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義精 高莉娜 郝淼淼 王雪晶 滕軍放
帕金森病(Parkinson disease,PD)是以神經元內α-突觸核蛋白(α-synuclein,α-syn)異常沉積及中腦多巴胺能神經元大量喪失為特點的神經退行性疾病[1]。在生理情況下,α-syn的合成與降解存在動態(tài)平衡[2]。以往的研究表明絕大多數PD患者中清除蛋白的泛素-蛋白酶體催化活性喪失和溶酶體數量減少,導致α-syn沉積,損害細胞正常功能[3-5]。最近關于PD患者及動物模型的研究均表明腦膜淋巴管引流功能障礙,并且已通過動物實驗證實腦膜淋巴管是細胞外α-syn及其異構體從大腦中清除的重要途徑[6-7]。類淋巴系統(tǒng)是通過血管周圍間隙(perivascular spaces,PVS)完成腦脊液(cerebrospinal fluid,CSF)與組織間液(interstitial fluid,ISF)交換,并將大腦代謝廢物通過腦膜淋巴管引流出大腦的轉運系統(tǒng)[8]。正常的PVS在MRI上一般看不到,擴大的 PVS(enlarged PVS,EPVS)可以在MRI中顯像[9]?,F(xiàn)有研究認為EPVS與類淋巴功能障礙有關。通過計數常規(guī)T2或T1加權MRI基底節(jié)區(qū)(basal ganglia,BG)、半卵圓中心(centrum semiovale,CSO)EPVS的數量可間接反映類淋巴系統(tǒng)功能[9-10]。為探索PD患者是否有類淋巴功能異常,腦膜淋巴管功能障礙是否會對類淋巴系統(tǒng)產生影響,本研究通過臨床觀察與動物實驗相結合研究PD類淋巴系統(tǒng)功能及與腦膜淋巴管之間的關系,為闡明PD的發(fā)生發(fā)展提供參考。
1.1 臨床研究
1.1.1 研究對象 本研究為回顧性研究。納入2021年1月至2021年8月鄭州大學第一附屬醫(yī)院神經內科就診的30例PD患者,均符合國際帕金森病和運動障礙協(xié)會(Movement Disorder Society,MDS)2015年發(fā)布的帕金森病的臨床診斷標準[11]。35例健康對照來自體檢中心招募,納入標準:無腦血管疾病、高血壓、糖尿病,無創(chuàng)傷性腦損傷、腦部占位性病變等其他神經精神系統(tǒng)病變。PD組年齡平均(54.1±5.8)歲,男15例,女15例;對照組年齡平均(55.9±4.0)歲,男19名,女16名。兩組年齡、性別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PD組病程為(60.8±18.4)個月。
1.1.2 EPSV的判定與計數 采用德國西門子3.0 T磁共振掃描儀 (Skyra,Siemens Healthcare,Erlangen,Germany)進行頭部MRI掃描,20通道頭頸聯(lián)合線圈掃描。MRI平掃應用SE及TSE序列,常規(guī)軸位、矢狀位掃描,T1加權像(T1WI)的重復時間(repetition time,TR)/回波時間(echo time,TE)為260 ms/2.46 ms,T2WI的 TR/TE 為 3800 ms/93 ms,T2液體衰減反轉恢復(FLAIR)序列的TR/TE為3800ms/93 ms,F(xiàn)L2D T1WI的TR/TE為 380 ms/2.5 ms,層厚5 mm,層距1 mm,矩陣256×256,視野(filed of view,F(xiàn)OV)240 mm×240 mm。EPSV在T2WI上呈高信號,T1WI上為低信號,與血管走行平行時呈線形,與血管走行垂直時呈圓形。選擇BG、CSO部位計數兩個部分的EPSV數量。
1.2 動物實驗
1.2.1 動物分組與模型制備 健康雄性8周齡C57BL/6J小鼠90只,購買于北京維通利華實驗動物技術有限公司。適應性飼養(yǎng)1周后進行實驗。實驗動物隨機分為3組:對照組、模型組與實驗組,每組30只。實驗組小鼠每日舒尼替尼(60 mL/kg)灌胃,對照組、模型組小鼠等量磷酸緩沖鹽溶液(phosphate buffered saline,PBS)灌胃。連續(xù)2周后,模型組與實驗組小鼠紋狀體注射α-syn預制纖維(α-syn preformed fibrils,α-syn PFFs)構建PD模型。α-syn單體(美國rPeptide公司)以1 mg/mL的濃度重懸攪拌并用超聲細胞破碎儀處理制備α-syn PFFs。以前囟為標志,注射坐標定位為前囟+0.3 mm,旁開±2.0 mm,深度-3.0 mm。兩側各注射2.5 μL。注射4個月。對照組以同樣的方法注射等量PBS。之后實驗組每隔5 d 1次舒尼替尼(60 mL/kg)灌胃處理,對照組與模型組予等量PBS。
1.2.2 免疫熒光檢測LYVE-1、AQP4表達 小鼠腦及顱骨分別在30%蔗糖甲醛、4%多聚甲醛中固定12 h。分離硬腦膜加入小鼠抗淋巴管內皮透明質酸受體-1(lymphatic vessel endothelial receptor-1,LYVE-1)抗體(美國R&D公司);鼠腦OCT包埋后冰凍切片機切成20 μm厚的切片加入抗水通道蛋白4(aquaporin 4,AQP4)抗體(美國Millipore公司),4℃過夜,洗滌后與熒光染料偶聯(lián)的二抗孵育3 h,甘油封片、熒光顯微鏡觀察。
1.2.3 顱內示蹤劑注射及體外熒光成像 小鼠麻醉后分別向小腦延髓池、單側紋狀體內注射3 μL濃度為0.05 g/mL的伊文思藍(Evans blue,EB)溶液,觀察示蹤劑在腦實質的引流、清除情況。分別在注射后0.5 h灌注取腦,4%多聚甲醛固定24 h,OCT包埋切成100 μm厚的切片[12],hochest染核后用熒光顯微鏡觀察。
1.2.4 免疫組織化學檢測pα-syn表達 小鼠腦使用4%多聚甲醛固定24 h,石蠟包埋,切片。經脫蠟、水化、高溫高壓抗原修復后封閉,隨后加入鼠源性抗磷酸化α-syn抗體(美國Millipore公司),4℃過夜,洗滌后用辣根過氧化物酶標記的二抗孵育1 h,洗滌后DAB顯色、復染,脫水透明封片,顯微鏡下觀察拍片。
1.3 統(tǒng)計學方法 本研究采用GraphPad Prism 8.0對實驗數據進行統(tǒng)計分析。計量資料用±s表示。EPVS數量呈非正態(tài)分布,以中位數(上下四分位數)[M(QL,QU)]表示,組間比較采用Mann-Whitney U檢驗。免疫組化與熒光圖片采用ImageJ軟件進行定量分析腦膜淋巴管、類淋巴功能及AQP4極性[13]。應用單因素方差分析比較三組小鼠免疫熒光區(qū)域面積及示蹤劑滲透差異。兩兩比較采用LSD-t檢驗。檢驗水準α=0.05,雙側檢驗。
2.1 臨床研究結果 PD組(30例)BG、CSO部位EPSV數量分別為7(5,9)、10(7,12)。對照組(35例)BG、CSO部位EPSV數量分別為 1(0,2)、2(1,3)。PD組EPSV數量多于對照組,且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01)。見圖1。
圖1 典型部位EPSV圖示
2.2 動物實驗結果
2.2.1 腦膜淋巴管結構 α-syn PFFs注射4個月后,模型組及實驗組mLVs結構發(fā)生不同程度破壞,見圖2。對照組、模型組及實驗組LYVE-1陽性面積比例分別為(11.12%±1.32%)、(8.36%±0.74%)和(2.50%±0.54%)。與對照組相比,實驗組(P<0.01)及模型組(P<0.001)差異均具有統(tǒng)計學意義。
圖2 腦膜中LYVE-1陽性淋巴管免疫熒光染色結果 比例尺2 mm。
2.2.2 類淋巴系統(tǒng)功能及AQP4極性 α-syn PFFs紋狀體注射4個月后,與對照組小鼠相比,實驗組小鼠類淋巴功能明顯受損,示蹤劑在腦實質的引流、分布、清除明顯減少,AQP4極性明顯降低。而模型組小鼠類淋巴功能、AQP4極性僅輕度受損。見圖3、表1。
表1 類淋巴引流、清除功能及AQP4極性結果
圖3 模型組與實驗組類淋巴引流、清除功能受損、AQP4極性降低 A.小腦延髓池注射EB 30 min后腦實質的分布情況,比例尺1.6 mm;B.單側紋狀體注射EB 30 min后腦實質的分布情況,比例尺1.6 mm;C.AQP4極性水平情況,比例尺50 μm。
2.2.3 病理性pα-syn α-syn PFFs注射4個月后,實驗組小鼠皮層、紋狀體、黑質pα-syn的沉積明顯多于模型組(P<0.001)。見圖4、表2。
表2 pα-syn陽性染色面積
圖4 皮層、紋狀體與黑質中pα-syn陽性包涵體免疫組化染色結果 比例尺50 μm。
長期以來,由于中樞神經系統(tǒng)與外周免疫系統(tǒng)缺乏直接聯(lián)系,一直被認為是免疫豁免器官[14]。2012年,一項研究表明CSF與ISF通過由動脈周圍間隙的CSF流入通道、依賴AQP4極性分布的經腦實質轉運通道、靜脈周圍間隙的ISF流出通道構成的類淋巴系統(tǒng)完成腦實質細胞外的物質交換與廢物清除,其中AD的致病蛋白β-淀粉樣蛋白在類淋巴系統(tǒng)破壞后清除率降低55%[15]。最近多項研究已經確認人和嚙齒類動物大腦中存在腦膜淋巴管[16-17],負責將腦脊液中的大分子物質及廢物通過頸深淋巴結從大腦中清除。腦膜淋巴管與類淋巴系統(tǒng)密切相關,兩者構成連續(xù)的液體清除途徑,從大腦排出大分子和有毒的蛋白質代謝物,同時與衰老、阿爾茨海默?。ˋlzheimer disease,AD)等神經退行性疾病的發(fā)生發(fā)展密切相關[18]。
通過臨床觀察本研究發(fā)現(xiàn)PD患者EPVS數量明顯多于正常對照,間接反映了類淋巴系統(tǒng)功能障礙。為了探索其機制,本研究動物實驗向小鼠雙側紋狀體注射α-syn PFFs,4個月后PD模型小鼠出現(xiàn)腦膜淋巴管結構破壞。通過向小腦延髓池、單側紋狀體注射EB,本研究發(fā)現(xiàn)動靜脈周圍間隙旁的類淋巴引流途徑受損也發(fā)生于α-syn誘導的PD模型中,但是不清楚首先受損的是腦膜淋巴管還是類淋巴系統(tǒng),或者是兩者均獨立受到PD的影響。成年小鼠已形成的腦膜淋巴管依賴于血管內皮生長因子 C(vascular endothelial growth factor C,VEGF-C)及其酪氨酸激酶受體VEGFR3信號的調節(jié)。舒尼替尼是一種酪氨酸激酶受體抑制劑,通過抑制VEGFR抑制腦膜淋巴管增生[19]。舒尼替尼處理后腦膜淋巴管結構破壞加重,同時pα-syn在大腦內的積聚增加,類淋巴途徑進出腦實質的示蹤劑明顯減少。大腦中分布于血管周圍的星形膠質細胞足突表面的AQP4對于通過類淋巴途徑完成的物質轉運與廢物清除至關重要[20]。多項動物研究表明Aqp4基因敲除后類淋巴運輸顯著抑制[15,21-22]。通過檢測各組小鼠大腦中AQP4的極性水平,本研究發(fā)現(xiàn)在α-syn PFFs注射4個月后模型組小鼠大腦中AQP4極性水平降低,抑制腦膜淋巴管增生后實驗組小鼠AQP4極性水平顯著降低。推測腦膜淋巴管結構破壞后,其清除功能障礙,積聚的α-syn可能通過誘導星形膠質細胞表面AQP4的極性下調而加速類淋巴功能障礙,這又可以加重α-syn的沉積,兩者形成惡性循環(huán),導致不可逆的神經元變性與死亡。因此,進一步探索致病性α-syn與類淋巴系統(tǒng)障礙的相關性及其潛在機制有助于闡明PD發(fā)展的分子機制,從而找到打破惡性循環(huán)的突破點,為延緩甚至逆轉PD病程進展提供新的靶點。
綜上,本研究通過臨床觀察和動物實驗發(fā)現(xiàn),PD患者EPVS數目增多,提示其類淋巴系統(tǒng)功能障礙,這可能是腦膜淋巴管受損,介導病理性α-syn沉積破壞AQP4極性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