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 里
(遼寧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遼寧 沈陽110036)
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起,中國共產黨人就將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同中國實際相結合,在堅持以該理論為指導毫不動搖地進行分配制度建設與改革實踐的同時,更不斷地豐富和發(fā)展著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這正是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中國化的實踐歷程。這一偉大實踐歷程,深化了我黨對分配這一社會經濟范疇的規(guī)律性認識,明確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中國分配制度的建設與改革方向,更為調整分配格局、縮小收入分配差距、精準扶貧、改善民生等一系列新問題總結了寶貴的歷史經驗:始終堅持以科學的態(tài)度對待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始終堅持注重將理論的先進性轉化為制度優(yōu)勢,始終堅持人民主體恪守人民立場,始終堅持維護公平正義,始終堅持推進收入分配制度改革。
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高度關注分配問題,并在各自所處不同的歷史時代條件下對分配展開了深入研究,形成了具有跨時代影響力的分配理論體系——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作為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的創(chuàng)始者,馬克思恩格斯以歷史唯物主義的視角,在人類史上率先對分配這一社會經濟現(xiàn)象形成了客觀理性的認識與清晰概括,并以揭露資本主義生產資料私有制及由其產生的按勞動要素分配原則的剝削性為客觀依據(jù),科學預測了社會主義社會按勞分配原則,在闡明按勞分配必然性與局限性的同時也對實現(xiàn)該原則的途徑進行了初步探索。在繼承馬克思恩格斯的分配理論基礎上,列寧結合蘇維埃俄國的社會主義建設實際,在探索分配制度的實踐中進一步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使之更為具體并具備了現(xiàn)實指向性。
第一,分配是生產關系的另一種表現(xiàn)形式。馬克思恩格斯以歷史唯物主義的視野考察了人類社會的生產方式,在批判近代資本主義分配理論的基礎上發(fā)現(xiàn)了分配的本質。馬克思之前的資產階級經濟學家,均將分配如同孤島一般隔離于其他社會經濟范疇之外。在他們那里,分配只能作為僅僅表現(xiàn)為孤立的、純粹主觀的“產品的分配”[1]而已。馬克思毫不客氣地指出,在資產階級經濟學家淺薄的理解下,分配“離開生產很遠,對生產是獨立的。”[1]14依據(jù)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馬克思將分配這一政治經濟學的概念賦予了歷史性質?!胺峙浔旧硎巧a的產物”[1]13,而物質資料生產則是人類創(chuàng)造自身歷史最為基本的實踐活動,“是個人在一定社會形式中并借這種社會形式而進行的對自然的占有”[1]5??梢?,生產決定分配,分配關系取決于生產關系并與之相適應,分配從本質而言是生產關系的另一種表現(xiàn)形式。
第二,社會主義的分配原則是按勞分配。馬克思恩格斯以批判資本主義生產資料生產方式的剝削性為客觀依據(jù),對社會主義的分配原則作出了科學預測。馬克思認為,資本主義的分配方式是形式上的公平掩蓋著實際上的不公平,產生于剝奪勞動者剩余價值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盡管資本主義較大限度地解放了生產力,但生產的社會化使得勞動者所獲的分配比例飽受壓榨,生產成果向掌握社會生產資料與各類生產要素的少數(shù)資本家集中,進而導致勞動大眾的絕對赤貧化與勞動的異化。資本主義社會發(fā)展越快速,剝削者的不勞而獲就越猖獗,勞動者的境遇卻愈發(fā)不堪。可見,資本主義分配方式的“病根”就在于少數(shù)人憑借對生產資料的占有,無償?shù)卣加卸鄶?shù)人勞動成果的生產資料私有制?;诖?,馬克思科學地論證了資本主義消亡的歷史必然性——生產能力的迅速擴張與社會消費能力不足導致的生產過剩,造成剝削與被剝削階級分配比例進一步失衡,階級矛盾愈發(fā)尖銳,愈演愈烈的經濟危機終將使整個資本主義制度土崩瓦解。對于資本主義消亡后未來社會的分配原則,馬克思恩格斯有過基于科學的預測。在《哥達綱領批判》中曾構想“在資本主義社會和共產主義社會之間,有一個從前者變?yōu)楹笳叩母锩D變時期”[2],在這個消滅了生產資料私有制的社會中,將出現(xiàn)一個“自由人的聯(lián)合體”“他們用公共的生產資料進行勞動,并且按照商定的計劃,把他們許多個人勞動力當作一個社會勞動力來使用”[1]141。在領導蘇聯(lián)人民進行社會主義分配制度建設的實踐過程中,列寧率先將按勞分配作為社會主義的一個基本特征,強調“人類從資本主義只能過渡到社會主義,即過渡到生產資料共有和按勞分配”[3]。通過理論結合實際,列寧在《國家與革命》中發(fā)展了馬克思恩格斯的構想,將按勞分配原則的內容進一步具體化,即“不勞動者不得食”與“等量勞動領取等量產品”[4],即每個勞動者必須參加勞動,社會根據(jù)勞動者的勞動貢獻分配相應數(shù)量和品質的消費品。
第三,實現(xiàn)按勞分配原則的途徑和形式。馬克思認為,按勞分配的一個重要前提,是社會商品貨幣關系消失。以此為前提的按勞分配原則下,勞動從一開始就直接成為社會勞動,衡量勞動者個人分配份額的尺度就是其個人的勞動量。為了計量勞動量,參加勞動者將“得到紙的憑證,以此從社會的消費品儲備中,取走一個與他們的勞動時間相當?shù)牧??!盵1]343十月革命勝利后,列寧以分配制度建設實踐對馬克思恩格斯的分配理論進行了檢驗。當時的俄國社會仍有剝削階級殘余,也依舊存在商品生產和貨幣流通。列寧意識到,依照當時蘇維埃落后的生產力水平與社會財富極端匱乏的現(xiàn)狀,不可能即時建立起單一的生產資料公有制經濟基礎,因此也不具備按勞分配的實現(xiàn)條件。鑒于現(xiàn)實條件,列寧沒有直接照搬馬克思“紙質證明”的設想,而是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強調社會主義社會不僅不能消滅商品和貨幣,相反還要通過商品經濟的發(fā)展來發(fā)展生產力,實現(xiàn)按勞分配的新形式,即以貨幣形式支付工資的按勞分配。在按勞分配的具體實現(xiàn)方面,列寧提出按照勞動數(shù)量和質量進行分配的“最小勞動領取最低工資”原則,建立工資分配量同工人的熟練程度與產品質量相適應的分配統(tǒng)計標準。對于貫徹該標準的重要性,列寧將之作為社會主義“能正確進行工作必須的主要條件”[5],并強調必須借助國家的力量加以監(jiān)督和保證。
第四,實行按勞分配必須正確認識勞動者的個體差異與收入分配差異。馬克思恩格斯預見到,盡管按勞分配相較之前的分配制度具備先進性,但仍然存在局限,即“平等的權利按照原則仍然是資產階級的權利”[6]。雖然按勞分配實現(xiàn)了生產資料與勞動權利的平等,但是,個人天賦的不同意味著每個勞動者勞動能力的不同,這種天然的差異如同其他一切權利一樣,是一種不平等的權利。此外,勞動者婚姻狀況、家庭人口數(shù)量的差異同樣能夠影響分配的結果。正是這種局限,使社會主義的分配方式之下依然存在一定程度的分配收入差距。馬克思認為,按勞分配的局限性,恰恰根源于它實行的必然性。由于新的社會在歷史上是從資本主義中發(fā)展起來的,因此在經濟、道德與精神等各方面仍不可避免地夾帶資本主義的舊痕跡。盡管已經實現(xiàn)了形式上的平等,但由于生產力的發(fā)展水平遠不能創(chuàng)造出足以滿足全體成員的物質文化需要的產品,舊的分工、腦力與體力勞動的對立仍未消失,勞動依舊是謀生的手段而尚未成為生活的第一需要,實際收入分配出現(xiàn)差異的情況在“人們將不得不在其中活動的那個既定的歷史環(huán)境”[2]643制約下是不能避免的,同時也決定了社會主義的分配原則只能是按勞分配。解決上述問題,唯有到達共產主義社會的高級階段,當生產力高度發(fā)達,舊的分工全部消滅,“活動上、勞動上的差別不會引起在占有和消費方面的任何不平等,任何特權”[7],此時分配才足以擴大到滿足人個性充分發(fā)展所必要的程度之上,實現(xiàn)按需分配。列寧在社會主義分配制度建設實踐中發(fā)展了馬克思恩格斯的這一觀點,指出不僅要正確認識社會主義分配方式下存在的分配收入差距,更要允許和利用分配收入差距。新經濟政策時期,列寧率先提出社會主義條件下必須遵循物質利益的原則,并將該原則直接和按勞分配聯(lián)系起來。他指出,單純依賴群眾的革命熱情與國家法令調整生產與分配是難以收效的,必須“依靠個人利益上的關心”[8],即通過提高勞動報酬、實物獎勵等分配手段“獎勵那些經歷了難以估量的苦難之后在勞動戰(zhàn)線仍然表現(xiàn)了英勇精神的人”[8]587,提高勞動者的生產積極性,“使他們工作得比以前不是壞些而是好些?!盵4]728
將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同國情實際相結合,實現(xiàn)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的中國化,是中國共產黨人的一貫主張,并在各個歷史時期取得了卓越的理論成果。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革命根據(jù)地由于長期面臨嚴峻的經濟生活困難與軍事壓力,基本生存需求的威脅使得任何一種有差別的分配方式均失去了存在的物質基礎。鑒于這種情況,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以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為指導,結合當時的具體實際提出了生產自給的方針。在消滅根據(jù)地的地主、資本家等一切剝削階級的基礎上,號召根據(jù)地全體軍民共同參加勞動生產以克服經濟與財政方面的重重壓力,并在革命隊伍中建立起將勞動產品直接進行分配的供給制度。這種生產與分配制度,是為適應革命戰(zhàn)爭需要制定的臨時措施,為集中根據(jù)地一切人力物力渡過物質生存難關,粉碎反動勢力武裝干涉從而贏得革命斗爭勝利發(fā)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起,中國共產黨人堅持以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為指引,圍繞社會主義分配制度建設與改革展開了銳意探索,以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的中國化推動中國分配制度實踐步入嶄新的歷史階段。同時,他們在不同的時代關于分配問題的一系列思考與創(chuàng)新,也為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的完善與發(fā)展奠定了堅實基礎。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擺在中國共產黨人面前的是一個滿目瘡痍、經濟文化發(fā)展十分落后的“爛攤子”。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以毛澤東同志為核心的黨的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堅持了馬克思恩格斯提出的吸收資本主義文明成果的原則,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了“兩步走”的偉大構想,即先通過新民主主義社會的建立,為此后的社會主義創(chuàng)造物質與社會制度條件。作為第一階段,新民主主義社會是一個政治上由無產階級主導,經濟上以國營經濟為主允許資本主義發(fā)展的特殊社會形態(tài),是毛澤東將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應用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國而得出的偉大創(chuàng)造。這一階段通過利用資本主義發(fā)展生產力,為社會主義創(chuàng)造了物質條件,同時也為社會主義按勞分配制度的建立打下了基石。毛澤東強調,發(fā)展社會主義事業(yè)離不開堅持按勞分配原則,他繼承了列寧對于按勞分配的理解并將之具體化,主張各盡所能、多勞多得、不勞動者不得食,每個人都必須參與勞動并憑自己所提供的勞動數(shù)量和質量獲得報酬。結合國民經濟恢復時期的特殊歷史條件,毛澤東采取“調動一切積極因素的方針”[9],對國民經濟中占據(jù)一定比重的個體經濟與民族資本主義經濟及其分配方式給予了保留和有限制的發(fā)展,以集中各方力量為社會主義建設服務。因而在新民主主義時期,中國實行的分配制度并不是單一的而是復合多樣的,處于主導地位的國營經濟、集體經濟實行按勞分配制度,而民族資本主義工商業(yè)、個體經濟等其他經濟成分則在國家許可的范圍內采取靈活的分配制度。在再分配領域,毛澤東在社會救濟與保障方面也做出了富有意義的探索,面對反動勢力長期統(tǒng)治造成的失業(yè)群眾,毛澤東指出“我們要合理地調整工商業(yè),使工廠開工,解決失業(yè)問題,并且拿出二十億斤糧食解決失業(yè)工人的吃飯問題”[10]。在此思想指導下,1951年,國家頒布并實施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保險條例》,初步建立了社會主義的保障制度。這樣的分配制度安排,是對中國歷史上一切不勞而獲、勞無所依的舊分配制度的徹底否定,滿足了人民翻身做主的要求和渴望,極大地激發(fā)了全社會的生產積極性,為“一五”時期經濟快速增長、人民生活水平的改善與社會生產力的恢復產生了極其重要的影響。
1956年三大改造的完成,標志著新中國社會主義公有制的全面形成,也標志著我國完成了由新民主主義向社會主義社會的轉變,奠定了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按勞分配原則的經濟基礎。此時中國的經濟制度,如同陳云在黨的八大上指出的那樣,是在保持國有和集體計劃經濟主體地位的同時,也允許其他經濟成分作為補充“按照市場變化而在國家計劃許可范圍內自由生產”[11]。生產資料所有制改造的成功實踐,使該時期中國農村社會也滿足了實行按勞分配方式的基本條件,與此相適應的新的分配改革實踐由此展開。以生產關系決定分配關系的基本觀點為依據(jù),毛澤東領導中國的農業(yè)生產由個體生產走向了集體合作。隨著人民公社這一農民在自愿和互利基礎上組織起來的社會主義集體經濟組織的建立,土地、耕畜和大型農具、生產工具等主要生產資料從私有轉變?yōu)樯鐣髁x勞動群眾共同占有,所有制關系從個別私有制轉化為集體公有制,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對未來公有制社會生產與分配方式的科學構想在中國變成了現(xiàn)實。毛澤東強調,“人民公社分配的原則還是按勞分配”[12],按照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的設想,毛澤東成功地將中國農村社會勞動力同公有的生產資料相結合進行有計劃的分工協(xié)作共同生產,并在對社會總產品進行各項必要的扣除后進行按勞分配,按照各盡所能,按勞取酬,不分男女老少,同工同酬的原則,形成了以合作社為分配主體統(tǒng)一分配的按勞分配基本制度。在勞動量的計量上,人民公社采取“定額管理、評工計分、按勞動日分配”[13]的方式,并詳細規(guī)定了每個勞動日的分配定額,以便對社員實際付出的勞動數(shù)量和質量進行核算。毛澤東強調,“按勞分配和等價交換這樣兩個原則,是在建設社會主義階段內人們決不能不嚴格地遵守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兩個基本原則”[14]。社會主義按勞分配制度全面建立后,城鎮(zhèn)職工收入分配差距問題再次被提到重要地位。對于社會主義按勞分配原則下存在的收入差距,毛澤東強調分配公平,他的觀點是“既反對平均主義,也反對過分懸殊”,要堅持“按勞分配,承認差別”[15]。他指出,社會主義社會不能沒有個人利益,但“過分強調物質刺激也不好”“會麻痹人的思想”[16],并主張在分配制度建設中體現(xiàn)革命精神和思想政治教育的作用。1956年7 月,中共中央結合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國情實際,參考列寧與斯大林在探索社會主義建設過程中總結的大量富有針對性和操作性的實踐經驗,對國有企業(yè)與國家機關、事業(yè)單位職工進行了第二次工資改革,內容包括將“工資分”加物價津貼的分配形式改為全部實行貨幣工資標準,根據(jù)技術復雜程度與工人熟練程度實行等級工資制以及推廣改進獎勵與津貼制度等。
1978年12 月,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拉開了新中國從計劃經濟體制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轉型的序幕。這一歷史時期,以鄧小平同志為核心的黨的第二代中央領導集體對包括分配理論在內的馬克思主義經濟理論進行了重大的創(chuàng)新,并實現(xiàn)了社會主義分配制度的全面改革。依據(jù)現(xiàn)實國情,鄧小平科學地對中國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所處的歷史階段進行了精確地定位,提出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分配制度改革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他認識到,中國的社會主義仍處于不發(fā)達的初級階段,必須從現(xiàn)實出發(fā)發(fā)展商品經濟提高生產力,著力改進生產關系與上層建筑中不適合生產力的部分,解決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同落后的生產之間的矛盾。針對可能出現(xiàn)的收入分配差距問題,鄧小平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提出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思想。他指出,分配制度改革首先要打破平均主義的藩籬,允許一部分人“由于辛勤努力成績大而收入先多一些,生活先好起來”,進而發(fā)揮帶動示范力量,最終實現(xiàn)“使全國各族人民都比較快地富裕起來”[17]這一社會主義目標。該思想既堅持了按勞分配原則的基本內容,又將社會主義分配理論從個人生活消費領域拓展至投資與財產積累等其他領域,否定了平均主義的合理性,發(fā)揮了分配的激勵效用,也為改革開放新時期中國的分配理念與分配政策的革新點燃了星星之火。理論的創(chuàng)新必然帶來實踐的革命,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分配制度改革首先在農村起步。針對農村人民公社在生產與分配方面存在的突出問題,黨中央提出了積極開展多種經營的方針,并大力推廣完善以聯(lián)產計酬為主要特點的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該制度的優(yōu)越性,表現(xiàn)在承包者的收入與勞動成果直接掛鉤并按工作量計酬,體現(xiàn)了按勞分配原則。同時,實行符合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發(fā)展水平的“包產到戶”的勞動及分配模式,有效克服了人民公社集體勞動統(tǒng)一分配模式平均主義、管理混亂的弊病。1984年6 月,鄧小平提出“改革要從農村轉到城市”“各行各業(yè)都在內”[17]65。他指出,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改革的中心任務就是解決好國家與企業(yè)、企業(yè)與職工的分配關系。1979年起,中央先后開展了擴大企業(yè)自主權、實行經濟責任制的探索實踐,通過“把所有權和經營權分開”[17]192的簡政放權措施,從管理體制上理順了國家與企業(yè)的關系。1983年又推行“利改稅”改革,將國家與企業(yè)間的分配關系以稅收的形式固定了下來。1985年,國家全面進行工資改革,將國家機關、事業(yè)單位與企業(yè)職工工資納入了不同的分配軌道,初步理順了工資關系。這些改革舉措明顯增強了企業(yè)活力,解決了平均主義問題,有力促進了城鎮(zhèn)經濟的發(fā)展。1992年,鄧小平在“南巡”講話中提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強調“計劃和市場都是經濟手段”“社會主義也有市場”[17]373。20 世紀末,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系的建立,所有制結構的調整與要素市場的發(fā)展使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的分配呈現(xiàn)出多元化、差異化等新特點,與新體制相適應的分配制度改革應時而起。黨的十四大提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分配方式是以按勞分配為主體,其他分配方式為補充,兼顧效率與公平。這種分配方式的先進性在于既能“鼓勵先進、促進效率”,又能“防止兩極分化,逐步實現(xiàn)共同富?!盵18]。在黨的十五大上,以江澤民同志為核心的黨的第三代中央領導集體又提出“把按勞分配與按要素分配結合起來”[18]430,突破并發(fā)展了單純按勞分配的傳統(tǒng)社會主義分配理論。針對收入分配差距擴大的問題,2004年9 月,以胡錦濤同志為總書記的黨中央在黨的十六屆四中全會強調在收入分配問題上更加注重社會公平。在黨的十七大報告中,又強調“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要處理好效率與公平的關系”[19],以逐步扭轉收入分配差距擴大的趨勢。經過20 多年的改革實踐,我國初步建立起了以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按勞分配與按生產要素分配相結合的基本分配制度。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共產黨人的探索和實踐使中華人民共和國分配制度改革不斷向前推進。黨中央結合新的時代特點,從提高勞動者收入水平、共享發(fā)展成果、縮小收入分配差距、促進社會公平正義等視角出發(fā),為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賦予了新的時代內涵,并從制度建設、社會保障、打擊腐敗與扶貧攻堅等多個方面積極加以踐行,卓有成效地改善了中國的分配格局。黨的十八大提出了共享發(fā)展的理念,強調收入分配是民生之源,是改善民生、實現(xiàn)發(fā)展成果由人民共享最重要、最直接的方式。對于分配領域仍存在亟待解決的突出問題,主張必須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千方百計增加居民收入,著力調整國民收入分配格局,這正是踐行共享發(fā)展理念的題中應有之義。在此基礎上,報告還明確了“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要兼顧效率和公平,再分配更加注重公平”[20]的主導原則。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習近平明確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谥袊鐣饕艿臍v史性變化與伴隨而來的新問題,習近平強調“必須堅持和完善我國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和分配制度”[21],堅定不移推進分配制度改革。黨的十九大報告概述了深化分配制度改革的基本任務,是“堅持按勞分配原則,完善按要素分配的體制機制,促進收入分配更合理、更有序。”[21]46同時,報告豐富并發(fā)展了“兩個同步”的內涵,將“同時”和“同步”相統(tǒng)一,就是把效率和公平原則貫穿于分配各環(huán)節(jié),強調堅持在經濟增長的同時實現(xiàn)居民收入同步增長,在勞動生產率提高的同時實現(xiàn)勞動報酬同步提高,實現(xiàn)初次分配效率原則的公平性與再分配公平原則的效率性辯證統(tǒng)一。2019年召開的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上,中央對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作出新的概括,實現(xiàn)了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又一次重大理論創(chuàng)新——將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的分配制度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共同納入了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的范疇之內,極大地豐富了社會主義制度的內涵。此外,全會還突出強調發(fā)揮第三次分配的作用,提出使慈善等社會公益事業(yè)成為初次分配和再分配的有益補充。這些創(chuàng)新,標志著包含分配制度在內的社會主義經濟制度更加成熟、更加定型。
中國共產黨人在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中國化的偉大歷程中,不僅結合國情實際與時代要求創(chuàng)造性地發(fā)展了獨具中國特色的分配理論體系,更在運用理論領導人民進行分配制度建設、深化分配制度改革的探索實踐中積累了寶貴的歷史經驗。
第一,堅持以科學的態(tài)度對待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巴七M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一定要以科學態(tài)度對待馬克思主義”[22]。作為馬克思主義的重要組成部分,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創(chuàng)造性地揭示了人類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是我們把握分配這一經濟現(xiàn)象的本質規(guī)律,全面深化分配制度在內的經濟體制改革,推進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走向偉大勝利的強大思想武器。中國共產黨始終堅持以科學的態(tài)度對待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黨領導人民對社會主義分配制度進行的一系列探索與改革,正是一個本著科學的態(tài)度恪守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并結合實際加以創(chuàng)造性運用和發(fā)展的偉大實踐過程。馬克思指出,“正確的理論必須結合具體情況并根據(jù)現(xiàn)存條件加以闡明和發(fā)揮”[23],任何成功的理論都是特定時代對特有實踐問題的應答。毛澤東是將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科學運用于中國實踐的典范,最早實現(xiàn)了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中國化的任務。他在堅持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借鑒蘇聯(lián)分配制度建設經驗的基礎上,對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進行了富有開創(chuàng)性的中國化探索,使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的分配實際產生了共鳴,迸發(fā)出巨大的物質與精神力量。在領導分配制度改革的實踐過程中,鄧小平始終把堅持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相結合,他指出:“如果一切從本本出發(fā)”[17]143,即便是科學的理論也將失去生機。面對新的時代、新的實踐、新的問題,習近平敏銳地認識到“這是一個需要理論而且一定能夠產生理論的時代”[24],他高度重視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針對分配領域的實際問題提出了一系列新理念、新思想與新戰(zhàn)略,并身體力行地付諸改革實踐。黨的十九大明確指出,“堅持按勞分配原則,完善按要素分配的體制機制,促進收入分配更合理、更有序”[21]46。如習近平所強調的那樣,“要在新的偉大斗爭中贏得勝利,就要在堅持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基礎上,以更寬廣的視野、更長遠的眼光來思考和把握國家未來發(fā)展面臨的”[25]包括分配問題在內的一切重大問題。
第二,堅持注重將理論的先進性轉化為制度優(yōu)勢。馬克思主義理論,是揭示自然界、人類社會、人類思維發(fā)展普遍規(guī)律的先進理論體系。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將堅持黨的科學理論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制度和國家治理體系的首要顯著優(yōu)勢加以強調。善于運用和發(fā)展先進理論、總結革命與改革歷程中的經驗智慧推進黨和國家事業(yè)發(fā)展,正是中國共產黨的理論優(yōu)勢所在。如習近平所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是科學社會主義理論邏輯和中國社會發(fā)展歷史邏輯的辯證統(tǒng)一”[26],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作為揭示人類社會經濟活動中分配現(xiàn)象的本質及運行規(guī)律的先進理論,其先進性必須放在我國社會主義分配制度建設與改革實踐中加以檢驗,并將之轉化為優(yōu)越完善的社會主義分配制度才能體現(xiàn)。在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指導下,中國共產黨帶領人民把握國情實際和時代特征,推翻剝削階級遺留的舊分配制度,并在改革開放新時期開創(chuàng)性地建立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同與之相適應的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新分配制度,創(chuàng)新和完善了一系列改善民生,增強人民幸福感與安全感的社會保障與救濟制度。
第三,堅持人民主體恪守人民立場。中國共產黨是“為人民謀取利益的政黨”[27],而“人民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是決定黨和國家前途命運的根本力量。”[21]20-21自中國共產黨誕生起,推動中國共產黨人堅持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中國化的價值理念,正是從人民的立場出發(fā),“尊重人民的主體地位,保證人民當家作主”[28]。在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中國化的實踐歷程中,中國共產黨人始終堅持將人民擺在至高無上的位置,致力于回應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共同期待。改革開放新時期,在推動分配制度改革的根本原則問題上,鄧小平指出要把人民擁護不擁護、贊成不贊成、高興不高興作為制定改革方針政策的根本尺度,要求一切方針、行動都要從人民的利益出發(fā)。鄧小平多次強調,“社會主義的目的就是要全國人民共同富?!盵29],是全部人民利益的共同與公平實現(xiàn)。因此,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分配制度,必須始終是有利于調動人民積極性的,兼顧公平的,實現(xiàn)人民根本利益達到共同富裕的先進制度。黨的十九大報告中,習近平多達203 次提到“人民”,并將“堅持以人民為中心”[21]20作為新時代發(fā)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基本方略。他恪守人民立場這一“中國共產黨的根本政治立場”[30],要求共產黨人把實現(xiàn)好、維護好、發(fā)展好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作為一切工作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從人民群眾最關心最直接最現(xiàn)實的利益問題入手讓人民過上更好生活。在總結歷史經驗的基礎上,習近平通過深化收入分配體制改革、推動精準扶貧等一系列分配制度的改革舉措生動詮釋了人民立場。與此同時,他不懈堅持“人民是創(chuàng)造歷史的動力”這一“歷史唯物主義最基本的道理”[31],強調在深化改革實踐中必須堅持發(fā)揮人民首創(chuàng)精神,充分調動最廣大人民的積極性與創(chuàng)造性。
第四,堅持維護公平正義。公平正義,是人類追求美好生活的永恒目標,是社會發(fā)展進步的一種價值取向。維護社會公平正義,是中國共產黨人的一貫主張。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強調,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和國家治理體系,擁有切實保障社會公平正義與不斷改善民生走共同富裕道路的顯著優(yōu)勢。合理的分配制度是社會公平正義的重要體現(xiàn),構建科學合理、公平公正的分配制度,關系到每個勞動者的切身利益。中國共產黨在以馬克思主義分配理論為指導,通過探索社會主義分配制度建設與改革的偉大實踐,建立維護勞動者尊嚴的、保障人民根本利益的社會主義分配制度,就是為了促進與實現(xiàn)社會的公平正義。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毛澤東就十分關注分配的公平正義,他堅決反對實行對少數(shù)人的高薪制度,認為“應當合理地逐步縮小而不應當擴大黨、國家、企業(yè)、人民公社的工作人員同人民群眾之間的個人收入的差距”[32]。鄧小平也多次強調,社會主義分配制度必須要確保公平正義,“國民收入分配要使所有的人都得益”[29]161,進而在消除兩極分化的基礎上最終實現(xiàn)共同富裕。對于分配的公平正義,習近平曾有過形象的比喻——“‘蛋糕’不斷做大了,同時還要把‘蛋糕’分好”[33]。他強調,如果不能創(chuàng)造更加公平正義的社會環(huán)境,改革就將失去意義,能否維護分配的公平正義“使發(fā)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33]2,是凝聚人民共識、激發(fā)社會活力的重中之重,也是全面深化改革總目標實現(xiàn)的關鍵所在。“不論處在什么發(fā)展水平上,制度都是社會公平正義的重要保證?!盵34]
第五,堅持推進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收入分配制度是經濟社會發(fā)展中的一項基本經濟制度。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明確提出,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是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推進形成合理有序的收入分配格局,是保持經濟長期穩(wěn)定發(fā)展的重要基礎。鄧小平討論收入分配原則時曾強調,“允許早一點、快一點發(fā)展起來,但是到一定程度就要調節(jié)分配”[35]。而調節(jié)分配最為有效的手段,就是毫不動搖地推進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對于改革開放新時期逐步顯現(xiàn)的貧富差距等分配問題,他堅信只有毫不動搖地堅持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再過二十年、三十年,我國生產力發(fā)展起來了,也不會兩極分化”[29]64。黨的十九大報告作出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的重大判斷,改革開放取得顯著成就,但“無論是實際情況還是制度設計,都還有不完善的地方”[36]。面對新時代的新問題,習近平以巨大的政治勇氣堅持推進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在堅持按勞分配原則的前提下通過積極采取完善體制機制,調整分配格局、加強社會保障等舉措主動調整生產關系與分配關系,構建新的符合全面小康社會的分配格局,使之適應新時代生產力發(fā)展的新需要。經過40年的改革實踐,中國在人均收入水平與收入分配制度建設方面均取得了長足的發(fā)展,但改革每前進一步,時代就會相應地提出一系列新的問題,有待通過進一步深化改革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