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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抗戰(zhàn)時期七月派的文藝人民性思想

2019-07-15 01:18王昌忠
當代文壇 2019年4期
關鍵詞:抗戰(zhàn)時期

王昌忠

摘要:抗戰(zhàn)時期七月派立足救亡圖存的現(xiàn)實語境,在深入理解和充分吸納文藝人民性一般要求和共識原則的基礎上,對文藝人民性作了具體化、現(xiàn)實化的理論思考,形成了共通性和具體性兼具的文藝人民性思想。人民觀和關于人民性話語立場、人民性題材對象、人民性意圖動機、人民性策略技藝等的看法、觀點,是七月派文藝人民性思想的主要內容。

關鍵詞:七月派;抗戰(zhàn)時期;文藝人民性

文藝人民性“核心所在是如何表現(xiàn)人民的形象,對他們采取什么態(tài)度,給他們以什么歷史地位,使創(chuàng)作出的作品與他們發(fā)生怎樣的關系,等等,即作品的社會傾向上有多大程度是人民的”。①在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中,文藝人民性思想居于核心地位,引導、規(guī)約著社會主義文藝創(chuàng)作和文藝理論建設。文藝人民性思想即闡釋、論證、理解文藝人民性的觀念、意識,一方面體現(xiàn)為對文藝人民性的基本原理、普遍規(guī)律、共性原則的見解主張,另一方面反映為對特定語境下文藝人民性的特征要義、存在形態(tài)、實現(xiàn)方略的觀念意識。七月派是20世紀抗日戰(zhàn)爭期間大后方的重要文學流派。置身民族解放時代境遇中,七月派與人民一道迎接災難、承受痛苦,也一道堅強抗爭、不屈戰(zhàn)斗,使其創(chuàng)作彰顯出濃郁人民性;與此同時,在順應文藝人民性一般要求和共識原則的基礎上,七月派立足救亡圖存、民主運動的現(xiàn)實語境,對文藝人民性作了具體化、現(xiàn)實化的理論思考、把握,形成了共通性和具體性兼具的文藝人民性思想。七月派的文藝人民性思想,主要涵納人民觀和關于人民性話語立場、人民性題材對象、人民性意圖動機、人民性策略技藝等的看法、觀點。

一? 人民觀

人民觀,指的是對人民的認識、觀念,即對人民是誰、人民在哪里、人民在干什么、人民怎么樣等的回答和闡釋。人民觀是文藝人民性思想的邏輯基礎和前提。不管在什么歷史語境中,文藝人民性思想首先就體現(xiàn)在人民觀上?!啊嗣窦啊嗣裥圆⒉皇窃~義上自明的概念,也不是自然客觀的社會存在,需要不斷地提煉、重構、重塑與‘再生產,才能讓其‘獲得新生( 杜贊奇) ,以參與到文學、歷史與現(xiàn)實的實踐中。”②誠如李祖德所指,人民并非定于一尊的自然體而是隨境而變的建構體。這樣,作為著眼社會文化條件建構而成的主觀性存在,不同社會文化條件下包括人民所指在內的人民觀是不同的??箲?zhàn)時期七月派的文藝人民性思想同樣建基于其人民觀,而這一人民觀立足并形成于抗戰(zhàn)時期苦難深重、動蕩飄搖的社會文化現(xiàn)實和民族獨立、社會解放的時代主題。

首先,七月派將抗戰(zhàn)時期中華民族處于存亡續(xù)絕的特殊境遇中的人民的指認作為經營文藝人民性思想的起點和基礎。人民并不抽象、空洞,而是具體、實在的感性客體,是七月派的基本立場。胡風明確指出:“人民,并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活生生的感性的存在?!雹蹖τ谌嗣竦木唧w所指,七月派從“把握人民作為歷史范疇的廣大性和革命性的特征”④來指認人民。一方面,七月派以“廣大性”為依據(jù)將人民確立為占社會人口絕大多數(shù)的大眾、民眾、工農群眾。另一方面,七月派以“革命性”為標識將人民確定為遭受苦難、投身斗爭、參加革命的大眾、民眾、工農群眾。抗戰(zhàn)時期人民的苦難來自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來自反動政權的迫害,來自“漂浮在人民的海洋之上”“棲息在人民的海洋之中”的“舊勢力”的“瘋狂行動”⑤,也來自舊習慣和舊意識的影響。當然,除了有著革命可能性的受苦受難民眾,人民主要還指覺醒了的、前進著的與歷史要求保持一致的革命群眾,他們戰(zhàn)斗在抵御外侮的戰(zhàn)場上、斗爭在民主運動的堡壘里。

其次,七月派對抗戰(zhàn)語境中人民的性狀特征(人民怎樣)加以了界說、辨識。第一,人民不僅是社會生活的主體,而且代表著歷史發(fā)展的方向、反映著歷史的要求。舒蕪認為“所謂歷史要求……其實就是一般人民的生活要求,尤其是先進的覺醒了的人民的生活要求”⑥“歷史的動向,決定于人民”⑦;胡風指出人民“底生活欲求或生活斗爭,顯然體現(xiàn)著歷史的要求”⑧。第二,人民有著急切的革命需要,蘊蓄著抗爭和戰(zhàn)斗的強大意志和力量。余林強調人民具有足以成為“革命斗爭和革命領導底基礎”的“原始的強力”⑨。第三,人民是現(xiàn)實革命斗爭和政治運動中的主體,人民是英雄。阿垅指出:“只有人民才是政治生活底主流?!雹夂L認為,“廣大的人民,苦難底承受者們,向理想頂禮,向斗爭躍進”。11舒蕪也明確指出:“在中國,英雄是人民。只有人民,才是能在清明的沉默中決定實際的步驟的。”12與此同時,七月派也辯證、客觀地揭示了人民拘囿于歷史和現(xiàn)實原因所具有的缺陷和不足。對于人民的缺陷,胡風將其歸結為“幾千年的精神奴役底創(chuàng)傷”13,即余林所說的“人民里面的舊習慣和舊情緒,舊道德點和舊人生觀”14。

另外,七月派對人民與作家、詩人的關系進行了比較。首先,七月派看重后者對前者的引導、批評,比如胡風就曾要求作家、詩人不要被人民“感性存在的海洋所淹沒”,而要有“和他們底生活內容搏斗的批判的力量”15。其次,七月派也強調了作家、詩人與人民的一致。一方面,在民族解放的歷史境遇里,兩者不僅有著同樣的革命欲求、意志,而且都義無反顧地投入了現(xiàn)實戰(zhàn)斗。正如余林所述,作家“在社會斗爭底血汁哺育下成長”“承擔著我們時代底莊嚴的歷史要求”“隨時隨地要求戰(zhàn)斗和實踐戰(zhàn)斗”16。另一方面,作家、詩人與人民大眾一樣,也因襲著歷史重負、承受著精神奴役的創(chuàng)傷?!斑@創(chuàng)傷……也在我們底作家、知識份子的身上”,因而作家、詩人“底批判人民身上的奴役的創(chuàng)傷這一行動就不能不同時也就是痛烈的自我斗爭”17。

七月派人民觀建基于“廣大性”和“革命性”這一原則前提,并有效吸納民族主義、人道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等前人建構人民觀的理論基礎,因而保證了其人民觀的理論有效性和歷史連續(xù)性。七月派在指認人民時依據(jù)的民族主義,是捍衛(wèi)民族獨立、抵抗外敵入侵意義上的民族主義,這一層面的人民就是“中華兒女”(胡風語);人道主義是對遭受日本踐踏、反動統(tǒng)治壓榨的人民大眾的苦難的同情、悲憫意義上的人道主義;歷史唯物主義指的是認可人民群眾是抗日戰(zhàn)爭、民主運動的主體力量、決定因素意義上的歷史唯物主義。七月派察覺到了人民苦難的生存現(xiàn)實,也由此認識到了人民的革命欲求、意志、強力,更察覺到了人民在民族解放、社會解放中的地位、價值。七月派對人民性狀的這一認知,顯然沒有脫離抗戰(zhàn)時期的歷史要求和使命。在看到人民的“原始強力”的同時,七月派繼承“五四”啟蒙精神和國民性批判理念,深刻、客觀地指出人民所具有的“幾千年精神奴役的創(chuàng)傷”。七月派的用心,自是為了“引起療救的注意”,從而使人民以健全、良性的精神姿態(tài)投入抗日救國、民主斗爭的革命陣營。

二? 人民性話語立場的思想

文學藝術的話語立場,指的是文學藝術為誰發(fā)聲、為誰說話的問題。有著人民性話語立場的文學藝術,必然是站在人民角度、秉持人民觀點和維護人民利益、服務人民吁求的。七月派關于文藝人民性話語立場的論述、闡釋,是七月派文藝人民性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主要涉及:文藝為人民書寫、立言,文藝服務人民、代表人民的利益;擁具人民視角、站在人民位置觀察、認知并處理、反映社會人生;熱愛、認同、接受人民。

七月派旗幟鮮明地主張文藝為人民書寫、文藝服務人民,也指出了抗戰(zhàn)時期七月派文藝服務人民、為人民書寫的具體要求。文藝屬于人民,而且為了人民,文藝和人民本來就具有著花卉和土壤的關系,兩者是不可分離的。在阿垅看來,文藝“必須是時代底發(fā)言人,和預言人”18。文藝服務的是現(xiàn)實、當下的人民,服務的是人民正在從事的事業(yè)、行進的道路。抗戰(zhàn)時期七月派提倡把文藝活動獻給神圣的戰(zhàn)爭,“應著反抗封建主義的奴役和帝國主義的奴役的人民大眾底民主要求而出現(xiàn)”19。

只有操持人民的視角和觀念,才能真正實現(xiàn)人民性寫作。方然指出:“不是真正的人民觀點與斗爭情緒,就不可能有新鮮的感覺力與活潑的思想力來洞察與反映現(xiàn)實底真實?!?0而要獲具人民的視角和觀念,唯一的選擇就是與人民融為一體,即“戰(zhàn)斗,是與生命在一起;生命,是與人民在一起”21。無論站在人民的位置還是采納人民的視角,最終都是為了擁有人民的思想、感情、靈魂,為了將人民的價值觀、人生觀和其他精神世界內化進文藝工作者的生命。正是在此意義上,七月派認為,文藝的人民性立場應該落實為“拿人民的思想和感情做準繩,人民之所是是之,人民之所非非之,人民之所好好之,人民之所惡惡之”22。

在七月派的文藝人民性思想中,人民性立場的首要條件、前提保證就是熱愛、認同、接受人民?!白髡咴谶@里用最純真的語言傾訴了對于祖國,對于人民的愛,對于祖國的解放的希望?!?3七月派是這樣評價七月派代表詩人艾青的,也是這樣要求七月派文學藝術工作者和理論家的。對人民的熱愛,是具體、現(xiàn)實的,隨人民處境、際遇的不同而有著不同的情感指向。針對當時人民大眾身處侵略、壓迫的困苦處境,七月派將同情、悲憫確立為了主要的情感內容,即胡風所說的“同情那些在黑暗社會中受迫害的人們”24。只有接受、認同人民才會熱愛人民。盡管七月派承認人民大眾中間存有“幾千年奴役的創(chuàng)傷”,但是他們是以承認人民大眾的“原始底強力”和革命的欲求為先決條件的。這就是七月派所主張的“盡量使大眾接受,盡量接受大眾,是文學的當然任務”25。

抗戰(zhàn)時期七月派的文藝人民性立場,與此前和此后的文藝人民性立場有相似之處,更有不同之處。它有著民族立場、人道立場、進步立場、革命立場的意涵,但不是僅有其中的某一種而是把它們綜合成了一體;同時,它與社會形勢、時代主題緊密捆綁在一起,具有明確的政治指向性。特別要指出的是,它與等同于階級性立場的人民性立場,有著重大不同。

三? 人民性題材對象的思想

文藝話語的人民性立場動機、策略技藝與思想內容、藝術品格,必須通過選擇、處理和運作文藝作品的題材內容達成。七月派文學創(chuàng)作的人民性,反映在題材對象的人民性上;七月派的文藝人民性思想,也包括人民性題材對象的思想。題材對象的人民性,著重指的是文藝作品要書寫人民的生活以及人民關心的生活,這生活既指外在物質生活,也指包括思想、情感、向往、意志、趣味在內的內在精神生活。一時代有一時代的人民生活,抗戰(zhàn)時期七月派人民性題材對象的思想,主要論述、傳達的便是以戰(zhàn)爭為時代主題的現(xiàn)實境遇中,人民性文藝的題材對象的原則要求和實現(xiàn)方式。

七月派認定的題材對象是“人民大眾生活”。人民生活是一個籠統(tǒng)的范疇,它涵蓋人民所擁有的各個層面的生活,如政治生活、文化生活以及日常生活等等。當出現(xiàn)事關國家、民族的盛衰興亡也與每個人的旦夕禍福休戚相關的政治事件時,文學藝術的書寫對象必須圍繞時代核心主題和社會重大使命劃定的人民生活,即胡風所說的“人民大眾生活的最緊張?zhí)帯薄叭嗣翊蟊娚畹淖钋袑嵦帯?。在中華民族正值存亡續(xù)絕、盛衰興亡的抗戰(zhàn)時期,民族解放和社會解放作為時代主題和社會使命關系到、影響著每一個人民。因此,七月派認為在祖國的廣大的苦難的原野上,血的戰(zhàn)斗和艱苦的人民大眾生活提供著無比豐富的悲壯而慘痛的畫幅與題材,文學應該從人民大眾的苦難的生活的底層、從血的戰(zhàn)斗的內部著眼,寫下有著光明與黑暗面的、戰(zhàn)爭與革命的大時代的現(xiàn)實生活。

對于社會生活,文藝創(chuàng)作的視線,不僅要掃描外在的物質生活,更要對準內在的精神生活。一方面,七月派主張要書寫彌漫于社會、民眾中的整體性的民族情緒、社會思潮:“人民底情緒開了花,感覺最靈敏的詩人又怎能夠不經驗到情不自禁的、一觸即鳴的心理狀態(tài)呢”“詩人底聲音是由于時代精神的發(fā)酵,詩底情緒的花是人民底情緒的花,得循著社會的或歷史的氣候”26。另一方面,七月派要求捕捉人民或者在苦難生存中或者在堅強抗爭中的精神心靈事實。田間認為文學要“畫出他們底掙扎的愿望的痕跡”27,胡風評價田間詩歌時認為文藝要“充溢”“戰(zhàn)爭底與人民(主要是農民)底‘感覺,意象,場景底色彩和情緒底跳動”28。

七月派強調題材對象的現(xiàn)實主義品格。首先,強調題材對象的客觀真實性。七月派反對改造人民生活、虛構人民生活,而將人民遭受侵略、壓迫的生活和奮起掙扎、反抗的生活進行逼真、如實表現(xiàn)。第二,強調題材對象的現(xiàn)實針對性。七月派主張重點選擇、運作關乎民族解放、社會解放的人民現(xiàn)實生活。七月派反對泛泛地、流水賬式地記錄人民的苦難生活和戰(zhàn)斗生活,而是倡導以“喚醒”人民的主題為統(tǒng)領對生活加以提煉、集中,從而做到題材對象的典型性。七月派強調為了“提高人民的情緒和認識”而將創(chuàng)作筆觸伸向人民的精神心靈,使人民的情緒、思想、意識成為題材對象的重要構成。

四? 人民性意圖動機的思想

對應于文學藝術的審美意識形態(tài)特點,文藝創(chuàng)作的動機意圖分為思想意義的動機意圖和審美意義的動機意圖。文藝為人民的動機意圖,一是為了人民的思想認識,一是為了人民的審美愉悅,反映在文本上,前者落實在文本的人民性思想主題上,后者則落實在文本的藝術特征上。七月派關于文藝創(chuàng)作人民性意圖動機的思想,既有關于鼓舞、激勵、召喚人民和啟發(fā)、提高、教育人民的現(xiàn)實功利的,也有關于作品為實現(xiàn)現(xiàn)實功利動機而確定思想主題的,還有關于文藝創(chuàng)作的審美動機的。

對文學藝術的功利性與無功利性的要求,在不同政治時代和社會文化環(huán)境有著不同的側重。七月派高度重視文學藝術現(xiàn)實政治層面的功利性動機、意圖,強調文學藝術要豐富人民的政治斗爭,匯合人民的政治斗爭??箲?zhàn)爆發(fā),民族處于生死存亡的非常時刻、社會處于崩潰瓦解的緊要關頭,救國救民成為各條戰(zhàn)線、各個階層首當其沖的功利性任務??箲?zhàn)時期文學藝術的政治功利指向具體、明確:“應該再把中國和它底人民推向這神圣底民族革命戰(zhàn)爭的疆場,更進一步,更進一步?!?9

抗戰(zhàn)時期,文學藝術的核心主旨和根本意圖落實為在文化觀念、思想意識上啟發(fā)、提高、教育人民,動員、召喚人民投身反抗侵略的政治革命中。七月派對于非常時代文學藝術的價值功能直言不諱:“使他們(民眾——引者注)能夠有力量起來參加抗戰(zhàn)。”30文學藝術作為一種精神性存在,如何才能實現(xiàn)這一目標呢?七月派認為是給予人民以精神力量,而文學藝術給予人民以精神力量的方式、渠道是把“人民帶到學習里面來”“啟發(fā)民眾底認識,提高民眾底情緒”31。

沒有人民的浴血奮戰(zhàn)、英勇獻身,民族解放和社會解放的歷史任務就不可能完成。文藝創(chuàng)作者沒有理由不把彰顯人民的英勇形象、謳歌人民的英雄業(yè)績和贊美人民的戰(zhàn)斗精神,作為義不容辭的動機意圖。為此,七月派呼吁“要歌頌卑污的,黑暗的,受奴役的,不自由的中國和它底人民底奮起”32。在七月派看來,歌頌、贊美人民的戰(zhàn)斗,在于“發(fā)掘”“人民底潛在力量”和“發(fā)揚”“人民底解放愿望”33,從而推動人民所投身的革命事業(yè)。

出于為人民服務、代表人民利益的人民性書寫立場,一方面,七月派認為文學藝術要揭露日本侵略者的殘暴、抨擊國民黨的反動統(tǒng)治、控訴毒害人民大眾的封建主義等。這不僅能打擊、控訴反動勢力,而且能使人民認識其反動事實、加深對其的仇恨,從而投入戰(zhàn)斗、反抗的革命事業(yè)。另一方面,基于對“五四”啟蒙傳統(tǒng)的繼承,七月派對于人民大眾的“幾千年的精神奴役的創(chuàng)傷”有著清醒了解,并堅執(zhí)“引起療救的注意”的意圖加以斗爭、批判。胡風要求“得有和他們(人民——引者注)底生活內容搏斗的批判的力量”34。不過,既然是為人民的文藝,“黑暗固然還是要暴露的,但應該抱著善意,希望和鼓勵的心??!”35

作為一種獨立的意識形態(tài)形式,文學藝術有其獨立、區(qū)別于其他意識形態(tài)形式的本體構成、本位特征和相應的價值功能。即便在抗戰(zhàn)時期,七月派在重點把握文學藝術的現(xiàn)實政治功能時,也注意到了文學藝術的文化教育功能。胡風指出,“民眾一天一天地增高了了解現(xiàn)實的欲望,要求著文化生活”36,文學藝術應該對滿足人民的文化生活需要起到重要作用。紺弩“要提高大眾文化水準,決不應降低已經達到的水準去遷就落后的讀者”37強調的是,對于人民大眾文化水平普遍較低的事實,文學藝術應致力于提高人民大眾的文化水平。對于文學藝術應該具備的功能,七月派在將服務抗戰(zhàn)等現(xiàn)實政治功能劃定為主要功能時并沒有完全忽略審美功能。鹿地亙指出,“就大眾方面看,他們有初步的藝術的欲求”,因此,文學藝術就有“必要”和“可能”“滿足這個欲求”38。

將文學藝術的總動機、總意圖確立為服務、配合民族解放、社會解放的總主題、總要求,是七月派著眼于抗戰(zhàn)時期的社會文化形勢作出的必然選擇。七月派將服務、配合救國救民的歷史主題落實為歌頌、贊美人民和啟發(fā)、提高人民兩個舉措,符合抗日戰(zhàn)爭中的人民的實際情況,強力捍衛(wèi)了文學藝術的現(xiàn)實主義品質。相比于只能贊美、歌頌的人民的“光明”的觀念,七月派的文藝人民性動機意圖思想,顯然更忠實于人民實情,也更有利于人民事業(yè);而相比于一味暴露、展示人民的“黑暗”的看法,七月派文藝人民性思想更符合鼓舞、激勵人民投身現(xiàn)實政治革命和斗爭的客觀需要。難能可貴的是,在戰(zhàn)火紛飛、血雨腥風的戰(zhàn)爭歲月,七月派并沒有忽略文學藝術的藝術特征、審美價值,堅執(zhí)經由藝術性達成文學藝術的政治功利層面的人民性的意圖。

五? 人民性策略技藝的思想

文學藝術的人民性還關聯(lián)于話語手段、藝術策略的人民性。文學藝術是文藝主體打造的精神成果,文學藝術的人民性只能是文藝主體的人民性的外化和顯現(xiàn)。這樣,文學藝術策略技藝的人民性,其實包含兩種意義,一是指創(chuàng)作文藝作品的方式方法的人民性,一是指作家人民化以具備人民性的途徑手段的人民性。七月派充分認識到了人民性策略技藝對于文藝人民性的生成性意義,對上述兩種意義的人民性策略技藝在理論論述的基礎上提出了具體明確、切實可行的建議和要求。

首先來看七月派關于文藝創(chuàng)作方式方法人民性的思想。服務人民、為人民書寫的文藝,首先得是面向人民的文藝,也就是人民愿意接受、接受得了的文藝。人民愿意接受、接受得了的方法手段也就是人民性的方法、手段。關于藝術手段的人民性,田間將“人民大眾能多了解一點,多接近一點,多歡喜一點”要求為“詩歌大眾化底不屈不撓的努力”39,余林提議“去學習……怎樣地才能使人民接受這政治、文藝的武器,怎樣才能真的實現(xiàn)人民底歷史要求”40。

針對抗戰(zhàn)時期文藝人民性的歷史要求和人民的文化水平狀況與文藝接受能力,對于如何實現(xiàn)文藝創(chuàng)作方式方法的人民性,七月派主要是從倡導“大眾化”著手的。七月派高度重視文藝創(chuàng)作中人民大眾語言、民間藝術形式的采集和運用。胡風指出,“要得到大眾性……對于民眾底語言,民眾底表現(xiàn)生活或思想感情的文藝形式(如口頭文藝或民間文藝)有豐富的積蓄”41并練就融解、運用的能力。像田間這樣“從人民大眾中間汲取”的“活的語言”,七月派理論家給予了積極贊譽:“最真實最美麗的文學語言”(胡風)。七月派十分認可和推崇抗戰(zhàn)時期文藝界廣泛采用的報告詩、朗誦詩、街頭詩、傳單詩、小調大鼓等文藝形式,認為它們“能寫在人民底戰(zhàn)斗生活里,人民大眾底戰(zhàn)斗的胸懷里”42。對于語言和形式的大眾化,七月派并非無條件而是有選擇的。七月派堅決排斥那些雖然暫時還留存于大眾、民間甚至有著廣闊的市場的糟粕性的民間文藝。田間認為,在“中國封建社會制度桎梏下”,大眾、民間“暴亂地無知地,制造”的“《五更調》《小放?!贰活愵j靡的謠曲”,就“不能為著大眾化而沿用”43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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