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浩
(淮陰師范學院, 江蘇 淮安 223001)
周恩來逝世時,尼克松發(fā)表聲明稱,“20世紀只有少數人比得上周恩來對世界歷史的影響……歷史淺薄的美國不可能產生這樣的偉人”。尼克松的這個斷論,給我們提出兩方面的問題:一是周恩來的影響是什么,他是怎樣產生影響的;二是為什么“中國能”“美國不能”產生周恩來這樣的歷史偉人。前一個問題已有多方面的研究和論證,而后一個問題40多年來卻少有研究者涉獵,可又是我們今天需要深入思量的。尼克松的話中已有重要提示:“美國不能”是由于“歷史淺薄”,言下之意“中國能”則由于歷史的厚重。這是本文的著眼點。
韓素音說,周恩來是一位世紀偉人,他的影響遍及他的世紀(1898—1998)?!爸芏鱽憩F(xiàn)象,是20世紀中國奇特的歷史文化現(xiàn)象”[1]。尼克松的斷論揭示了“周恩來現(xiàn)象”的又一個重要特征。
周恩來是歷史轉型時期世界性偉大政治家。這個“歷史轉型”是指,從重斗爭性轉向重協(xié)調性,從冷戰(zhàn)時代轉向和平發(fā)展為世界主題的時代,從零和博弈轉向合作共贏的世界格局的大轉變、大調整。這是涉及從世界觀、價值觀到社會秩序、世界秩序,從社會治理到世界治理,從個體安全到國家安全、世界安全的轉變。人們逐步明白,誰也不能獨善其身,不能不思考由己及人、及家、及民族與國家、及世界、及人類、及自然的諸多問題。世界進入了一個百年大變局,一個需要整體思考人類社會共生共享,關注人類共同命運的大變局。
和平共處的核心理念“協(xié)和萬邦”是中華遠古文明貴和理念的升華。這種貴和理念,是中華民族社會發(fā)展的產物。上古時代人類自身粗俗愚昧,社會生產力低下,個體不足以應對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的挑戰(zhàn),團結合作便成為必然選擇。協(xié)作意識、貴和意識,以親情和血緣關系為紐帶的氏族共同體意識,便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生長。抱團取暖是這種意識的源頭。中華民族所處的特殊自然環(huán)境,東、南為海洋,南、西為高山,北部為大沙漠。相對封閉的中華民族,人口足夠多,歷史足夠長。誰也不能離開誰,低頭不見抬頭見。有矛盾也有斗爭,分分合合,但終究是一個共生共存的多民族大家庭?!凹沂切⌒瑖乔f家”的家國情懷維系著這個多民族共同體,生生息息。從生死與共的氏族共同體,發(fā)展到民族共同體。
命運共同體是早期人類社會的共同現(xiàn)象。但這種共同體現(xiàn)象在中國綿延數千年而不間斷,這是中國所獨有的。以歐洲為例,雖然古代歐洲先民也曾有共同體經歷,但后來的發(fā)展則與中國大不同。這同它與中國正好處于相反的地理環(huán)境有關。歐洲北有北冰洋,西有大西洋,南有地中海,東有烏拉爾山但不夠高險,加上黑海、地中海、里海……大大小小的湖海錯落其間。當私有制出現(xiàn),生產力發(fā)展到一定程度時,開放、交流、貿易、市場……便成了他們社會生活的主導方面。這便是資本主義經濟、社會在歐洲快速發(fā)展的歷史。在此過程中相對開放的市場經濟,導致個體意識增強,而“共同體”“家國情懷”即社會本位意識淡漠。這就是中國與歐洲中世紀以來不同發(fā)展趨向和結果的根源。
五千年中華文明傳承著一個基本理念,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解決不了問題,必須從“天人合一”“各美其美,美美與共”等貴和、整體理念出發(fā),探索生存與發(fā)展的出路。中國傳統(tǒng)文化如古典哲學、文學、史學、法學、中醫(yī)學、建筑學,無不傳承這種基本理念。
中世紀以來東西方社會不同發(fā)展趨向,導致東西方共同體意識和社會本位意識的不同。在西方,共同體意識、社會本位意識的淡漠與資本主義追逐寡頭利益的惡性膨脹,導致馬克思主義的以社會本位為核心的價值理念破土而出。在東方的中國,倒是存在共同體意識、社會本位意識,但是它已經被封建道統(tǒng)所扭曲:“家國一體化”變成“君國一體化”,忠君便是愛國,社會本位扭曲為君主本位,使君主堂皇地以“公”的身份處于統(tǒng)治與主宰地位。倒置的社會本位觀保障了封建社會的長期穩(wěn)定,使這種“共同體意識”長期處于社會主導地位并延續(xù)到近代,也讓中華民族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文明向前發(fā)展的腳步停滯與民族處于被掠奪欺凌的境地。
盡管中國封建文化中的共同體意識、社會本位意識是扭曲的、倒置的,但它與馬克思主義社會意識、價值意識有較高的契合度。這就是馬克思主義在十月革命后在中國爆炸式傳播、中國共產黨奇跡般地成為執(zhí)政黨,近百年來行穩(wěn)致遠,使新中國從站起來走向富起來、強起來,成為今天百年大變局的主導力量。一方面它是20世紀以來國際大變局的中國機遇,另一方面它也是周恩來現(xiàn)象由中國而世界、由政治而歷史而文化的最基本的因素。
如果說周恩來最重要的精神特質是“和”,那么周恩來正是五千年中華文化中貴和及其衍生的整體意識文明發(fā)展的必然成果。除了中國,沒有第二個具有如此厚重的貴和及整體意識的文明。這早為一些西方學者所關注。史學家雅斯貝爾斯論述“軸心時代”,帕森斯論述“哲學的突破”時期,注意到中國與幾大古代文明的不同:“中國的‘突破’顯得最為溫和”“不同于其它文明突破伴隨著斷裂,中國歷史的精神命脈從來都是血脈相承的”[2]。正是這“溫和”與“血脈相承”種下了周恩來現(xiàn)象只能出現(xiàn)于中國的種子。
20世紀以來的國際大變局經歷了從重斗爭性向重協(xié)調性轉換。從中國發(fā)展的歷程看,毛澤東、周恩來是這個時代轉換中代表性的兩大推手。這個轉換主要標志是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提出到中美關系的突破,以及由此導致的雅爾塔體制的解體?!昂推焦蔡帯钡奶岢鍪窃?0世紀50年代;中美關系的突破是其后的70年代;雅爾塔體制的解體又在其后大約20年。前后近半個世紀的國際關系的大改組,其源頭是“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提出。從不貪功掠美的周恩來說,“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是毛澤東提出的,或者說是中印、中緬元首共同倡導的。這當然不錯。從“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基本內容看,平等、互惠、相互尊重領土主權,互不侵犯和互不干涉內政等內容,毛澤東在新中國成立初的外交方針,以及中蘇友好互助條約中,的確都已提出了,“和平共處五項原則”也的確是以中印、中緬關系的政府公報形式面世的。但還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是在此前的1953年12月31日,周恩來在接待印度代表團時第一次完整提出的,而且還是第一次以“和平共處”作為中心詞的。這個中心詞具有畫龍點睛之妙,這個畫龍點睛的創(chuàng)造性價值,也正是這個偉大原則被歷史歸屬于周恩來的有力根據。
比較客觀地說,新中國以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為核心的外交方針是毛澤東、周恩來共同提出的。但作為百年國際大變局轉折點的“和平共處”卻應標明自周恩來始。這不僅是因為“五項原則”的中心詞“和平共處”四個字是由周恩來首先提出的,而且更關鍵的一點是,毛澤東雖然認同了以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概括出的外交方針,但直到中美關系取得重大突破性進展的20世紀70年代,并沒有認識到這個重大轉折的核心內容是從重斗爭性向重協(xié)調性的歷史性轉換。毛澤東在其一生最后一個除夕,即1975年12月31日夜間,在家中接待尼克松的女兒、女婿時,已是病魔纏身,行動不便,語言不清。但他神志清醒,依然以兩個食指相戳來強調“斗爭”問題。給兩個年輕人最深刻的印象是“斗爭”,除了“斗爭”是肯定的以外,其他一切都是不肯定的。[3]這說明毛澤東直到他逝世前不久仍沒有跳出“斗爭哲學”這個時代局限。在毛澤東那里,“和平共處”只是國際斗爭的戰(zhàn)略。而周恩來則不同,不僅把它當作外交戰(zhàn)略,而且更重要的是把它當作一切公共關系的準則。他強調:“我們所尋求的是把我們的共同愿望肯定下來,以利于保障集體和平。”[4]129“世界上不論是生活在哪一種社會制度中的絕大多數人民都要求和平,反對戰(zhàn)爭”[5]148,“每一個民族都有它的優(yōu)點,值得我們尊重和學習”[5]90?!罢紊虾推焦蔡?,經濟上可以進行貿易,技術上可以相互學習。”[6]他還把“和平共處”推廣到不同國家和民族,社會團體和一切人的交往中。他在處理和解決一切矛盾和關系中,多是從“共同性”“共同點”入手。他說:“人心不同,各如其面。人們的智慧、才能、性格各有不同,相互之間有時是有矛盾的。團結就是在共同點上把矛盾的各方統(tǒng)一起來。善于團結的人,就是善于在共同點上統(tǒng)一矛盾的人?!盵5]29-30他把顏師古注《中庸》“中和者,言政治和平也”與北宋哲學家張載“仇必和而解”理念相貫通,融匯而成“和平共處”,使之成為一種普適性的社會準則。而“和平共處”成為普適性社會關系準則則是重協(xié)調性時代的一個重要特征。正是周恩來的這一卓越貢獻,我們把重協(xié)調性時代的發(fā)端人物確定為周恩來就有了完全充分的理由。周恩來身跨冷戰(zhàn)與和平發(fā)展兩個時代。正如尼克松所說,他與周恩來的握手開啟了一個新的時代。
需要指出的是,“和平共處”這個詞并非周恩來首創(chuàng),而是列寧。列寧的原意在于為社會主義共和國的生存創(chuàng)造條件,但由于不契合其后的雅爾塔體系,并且他的原意后來為斯大林的大國沙文主義所利用,最終列寧的和平共處思想沒有走進馬克思主義的科學體系。因此周恩來關于和平共處的理念,不是一般的援引,而是賦予了新的內涵。
從重斗爭性的時代轉入重協(xié)調性的時代,周恩來成為引領這一時代轉換的世紀偉人。筆者在《論“周恩來現(xiàn)象”》一文中指出,“調和主義者”周恩來選票多是周恩來現(xiàn)象的一個重要特征[7],實質上就是論述了重協(xié)調性是周恩來現(xiàn)象的重要標識,可惜沒有論證周恩來以這一標識成為時代轉換的引領人物,這是促成“再論”的重要原因。只是這一點還不足以說明尼克松斷論的所以然,只有考察了周氏氏族文化,我們才能給出答案。
周恩來祖籍紹興,受吳越文化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越王勾踐的臥薪嘗膽、文種的休養(yǎng)生息、范蠡的豁達通透,以及近代鑒湖女俠秋瑾的義無反顧,無不在周恩來心中留下身影。生長于京杭大運河與淮河交匯點淮安的周恩來,鄉(xiāng)土歷史文化名人淮陰侯韓信的武勇與忍辱負重,吳承恩筆下智勇?lián)敗⒁煌鶡o前、救苦救難的美猴王孫悟空,以及抗擊外辱的巾幗英雄梁紅玉,捐軀虎門的民族英雄關天培,出身榜眼、官至大學士的清代名臣汪廷珍的清廉官品與實事求是學風(他的書房以實事求是為名),以《瘟病流變》一書傳后世的地方名醫(yī)吳鞠通的懸壺濟世……都在周恩來的心靈深處留下了激發(fā)家國情懷的種子。
紹興、淮安都地處沿海,藍色水文化是共同的底色。在這種文化熏陶下,滋養(yǎng)了蔡元培的兼容并包和紹興師爺的調和文化,周恩來就出生于有著濃烈?guī)煚斘幕諊募彝ダ?。淮安位居南北文化過渡帶,特殊的地理位置,孕育了淮揚文化“漢風吳韻”和淮揚菜融合南北美味的兼容性特色,是生于斯長于斯的周恩來的文化底蘊。
周氏家庭的氏族文化是極具典型意義的古代人類命運共同體文明。如果把孔氏氏族因明顯帶有御用色彩而排除在外,那么周氏氏族在中國民間的綿遠流長是難有比肩的,它可追溯到周文王。文王本姓姬,后以國為姓,繁衍生息三千多年,現(xiàn)有周姓族民近億人,已成漢族第五大姓氏。周恩來的始祖可以追溯到宋代名儒周敦頤(1017—1073)。據《周恩來家世》,周恩來祖居地紹興周氏“百歲堂”門聯(lián)云:“蓮溪綿世澤,沂國振家聲”?!吧徬敝钢芏仡U,“沂國”指元代周氏中興名士周茂。周敦頤是北宋著名哲學家,著有《太極圖說》《愛蓮說》等名篇。其一生以“明理”作為哲學的終極追求,以“守節(jié)”作為終生修養(yǎng)的目標,《太極圖說》《愛蓮說》便是體現(xiàn)這學術與人生追求目標的代表作?!短珮O圖說》闡述他的整體宇宙觀和陰陽互生相互轉化的思想。《愛蓮說》有名句“出淤泥而不染”,成為古今明志的格言。他的思想和理念,不僅為周氏氏族所繼承,而且對其后的宋明理學影響也很大。他先后在湖南、江西、廣東等地做地方官,頗有政聲。老年隱居廬山腳下的蓮溪,故人稱蓮溪公。周茂,官至元左丞相,謚封“沂國公”。周恩來、周樹人(魯迅)都是紹興余化橋周氏一族,都尊周茂為先祖。新中國成立后周恩來曾尊許廣平為嬸母。有人說魯迅與周恩來為當代兩大世界名人,同出周家,年齡相差十幾歲,但二人性格迥異,一個“冷”,一個“熱”。周恩來的“熱”與其生于淮安,少年時又顛沛流離有關,因而兼具南北氣質。周恩來的高祖(11世祖)周懋章,在周氏百歲堂“排行50”,他的后代人丁興旺,形成一支,被稱為“50房”。周氏18世祖周光勛是周恩來曾祖父,曾做地方官。周恩來祖父周攀龍,曾在桃源(泗陽)、漣水、淮安等地為官,周攀龍有四個兄弟和四個兒子,這一門成了大家庭?!?0房”有兩個特點,其一是叔伯兄弟依年齡大小排序稱“大排行”,親兄弟排序稱“小排行”。周恩來在“大排行”中列第七,所以他的晚輩周秉德等稱他七爸,稱鄧穎超為七媽。這種排序增強了族內的親情關系。其二是以“師爺”為家庭職業(yè)。周恩來的祖父和叔伯,多人為師爺。從高祖起,其后駿字輩8人,貽字輩13人,恩字輩15人,在周恩來這一輩之后31人,構成了周恩來龐大的氏族家庭。這種氏族關系有很強的凝聚力。周恩來的二伯父貽康,因過繼給長房而成為長房長子,這種地位負有協(xié)和家庭關系、保障家庭興旺發(fā)達的責任,故他改名為“和鼎”,字“調之”。他有詩句“名不求高但近情”,“近情”與“和”“調”理念對周恩來及其家庭影響很大。特別是處于“弱房”中的周恩來,得伯叔輩的多方照顧和提攜。如12歲離家去東北,得三伯父、四伯父的幫助,后在遼寧、天津讀書,幾乎以四伯父家為家。幼年時生母、嗣母離世,八嬸母成為他兄弟三人事實上的養(yǎng)母。在南開讀書時,暑假多住在二伯父家。赴歐途經南京,又得二伯父經費支持。周恩來曾得二伯父傳授書法。隨嗣母在陳家花園得到年長16歲的表哥陳式周的指教。旅歐時還同他有多次書信往來,其中有些涉及探討救國路徑方面的內容,成為研究周恩來的重要文獻。周恩來嗣母的姨表親戚龔蔭蓀是周恩來政治上的啟蒙老師。
總之,周氏家庭文化的影響,周氏氏族共同體的親情維系和幫助,特別是體現(xiàn)整體思維方式的社會本位意識和貴和意識,奠定了周恩來人生的人文根基。
尼克松的斷論揭示了周恩來現(xiàn)象一個重要特征,解讀這一特征不僅需要從政治、歷史、人文方面的考察來闡述其必然性,而且更需要從事理、法理到哲理等不同角度進行理性論證來解讀其邏輯性。
第一,貴和、異中求同思想方法的養(yǎng)成與和平共處偉大理論提出的內在聯(lián)系。
周恩來從3歲起,隨家長一次次搬遷,生母嗣母相繼去世,他帶著兩個弟弟協(xié)助八嬸母料理家務?!爱斠伯斀^了,借也沒處借”,他飽嘗寄人籬下、受人冷眼、張口求人的種種艱辛。這使他自幼養(yǎng)成“在動亂中求安定,在紛爭中求和諧,在屈辱中求忍讓,在對立中求統(tǒng)一和在異中求同的思想方法”[8]。這一思想方法決定了他重協(xié)調的人生起點。
周恩來出生于水文化與陸文化、南北文化過渡帶的淮揚文化中心區(qū)淮安,獨特的人文地理環(huán)境滋養(yǎng)了他;大一統(tǒng)封建文明,尤其是獨具特色的周氏氏族文化的熏陶;再加上他獨特的人生經歷,易于適應重協(xié)調時代的客觀需要,這些因素使他成為一個貴和、重情、重協(xié)調、重政治和平,善于化解復雜矛盾的偉大政治家、外交家。
第二,從和平共處這一戰(zhàn)略智慧的誕生看切合時代需要的內在邏輯性。
一種理念成就一個時代,各領風騷數百年,古今中外早已有之。在中國,如孔子的“大同”、孟子的“仁”、子思的“中庸”、秦始皇的“大一統(tǒng)”、宋明“理學”等。在西方,如柏拉圖的“和諧論”、古羅馬的“原子論”、哥白尼的“日心說”、達爾文的進化論、黑格爾的辯證法、費爾巴哈的唯物論、李嘉圖的“國富論”、牛頓的“力學”、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以及文藝復興以來的“自由、平等、博愛”和工業(yè)革命以來的自由資本主義,直到馬克思以來的共產主義,都是以一種學說一種理論引領一個時期、一個時代,甚至超越時代?!昂推焦蔡帯本蛯儆谶@種引領時代甚至超越時代的戰(zhàn)略智慧。
20世紀50年代,在處理中國與世界的關系時,周恩來根據毛澤東的一貫思想和新中國的外交主張,在解決中印、中緬關系時率先提出和平共處五項原則。1955年,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在亞非會議上引起轟動。亞非會議是亞非民族獨立反對帝國主義、殖民主義的盛會,但由于帝國主義、反動勢力的破壞以及會議發(fā)起國之間的分歧,會議云詭波譎、幾多曲折。在這種極復雜的背景下,周恩來脫穎而出。他冷靜、沉著、不爭論,等待時機、果斷出擊、后發(fā)制人,以“求同存異”一下子抓住了會議的主題。周恩來說,“有些代表說,和平共處是共產黨用的名詞”,我們可以用聯(lián)合國憲章中“和平相處”來替代[4]127。當時與會的美國記者鮑大可發(fā)文指出:萬隆會議在周恩來努力下通過了以和平共處為基礎的“和平相處十項原則”。周恩來并不打算改變任何一個堅持反共立場領導人的態(tài)度,但是他改變了會議的航向[9]。
和平共處是新中國在尚未擺脫弱國地位時,第一次取得大國外交國際話語權的記錄,也是繼1954年日內瓦會議以來,周恩來以大外交家的風范在國際舞臺成功亮相的記錄。周恩來去世40多年后的今天,和平共處已經成為世界最基本的外交準則。當然和平共處的價值遠不止于此,它推動了世界的轉型,已成為國際大變局的先導,這一點前文已說過了??傊?,它切合了大變局的時代需要。
第三,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成就了周恩來的偉大人生。
周恩來從小就受到從事物的相互聯(lián)系中尋找處理問題方法的熏陶。周家、萬家都是人口眾多的大家庭,周恩來的生母萬十二姑是處理矛盾問題的能手。她善于調理多方面矛盾的方式方法給了周恩來很多啟發(fā)。出生于淮安的汪廷珍,是淮安地方史上少見的高官,他的書房名“實事求是齋”,難免給同鄉(xiāng)后生周恩來以影響。12歲那年,周恩來初到沈陽,因父親薪水微薄,不足以支撐父子倆的生計,于是有人介紹周恩來去鐵嶺一處馬場當馬童。父親不忍心讓弱小的周恩來去受苦,但周恩來卻表示:1.牧馬可以有少許工錢貼補家庭;2.有飯吃,可減少家中支出;3.野外放牧,可使瘦弱的體質得以增強;4.牧馬事不多,閑下來可以讀書。他說服了父親。足見他少小時就能實事求是地處理個人及家庭事務。在沈陽東關二等模范學校,因常受力大體壯的同學欺凌,他就團結弱小同學共同應對,這是他統(tǒng)一戰(zhàn)線理念的發(fā)端。他與同學何履楨在其爺爺何殿甲老人帶領下,考察日俄戰(zhàn)爭舊戰(zhàn)場。老人的一席話,激發(fā)了他的家國情懷。不久后,他在回答陸校長“為何而讀書”的課堂提問時,不同于其他同學,毅然說出“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的時代強音,這是他實事求是思考救國圖存這一時代課題的第一步。旅歐期間,面對黨內關于國共合作是與非的爭論,他提出“不走到第一步,如何走到第二步”,實事求是地給出救國路徑的科學回答,這使他成為當時中國年輕馬克思主義者的開路先鋒。他也因此被選調回國。20世紀30年代,他實際主持中共中央工作時期,總結朱毛紅軍武裝割據的經驗,在由他審定的中央給紅四軍前委的“九月來信”中,提出關于群眾路線、農村包圍城市、黨指揮槍的思想,以及堅持政治引領、批評和自我批評(延安整風時被毛澤東概括為“團結——批評——團結”公式),成為解決黨內、軍隊內、高層領導內部分歧的原則。這些重大理論原則為豐富和發(fā)展毛澤東思想作出了重大貢獻。在遵義會議上,他極力舉薦聲望與地位都不如他的毛澤東出來領導和指揮紅軍,這是他一生最重大的抉擇,也是他一生最重大的實事求是,更是他一生最重大的貢獻。正如迪克·威爾遜所說,這一歷史性轉折“決定了人民中國的整個輪廓和進程”[10]。
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革命的具體實際相結合,成就了中國共產黨,成就了新中國,也成就了毛澤東、周恩來為代表的無產階級革命家。但周恩來與毛澤東不同,在實事求是探索中國革命道路方面,毛澤東更勝一籌。周恩來的可貴之處在于沒有受重斗爭時代的局限,而是跨越了這個局限,邁進了重協(xié)調的時代。周恩來敏銳地把握時代發(fā)展的大趨勢,實事求是、因勢利導、適時調整,把“共處”“協(xié)調”等理念嵌入大變局的時代。周恩來因更徹底的實事求是而成為身跨重斗爭性、重協(xié)調性兩個時代罕見的歷史巨人。
一是中國“大一統(tǒng)”體制與“內圣外王”的治理理念在周恩來身上的完美統(tǒng)一,“集中統(tǒng)一”“舉國體制”的政治藝術大師與完美的君子人格的高度一致性。二是周恩來從青少年時代起,就將“革新!革心!”相統(tǒng)一,堅持“活到老,學到老,改造到老”,把堅守初心使命與自我改造(即自我革命)、自我實現(xiàn)的修身意識結合起來,堅持把無產階級革命與共產黨人黨性修養(yǎng)相統(tǒng)一,并一以貫之,從而使改造社會的革命人生與人格得到凈化,即改造客觀世界與改造主觀世界相統(tǒng)一,進而臻于崇高的境界。
第一,“大一統(tǒng)”始于秦始皇的中央集權制,在新中國的政治文化中發(fā)展完善為我們常說的“舉國體制”。新中國“舉國體制”的實質,就是如周恩來所說的“為最大多數人民謀最大利益,集中最大權力,做最大的好事”[5]209。毛澤東、周恩來等新中國第一代領導人,對中國的國情有深入的研究。中國是個多民族、人口眾多的國家,相對封閉,“大一統(tǒng)”政治體制歷史悠久。新中國“大一統(tǒng)”體制既是政治歷史的必然選擇,也是社會人文的不二結果,這是“大一統(tǒng)”的合理性。當然,中國歷史上的政治家知道這種“大一統(tǒng)”也有其易于導致獨裁的弊端,會危及國家長治久安。所以中國古代的思想家、政治家提出“仁政”“賢人政治”“內圣外王”的治理模式與“大一統(tǒng)”體制相匹配。兩千多年來雖然也有不少歷史經驗,也曾有“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的所謂圣主,也曾涌現(xiàn)管仲、晏嬰、蕭何、諸葛亮、魏徵、寇準、王安石、范仲淹等名相名臣,但總的說整個封建社會是民不聊生的,所謂“太平盛世”是極少見的也是極低層次的。長期封建統(tǒng)治低層次的重復導致了明清中國社會的衰微沒落以至任人宰割的歷史。中國共產黨執(zhí)政后,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吸納了早期蘇聯(lián)的經驗,在中國建立起中共領導的以工農聯(lián)盟為基礎的人民當家作主的新政治制度,其本質特征就是“舉國體制”。這個體制經過70年的實踐,基本上實現(xiàn)了從站起來到富起來、強起來的偉大飛躍,有7億多人脫貧,全面實現(xiàn)小康。這一人類歷史上驚人奇跡的取得,尤其是在抗擊新冠病毒中“當驚世界殊”的中國力量,證明了新中國的制度優(yōu)勢。這個制度已為抗擊疫情中世界多國政要和社會組織負責人所稱道,也為許多學術團體所關注。筆者以為,從本質上看我們的制度優(yōu)勢在于升華了中國封建文明的精華,就是“大一統(tǒng)”的政治體制與“內圣外王”治理模式相統(tǒng)一的政治制度,在馬克思主義國家學說的指導下的改造和完善。從新中國成立初的《共同綱領》起草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到周恩來在這種“升華”過程中是怎樣的獨具匠心。為了防范體制可能造成的權力過分集中和權力執(zhí)行過程中的腐化,一方面強調黨的領導的絕對性、全面性、無例外性,一方面又強調黨的領導必須閉環(huán)式、全過程堅持民主集中制,并置于黨和人民的監(jiān)督之下。黨的領導是組織領導,任何個人無權實行領導。社會主義民主在于會前協(xié)商,在于議決,反對個人專斷和一言堂。國家最高權力機關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人民政協(xié)是政治協(xié)商的專門機構。人民代表大會的代議制和人民政協(xié)協(xié)商制度是人民當家作主,依法治國,在黨的領導下保障不同層次、不同渠道、不同對象的廣大群眾參與協(xié)商和表達自己意見的基本權利。人民代表大會堅持少數服從多數的“票決”;人民政協(xié)堅持協(xié)商,盡可能考慮代表性、代表面,尊重少數人和弱勢群體的意見,堅持“議決”。這兩種不同渠道相結合,保障“舉國體制”的運行永遠體現(xiàn)人民為中心、人民利益至上、人民的意志就是國家的意志。70年的實踐已經證明了這一制度的優(yōu)越性。2020年春抗擊新冠病毒的新“舉國體制”雄辯地證明了在這一政治體制下動員和教育廣大人民群眾自覺革命和自我革命的可靠性。
在《共同綱領》起草過程中,關于民族問題有人主張“聯(lián)邦制”或者“邦聯(lián)制”,周恩來從中國“大一統(tǒng)”的歷史和現(xiàn)實出發(fā),做了關于為什么實行民族區(qū)域自治的說明,為當時和今后粉碎民族分裂主義作出了貢獻。
第二,在理論上、政治上堅持“舉國體制”的同時,在實踐上防范“舉國體制”的異化。堅持反對官僚主義和形形色色的腐敗現(xiàn)象,為凈化黨風和社會風氣作斗爭。土地革命時期,周恩來在任中共組織部長期間就致力于白色恐怖下黨組織的恢復和發(fā)展。在南方局時他就強調地下黨組織的建設,一貫強調黨的干部教育和培訓,抓住干部這個“關鍵少數”,讓他們“做一個好的領導者”。他強調要向列寧、毛澤東、斯大林學習如何調查研究、如何決策、如何養(yǎng)成好的作風,要使群眾“不感覺我們是在領導”,為了革命、為了人民,必要時還要忘記自己所受的侮辱。一直到社會主義建設時期,他還指出官僚主義是領導機關最易犯的政治病癥。他強調改變黨的作風要自上而下,首先要從最高領導層“我們幾個人改起”[5]324。黨的監(jiān)督、組織的監(jiān)督要自下而上,自覺將自己置于下級組織和廣大人民群眾的監(jiān)督之下。他強調自覺革命和自我革命,要帶頭敢于自我批評。他告誡領導干部,威信不是從掩飾錯誤而是從改正錯誤中提高的,文過飾非只會失去威信。
第三,周恩來是堅持自覺革命、自我革命,將修身作為自己終生功課的楷模?!皟仁ネ馔酢笔钦f君主要施仁政,堅持“王道”,就必須自己先成為“圣”者,從思想上先成為賢人,這就是中國傳統(tǒng)賢人政治“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要旨。1943年他就將《我的修養(yǎng)要則》公之于世,一生不懈堅持“革心”與“革新”相統(tǒng)一的原則,真正做到了“活到老,學到老,改造到老”,他的實踐將自己定格在人格的巔峰。
周恩來以他一生的偉大實踐,把馬克思列寧主義所強調的無產階級政權建設的理論與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把中國傳統(tǒng)封建文化的“大一統(tǒng)”政治體制與“內圣內王”的治理模式,改造、提升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舉國體制”與執(zhí)政黨自覺革命、自我革命相統(tǒng)一的模式。這不僅在中國革命和建設的實踐上是成功的,積累了豐富的經驗,而且還將在中華民族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征程上,在新時代面臨的百年大變局的博弈中,閃耀其璀璨的光芒。周恩來以“哲學的思想,科學的能力”為我們樹立了弘揚制度優(yōu)勢、創(chuàng)造科學治理的豐碑。
周恩來的成功,歸根結底在于他秉承實事求是精神的徹底性,在于他關于制度理性認識的深邃與把握的靈活性,在于矛盾學說、對立統(tǒng)一規(guī)律領悟與把握的準確性與通透性。他不僅跳出了毛澤東晚年政治哲學的時代局限,而且還為新時代通向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路徑探索留下了廣闊的空間。
第一,從統(tǒng)一戰(zhàn)線到“和平共處”,周恩來對“矛盾學說”的深化。
我黨統(tǒng)一戰(zhàn)線與和平共處都是毛澤東、周恩來的共同創(chuàng)造,但在具體實踐中,周恩來既有發(fā)現(xiàn)又有創(chuàng)造。比如:在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問題上,周恩來不僅承認而且研究孫中山的三民主義與共產主義的兼容性,以此來克服黨內關門主義和國民黨的分裂主義傾向;在和平共處問題上,周恩來不僅把它當作外交政策,當作一種戰(zhàn)略,而且還當作一種準則、一種價值。他的“和平共處”著眼于“共同發(fā)展”。在周恩來那里,“和”是為了“共”。這超出了中國傳統(tǒng)的“仇必和而解”“家和萬事興”“和氣生財”那種一己之私的哲學思維:不僅想著自己,也設身處地想著他人,包含了共生共享的意思。這不僅為后來緩和中美關系積累了經驗,而且也為其后中共領導人提出“和諧社會”“和諧世界”“人類命運共同體”開辟了新思路。
周恩來的“超越”,本質上是對“斗爭哲學”的超越?!疤煨愿挥谡{和性”[11]的周恩來,在革命戰(zhàn)爭年代即重斗爭的年代,經常處于被批評的窘境,這在《論“周恩來現(xiàn)象”》中已經說過了。建設時期與戰(zhàn)爭時期不同,需要有穩(wěn)定、有序、制度化的環(huán)境來維護漸進的持續(xù)發(fā)展。講究點、線、面,整體和全局的統(tǒng)籌協(xié)調和平衡,本質上是強調“關系”即“矛盾”的互補和統(tǒng)一,是重協(xié)調性而不是斗爭性。雖然他當時仍未擺脫時常被批評甚至被斗爭的境地,但歷史早已還他以公正。今天我們總結經驗,豁然認識到周恩來政治哲學的深邃性,他超越了“斗爭哲學”“矛盾學說”的局限。其實,平衡與失衡、斗爭與調和、矛盾與同一,都是相對的而不是絕對的。“矛盾學說”將不平衡性、矛盾性、斗爭性強調為“絕對的”,則從根本上破壞了“矛盾學說”自身的內在邏輯性。鄧小平最早洞悉了周恩來政治哲學超越“矛盾學說”的價值。他指出,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具有強大的生命力”,是處理國與國關系的最好方式,其他方式都解決不了問題[12]96。正因為鄧小平的敏銳和魄力,他在20世紀90年代初進一步發(fā)展周恩來的上述思想,指出“資本主義也有計劃”“社會主義也有市場”[12]373。鄧小平不僅揭示了斗爭性與兼容性并存的事實,而且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奠定了基礎。
第二,周恩來關于制度(法治)問題利弊把握的辯證性。
鄧小平指出,“制度問題更帶有根本性、全局性、穩(wěn)定性和長期性”[13]。中國古代政治家一定程度上已經認識到這個問題,“內圣外王”便是本著這種帶有辯證性的思維提出的。周恩來在參與設計“舉國體制”與中國共產黨自覺革命、自我革命相結合的制度框架時,以及在其后的具體實踐中,時時不忘二者的同一性、統(tǒng)一性、辯證性。他深刻地認識到了這種體制的保障機制中存在著“二律背反”:當權者和權力行使者的異化(腐化)即執(zhí)政者的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的防范與領導作風的整治,必須自上而下;“舉國體制”集中力量依靠群眾辦大事要自下而上。他把“舉國體制”中為最廣大人民謀利益這個優(yōu)勢發(fā)揮到極致,其中最關鍵的因素是領導者在這個“大考”面前能否交出一份合格的答卷。周恩來給出了最徹底的回答:從最高領導層“我們幾個人改起”“從我們這些人做起”[5]324-325。
腐敗是領導機關最易犯的政治病癥。周恩來在《反對官僚主義》中深刻地指出了這一點。從中央蘇區(qū)的反腐,到抗日根據地和解放區(qū)的反腐,到和平建設時期的反腐,毛澤東、周恩來沒有一刻忘記這一點。從七屆二中全會的“兩個務必”、預防糖衣炮彈到進城“趕考”,提出絕不做李自成、秦二世。毛澤東、周恩來關于反腐的努力,就在于這個政治病癥的“最易”二字上。鄧小平指出的關鍵在黨,其關鍵就在這里。習近平高壓反腐,道理也在這里。
第三,周恩來還深刻領悟破解這個“關鍵”的關鍵是我們自己,就是執(zhí)政的共產黨和共產黨人的自覺革命和自我革命。周恩來不僅在幾十年前就講了怎樣做一個好的領導者,更重要的是他還講了《我的修養(yǎng)要則》,體現(xiàn)了他率先垂范的真誠與勇氣。沒有底氣的領導者是不敢說這種話的,更是不愿這樣做的。
共產主義是一個靠共產黨人犧牲自己、共了自己的“產”才能實現(xiàn)的社會,是“舍得”即舍者得之的社會。這個“舍”不是沽名釣譽、想著“得”才去“舍”的經營者的“和氣生財”,而是如周恩來那樣舍去一切、不求回報的“舍”,這才有他身后出現(xiàn)的周恩來現(xiàn)象。
筆者在《論“周恩來現(xiàn)象”》中提出了周恩來現(xiàn)象的兩個顯著特征:一是“不倒翁——調和主義者周恩來選票多”;二是“周的人”,不搞宗派的周恩來擁有眾多追隨者,以周為榜樣的“團隊精神”。本文作為補充,通過尼克松的驚人斷論,希圖從歷史、社會、人文與國際大變局的現(xiàn)實著筆,揭示周恩來貴和意識、社會本位意識、“舍得”意識決定他人生的必然性,以及始于中國、走向世界,成為時代巨人的個中奧秘。又是尼克松說得好:“沒有必要給他(周恩來)建立紀念碑,因為歷史學家們會把維持全球力量的均衡的行動看作是他偉大的明證?!蹦峥怂捎眠@樣的話來評價周恩來:“你未能看到的常常比你能看到的更有意義?!薄爸艿恼叩纳^了他的壽命。”[14]他的話與韓素音的說法相近:周去世后比他活著時“更加強大”[15]。
2020年春在抗擊新冠病毒的“新世界大戰(zhàn)”中,一些有識之士反思人類的前途命運并得出給人以啟迪的結論:“極端自由資本主義很危險”,“唯有社會利益置于私利之上,方能確保人類社會的延續(xù)”。“打造多元模式的經濟才可行”,“這樣的社會秩序可被定義為‘新社會主義’”[16]。實踐已證明,從“和平共處”衍延而來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正確揭示了百年國際大變局的新潮流、新趨勢,中國已成為新時代的引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