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超
(河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河北 石家莊 050031)
寶川局是清代四川的省級鑄錢局,對其進行研究有助于研究清代貨幣史和四川經(jīng)濟金融史,目前學術界主要是從清代貨幣制度概況、幣材辦運、制錢流通等方面對涉及到寶川局的部分情況進行了較多的研究,以寶川局作為主要研究對象,從幣材辦運、鑄錢歷史、鑄幣流通、錢局特點等各方面進行全面系統(tǒng)介紹的學術成果目前還沒有。王德泰著《清代前期錢幣制度形態(tài)研究》,通過在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搜集到的大量貨幣史數(shù)據(jù)資料,從微觀的角度出發(fā),將清代前期的銅錢制度作為研究對象,對制約與影響清代前期銅錢制度發(fā)展變化的諸多因素進行較為深入的研究,通過對銅錢制度的研究,來揭示轉(zhuǎn)型時期中國社會的發(fā)展變化。其中眾多內(nèi)容介紹了寶川局的鑄造制度、流通制度、管理制度、幣材來源、錢幣價值與價格等各方面,因其內(nèi)容來源于原始檔案,為梳理寶川局概況提供了寶貴材料。王德泰《清代四川銅礦壟斷利潤向鑄錢利潤轉(zhuǎn)移的考察》,研究了在四川銅礦開采過程中,清政府高度壟斷銅礦的生產(chǎn)經(jīng)營過程,以低于商品自由貿(mào)易市場一倍以上的價格收購礦銅,極大地降低了鑄錢成本,形成了高額的鑄錢利潤。寶川局高額鑄錢利潤的獲得,實際上是清政府對銅礦壟斷經(jīng)營的結(jié)果,即銅礦的壟斷利潤經(jīng)過銅錢的生產(chǎn)過程曲折地表現(xiàn)出來,充分暴露了清政府對礦民殘酷的壓榨與剝削。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中國人民大學檔案系中國政治制度教研室編《清代的礦業(yè)》,收集整理了軍機處錄副奏折、朱批奏折、皇帝實錄、戶科史書等清代原始檔案中關于四川銅礦、鉛礦的記載,為研究寶川局幣材提供了寶貴的檔案材料。馬定祥《咸豐泉匯》收錄寶川局咸豐錢70枚,其中平錢24枚,當十錢20枚,當五十錢8枚,當百錢18枚。從錢幣學角度對收錄的咸豐錢進行了解讀分析。寶川局在清代在眾多錢局中有著自身的特點,對寶川局的歷史進行梳理和研究對于研究清代貨幣制度具有重要意義。
清政府自順治元年(1644)起在中央設寶源局、寶泉局,在各省也分別設置鑄錢局。據(jù)《清朝文獻通考》記載,清代四川鑄錢始于康熙朝,“(康熙)六年復開各省鼓增設湖南及江寧蘇州府、陜西鞏昌府鑄局,照式鑄地名各一字,兼清漢文,蘇州蘇字、湖南南字、鞏昌鞏字、廣東東字、廣西桂字、四川川字、貴州貴字,清漢各一字”[1]152,但《通考》同時記載“(康熙)七年惟四川等省原未設局,應令各督撫詳查定議,尋俱奏請開爐,其錢幕滿漢文,四川成都府局鑄‘川’字”,因此很可能康熙七年(1668)后寶川局才正式開鑄。僅兩年后,四川巡撫張德地以“四川僻處邊地,州縣本無存留錢糧,而陸路有棧道之艱,水路有川江之險,若令銀錢兼征,則起解腳費恐致累民,見在無需錢文之用”[1]154為由,奏請暫停川省鼓鑄。
康熙五十四年四川巡撫年羹堯以“川省從未開爐鼓鑄,所以制錢絕少”為由奏報籌劃川省設爐鼓鑄制錢,“(康熙)六十一年,題準鑄成雍正通寶樣錢,令四川、云南兩省設爐鼓鑄,寶泉局頒撥樣錢,四川背用‘寶川’二清字,”[1]155但雍正元年(1723)因“以礦沙未旺”實際并未開鑄。直至雍正十年“巡撫寧德奏請開局于省城成都府,設爐八座,錢幕滿文鑄‘寶川’二字,每年開鑄二十四卯,用銅鉛三十二萬斤”。[2]寶川局作為四川省唯一鑄錢機構(gòu)的地位正式確立。
雖然文獻記載了康熙朝四川省曾鑄過制錢,但極少發(fā)現(xiàn)實物,主要原因可能是:1、康熙朝川省鑄錢從康熙七年到康熙九年,設爐8座,鼓鑄時間較短且爐座較少,鑄造數(shù)量少,之后直至雍正十年近六十年不曾鑄錢。2、康熙朝鑄錢材料配比為銅七鉛三,銅含量較多。清中后期逐漸變?yōu)殂~六鉛四,隨著銅占比不斷下降,銅含量較高的康熙錢被民間私銷,逐步被銅含量較低的劣幣驅(qū)逐出流通領域。
在金屬貨幣時代,決定錢幣能否順利鑄造的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鑄幣金屬的供應,正如光緒皇帝所言“礦務與錢法互為表里”。清初順治朝即規(guī)定紅銅七成、白鉛三成搭配鼓鑄。雍正五年京局定以銅鉛各半配鑄制錢,云南、貴州、四川各局仍以銅六鉛四相配。至乾隆五年為防私鑄加入點錫鑄造“青錢”。從康熙至嘉慶,除新疆、云南兩處鑄錢含銅較多外,內(nèi)地各局大致含銅 50%-60%。不論成分如何變化,銅的占比均在一半以上。清代制錢減值,主要是在重量方面,而不在成分方面。因為鑄錢中銅的含量如果過低,則錢質(zhì)脆薄易碎,品相低劣。由此可見最為重要的幣材就是銅。清初國內(nèi)銅產(chǎn)量有限,難以滿足鑄錢業(yè)需求,而且銅還是社會生產(chǎn)生活必需的一種金屬材料,民間需求量很大,所以鑄錢用銅的供應始終是困擾清代制錢業(yè)的嚴重問題,特別是滇銅大量開采之前,如江寧錢局就因銅斤供給不足“一歲之間,半歇半鑄,爐雖多而銅實少”。為了擴大鑄錢用銅的來源,康熙帝曾有上諭:“部院衙門各處所有廢銅器皿、毀壞銅鐘及廢紅衣大小銅炮,并直隸各省所存廢紅衣大小銅炮,著盡行確察解部鼓鑄?!盵3]除此之外還通過收買市面使用的小錢、征集歷代古錢來滿足需要,這些辦法相對于的貨幣需求量來說只能解燃眉之急,開辟穩(wěn)定的銅斤供應渠道才能根本解決鼓鑄用銅問題。
云南、四川等省銅礦資源豐富,但遠在西南隅,政府控制薄弱,山高水險,開采艱辛,靡費甚多,且清政府擔心采礦破壞風水和聚眾開礦易滋生事端,所以對國內(nèi)銅礦開采態(tài)度消極。清前期鑄錢年需銅一千余萬斤,大部分為洋銅,而洋銅基本上進口自日本,其中1697年達到近九百萬斤。后期日本開始限制銅的輸出,至1850年僅為四十萬斤。
自雍乾時期,隨著清政府銅礦開采政策調(diào)整和西南局勢逐步穩(wěn)定,至乾隆時期滇銅產(chǎn)量年均可達一千萬斤。清政府對銅廠采取壟斷經(jīng)營政策,四川各廠生產(chǎn)銅礦繳納礦稅20%,余銅全部統(tǒng)購統(tǒng)銷?!八糜谟赫吣攴钗拈_采建南八廠之銅,已有成效……川省無可鼓鑄,惟有委員齊價前赴滇黔二省買運銅鉛,開爐八座,所鑄有限……欲贍民用并杜私毀,惟在廣開產(chǎn)銅之源……臣請將原開八廠內(nèi)等州縣出產(chǎn)銅鉛先行查明開采,俟開采有效,再將其余各廠酌量試開,如此則川省之銅可供川省之用,不必遠越關山,艱難買運,而余銅許商販賣,民用亦得充裕,銅多錢賤,販運充?!绻V產(chǎn)旺盛,銅鉛盈余,即可將川西之銅增爐鼓鑄,川東之銅撥運京局,實于國計民用均有裨益?!雹僦袊谝粴v史檔案館:《乾隆六年四月初七日四川巡撫碩色奏請開采銅鉛以佐鼓鑄錢文事》,《朱批奏折04-01-35-1231-029》。寶川局乾隆時期每年鑄錢15-17萬串,用川銅約70萬斤。寶川局開局之初幣材均靠外省采辦,之后隨著川銅的開發(fā),“川省建昌樂山等廠自乾隆十一年正月起至八月止,共報獲紅銅四十八萬二千斤有零?!雹僦袊谝粴v史檔案館:《乾隆十一年十二月初二日四川總督慶復奏為川銅漸旺請?zhí)頎t鼓鑄錢文事》,《朱批奏折04-01-35-1237-031》。樂山宜賓等廠年出產(chǎn)銅斤約一百萬斤。但即使在川銅開采旺盛的乾隆時期,仍未放棄收買劣幣以資鼓鑄,“議請通飭地方官曉示勸諭,凡商民有破碎之錢,令各隨處呈繳,官為給價收買解局改鑄,使破碎者日減日消,陋弊可以自除,并經(jīng)該司取前項錢數(shù)串發(fā)局試鑄,改出制錢足敷收買解送之費……計至今年七月,據(jù)各屬陸續(xù)稟報,共收買過破碎錢玖萬余斤,民間俱知沙板錘邊等錢不堪行使?!雹谥袊谝粴v史檔案館:《乾隆二十六年八月二十九日四川總督開泰奏請辦理收買破碎錢文事》,《朱批奏折04-01-35-1255-031》。
川銅不僅可以滿足本省鑄錢需要,還曾供陜西、湖北、云南等省采買,乾隆二十五年寶陜局用四川樂山銅195865斤,建昌銅132657斤?!案`照川省設局鼓鑄錢文,歲需銅一百三十五萬斤,協(xié)撥陜楚兩省銅五十五萬斤?!盵4]219其中嘉慶二十三年(1818)云南自四川西昌烏坡廠采辦銅400萬斤以補滇銅產(chǎn)量不足,道光初年再次采辦400萬斤。四川不僅為其他省提供銅料,寶川局還曾直接代陜西鑄錢,“每年協(xié)撥陜省錢三萬一千二百余串,分作四季委員領運?!雹壑袊谝粴v史檔案館:《乾隆十六年五月二十六日管理戶部事務傅恒奏議尹繼善請停運川錢改撥銅斤鼓鑄錢文事》,《朱批奏折04-01-35-1247-001》。乾隆十六年后因“查陜省領運川錢工本每錢一串需銀一兩有零,不敷錢本,銀兩需動撥正項撥補。今請改撥川銅二十五萬斤,加以鉛錫等項,可鑄錢四萬八千余串,每錢一串只須工本銀九錢有零,較之協(xié)陜錢文之數(shù),多錢一萬六千余串……請自乾隆壬申年正月為始川省撤爐七座,停鑄陜錢,改撥協(xié)陜銅二十五萬斤,其每百斤應需銅本銀十兩,并應運費即于陜省地丁銀項下動支……自壬申年為始,每年領運一次,協(xié)陜錢文截至十六年冬季為止,如有未經(jīng)領運竣者,仍聽陜省委員領運”。④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乾隆十六年五月二十六日管理戶部事務傅恒奏議尹繼善請停運川錢改撥銅斤鼓鑄錢文事》,《朱批奏折04-01-35-1247-001》。
甘肅也曾由川省代為鑄錢,“川省節(jié)年存剩余錢計止一萬余串,為數(shù)無多,此外新舊各爐,現(xiàn)有按卯鑄出交收存局之錢共四萬余串,連前余錢湊成六萬余串,運送略陽,但水路行遠,誠恐太遲,應先由陸路撥運三萬串,一面再由水路撥運三萬串……查自成都至略陽陸路約一千二百余里,水路約五千余里,按程通盤攤算,每運錢一串,陸路需銀一錢四分上下,水路需銀一錢上下?!雹葜袊谝粴v史檔案館:《乾隆二十四年三月十二日四川總督開泰奏報辦理起運錢文接濟甘肅事》,《朱批奏折04-01-35-1255-008》。四川協(xié)濟甘肅錢文最多時可達十余萬串,“著于四川省每歲協(xié)濟錢十二萬串,湖廣省每歲協(xié)濟八萬串……毋庸甘肅歸還,以節(jié)糜費。”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乾隆二十五年三月二十二日四川總督開泰奏報酌量分運協(xié)濟甘省錢文事》,《朱批奏折04-01-35-1258-016》。甚至在積存銅斤過多時四川總督主動奏請撥川銅解京局,“成都省局存貯銅一百四十余萬斤,建昌各廠積銅八十余萬斤,共銅二百二十余萬斤,現(xiàn)在寶川局設爐三十座,每年需用紅銅四十余萬斤,應于此項積存銅內(nèi)酌留八十余萬斤,以備川局鼓鑄之需。余銅一百四十余萬斤,可全數(shù)撥運解京?!雹咧袊谝粴v史檔案館:《乾隆十九年四月二十五日管理戶部事務傅恒奏議四川總督黃廷桂陳請將積存銅斤撥解京局事》,《朱批奏折04-01-35-1248-020》。
四川產(chǎn)出銅斤基本實現(xiàn)自給,保證了本省和外省鑄錢需要,大幅減少了鑄錢成本,使錢局獲得更多的鑄息。乾隆四十年后,川銅產(chǎn)量下降。至乾隆四十六年四川全省產(chǎn)銅八十八萬斤,勉強本省鑄錢所需,僅比乾隆十六年老洞溝銅廠一廠產(chǎn)量略多,據(jù)時任四川總督策楞奏“據(jù)尹繼善奏稱,川省樂山縣老洞溝銅廠,自清厘之后,每年可獲銅六七十萬斤等語。”[4]216至乾隆五十五年,川省每年產(chǎn)銅僅為四十五萬斤,需采買滇銅三十五萬斤?!跋特S同治以來,辦銅日少,必須收積銅斤,陸續(xù)鼓鑄?!雹僦袊谝粴v史檔案館:《光緒二十六年四川總督奎俊奏請準寶川局鑄錢援案改捌伍折報銷緣由事》,《朱批奏折04-01-35-1376-017》。隨著清王朝的衰落和四川銅政廢弛,至光緒十七年(1891),“川買四成官銅,滇買六成商銅……恐川省四成官銅徒有虛名,久將無銅可買,致寶川局不能開鑄?!雹谥袊谝粴v史檔案館:《光緒十七年七月二十七日四川總督劉秉璋奏為寶川局鑄錢請敕部免扣平搭票事》,《朱批奏折04-01-36-0107-050》。
清代銅錢是一種合金,除銅之外,還有其他金屬成分,主要就是黑鉛、白鉛(即鋅)和錫,清代大部分時間鉛錫接近合金比例的50%左右。
貴州是清代鉛礦開采的中心,全盛時期年產(chǎn)量約1000余萬斤。寶川局鼓鑄錢文需用黑白鉛主要慣例委員赴貴州采辦,乾隆至道光時期,年采買白鉛二十五萬斤至五十五萬斤不等,黑鉛四萬斤,“川省寶川局癸巳年舊爐鼓鑄需用白鉛四十九萬八千斤,詳委成都縣典史史延齡承領價腳赴黔省采買?!雹壑袊谝粴v史檔案館:《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十二日署理四川總督文綬奏報寶川局采辦鉛斤回省日期事》,《朱批奏折04-01-35-1292-009》。同時本省出產(chǎn)白鉛作為補充,“寶川局鼓鑄錢文需用白鉛向俱赴黔省采辦,乾隆十九年因川省酉陽州屬之鉛旺,蓋廠試采有效,題準開采,照例抽收課耗,余鉛一半聽商自賣,一半官賣?!雹苤袊谝粴v史檔案館:《乾隆二十二年十月初五日大學士監(jiān)管戶部事務傅恒題為遵議川省寶川局鼓鑄錢文采買酉陽州白鉛請仍照原定價值采買事》,《戶科題本02-01-04-15063》。乾隆朝四川冕寧獅子山廠“歲產(chǎn)應報春夏秋冬四季,分課、耗、官買,三共解鉛九千五六百斤或一萬斤零,遇閏加增。每年運交大樹堡站,由府局解省以資鼓鑄”。[4]350乾隆中期川省年出產(chǎn)白鉛可達四十五萬斤。至光緒時布政使德壽奏“寶川局先年正鑄十二卯,加鑄四卯,歲需白鉛六十余萬斤,本省白沙嶺廠歲出白鉛數(shù)千斤,此外概系采買黔鉛供鑄”。[5]863
乾隆朝川省需用黑鉛曾基本自給,“川省寶川局鼓鑄錢文計新舊各爐卯額,歲需配用黑鉛八十余萬斤,向于本省雅州府屬之蟠龍山等廠采辦應用?!雹葜袊谝粴v史檔案館:《乾隆四十五年四月十八日四川總督文綬奏報酌籌鼓鑄局錢暫添白鉛事》,《朱批奏折04-01-35-062-1684》。
“川省鼓鑄錢文于乾隆六年奉文每銅鉛百斤用點二斤,改鑄青錢,以杜私毀,法甚善也?!雹拗袊谝粴v史檔案館:《乾隆十二年正月二十五日四川布政使李如蘭奏為川省鼓鑄錢文請將比照滇省之例配用板錫事》,《朱批奏折04-01-35-1238-001》。雖然錫在鑄錢成分中所占比例最低,但由于川省錫礦匱乏,只能向鄰近省份采買,最初配用點錫,采辦自廣東,往返萬里有余,后隨著不斷添爐加卯,“(乾?。┦暧指矞仕拇ü蔫T照云南之例配用板錫,”[1]165“板錫與點錫之功既無二致,而板錫產(chǎn)自鄰近之云南,價值既屬減賤,挽運亦覺便易,與其舍近而就難,舍賤而用貴,自不若稍加變通之為愈也?!雹咧袊谝粴v史檔案館:《乾隆十二年正月二十五日四川布政使李如蘭奏為川省鼓鑄錢文請將比照滇省之例配用板錫事》,《朱批奏折04-01-35-1238-001》。自乾隆三十九年至乾隆四十四年,寶川局持續(xù)向云南個舊采買錫斤,并且采辦數(shù)量均為59360斤。
寶川局原設于四川藩署內(nèi),后遷至貢院后西偏隙地,“寶川錢局一所應設在成都府省城之內(nèi),捐買原定屋室一所共六十五間,今查前項房屋原系民房,其規(guī)模樣式并不可作錢局,且地方狹小,椽木朽壞,墻垣低薄,逼近居民,更非嚴密之地,不便于彼處設局。茲選得貢院內(nèi)兩邊有余地一處,極其寬大嚴密,宜于此設立寶川錢局一所,應于大院墻內(nèi)前后建房大小一百一十三間?!彪S著生產(chǎn)規(guī)模的擴大,乾隆十二年(1747)四川巡撫紀山提請“增爐一十五座,鑄錢分半運陜,擇于寶川局東首空地,建總門一座,左右班房六間,爐房門一座,爐房三十間,銼磨房三十間,供應房十五間,至原建庫房。因本省銅廠漸旺,解局銅斤不敷堆貯,應添建庫房六間,于乾隆十二年十月興工,至十三年二月工竣”。之后乾隆二十二年“寶川局加爐添鑄錢文,請?zhí)碓O新爐十座,應建爐舍房二十間,擦磨房二十間,庫房二間”,①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乾隆二十二年二月二十八日四川總督開泰題請核銷四川寶川局修建新添爐房用過工料銀兩事》,《02-01-008-001137-0027》。生產(chǎn)規(guī)模不斷擴大。
各省錢法的直接責任人是該省布政使,順治二年“令各布政使總理錢法,委就近道府及同知通判等官分管局務”。清初也曾設置鼓鑄通判作為地方最高管理鑄錢事務的官員,但僅廣東曾設,不久即廢,清代各省有關鑄錢事務均由各省督撫直接奏報戶部和皇帝,可見各省對鑄錢的高度重視。具體局務由錢局所在道府州的最高長官負責,例如道光八年(1828)時協(xié)辦寶川局務為成都府知府劉炯。中央政府在對各省錢局管理上也十分嚴格,規(guī)定各省錢局本息,按季報部,以憑核查,歲終匯冊奏銷,違者應酌定處分。
寶川局人員由管理人員、書吏、雜職人員、爐頭、匠役、兵丁等組成,鑄局分總管人員、具體管理人員與監(jiān)察人員三類,均由當?shù)卣蚊?,且總管人員多系知府、同知、阜司、按察司、鹽法道等四品以上的官員?!爱敃r每爐設爐頭一人,所需工價有八行匠役,即看火匠、翻砂匠、刷火匠、雜作匠、銼邊匠、滾邊匠、磨錢匠、洗眼匠。原料和工具則要用煤、罐子、黃沙、木炭、鹽和串繩?!盵6]534鑄局生產(chǎn)管理十分嚴格,“各匠役依號進局,帶腰牌,書明姓名,立冊稽查,呼之立應。”②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乾隆十三年閏七月初一日戶部尚書傅恒題為奉旨核議山西巡撫準泰奏明晉省鼓鑄錢文事》,《戶科題本02-01-04-14228-010》。清前期匠工物料錢的支付由高到低,目的在于降低鑄錢成本,擴大鑄息,加重了對匠役的剝削。錢法制度執(zhí)行時間較長后,寶川局局務管理逐漸松弛,“奉行已久,百弊叢生,錢色既粗糙不堪,擲地又復破碎,市場交易俱不用官錢,于圜法大有關系。查鼓鑄定例,銅六鉛四,蜀省銅質(zhì)素堅,何致入手輒碎?因訪得爐頭規(guī)費甚重,所領工本,不敷鼓鑄,多攙黑鉛,竊銅購賣,而錢法遂不可問?!盵7]105鑄錢期間按例對爐底渣末進行淘洗,盤獲一定數(shù)量的幣材,可資鼓鑄,“寶川局積存淘洗爐底渣末及秤頭磕落零星銅鉛板錫,乾隆十八年經(jīng)前總督黃廷桂奏準每屆三年盤查一次……共盤獲盈余紅銅一萬八千七百二十六斤八兩,白鉛一萬五千一百五斤,黑鉛七百二十一斤八兩?!雹壑袊谝粴v史檔案館:《道光十九年四月十四日四川總督寶興題為四川省寶川局積存爐底渣末銅鉛板錫盈余數(shù)目例應三年盤查一次茲自道光十五年盤查之后起至十八年已屆三年經(jīng)委員逐一徹底清查理合具題案事》,《戶科題本02-01-02-3251-019》。
四川省局鑄第一種幕滿文“寶川”錢為雍正通寶,“但鼓鑄僅持續(xù)了三年,至乾隆初期才恢復鼓鑄,乾隆三年因鼓鑄“有便兵民而無虧”,增爐7座,年用銅鉛60萬斤,鑄錢72800串,實存62200百串。乾隆十一年因銅砂日益旺盛,“復增四川寶川局爐十五座,共為三十座,以每歲所鑄錢一半撥運陜西,搭放兵丁月餉,易銀歸款?!盵8]220“自乾隆十七年為始減爐七座,十九年仍復七爐?!倍曜鄿仕拇訝t鼓鑄新舊共三十座,又覆準寶川局增爐十座連舊爐共四十座,每年每爐分鑄十八卯,年鑄錢157733串,歲需本省銅140萬斤?!坝肿鄿仕拇ǜ鳡t每年加鑄一卯,余息銀五千兩以為土弁番兵操演各項以及巴旺麻書角洛寺三處安設防護弁兵之用?!盵1]168乾隆二十五年議準四川每年加鑄二卯,年鑄錢169866串,請動銀一萬四千五百六十余兩作為成本,獲利銀七千七百九十余兩,作為各營賞項之用。乾隆三十年“奏準四川省局前請加鑄二卯以備兵丁紅白事件賞項今請再行加鑄一卯以為添補賞項之用?!盵1]170乾隆五十九年為打擊私鑄小錢,降旨停京局及各省減卯停鑄,且四川總督??蛋沧嗷I辦錢法,擬將省城寶川局暫行停止鼓鑄,并于寧遠府收買小錢958948斤,設爐改鑄。寶川局在乾隆朝鼓鑄時間較長,這是由于乾隆時期國家經(jīng)濟繁榮,錢法較為嚴格,幣材得以保證。同時鑄錢量穩(wěn)定且順暢流通,也促進了乾隆時期經(jīng)濟的繁榮。
嘉慶初年,因念工匠生計維艱,且恐銅鉛積壓過多,令各省重新開鑄,英善于嘉慶元年奏請利用原積存銅鉛配鑄,“寶川局內(nèi)設爐四十座,每年正加各額卯需銅八十萬斤,黑白鉛錫八十萬斤,鑄出錢一十九萬串有零,為搭放兵餉養(yǎng)廉之用……以銅陸鉛四搭配,”①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嘉慶元年十月二十四日英善奏報川省錢局開爐鼓鑄情形事》,《錄副奏折03-1853-014》。關于修改鼓鑄章程由臬司隨時赴錢局嚴查。嘉慶五年寶川局正鑄145600串,加鑄48533串。嘉慶十七年四川總督常明奏“竊照川省寶川局年額應鑄正加十六卯,共需銅八十六萬四千斤,前因礦老山空,出銅稀少,不敷額卯配鑄,至嘉慶十三年積壓至三十六卯之多。”②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嘉慶十七年九月二十六日四川總督常明奏為川省產(chǎn)銅短絀請免鑄缺卯錢文事》,《錄副奏折03-1857-090》。至道光十九年,寶川局每年正鑄145600串,加鑄24266。
清代制錢的質(zhì)量,順、康、雍、乾、嘉一般尚好,道光時漸差,咸豐時大壞。嘉慶末期至道光朝,白銀大量外流,商業(yè)、貿(mào)易的發(fā)展對白銀的需求增加,外國鑄幣、紙幣進入流通領域等眾多因素造成銀價大幅上漲,錢價下跌,制錢體系在道光朝開始逐漸走向混亂。道光朝銀貴錢賤問題愈發(fā)突出,各省以此為由奏請停爐減卯,至道光二十一年停鑄的有十一省之多,僅四川、云南、廣東三省維持鼓鑄。這一時期寶川局雖未停鑄,但此后鼓鑄只是迫于維持錢法的目的。至道光十七年四月二十三日四川總督鄂山奏請暫停正鑄六卯,道光十九年六月二十日四川總督兼成都將軍寶興奏請將道光二十年正鑄錢文暫停六卯。清末寶川局因銅價上漲,鼓鑄制錢已無利可圖。同治四年(1865)寶川局鑄造數(shù)量保持在145600串。光緒十年寶川局新舊爐四十座,鼓鑄十六卯,鑄錢374320串。光緒末年,“省局制錢久經(jīng)停鑄,市面錢荒?!雹壑袊谝粴v史檔案館:《光緒三十一年十一月初五日四川總督錫良奏陳四川整頓機器廠并擬試鑄銅元事》,《朱批奏折04-01-35-1377-011》。
中國幣制的復雜,前有王莽的寶貨制,后有咸豐時的錢鈔制。寶川局咸豐錢有小平、當十、當五十、當百四個紀值等級。咸豐時錢法大壞,原因就在于嚴重的政治動蕩和財政危機,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幣材出現(xiàn)嚴重匱乏,鑄造重量不足的大錢就成為了清政府的救國良策?!拌T大錢的實質(zhì)就是鑄幣減重和減值,企圖通過通貨貶值手段,籌措戰(zhàn)費,掠奪人民,轉(zhuǎn)嫁財政危機?!盵9]78雖然當時已認識到濫發(fā)大錢的危害,但實無其他辦法,為無奈之舉。
清朝大錢鑄造始于咸豐朝,而對此問題的醞釀則早于咸豐之前,早在乾隆三年御史穡魯于奏請“鑄當十錢,每錢一文重四錢,當小錢之十,見今制錢之五。大錢四十文得銅一斤,則錢價浮于銅價,盜銷之弊,可不屏自除并請復設錢行經(jīng)紀等語”,[10]573乾隆批其“持論悖謬,妄欲亂成法……穡魯著交部嚴加議處。”到咸豐時面對內(nèi)憂外困的局面,不得已開鑄大錢,從咸豐三年(1853)到四年上半年是鑄大錢的高潮。咸豐三年五月二十七日,戶部始鑄當十大錢,七月初三日,戶部將當十大錢樣錢頒發(fā)各省局,一體鼓鑄。咸豐四年十一月二十日四川總督樂斌奏:“于寶川局正鑄項下改鑄當十大錢兩卯。當十錢重四錢四分,銅七鉛三。每制票一千文搭放當十大錢三十文”[11]701,后又添鑄兩卯。寶川局鑄當十大錢持續(xù)到同治初年,至咸豐六年開鑄“當五十”“當百”大錢。同治元年正月初一日至二年七月初七日,舊爐改鑄二卯,共鑄當十大錢5105串454文,實存4525串228文。到同治、光緒朝,銅料短缺,寶川局時鑄時停,且銅價日昂,私毀嚴重,制錢減重為一錢二分。光緒二十二年前督臣鹿傳霖曾經(jīng)派員前赴上海購置銀元機器于二十四年運回川省,在于省城機器局后修造廠房,安放設備。光緒二十九年,就四川機器局和寶川局舊有廠房設備相繼開鑄銀元和無孔銅元,開鑄的當五、當十銅元流通市面,寶川局名存實亡,制錢逐漸退出流通領域。光緒三十年布政使司馮煦奏請將寶川局正式裁撤,附入機器局,改鑄銅元,局址改作勸工局,按雍正十年算起,至此延續(xù)172年的寶川局宣告結(jié)束。光緒三十一年九月初七日,四川總督錫良又奏“寶川局地分設農(nóng)工局”。[12]526
寶川局自開局以來,生產(chǎn)穩(wěn)定,鑄造量大,鑄出錢文以各種形式流向市場,通過控制銅錢的流通途徑,政府控制了鑄錢利潤,新鑄錢文進圖流通領域的方式主要有以下三種方式:
清代政府的支付手段主要是白銀,但為了使新鑄制錢進入流通領域,政府強制規(guī)定發(fā)放兵餉和官員俸祿時按比例搭放銅錢,搭放比例變化頻繁,“制錢搭放兵餉、工食,令州縣扣算,刊入由單,填注收簿?!盵13]雍正元年(1723)“京畿道御史戴芝奏言,戶部給發(fā)兵餉,惟二月八月銀錢各半搭放,每逢放餉時,民間錢價漸平過此仍貴,請將二八月對搭制錢之例改為每兩月一次,銀八錢二兼放?!盵14]4981雍正七年又變?yōu)椤鞍四瓯A,每月均以一成搭放”。乾隆十年四川巡撫紀山奏議布政使李如蘭“應請照該布政使所奏同城滿漢兵餉搭放一成,共計錢二萬五千五百六十六串三百余文……又該布政使奏稱請將各鎮(zhèn)協(xié)營之餉,無論遠近,每銀一百兩搭錢八千文”。①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嘉慶元年十月二十四日英善奏報川省錢局開爐鼓鑄情形事》,《錄副奏折03-1853-014》。道光二十六年十一月四川總督寶興奏“每年已搭放錢二十一萬八千六百串,請循照舊章辦理”。[15]119“雖然奏準同城滿漢兵餉以銀八錢二配搭,其實配搭之錢不敷一成之數(shù)?!雹谥袊谝粴v史檔案館:《嘉慶十七年九月二十六日四川總督常明奏為川省產(chǎn)銅短絀請免鑄缺卯錢文事》,《錄副奏折03-1857-090》。
而搭放比例的變化主要取決于市場銅價,銅價高,成本高,少搭放。銅價低,成本低,多搭放。無論比例如何變化,搭放都是銅錢進入流通的最主要、最便捷的途徑。
鑄錢局出售銅錢的根本目的在于獲取鑄息,四川鑄錢之始,清政府“令該督將工本錢文易出銀兩,收貯司庫,俟動用之日,報部查核”。[16]57寶川局出售銅錢主要集中在乾隆時期,乾隆二十五年寶川局鑄錢145600串,除各項支出,實存十萬二千一百零四串一百五十文,按“每紋銀一兩換錢九百五十文,應換銀十萬七千四百八十兩。乾隆二十六年六月至二十七年三月底,“共出易錢一十一萬五千余串,按照九百五十文之數(shù),統(tǒng)核應得銀兩計盈余五千兩有奇?!雹壑袊谝粴v史檔案館:《乾隆二十七年四月初六日四川總督開泰奏請將寶川局易錢存貯司庫為修葺松潘等處各堡之資事》,《朱批奏折04-01-37-0020-002》?!扒∪旯渤鲆字棋X六萬五千六百五十四串零,核計所得銀兩除歸還原欠外盈余銀三千三十七兩八錢零,除局內(nèi)通年人工飯食及房租頃銷等項外計凈得盈余銀二千六百六十八兩一錢零,連二十六七八九等年舊有銀一萬四千一十二兩六錢,共有銀一萬六千六百八十兩七錢?!雹苤袊谝粴v史檔案館:《乾隆三十一年二月初七日四川總督阿爾泰奏報錢局余息支存數(shù)目事》,《朱批奏折04-01-35-1265-018》。之后的乾隆三十一年出易錢76843串,計盈余銀2509兩。乾隆三十三年出易錢119168串,計盈余銀1427兩。乾隆四十七年八月初七日,四川總督??蛋沧唷皩毚ň謴那霸鲈O新爐,鑄錢出易,每歲約余息銀六萬余兩,留為修城之用。”[4]221寶川局鑄出錢文除了搭放兵餉官餉、支付原料人工費用外,幾乎全部用于出售。一旦市面錢價過低,出售銅錢無利可圖,立即停止出售。
根據(jù)同治《重修成都縣志》記載“寶川錢局設爐一十五座,每爐每日化銅五十斤,鉛五十斤,共銅鉛一百斤,一年扣除小建六日及每月修爐一次,共除一十八日不計外,應作三百四十二日扣算,共可化銅鉛五十一萬三千斤,又每銅鉛一百斤照例折耗九斤,共折耗四萬六千一百七十斤,實凈銅鉛四十六萬六千八百三十斤,每錢一文重一錢四分,共鑄錢五萬三千三百五十二串整,每爐銅鉛一百斤照例給工料錢一千八百二十文,計銅鉛五十一萬三千斤,共該工料錢九千三百三十六串六百文。查工匠三百一十五名,每名每日食米八合三勺,一年以三百五十四日計算,共用米九百二十五石五斗三升三合。”
川省錢局依云南之例每鑄銅鉛百斤,準耗九斤,給工食錢一千二百文,料價六百二十文,每年鑄出錢文的10%-20%通過支付匠工物料費用進入市場流通。
寶川局每爐鑄錢4853串,40爐每年鼓鑄342日,鑄錢19433串,占全國鑄幣量7.79%。每年鑄錢15萬-16萬串,鑄錢量在各省中僅次于云南,鑄錢規(guī)模長期穩(wěn)定。四川錢局不僅能足額鼓鑄,還曾代陜西、甘肅鑄錢,運回搭放兵餉,“(乾隆)十六年奏準陜西向例每年領運四川錢三萬一千二百余串配充兵餉。”[1]167后來陜西運回川銅,設爐鼓鑄。甘肅所需銅錢也長期依靠四川錢局代鑄,乾隆二十五年寶川局“該年鑄錢一十四萬五千六百串,支給爐匠工料紙幣并協(xié)撥甘肅共錢四萬三千四百九十五串八百五十文”。次年鑄錢145600串,協(xié)撥甘肅25263.9串。
四川銅礦每年產(chǎn)銅約100萬,川銅完全可以保證本省鑄錢用銅。四川總督阿爾泰于乾隆三十四年奏報,每年正鑄用銅60余萬斤,加卯用銅10萬斤,共用川銅70萬斤。四川巡撫碩色于乾隆十年請開樂山宜賓等廠,各廠每年約計出銅幾及一百萬斤,于舊爐十五座外又添爐十五座,不但本省銅斤充裕,且并供陜西、云南、湖北等省采買以補不足。另四川鉛礦開采的巔峰期,黑鉛也基本實現(xiàn)自給自足。
清代鑄錢的一個主要目的就是獲得鑄息,增加財政收入,用于搭放兵餉和工程建設支出,所謂“源源生息,以裕軍需”。順治三年陜西鑄錢獲利可達72%,除云南外,四川銅礦開采較好,加之政府壟斷經(jīng)營,銅礦價格較低,運費較少,成本在各省局中算是較低的,低成本自然會有高利潤率。乾隆朝寶川局鑄錢1000文含工本銀一般在0.7兩左右,鑄息率基本都在50%以上,乾隆二十年達到108.96%,鑄息率最低的乾隆十二年也在47.24%。乾隆四十六年四川總督文綬奏報當時存庫息銀已達四十余萬兩,至乾隆四十九年和珅奏“據(jù)稱寶川局鼓鑄余息,向供省城修理城垣之用,前經(jīng)??蛋沧鄿?,將逐年積存余息,撥出銀五十萬二千五百兩,修理省城,現(xiàn)止存銀二萬三千三百余兩”。[4]221可以看出,在??蛋踩嗡拇偠綍r寶川局鼓鑄積存鑄息已達五十二萬五千八百余兩,所獲鑄息頗多。
嘉道時期,寶川局鑄錢數(shù)量相對穩(wěn)定,長期維持在15-17萬串,僅次于云南。正鑄鑄息為20%左右,加鑄鑄息為40%左右。鑄息率較乾隆朝降低的原因在于銅礦長期開采,礦產(chǎn)衰竭造成開采成本增加,且銅產(chǎn)量下降,需要市場購買銅斤,增加了原料成本,嘉道時期寶川局鑄錢1000文含工本銀在0.7-0.9兩,但成本仍屬較低,嘉慶十一年鑄息率最高,為46.25%,嘉慶二十一年最低,為17.53%。道光四年后各省援案奏停,僅云南、四川、廣東三省繼續(xù)鑄錢,云南、四川因本省產(chǎn)銅,鑄錢仍可獲利。
寶川局鑄息率高的另一個原因就是長期將除了支付的匠工物料費用之外所鑄銅錢全部拿到商品市場出售,擴大了鑄息。寶川局鑄息率基本與云南各錢局相當,在清代省局中鑄息率最高。
研究清代貨幣時,最真實、全面、詳細的原始材料就是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保存的清代檔案,包括朱批奏折、軍機處錄副奏折、戶科題本等都有關于錢幣等的詳細記載。通過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系統(tǒng)檢索,題名中包含“寶川局”的檔案就有511條。而中央錢局寶泉局有461條,寶源局有301條,地方重要錢局寶武局有168條,寶蘇局有154條,寶浙局有73條。寶川局檔案的起草者基本為四川地方總督、巡撫等大員和戶部尚書、工部尚書等中央要員。由此可見從中央到地方均對寶川局事務十分重視。寶川局檔案內(nèi)容包含上報鑄出錢文數(shù)目,奏請動用息銀支付工程物料費用,題銷余息賞賜兵丁紅白事用銀數(shù)目等各個方面,尤其是題銷每年采買銅鉛錫斤情況、鑄出錢文數(shù)目情況、發(fā)放軍餉工費及獲鑄息情況的檔案最為完整詳細。由此可見政府對寶川局管理非常嚴格。
鴉片戰(zhàn)爭后,中國市場逐漸開放,并逐步融入世界貿(mào)易體系,導致白銀大量外流,制錢開始迅速貶值,銀貴錢賤導致了銀錢并行的基本貨幣制度的失衡。雖然銅錢是清朝的制錢,近代以來制錢、白銀、國外銀元、錢票等同時流通,其他貨幣對制錢的“國幣”地位產(chǎn)生了強烈沖擊。
傳統(tǒng)鑄錢局封建性的壟斷經(jīng)營和落后的金屬開采冶煉技術、惡劣的生產(chǎn)、運輸條件所造成的幣材供應危機,加之外部西方列強的入侵、內(nèi)部人民起義等不利因素,導致銅材缺乏引發(fā)了鼓鑄數(shù)量的減少和市場銅價的不斷攀升,這兩者又孳生出民間的私鑄私銷。道光中期各省鑄局紛紛停鑄減鑄,雖然道光二十三年清廷恐錢法廢弛,令各省恢復鼓鑄,但各省皆奏請暫緩開鑄或減少卯額,傳統(tǒng)制錢體系陷入困境。
寶川局雖是四川的省級鑄錢機構(gòu),重要性、代表性不及中央的寶泉局、寶源局和省局中的寶浙局、寶蘇局等錢局,但是作為西南經(jīng)濟強省四川的唯一鑄錢機構(gòu),寶川局從開鑄到撤銷的鑄錢史,反映的就是清代傳統(tǒng)制錢制度的興衰史,自清中期開始傳統(tǒng)制錢制度已開始松弛瓦解,最終制錢制度的在內(nèi)外壓力下以崩潰而告終結(jié)。中國自周景王二十一年(公元前524)開始,延續(xù)了兩千多年的銅錢鑄造歷史終于伴隨著中國最后一個封建王朝徹底終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