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美先
(北京語言大學 北京 100000)
移動互聯(lián)和大數(shù)據(jù)技術突破Web2.0時代,電腦作為唯一硬件端的限制,使得信息入口小屏化、信息形式碎片化、信息內容自媒體化。國際中文教育正面臨著新一輪的挑戰(zhàn)和機遇,對外漢語的教學形式也在不斷創(chuàng)新。在風行全球的移動社交媒體應用軟件Instagram上,對外漢語教學賬號于近幾年集中興起,就是一個典型現(xiàn)象。
世界格局的變化,使?jié)h語學習需求有了前所未有的高漲,這是促成對外漢語教學隊伍不斷壯大的內在動因。在2019年12月份召開的國際中文教育大會上,國務院副總理孫春蘭發(fā)言指出,師資是開展語言教育的關鍵,現(xiàn)在各國中文教育機構的突出問題是師資不足。教育部部長陳寶生明確表示,未來2-3年中國教育部將重點采取6項新舉措,支持國際中文教育事業(yè)可持續(xù)高質量發(fā)展。這其中,就有多條涉及教師培養(yǎng),比如大幅增加專業(yè)博士名額,重點錄取中外優(yōu)秀青年中文教師;既招收學歷生,又開展各種專業(yè)化培訓,提升各國中文教師的語言教學能力、跨文化交際能力和本土工作適應能力;會同相關部門研究制定提高中方外派中文教師及志愿者待遇的政策,進一步增強外派中文教師崗位的吸引力,同時支持各國孔子學院選拔聘用更多的本土中文教師。
信息傳播方式的變革,是對外漢語教學形式取得突破的重要土壤,語言教學類自媒體因此得以嶄露頭角。它們有的由漢語教學機構開設,有的只是中文教學愛好者自己運營的業(yè)余平臺,但都在各類網(wǎng)絡平臺上得到迅猛發(fā)展。本文關注的Instagram就是對外漢語教學賬號蓬勃興起的平臺之一。根據(jù)Quintly發(fā)布的“2019年Instagram調查報告”,全球范圍內平均10個成年網(wǎng)民中,就有6個人擁有Instagram賬戶。
首先,Instagram的主要用戶為母語非漢語的人,他們是對外漢語教學天然的教學對象。其次,Instagram支持文字、圖片、視頻、直播、表情、網(wǎng)頁鏈接等幾乎所有內容形式,且仍在不斷研發(fā)新的形式,例如Story。Story是一個獨立于主頁時間流之外的豎屏分享界面,同樣兼容圖片、視頻、文字等幾乎所有的傳播形式,手機屏幕就像一塊畫布,用戶可以自行調動內置的各類元素進行創(chuàng)作,但會在發(fā)布后的24小時內消失。此外,Instagram還有一個不同于其他社交媒體的優(yōu)勢,在熟人社交之外同樣支持陌生人社交,用戶發(fā)布的內容可以被任何人看見,這是十分有利于知識科普教學類賬號的。Instagram還會通過一系列的機制幫助用戶發(fā)現(xiàn)可能感興趣的賬號,比如標簽功能可以引導用戶主動標注,一個標簽就能集納一個類型的內容,從而被更多的陌生用戶看到。
筆者首先以社交媒體、自媒體、漢語教學為關鍵詞進行檢索,發(fā)現(xiàn)此前的研究大多關注社交媒體上中文教學的傳播效果,以及由此帶來的構建國家形象的效果,還未有人對利用平臺和技術本身進行實質的漢語教學進行探討。比如,黃鴻業(yè)認為社交能力和傳統(tǒng)文化素養(yǎng)是決定漢語國際教育跨文化交流效果的兩大重要因素,因此應培養(yǎng)漢語國際教育專業(yè)大學生正確使用社交媒體的能力。陳珂憶與辜億珈做過中文社交媒體在對外漢語修辭教學中的運用及影響研究,不過其實驗所用數(shù)據(jù)來自中文社交媒體,與本文探討的Instagram仍有不同。
筆者再次以Instagram、Chinese為關鍵詞進行檢索。Veronika Seroshtan進行過基于Instagram漢語教學中的視覺輔助方面的研究,他認為社交媒體(Instagram)是支持非正式漢語學習的有效方式。然而局限性在于,Veronika的研究是通過實驗進行的,而社交媒體的特點決定了這是一個需要時間孵化影響力的平臺,實驗與實際運營依然存在差異。
筆者再將關鍵詞進行發(fā)散,發(fā)現(xiàn)包括社交媒體在內的各類新技術被學界關注已久且十分重視。吳瑛就認為中國文化傳播應該借鑒西方國家成功的文化傳播經(jīng)驗,借助多種傳播媒介,拓寬傳播渠道,并且要密切關注、及時評估對外傳播的效果。鄭艷群提到:“漢字是形、音、義的結合體,漢字的讀音需要聲音媒體支持,漢字的筆順書寫作為動作,技能的教學理應用動畫或影像技術支持,漢字的義項和構詞等用法信息離不開文字技術的支持?!边@些特性都與Instagram不謀而合。但鄭艷群同時認為,深入研究信息技術與漢語課程整合的論文相對匱乏,如什么類型的漢語知識適合或需要用什么樣的媒體或它們的組合形式來表現(xiàn)?什么樣的漢語技能適合或需要用什么樣的媒體或它們的組合形式開展訓練?祝智庭等指出,教育技術研究方法越來越趨向實證的趨勢,這方面的研究應加緊開展。也就是說,學界對于理論和效果的研究都展開了,但具體到實際操作層面的分析尚匱乏。這正是本文將采用的研究方法,即針對賬號本身進行探究。
研究第一步是建立Instagram上的漢語教學賬號庫。筆者分別以Chinese(59個),Mandarin(67個)、中文(63個)、漢語(68)、hanyu(58)、普通話(65)、putonghua(37)為關鍵詞進行賬戶(Accounts)搜索,刪除重復項與非相關項后,得到個與中文學習有關的賬號123個。考慮到并非所有的漢語教學賬號都一定會在命名中加入上述關鍵詞,筆者又使用了Instagram里的相似賬號推薦功能,即每一個賬號下面都有為你推薦(Suggested for you)按鈕,點擊所有(All),就能看到系統(tǒng)對所有類似賬號的推薦。最終共得到賬號125個。
研究第二步是篩選用于案例分析的賬號。本文設立了三個篩選標準:粉絲數(shù)超過1萬、截筆日的一周內有內容更新、有點贊和互動。這三個數(shù)據(jù)指標都很客觀,且共同構成了社交媒體賬號的活躍度和影響力。筆者發(fā)現(xiàn),粉絲數(shù)超過50k的賬號有兩個,超過30k的有5個,接著,隨著粉絲數(shù)的遞減,賬號的更新頻率以及互動率也隨之遞減。同時,一些賬號的內容形式雷同,彼此“模仿”。最終,在粉絲數(shù)超過10k+以上且近期有更新的賬號中,選取了14個賬號進行研究。
建立賬號庫的過程也幫助筆者建立了宏觀觀察,因此分析結果將從賬號本身與賬號內容兩個角度展開。
1.對賬號本身的分析
首先,賬號命名中含有Chinese和Mandarin有助于獲得更多關注,含有中文、漢語、普通話、hanyu、putonghua的則效果不明顯,這表明了外國人對中文教學的第一關聯(lián)關鍵詞是Chinese和Mandarin。14個賬號均為英文命名,有的強調學習效果,比如Chinese zero to hero、Learn real Chinese;有的明確指出賬號定 位,比如 Bite-sized Chinese、Chinese link words、Chinese readers'guild-CRG;有的將賬號運營者包含在內,比如漢語學習網(wǎng)站Chinese class 101,個人運營者Jen的賬號Chinese with Jen。其次,14個賬號中,9個賬號由面向外國人的漢語教學網(wǎng)站或APP官方運營,3個賬號由個人運營,2個賬號由生活在中國的外國人運營。這表明有擴大影響力和招生需求的機構,更有動力充分利用社交媒體平臺。最后,這些賬號中全部創(chuàng)立在2015至2109年間,這佐證了本文前部分對于行業(yè)現(xiàn)象的描述。Instagram本身成立于2010年且流行已久,漢語教學賬號的興起確實是近五年間的新現(xiàn)象。
2.對內容風格的分析
盡管自媒體教學是對外漢語教學的新形式,但內容風格存在趨同的現(xiàn)象,制作精美的字、詞、句卡片,是被普遍采用的形式,在由中國人運營的賬號中尤其明顯,兩個外國人運營的賬號沒有采用這種方式。不過,盡管都使用漢語卡片,個人運營的賬號與機構運營的賬號還是有明顯差異。個人賬號習慣從自己的生活經(jīng)驗出發(fā)來總結漢語詞匯。比如目前粉絲數(shù)最多的chilling Chinese,206條字詞卡片類短視頻內容中,格式均為拍下日常生活中的一個名詞或短語場景,在封面上寫上這個詞,內容包括軟件、東北菜、月餅、震驚、肯德基、電動車、取錢、打卡、軟、糯米糍、咬手指等等,所有的場景都來自博主的生活。但機構賬號傾向于做總結型的字詞卡片,比如食物名稱合集、常用動詞合集、洗衣類詞語合集等等,與漢語教材相似。
個人出鏡很受歡迎,親和的教師或博主形象是學生或受眾與教學平臺的強連接。Chilling Chinese、Chinese with Jen、East west Chinese、Learn real Chinese 都有博主出鏡來講解教學點。Chilling和Jen是中國人,二者都會錄制一種屬于自己的視頻風格來進行教學。East west Chinese 和 Learn real Chinese 都是外籍博主,他們選擇錄制自己生活中的場景,通常是用英文視頻來講一個中文的場景。比如East west Chinese一人分式兩角,模仿奶茶店點奶茶、買煎餅果子等場景。
漢語教學賬號的點贊數(shù)和評論數(shù),相較于Instagram上的其他類型內容都不算多,除了有社交媒體本不是專門用于知識科普的平臺這一個原因外,也說明了對外漢語教學自媒體賬號的內容依然有很大的改進空間。學生或受眾更多地流于觀看,還沒有進入到思考和提問的程度,導致與博主的交流欲望并不強烈。Chinese class 101注意到了互動環(huán)節(jié),會專門發(fā)布提問卡片,比如你如何練習你的中文發(fā)音?你到過中國嗎?你如何學習中國語法?你通常在什么時候會用到中文?這類型的帖子下就會形成討論。
與傳統(tǒng)教學不同,社交媒體既可以成為教漢語的平臺,同時也是一個展示漢字魅力與中華文化的平臺。East west Chinese 和 learn real Chinese 從個人生活視角拍攝的中國生活視頻,風格輕快詼諧,無形中就向受眾傳達了當代中國形象。比如疫情期間east west Chinese拍攝的模擬買口罩視頻,就反映了一種日常、真實但可愛的中國生活。
如上是針對Instagram對外漢語教學賬號進行統(tǒng)計觀察所得出的思考,但這些顯然是不夠的。小屏、豎屏時代改變信息傳播方式,也給“三教”問題帶來新思路,中文教材如何編寫能更好與移動互聯(lián)結合?如何利用非正式學習空間建立更完善的語言學習環(huán)境?教師的技能可以從哪些方面進一步拓展?此外,我們也不能一味認為新的東西就是好的東西,還需思考社交媒體進行輔助中文教學的利和弊分別是什么。筆者將繼續(xù)關注,與學界同仁共同為國際中文教育帶來更多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