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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儒林外史》中的人物概念隱喻

2021-01-15 03:10:07
河北民族師范學院學報 2021年4期
關鍵詞:儒林外史隱喻小說

陳 華

(山東理工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 淄博 255049)

隱喻是一種修辭學術語,概念隱喻理論最早是在1980年由美國語言學家萊考夫(G.Lakoff)與哲學家約翰遜(M.Johnson)合著的《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一書中提出來的。該理論主要揭示了隱喻的概念本質(zhì),認為隱喻不僅僅是語言的藝術,而人類的思維過程也具有隱喻性。概念隱喻有三種類型,即結構隱喻、方位隱喻和本體隱喻。[1]6把萊考夫和約翰遜基于心理學格式塔理論的隱喻思維拓展到文學范疇進行思考,可以發(fā)現(xiàn)隱喻借助文體知識,可以激發(fā)讀者情感,表達主題態(tài)度和評價,同時隱喻思維也是構成語篇結構的策略。《儒林外史》是一部極具諷刺意味的經(jīng)典長篇小說,小說中出現(xiàn)了近兩百位人物,吳敬梓通過描繪科舉制度下各類人物的成長或墮落,揭示科舉制度下人們追逐名利、迷失自我的現(xiàn)象。作者以明寫清,運用巧妙的手法,對時下丑陋現(xiàn)象進行揭露。人物情節(jié)和故事貫穿小說的整體結構,每位人物的性格、命運,包括對人物的取名都體現(xiàn)作者情感及作品主題。

一、人名中的結構隱喻

結構隱喻是指“一個概念以另一個概念來進行建構隱喻”,是以源域實現(xiàn)目標域的過程,通過現(xiàn)象客體實現(xiàn)對目標域的理解。小說《儒林外史》以其獨特的人名設置為載體,以諷刺社會現(xiàn)實為背景,通過結構隱喻,實現(xiàn)讀者對小說主旨的理解。在明清小說中,作者在對人名的把握上,一般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保持客觀、冷靜的態(tài)度,不對“姓氏”做文章;另一種是借“姓氏”表達個人情感。前者人名只充當一個“符號”以區(qū)分人物的關系,而后者卻體現(xiàn)了作者對人物形象或作品的干預,是敘述者介入作品的一種方式。通過人名中的隱含概念或諧音意義表現(xiàn)人物的性格特征、預示人物的命運和事件的發(fā)展等,屬于概念隱喻中的結構隱喻?!度辶滞馐贰分械牟糠秩嗣司哂凶陨淼姆栂笳饕饬x外,還喻示著人物性格和情節(jié)主題?!度辶滞馐贰分腥嗣[含的意義和及其所產(chǎn)生的文化影響,體現(xiàn)了人名隱喻中源域與目標域之間的映射得以形成的基礎。

(一)表現(xiàn)人物性格特征

吳敬梓以其辛辣的筆法在《儒林外史》中對科舉制度的流毒和世俗風氣的敗壞進行了揭露,小說中處處帶有諷刺韻味,其中人名中也含有諷刺。《儒林外史》中描繪了各式各樣近兩百個人物,其中部分人物以名字的諧音隱喻性格特征,例如,嚴監(jiān)生有兩位舅爺:王德和王仁,諧音便是“忘德”“忘仁”。他們是一對無恥的兄弟,滿口封建道德、綱??酌?,但是為了銀子喪失人性,在其胞妹尚未斷氣之時,便把其正室的名分拱手讓給嚴監(jiān)生的妾。他們不顧骨肉親情,是典型的“忘德”“忘仁”的小人,同時也暴露了他們虛偽勢力的本性。再如“世外高人”楊執(zhí)中,諧音作“佯執(zhí)中”,“執(zhí)中”意為持中庸之道,“佯執(zhí)中”意為假持中庸之道,他出身貧寒,考了十幾次鄉(xiāng)試,連個秀才都沒有中,在教育子女上也非常失敗,有“兩個蠢兒子,日日在鎮(zhèn)上賭錢,半夜也不歸家”,并且欺凌壓迫自己家“又癡又聾”的老仆人,完全不把老仆人當人看,真是“愧為飽讀詩書之人”。

文學作品中諧音人名的語音隱喻,通過其諧體為讀者提供了明示的線索和認知的參照點,然而語音諧體本身仍是一個弱隱含,需要結合文本才能推測出作者所要表達的語義。例如南昌太守王惠,“惠”諧音作“賄”,他正是一個貪官的典型,上任的第一件事,是體察地方人情,了解當?shù)赜惺裁刺禺a(chǎn),定做了一把頭號的庫戥,將衙門中的六房書辦統(tǒng)統(tǒng)傳齊,問明了各項差事的余利,讓大家將錢財歸公。始終念念不忘“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通例,衙門里滿是“戥子聲,算盤聲,板子聲”,衙役百姓“一個個被他打得魂飛魄散,合城的人,無一個不知道太守的利害,睡夢里也是怕的”[2]90。

此外,小說中還有些反其意而用的名字,如,卜誠、卜信兩兄弟,雖諧音為“不成”“不信”,但卻為人淳樸老實。湯六老爺雖稱“老爺”,卻只是大爺、二爺身旁曲意逢迎的小人。

(二)預示人物命運

還有些人物的名字預示著其命運走向,例如周進、范進二人,《說文解字》中“進”為“登也,從辵,閵省聲”,今理解“進”有進取之意,正好與他們二人的科舉命運相契合。周進以一個老童生的形象出場,受到別人的嘲笑,后來竟憑著監(jiān)生的資格考中了舉人,過了幾年又中了進士,升為御史,從此他的人生發(fā)生了戲劇性的變化。范進也是一位“面黃肌瘦,花白胡須”的老童生,他參加鄉(xiāng)試,被主考官周進錄取為舉人,上演了喜極而瘋的鬧劇,后來又中了進士,授職部屬,考選御史。此外還有性格極其豐富的匡超人,其原名匡迥,號超人,《說文解字》中稱“迥,遠也”,隨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匡超人淳樸孝順的本性已不在,行為離初心越來越遠??锍艘婚_始是一個本性淳樸的農(nóng)村少年,為人乖巧,對父親的一片孝心令人感動,在眾多欺世盜名之輩中顯得出淤泥而不染。然而,在流落他鄉(xiāng)時受到身邊不學無術的讀書人的影響性格逐漸發(fā)生了變化,把科舉作為唯一出路,以名士自居,一步步走向墮落,變得六親不認,最終與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馳,做出了許多喪盡天良的事,變成了一個衣冠禽獸。權勿用諧音意為“全無用”,他是一個偽名士,是科舉制度所制造出來的一個完全無用的廢物,他被家里人送去讀書,考了三十多年,連個秀才都不曾考中,為了混飯吃,冒充名士高人,最終騙錢暴露,被人告發(fā),一條鏈子將其鎖走。他是一個被畸形社會扭曲的畸形兒,一個科舉制度的可憐的棄子,然而在這個畸形社會的科舉制度下還有千千萬萬名科舉子弟完全喪失了謀生的本領,喪失了最起碼的辨別真假、判斷是非的能力。這是人名隱喻在《儒林外史》中較為直觀的體現(xiàn)。

(三)寄托作者理想

人名也寄寓著作者的理想,例如在《儒林外史》第五十五回,描述南京的名士中寫到他們都已漸漸消磨盡了,沒有了才俊和賢人,官場和儒生的行為都讓人感到失望。作者特意提到在市井中間又出了幾個奇人,緊接著引出了四位奇人。其中第一位奇人就是書法最好的季遐年,王紹良在《<金瓶梅><紅樓夢><儒林外史>諧音寓意比較》中認為“季遐年”三個字諧音為“計下年”[3],此人物是在作者有意計劃之下引出的奇人之一,展示一個符合理想的人物形象。還有學者認為“寄下年”應更接近作者的意圖,也寄托著作者的希望。季遐年的書法寫得最好,卻又不肯學古人的法帖,“只是自己創(chuàng)出來的格調(diào),由著筆性寫了去”,作者想表達的是人不應受到封建枷鎖的約束。季遐年不肯做馬二、魯小姐、王玉輝那樣的人物,不愿做封建制度的犧牲品。他的身上寄托著作者的理想,但同時在字里行間之中我們能感受到作者的迷茫,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下,吳敬梓所表達的民主、自由等精神是時代的清流,雖然還沒有那么清晰,但亦十分難能可貴。這類人名的特殊寓意從不同角度為讀者提供了解讀文本的空間,有助于讀者全面深入地把握作品主題。

人名隱喻在古代文學作品中起到的作用,離不開漢字的獨特性,從《紅樓夢》到《金瓶梅》等諸多小說中也有類似的意象性人名,構成了表達文章思想和主題的一部分。人名隱喻在小說中的應用是對“美刺”傳統(tǒng)的繼承,“溫柔敦厚”對中國文學的影響很大,最初是指諷諫時的態(tài)度,指“詩人既要對政治之闕失表示怨刺,而‘怨刺’必須有個身份,必須抱著恰當?shù)膽B(tài)度,這分寸與態(tài)度,就是‘溫柔敦厚’”[4]。后來用溫和委婉含蓄的語言來進行勸誡,既成為作家們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的準則,也是批評家們從事文學批評的依據(jù)。《儒林外史》中的意象性人名正是作者用隱晦的詞語表達諷刺之意,即對政治、現(xiàn)實表示自己的態(tài)度,又將人物的不良行徑一針見血地暴露出來,同時也讓作品有了些許風趣和幽默感,是孔子“中庸”之道在文學上的表現(xiàn)。

二、人物形象的方位隱喻

普通的概念系統(tǒng)從根本上說是具有隱喻性的,并且隱喻是我們認識和建構世界的方式。方位隱喻與結構隱喻有所不同,它不通過另一種概念來建構,而是組織一個相互關聯(lián)概念的完整系統(tǒng)來構建另一種概念,大多數(shù)跟空間方位有關[1]11。這些空間方位都是來自于我們本身以及它們在物理環(huán)境中所發(fā)揮的作用,例如上下,里外,深淺等。“健康”和“生命”為“上”,“疾病”和“死亡”為“下”;“好”為“上”,“惡”為“下”;“道德”為“上”,“墮落”為“下”;“理性化”為“上”,“情緒化”為“下”?!度辶滞馐贰吠ㄟ^呈現(xiàn)一個個不同的人物形象來隱喻故事主旨。

(一)疾病與死亡的突出

《儒林外史》中共提到77位人物的死亡,更值得注意的是,很多人物都是非正常死亡。如,范進的母親在范進中舉后,看見家中豪華的景象,激動死去;送牛肉的老師傅被湯知縣用五十斤牛肉活活枷死等?!肚f子》中曾記載仲尼的話,“死生亦大矣”,但是作者對死亡多是輕描淡寫的帶過,將死亡塑造成故事的一部分。在小說第六回這樣描寫趙氏兒子的死:

趙氏在家掌管家務,真?zhèn)€是錢過北斗,米爛成倉,僮仆成群,牛馬成行,享福度日。不想皇天無眼,不祐善人,那小孩子出起天花來,發(fā)了一天熱,醫(yī)生來看,說是個險癥,藥里用了犀角、黃連、人牙,不能灌漿,把趙氏急的到處求神許愿,都是無益。到七日上,把個白白胖胖的孩子跑掉了。[2]68

除此以外,因疾病死亡的人數(shù)也有不少。牛布衣在蕪湖病倒,吃了幾十貼藥,總不見效,最終客死蕪湖關。牛布衣的一生是中國古代文人中一大批人的人生縮影,“布衣”—-不過是每一個尋常百姓、萬千白丁的代名詞,他死得很凄涼,死前希望“遇著個后來的才人替我流傳了,我死也瞑目”。他的夙愿實現(xiàn)了,不過卻是被一個市井混混牛浦郎得到,自稱“牛布衣”,到處招搖撞騙,演繹了一幕幕令人啼笑皆非的鬧劇。在這出鬧劇的背后隱藏著作者的遺憾和嘆息,以及對落魄的知識分子的同情和虛假文人的揭露。嚴監(jiān)生在王氏死后,精神顛倒,恍惚不寧,病情一日重似一日,于油燈里的兩根燈捻掐滅后死去。還有假神仙洪憨仙的病死,匡超人父親的疾病等。雖然他們都是由于疾病而死,但作者并沒有強調(diào)得了什么病,并且對死亡的突出大于疾病的描寫。小說中每個人的死亡都具有諷刺意味,作者用死亡喻示社會的黑暗和吃人的禮教也會使社會最終走向死亡。

(二)惡臭鄉(xiāng)紳的突出

鄉(xiāng)紳階層,是中國封建社會不可忽視的一個重要階層,他們一般是由科舉及第未仕、退休回鄉(xiāng)的官員等群體組成,在鄉(xiāng)村治理中發(fā)揮著一定的作用,他們不僅是封建統(tǒng)治者與下層農(nóng)民之間的橋梁,還是鄉(xiāng)村社會的政治首領。在《儒林外史》中,張鄉(xiāng)紳(張靜齋)正是屬于“鄉(xiāng)紳”這一群體,然而他的所作所為卻是與其“鄉(xiāng)紳”的頭銜背道而馳,他趨炎附勢、橫行霸道、歹毒至極,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諷刺。在范進沒有中舉之前,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貧民時,作為鄉(xiāng)紳的張靜齋與范進沒有任何聯(lián)系。然而當范進中舉之后,張靜齋開始竭盡全力地巴結范進,不僅在言語上全力討好、稱兄道弟,而且行動上更是送錢送房子。張靜齋之所以這樣全力地巴結范進,目的就是為了利益。此外,他還是一個十分歹毒的人,在對待僧官慧敏的行為及巨額的財產(chǎn)處理上手段十分殘忍,就此事他對湯知縣出主意,道:

依小侄愚見,世叔就在這事上出個大名。今晚叫他伺候,明日早堂,將這老師夫拿進來,打他幾十個板子,取一面大枷枷了,把牛肉堆在枷上,出一張告示在傍,申明他大膽之處。上司訪知,見世叔一絲不茍,升遷就在指日。[2]52

正因這一段話,送牛肉的老師傅被重責三十板,五十斤牛肉把臉和頸子箍得緊緊的,在縣前示眾,由于天氣炎熱,被活活枷死,可見其殘忍至極。

小說中的另一人物嚴貢生,六親不認這一人物形象被作者刻畫得淋漓盡致。嚴大位,字致中,廣東高要縣貢生,他吹噓自己“為人率真”“從不曉得占人寸絲半粟的便宜”,實則運用鄉(xiāng)紳的勢力、無賴的手段、騙子的伎倆,干盡壞事。在書中第六回中,嚴貢生的弟弟嚴監(jiān)生病死,臨死前也不見嚴貢生來詢問、關心,直到嚴監(jiān)生死后“過了三四日”,才見“嚴大老官從省里科舉了回來”。這說明了當時封建科舉麻痹人心,“科舉”在嚴貢生這一類文人眼里遠遠比“親情”重要。同時,嚴貢生的虛偽和貪財又進一步得到揭露,嚴貢生回到家并沒有立即去拜見死者,而是悠閑地“和渾家坐著,打點拿水來洗臉”,直到打開嚴監(jiān)生的遺物,看見“簇新的兩套緞子衣服,齊臻臻的二百兩銀子”,立刻“滿心歡喜”,“即刻換了孝巾,系了一條白布在腰間”,“在柩前叫了聲‘老二’,干號了幾聲,下了兩拜。”他是作者著重刻畫的反面人物,具有一切剝削階級的特征,也從某種程度上反映了作者對封建科舉制度的著力批判。

(三)墮落士人的突出

身體和文化上的體驗為空間隱喻提供了很多基礎,從社會和個人角度看,道德高尚是社會和個人的準則,并有著突出貢獻,相反,墮落的行為對社會帶來不利影響。在《儒林外史》中,對道德低下的行為比道德高尚的行為的描寫要更多,突出體現(xiàn)社會的墮落行為。匡超人,從一個至善至孝的讀書人的典范到徹底喪失人性、走向墮落的禽獸,從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到被金錢和權力腐蝕、喪失自我。人物剛出場時是個事親孝順、淳樸可愛之人:

馬二先生問道:“長兄,你此時心里可還想著讀書上進?還想著家去看看尊公么?”匡超人見問這話,又落下淚來道:“先生,我現(xiàn)今衣食缺少,還拿甚么本錢想讀書上進?這事不能的了。只是父親在家患病,我為人子的,不能回去侍奉,禽獸也不如,所以幾回自心里恨極,不如早尋一個死處!”[2]163

到晚,又扶太公坐起來吃了晚飯。坐一會,伏侍太公睡下,蓋好了被,他便把省里帶來的一個大鐵燈盞裝滿了油,坐在太公傍邊,拿出文章來念。太公睡不著,夜里要吐痰、吃茶,一直到四更鼓,他就讀到四更鼓。太公叫一聲,就在跟前。太公夜里要出恭,從前沒人服侍,就要忍到天亮,今番有兒子在傍伺候,夜里要出就出,晚飯也放心多吃幾口??锍嗣恳顾墓牟潘?,只睡一個更頭,便要起來殺豬,磨豆腐。[2]169

隨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人物性格和行為發(fā)生轉變,由機靈演變成了圓滑、見風使舵,這在馬純上和潘三兩件事情上顯得尤為明顯。兩人都是匡超人曾經(jīng)的恩人,然而他在得勢之后非但不知恩圖報,反而開始落井下石,稱潘三入獄是咎由自取,又詆毀馬純上“才氣不足”,巧舌如簧,與前文形成了巨大的對比。原文敘載:

匡超人道:“二位先生,這話我不該說,因是知己面前不妨。潘三哥所做的這些事,便是我做地方官,我也是要訪拿他的。如今倒反走進監(jiān)去看他,難道說朝廷處分的他不是?這就不是做臣子的道理了。況且我在這里取結,院里、司里都知道的,如今設若走一走,傳的上邊知道,就是小弟一生官場之玷。這個如何行得!可好費你蔣先生的心,多拜上潘三哥,凡事心照。若小弟僥幸,這回去就得個肥美地方,到任一年半載,那時帶幾百銀子來幫襯他,倒不值甚么?!盵2]209

既然以社會為基礎的隱喻是文化的一部分,且與個人的社會經(jīng)驗保持連貫性,那么小說中的這些隱喻就是對吳敬梓生活中社會現(xiàn)象的反映。清代由于吏治的腐敗和風氣的不正,很多文人走上了墮落的極端,匡超人的悲劇正是受到這種社會環(huán)境的腐蝕。這是科舉制度對文人毒害的必然結果,匡超人的經(jīng)歷充滿諷刺意味,突出顯示了作者對當時士人受到社會風氣和科舉制度殘害的不滿和嘆息。

(四)對不理性化的描寫

有學者認為《儒林外史》是一部理性小說,“它的理性意味在與其它古典小說的參照之下更顯突出,它灌注著理性的凝重,閃動著理性的光輝,引發(fā)它的讀者作理性的思索。而這一切又源于它的作者是一位富于理性的作家”,由于他們對社會、對人生有著深入的思考,他們的創(chuàng)作有沖動、有靈感,更多的是自我思考的延伸和外化,他們有明確的社會、人生態(tài)度和相對穩(wěn)定的觀念。[5]誠然,吳敬梓用理性的思維揭露了社會的現(xiàn)狀,對封建社會的黑暗進行了批判。但如果考察其筆下的人物形象,會發(fā)現(xiàn)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大都不具有理性特征。有的一步步走向科舉制度的深淵,有的違背人性道德,喪盡天良。在我們所處的文化下,我們把控制動物或環(huán)境看作能力的表現(xiàn),因此理性化為“上”,情緒化為“下”?!度辶滞馐贰分猩涎萘艘怀龀龅聂[劇和啼笑皆非的場面,這些場景的描寫隱含著作者對社會的諷刺。書中第十回寫魯小姐結婚的場景時,有這么一段:

看到戲場上小旦裝出一個妓者,扭扭捏捏的唱,他就看昏了,忘其所以然,只道粉湯碗已是端完了,把盤子向地下一掀,要倒那盤子里的湯腳,卻叮當一一聲響,把兩個碗和粉湯都打碎在地下。他一時慌了,彎下腰去抓那粉湯,又被兩個狗爭著,咂嘴弄舌的,來搶那地下的粉湯吃,他怒從心上起,使盡平生氣力,蹺起一只腳來踢去,不想那狗倒不曾踢著,力太用猛了,把一只釘鞋踢脫了,踢起有丈把高。陳和甫坐在左邊的第一席,席上上了兩盤點心——一盤豬肉心的燒賣,一盤鵝油白糖蒸的餃兒,熱烘烘擺在面前,又是一大深碗索粉八寶攢湯,正待舉起箸來到嘴,忽然席口一個烏黑的東西的溜溜的滾了來,乒乓一聲,把兩盤點心打的稀爛,陳和甫嚇了一驚,慌立起來,衣袖又把粉湯碗招翻,潑了一桌,滿坐上都覺得詫異。[2]115

這個插曲讓本來應該具有喜慶氛圍的婚禮顯得尷尬不已,“吳敬梓并非隨意為之,而是使用隱喻的手法,以婚禮場面的尷尬喻示在八股科舉制度下婚姻、人生的尷尬。蘧、魯婚禮的尷尬,暗喻著他們婚姻的錯位乃至人生的尷尬”[6]。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的魯小姐,本想嫁給一個真正有才學的人,卻嫁給了一個紈绔子弟,她的婚姻著實是一場悲劇。吳敬梓用荒誕的筆法寫了一幕幕這樣尷尬的場景,書中第二回寫周進在貢院前號啕痛哭的場景,暈了醒,醒了暈,為了功名,不顧讀書人的素養(yǎng),最后竟口吐鮮血。范進得知自己中舉之后在村里發(fā)了瘋,平時對他打罵的岳父都認為他是“天上的星宿打不得”,最后迫不得已,大著膽子將他打暈在地才清醒過來。這些描寫是作者筆下理性人物的反面代表,同時表現(xiàn)了小說的感情基調(diào)??此埔怀鲷[劇,惹人發(fā)笑的背后卻隱藏著飽含辛酸淚水的悲劇,是作品喜劇形式和悲劇內(nèi)涵的有機結合。

小說中對“疾病”和“死亡”的描寫大于對“生命”和“健康”的贊揚,對“墮落”士人和社會現(xiàn)象的刻畫比對“道德”“理性”更為深刻,這不代表著作者放棄對理想的表達。相反,小說正是通過丑陋、墮落的“下”隱喻渴望有理想、有道德的士人和對健康、道德、理想化社會的向往,這種感情色彩渲染與小說中的整體主旨相呼應。

三、人物命運的本體隱喻

本體隱喻主要指通過身體和周圍物體來理解抽象的經(jīng)驗概念,將抽象的概念實體化。[1]23人類空間方位的基本經(jīng)驗產(chǎn)生了上述方位隱喻,我們對自然物體的經(jīng)驗為非常多樣的本體隱喻提供了基礎。吳敬梓把對理想社會的期望通過安排人物的不同命運體現(xiàn)出來,對小說中人物的命運走向和結局安排蘊含著整體的概念隱喻,這與作者的生活經(jīng)歷息息相關。

如是說,“我們身體和文化上的體驗為空間化隱喻提供了很多可能性的基礎。不同文化下,應該選擇哪些隱喻,哪些又是主要的隱喻也隨之不同”[1]18。吳敬梓反對八股文、科舉制,憎惡士子們醉心制藝,熱衷功名利祿的習尚。他把這些思想反映在《儒林外史》中,反面人物的命運幾乎都以悲劇告終,對其進行深刻的諷刺批判。然而小說中不僅含有對丑惡現(xiàn)實的揭示,還對有些人物的命運寄寓著作者的美好愿望,例如沈瓊枝這一獨立自強的新女性形象。沈瓊枝是教書先生沈大年的女兒,遵父命嫁給鹽商宋為富為妻。但到了鹽商宋為富府上之后,才知道是一場騙局,鹽商宋為富原來是娶沈瓊枝為妾,瓊枝父狀告宋為富。沈瓊枝帶著金銀細軟獨自去往南京,開始她新的獨立生活。在人物當時的設定背景下,有女子敢掙脫舊禮教制度的鎖鏈,奮力進行抗爭,是一件多么大膽的行為。此后,她參加殿試,中進士三甲第一名。作為小說中為數(shù)不多的女性知識分子,寄寓著作者對獨立自由的向往和想要打破封建迫害的美好愿望。

《儒林外史》中人物描寫有個重要的特點,就是以現(xiàn)實生活為原型,加以藝術的錘煉,使之成為具有典型意義的人物形象。魯迅曾說:“《儒林外史》所傳人物,大都實有其人,而以象形諧聲或廋語隱語寓其姓名?!匝跃?,尚有其人,杜少卿為作者自況,更有杜慎卿,有虞育德,有莊尚志,皆貞士”[7]。杜少卿是以作者本人為原型寫成的,他不熱衷功名,反對八股科舉,不愿做官,被視為“自古及今難得的一個奇人”。在他身上蔑視科舉的思想尤為突出,他說“這學里的秀才未見得好似奴才”,對封建社會選拔官吏的制度是嘲諷,也是批判。他敢于懷疑權威,對儒家經(jīng)典集大成者朱熹提出大膽的挑戰(zhàn):

杜少卿道:“朱文公解經(jīng),自是一說,也是要后人與諸儒參看。而今丟了諸儒,只依朱注,這是后人固陋,與朱子不相干。”[2]341

這是對欽定的理論標準“朱注”的否定,也是對朱熹這一權威的否定。杜少卿輕視禮教,反對歧視婦女,反對納妾,具有初步的民主主義思想。他仗義疏財,平等愛人,是作者心目中的理想人物。

此外還有身為戲子卻為人忠厚的鮑文卿,作者不以身份、地位、性別論短長,表達了進步的人才觀、男女觀以及相對科學的價值觀,他們都是作者理想觀念的載體。在他們身上,寄托著作者企圖恢復文人群體自尊和優(yōu)越感覺的強烈愿望。

小說中人物的命運以及性格的安排反映了作者主觀理想,這些來自于作者的生活體驗。吳敬梓出身望族,然科舉不順,遭到侮辱,從此不再參加科舉考試,生活上常處于饑寒交迫的狀態(tài),他的個人經(jīng)歷,令他本人對開科舉、考八股等利弊感受尤深。《儒林外史》大約成書于乾隆十四年(1749年),中國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資本主義生產(chǎn)關系的萌芽,“避席未聞文字獄,著書都為稻粱謀”,盡管號稱“康乾盛世”,然而整個社會在鐘鳴鼎食、金玉裝潢中糜爛和腐朽,不可避免地沒落敗亡[8]209。社會表面的繁榮掩蓋不了封建社會的腐朽,統(tǒng)治者鎮(zhèn)壓武裝起義的同時,大興文字獄,開科舉、考八股,提倡理學以統(tǒng)治思想等方法以牢籠士人。吳敬梓的思想與當時社會主流價值觀相沖突。如李澤厚所說,“《儒林外史》把理想寄托在幾個儒生、隱士的蒼白形象中,充滿了‘夢醒了無路可走’的痛苦、悲傷和求索”[8]210。

結語

總而言之,《儒林外史》這一長篇小說體現(xiàn)了作者對黑暗社會現(xiàn)實的揭露和批判,從不同角度呈現(xiàn)了作者在創(chuàng)作時的思維活動以及思想意圖。通過概念隱喻這一基于語言學的理論成果解讀分析小說中的人物描寫,可以為小說文本以及讀者呈現(xiàn)更為深刻的思想內(nèi)涵。

小說中的概念系統(tǒng)通過隱喻來構成和界定,即人物形象、行為活動、語言等在以隱喻的方式建構。作者根據(jù)認識世界的方式構建了相互關聯(lián)的人物形象,通過身體與文化上的經(jīng)驗,為隱喻的選擇提供了基礎,創(chuàng)造了形象各異的合乎理想的人物,創(chuàng)造了不同的本體和喻體。通過隱喻敘事,對主題涵蓋下的概念隱喻重新組合,經(jīng)由視點表達作者的價值取向和情感態(tài)度,描述了科舉制度下的文人狀態(tài),表現(xiàn)了對時下社會的不滿以及對封建統(tǒng)治階級制度的揭露,構成文體獨特的諷刺文體,達到諷刺批判的語用效果。本文從人物刻畫入手,剖析小說中隱喻的不同體現(xiàn)。其中,《儒林外史》的人名概念隱喻人物的性格特征、命運和思想感情,不同人物的形象內(nèi)涵構成了方位隱喻,人物的命運和性格差異成為本體隱喻的表達。

隨著研究的深入,隱喻在人類生活中的重要作用和意義不斷被發(fā)掘。概念隱喻在小說、詩歌等文學作品中協(xié)助作者表達主題或情感,歷年來對文學作品的隱喻研究大都集中在翻譯、外語教學、英語多義詞等領域。借助中文文本透析概念隱喻在跨文化領域的應用,找到概念隱喻在不同文本中的適用性,有助于從認知角度加深作品的主旨表達。然而《儒林外史》中不僅有人物隱喻,在情節(jié)、結構等方面是否具有隱喻性也值得我們探究。在我國博大精深的文化背景下,很多古代經(jīng)典文學作品,都可以借助概念隱喻從不同角度審視其文學思想和藝術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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