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羽 譚宏彬
摘 要:小說書名是文學翻譯的難點之一,如何在保留原汁原味的基礎(chǔ)上,最大限度地傳達隱藏在書名中的內(nèi)涵并激起譯文讀者的閱讀興趣,是譯者在翻譯實踐中需要考量的問題。接受美學引入翻譯界后,其“以讀者為中心”的研究模式為翻譯實踐提供了新的思路與方向。本文根據(jù)接受美學的主要觀點,分析石黑一雄作品書名不同的中文譯法,探討接受美學在其小說書名翻譯中的應(yīng)用,以期給外國文學作品書名的翻譯提供一些新思路。
關(guān)鍵詞:接受美學;石黑一雄;書名翻譯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3866(2020)12-0108-02
一、接受美學概況
20世紀60年代末,德國康斯坦茲大學教授漢斯·羅伯特·姚斯(Hans Robert Jauss)最先提出“接受美學”的概念。后經(jīng)姚斯和沃爾夫?qū)ひ辽獱枺╓olfgang Iser)的共同發(fā)展,成為20世紀七八十年代影響深遠的一個理論流派——接受美學流派。它強調(diào)讀者在文學研究中的主體地位。在姚斯看來,“讀者是文學研究的中心點也是出發(fā)點,無論是在文學作品的社會功能還是審美價值上,讀者對于該作品的反應(yīng)和接受程度尤為重要,并且文學創(chuàng)作的過程實際上就是作者與讀者之間進行互動的過程。”[1]接受美學沖擊了先前的以“文本”和“作者”為中心的傳統(tǒng)文學研究理論,開拓了文學理論研究的新領(lǐng)域。
姚斯的主要觀點“期待視野”認為讀者在享受閱讀的同時,也是文學的消費者,他們對于即將消費的文學起重要的能動作用[2]。讀者在閱讀文學之前,就對要閱讀的文字有一種審美期待,這是因為讀者在之前就已積累了相關(guān)的文學審美。
伊瑟爾則提出了“召喚結(jié)構(gòu)”。 該觀點認為一部作品的真正價值是作者與讀者共同創(chuàng)造的,作者在寫作過程中有意的留下“空白”或制造“不確定”,“都會激勵著讀者去尋找作品的意義,那么讀者在無形中也被賦予了構(gòu)成該文學作品意義的權(quán)利”。[3]
二、石黑一雄及其小說書寫
日裔英國作家石黑一雄于2017年10月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并被讀者們譽為“史上最好讀的諾獎作家”。因其移民身份,他常常被納入少數(shù)族裔作家中。但事實上,石黑一雄更愿意讀者稱他為“國際作家”,“他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對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都產(chǎn)生共鳴”。[4]石黑一雄曾提出“為挪威人寫作”的創(chuàng)作觀念,即小說以全人類為目標讀者,關(guān)注“人”本身的問題。
在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思潮的背景下,石黑一雄的小說呈現(xiàn)出文學話語不確定性的特點。其不確定性主要表現(xiàn)為小說敘事的不可靠。石黑一雄常寫記憶,往往采用第一人稱敘述,借用某個人物的口吻將往事娓娓道來,文字細膩,情感充沛,但往往很不可靠。這些模糊的記憶需要讀者像解謎一樣將其復(fù)原,由此獲得更深刻的閱讀體驗。
三、接受美學視角下看石黑一雄小說書名的不同譯本
對小說家來說,“擬定書名或許是他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一個重要部分,這樣他會更關(guān)注小說應(yīng)該寫什么?!盵5]那么,在翻譯過程中如何準確地傳達標題的深意是譯者在實踐中必須思考的問題。與此同時,如何使譯文標題吸引讀者、更好地激發(fā)閱讀興趣也是翻譯實踐中無法規(guī)避的難題。
石黑一雄的作品在中國也頗受好評,這與一個好的書名翻譯是分不開的。筆者以石黑一雄的作品Never Let Me Go和The Remains of the Day為例,將其書名的不同譯本進行比較,探討接受美學在書名翻譯中的應(yīng)用。
(一)從“期待視野”看Never Let Me Go的不同譯文
接受美學強調(diào)目標語讀者的中心地位,從這個角度看,譯者不僅僅是原文的闡釋者,也是譯文的協(xié)同創(chuàng)作者和第一讀者,更是譯文潛在讀者的修辭者。[6]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必須既要理解原文,又要關(guān)注潛在讀者的審美需求,閱讀經(jīng)驗和知識結(jié)構(gòu),這樣才能更好地為讀者和譯文服務(wù)。
Never Let Me Go是石黑一雄一部具有反烏托邦色彩的科幻小說。故事發(fā)生在英格蘭鄉(xiāng)村深處,凱西、露絲和湯米三個好朋友在這里悠然成長,并且有著美好的童年記憶。然而,三人長大后,逐漸發(fā)現(xiàn)記憶中的那些美好皆是騙局,三人其實是克隆人。通過凱西的回憶,層層懸念被揭開,真實的情感奔涌而出,令人反思生命的意義。2012年《別讓我走》由譯林出版社出版,朱棄疾譯。這一譯名以幾乎是直譯的方式,體現(xiàn)凱西等克隆人對他們生命權(quán)利的吶喊,符合石黑一雄擬題時的深意。在2018年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的石黑一雄作品全集中,張坤將其譯為《莫失莫忘》,據(jù)譯者自己解釋,他的靈感來源于《紅樓夢》中賈寶玉的通靈寶玉上寫著的字:“莫失莫忘,仙壽恒昌”,意思是只要不丟失,就能長命百歲,平平安安,是一種對小孩子的祝福語。小說中Never Let Me Go是凱西最喜歡的一首歌,她曾懷抱枕頭隨著這首歌跳舞。那時她早已被教導(dǎo)自己沒有生育功能,但她還是把這首歌想象成一個無法生育的女人終于生下自己的孩子后,生怕孩子離她而去時的哀唱。小說的內(nèi)涵在漢語“莫失莫忘”四個字中找到了對應(yīng)表達,貼合了中文讀者的文化背景與審美情趣,滿足了中文讀者的期待視野。此外,《莫失莫忘》在很大程度上也忠實于原文,“莫”字作副詞使用意為“別、不要”,體現(xiàn)了原文中never引起的否定結(jié)構(gòu),“莫……莫……”的形式具有對稱性,讀起來不僅富有韻律,也具有中國文化的含蓄與典雅美?!巴奔础巴鼌s”,意味著真正的死亡。小說通過三人之間復(fù)雜又細膩的情感關(guān)系,展示了他們?yōu)榱松娑龀龅姆N種努力??寺∪穗m然不能享受和正常人一樣的權(quán)利,但他們也想在世上擁有一隅立足之地。從這個角度上看,《莫失莫忘》也承載著克隆人心底深處的祈愿。
(二)從“召喚結(jié)構(gòu)”看The Remains of the Day的不同譯文
“文本的召喚結(jié)構(gòu)”概念表明,在寫作過程中,作者會在文本中有意地留下懸而未決或尚未提到的東西等待著讀者進行填補。而譯者作為原文的“傳聲筒”,對原文有著更為透徹的了解和把握,會作出最為接近的闡釋或大膽地“修改原作”。
The Remains of the Day是石黑一雄最重要的代表作。小說以一位典型的英格蘭男管家史蒂文斯的回憶展開,講述了他在達林頓府邸服務(wù)三十余年時光里的種種經(jīng)歷:史蒂文斯為了完美地履行職責,過于冷酷地壓抑自我情感,與人世間溫暖的親情、愛情擦肩而過,只能在孤獨中走向人生的遲暮。The Remains of the Day最初由譯林出版社出版,冒國安將其為《長日留痕》,而在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的石黑一雄作品全集中,馮濤將原本的《長日留痕》更改為《長日將盡》,相比之下,筆者以為后者更符合石黑一雄的原意,二者的區(qū)別主要體現(xiàn)在對“remains”的處理上。單從字面意思上看,《牛津詞典》將“remains”解釋為“殘余部分、遺跡”,那么譯為《長日留痕》顯然更忠實于原文。但書名的翻譯除了忠實原文外,更要能包含作品內(nèi)涵。小說中作者將大量的篇幅用來追憶過去,僅在結(jié)尾處暗示主人公今后的日子,說明作者想要表達的并非人生暮年的希冀,而是回顧過去的錯誤在無奈中繼續(xù)人生的悲涼。正如石黑一雄所說,“在人生的暮年,為時已晚地認識到他的一生一直遵循著錯誤的價值觀,認識到他將自己的大好年華用來侍奉一個同情納粹的人,認識到因為拒絕為自己的人生承擔道德責任和政治責任,他在某種深層意義上浪費了人生?!盵7]《長日將盡》大膽地對原文進行“修改”,點明了作者在敘述時故意留下的“空白”?!皩⒈M”二字與小說結(jié)尾處主人公獨坐碼頭看著落日西沉,感嘆時光已逝人生不再的憂傷相呼應(yīng),“盡”字表現(xiàn)出希望的幻滅,讓讀者的心靈受到極大的震撼。
四、結(jié)語
小說書名的翻譯不僅僅是翻譯,更是譯文讀者與譯作的“預(yù)見面”。在接受美學指導(dǎo)下,翻譯將進一步以讀者為導(dǎo)向展開實踐,“召喚結(jié)構(gòu)”和“期待視野”個人差異性給翻譯帶來了想象空間,鼓勵譯者更好地發(fā)揮主體性,這樣才能實現(xiàn)譯文讀者與外國作家思想間的更好交流。
參考文獻:
[1]劉曉華.接受美學視角下影響譯者主體性的因素分析[D].呼和浩特:內(nèi)蒙古大學碩士論文,2014.
[2] Rockhill, Paul Hunter, “The Reception Theory of Hans Robert Jauss: Theory and Application”(1996). Dissertations and Theses. Paper 5153.
[3] Iser, Wolfgang. The Implied Reader: Patterns of Communication in Prose Fiction from Bunyan to Beckett[M]. Baltimore: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74.xii.
[4]朱麗娜,齊雅文.石黑一雄:讓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產(chǎn)生共鳴[EB/OL].中國新聞出版廣電網(wǎng),2017-10-16.http://www.600757.com.cn/show-22-14344-1.html.
[5][英]戴維·洛奇.小說的藝術(shù)[M].王峻巖,等,譯.北京:作家出版社,1997,12.
[6]姚婕.文學翻譯中譯者主體性和潛在讀者美學接受之研究[D].上海:上海外國語大學碩士論文,2006:36-42.
[7][日]Ishiguro Kazuo. My Twentieth Century Evening and Other Small Breakthroughs[R]. New York: The Swedish Institute,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