利于學生掌握在泛讀中“去粗取精”、刪減冗余的技巧;有助于提高學生泛讀中的預測能力。就海外華文教學而言,由于學習者的華文習得處于非目的語環(huán)境,課堂以外的漢語交流需求和機會相對較少,因此,泛讀對其華文發(fā)展的重要性就更為突顯。
目前,國內外漢語國際教育界雖已出版了一些漢語/華文簡易分級讀物,但相關研究成果尚不多見。魯健驥(2003)曾在理論上總結出編寫合適的漢語泛讀讀物的四項原則,但未引起進一步的深入研究。現(xiàn)有的相關調查和考察大多以出版的讀物為研究對象(如:儲慧峰,2011;何方,2012;黃林芳,2013;周小兵、錢彬,2013;李婕,2014等),但有關讀者閱讀情況的成果并不多見,尤其是尚未有人專題研究海外華文學習者接觸華文簡易分級讀物的實際情況,并分析問題產(chǎn)生的原因。
因此,本文選取澳大利亞悉尼大同中文學校的華裔學生為研究對象,通過問卷調查了解他們對華文簡易分級讀物的情感態(tài)度和實際閱讀情況,并嘗試從多方面分析華文簡易分級讀物的傳播障礙,以供為今后開展海內外漢語/華文簡易分級讀物編寫和研究做參考。
大同中文學校是一所主要面向華裔子弟的社區(qū)傳承語言學校(heritage language school)。據(jù)校方介紹,該校創(chuàng)辦于1992年,學生人數(shù)由第一天的不足10人,逐步發(fā)展到今天的420人左右,其中,約90%為華裔。隨著近幾十年來澳大利亞華人移民人數(shù)的不斷增多,同類的中文學校也隨之增多。但與同類學校相比,大同中文學校在師資水平、教師進修、課堂教學質量、學生中文水平考試成績、師生文藝表演等方面具有一流水平,因此,針對該校學生所做的調查具有較強的代表性。
二、調查結果分析
2017年7月至8月,我們采取隨機抽樣方式,對104名在大同中文學校學習華文的華裔學生及其家長進行了問卷調查。其中,年齡最大為19歲,最小為4歲;年級最高的是高級漢語班,最低的是拼音班;男生50人,女生49人,另有5名不詳。共發(fā)出問卷104份,收回104份,均為有效問卷。
(一)對閱讀中文讀物的情感態(tài)度調查
我們知道,成人漢語學習者一般具有很強的目的性,并且可以根據(jù)自己的需求選擇讀物。而我們中文學校的學生大部分是青少年及兒童,其父母對中文讀物的態(tài)度往往直接影響到學生是否能接觸到中文讀物。同時,華文學生本身對中文讀物的情感態(tài)度也會影響到他們的閱讀情況。因此,我們首先想要了解的就是學生家長對其子女閱讀中文讀物的情感態(tài)度以及學生自身的情感態(tài)度。
這部分的調查設計包括6個方面:家長對子女閱讀中文讀物的態(tài)度;學生是否喜歡閱讀;學生是否閱讀喜歡中文讀物;家里沒有提供中文讀物的原因;孩子沒有閱讀中文讀物的原因;是否考慮給孩子購買相關中文讀物。
結果發(fā)現(xiàn),家長中,有89人選擇“非常支持”,15人選擇“支持”,無人選擇“不支持不反對”“不太支持”或“不支持”。這些數(shù)據(jù)顯示,家長對子女的中文閱讀表現(xiàn)出百分之百的積極態(tài)度。
針對家里沒有或者很少為孩子提供中文讀物的情況,有30名調查對象給出了原因。其中,較為集中的依次為“當?shù)貢暾也坏竭m合孩子閱讀的讀物”(8人)、“孩子沒有興趣”(8人)、“孩子太小,還不識字”(6人)、“家人不夠重視”(4人)等。另有3人則認為是由以上的2項或3項因素共同造成的,而僅有一人表示“在當?shù)刭I書太貴”。由此可知,家長面臨的困難主要在于找不到合適的讀物,以及如何培養(yǎng)孩子的華文閱讀興趣,至于錢則不是問題。
在學生方面,他們的一般閱讀情感和華文閱讀情感對比結果如表1所示。
由表1可見,在一般的閱讀情感部分,表示“非常喜歡”或“喜歡”的共有82人,占總數(shù)的79%,傾向明顯,顯示出他們對閱讀的積極態(tài)度。但是,在中文讀物的閱讀情感方面,卻有52人選擇了“一般”,占50%;而“非常喜歡”或“喜歡”的僅有31人,占比30%;還有19人“不太喜歡”,甚至有1人“很討厭”。這一情況也呼應了上述部分家長認為“孩子沒有興趣”的解釋。
針對學生在家不讀或者少讀中文讀物的情況,共有68名調查對象給出了原因。其中,認為出于單一原因的依次為:孩子沒有興趣(17人);沒有人陪孩子一起讀(11人);孩子太小,還不認字(11人);家人沒有引導,也沒有培養(yǎng)孩子閱讀興趣(11人);家人沒有提供(5人)等。另有9人則認為是由多項原因共同造成的,其中有3人也將“孩子沒有興趣”作為因素之一。這樣,歸因于“孩子沒有興趣”者就達到20人??梢?,閱讀興趣問題確實是目前存在的一大障礙。
我們注意到,在以上諸因素中,有3項與家長有關。數(shù)據(jù)表明,相當一部分家長未曾陪同或引導孩子閱讀中文讀物,甚至未予提供中文讀物。這與上述的情感調查結果產(chǎn)生了一定的矛盾,反映出他們雖然對孩子的華文閱讀表示支持,但沒有將它落到實處。endprint
在影響學生華文閱讀情感的諸多因素中,除了家長的影響以外,教師的作用也不容忽視。在非目的語環(huán)境下,華文教師在學生和華文讀物之間起著橋梁和引導作用,他們是否向學生推薦相關華文讀物,也會影響學生的閱讀態(tài)度。因此,我們也向家長和學生調查了中文學校老師是否推薦過相關華文讀物。
結果顯示,除了未作答的以外,明確表示“沒有”的為57人,占比55%,另有43人表示“有”,占比41%。這也意味著,超過一半的教師不重視向學生推薦課外華文讀物。
(二)對閱讀中文讀物實際情況的調查
在澳大利亞所有小學,為了幫助學生逐漸掌握英語詞匯,每一個教室都設置了三面環(huán)書的閱讀角,學生可以自由閱覽書架上的書。閱讀角的書也很有特色,每一本書都像一本薄薄的畫冊,內容簡單易懂,富有趣味性,題材也很廣泛,很受學生歡迎。
當學生回家之后,是否仍然有閱讀行為,則與家庭的藏書情況緊密關聯(lián)。調查顯示,家中藏書達到16本以上者有73人,占比70%;家中所藏適合孩子閱讀的讀物達到16本以上者有75人,占比72%。這說明,大部分華人家庭都比較重視閱讀,也比較重視向孩子提供合適的讀物。
然而在中文書籍方面,家中藏書達到7本以上者有71人,占比68%;僅有1~6本者有32人,占比31%;另有1人家中中文藏書為零。同時,家中所藏適合孩子閱讀的中文讀物達到7本以上者有46人,占比44%;僅有1~6本者有50人,占比48%;其余有7人家中所藏適合孩子閱讀的中文讀物為零,1人未作答。這說明,一般華人家庭仍然擁有一定數(shù)量的中文書籍,但適合孩子閱讀的中文讀物數(shù)量則仍然偏少,家庭華文閱讀環(huán)境不盡人意。
由于澳大利亞是一個英語國家,其圖書市場上英語書籍占主流,因而對中文書籍的獲取就要困難一些。當?shù)仉m然也有中文書店,但是數(shù)量極少。以悉尼為例,只有市中心開設了一家中文書店,且規(guī)模較小,也沒有名氣,所以知道的人不多。此外,澳大利亞的圖書館雖然有中文書,但是其種類和數(shù)量以及內容很難滿足華文學習者的需求。
一般來說,華人家庭獲取中文書籍的途徑主要5個,包括親戚朋友贈送、在當?shù)貢曩徺I、從中國購買、從圖書館借閱和其他地方。結果顯示,通過單一途徑獲取的有69人,占比66%;其余35人則通過多種途徑獲得,占比34%。這說明,大多數(shù)人的購書途徑比較單一。
在采用單一途徑者中,最多的是從中國購買,有51人;同時,采用的多種途徑者中,都包含從中國購買這一途徑。兩者相加,共有86人。在親戚朋友贈送方面,僅采用這一途徑者為6人,將它作為多種途徑之一者為14人,共計20人,排名第二。在當?shù)貢曩徺I方面,作為單一途徑者為5人,作為多種途徑之一者為12人,共計17人,排名第三。由此可見,從中國購買這一途徑的采用率遙遙領先,一方面顯示了海外華人家庭與其祖籍國的密切關系,另一方面也反映出當?shù)孬@取中文書籍之不易。
我們還調查了學生的閱讀實踐情況。結果發(fā)現(xiàn),就一般閱讀而言,除了2人未作答以外,最常見的是每周閱讀量達到3~4本,有37人;其次是1~2本,為25人;達到5~6本和7本以上的各為18人,共計36人,僅有4人不讀書??梢姡蠖鄶?shù)學生都能夠保持一定量的課外閱讀,即共有73人每周閱讀量可達到3本以上,占比70%。在一定程度上,這與當?shù)氐慕逃绞接嘘P。在澳大利亞,小學學校每天都會要求學生帶回家一本書(一種薄薄的大書),當天閱讀完,第二天再帶回學校交換下一本,這樣就能保證學生每周閱讀量達到至少5本。
但是,就中文讀物的每周閱讀量而言,除4人未作答以外,有57人不讀,占比55%;40人能讀1~2本,占比38%;僅有3人能達到3~4本,且無人能達到5本以上。這顯示,超過一半的學生根本不讀華文讀物,能讀的大多也不超過1~2本,說明其華文閱讀現(xiàn)狀確實不容樂觀。
三、討論和總結
我們綜合上述調查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華人家庭很支持華文教育,積極地為孩子提供一切可能學好華文的機會。他們除了堅持送孩子去社區(qū)學校學習華文,鼓勵孩子參加與華文相關的比賽和其他活動外,還利用回中國的機會為孩子購買中文讀物,并常在親友交往中把中文讀物作為禮物。他們目前所面臨的問題,主要在于缺乏適合孩子閱讀的中文讀物,以及孩子缺乏興趣等。
在中文讀物的出版方面,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海內外就有人致力于漢語讀物的編寫。近些年來,朱錦嵐等編寫的《簡易閱讀》(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2004)、史跡編寫的《分級閱讀》(華語教學出版社,2007)、崔永華編寫的《實用漢語分級閱讀叢書》(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2008)、朱勇主編的《中文天天讀》(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9)等,均做了有益的嘗試,但主要面向成人學習者。2007年,劉月華、儲誠志主編出版了面向海外青少年的第一套漢語分級讀物“《漢語風》中文分級系列讀物(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4月,山東出版?zhèn)髅郊瘓F在悉尼正式發(fā)布《尼山書系·天天讀中文》,它借鑒了澳大利亞當?shù)氐腂igBook風格,內容短小,圖畫色彩豐富,書本尺寸巨大,閱讀對象是低齡初級漢語水平學生。
相關讀物的成功出版,僅僅是海外漢語簡易分級讀物發(fā)展的起點,在數(shù)量上還遠遠不能滿足海外華裔少年兒童的需求,質量上也有提高的空間。因此,我們建議有關方面和人員對此給予高度重視,開發(fā)出更多適合海外華裔子弟閱讀的高質量分級讀物。
我們認為,學生的閱讀興趣,其影響因素是多方面的。首先,這仍然與上文提及的適合閱讀的讀物數(shù)量不足有關。如果沒有合適的讀物,自然難以引起小讀者的閱讀興趣。除了內容的合適以外,讀物所采用的文字載體也很有講究。在上文的調查結果中,我們也發(fā)現(xiàn)相當一部分低齡兒童的家長面臨著“孩子太小,還不認字”的客觀情況。為此,有關方面不妨多開發(fā)一些純漢語拼音的讀物,并逐步將漢字穿插進去,慢慢過渡到全漢字讀物,以滿足這一部分讀者的需求。
其次,閱讀興趣的產(chǎn)生與教師和家長的引導有關。一方面,教師需要承擔起在學生和相關讀物之間的橋梁作用,積極向學生推薦合適的讀物,甚至可以借鑒小學生閱讀的做法,可把它作為每次課后的一項家庭作業(yè),要求在家長指導下完成閱讀任務,使之常規(guī)化。另一方面,學生家長也需改變把孩子往周末中文學校一送了事的做法,積極行動起來,充分發(fā)揮自己的華裔背景優(yōu)勢,為孩子創(chuàng)造良好的華文閱讀氛圍。在這方面,學??梢约訌娕c家長的溝通,提供專業(yè)的協(xié)助和指導,通過多方聯(lián)動,細水長流,有望培養(yǎng)起華裔子弟的華文閱讀興趣和習慣,進而促進他們華文水平的提高。
更為重要的是,鑒于目前在相關理論研究方面的薄弱,漢語國際教育界也需加強研究,通過更多的調查和分析,摸清海外漢語讀物的需求情況和存在問題,總結規(guī)律,提出相關讀物的編寫、推廣策略,使之起到促進海外漢語學習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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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曉芹 李柏令 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漢語國際教育中心 20003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