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導引】讀書在羅振宇心中占據(jù)著不可替代的位置。在他看來,由短視頻、推文構(gòu)成的“流媒體”內(nèi)容和書籍有著明顯的分野:“內(nèi)容是被算法推給讀者的……你不用做任何努力,由算法來定義你的‘ 課題。但書不一樣,書最大的價值恰恰是它不理會這個時代其他人的課題,它自己訂立一個課題?!睆男〉酱?,從一本書到另一本書,不論是只看封面、書名,還是坐下來翻閱、細讀,羅振宇的閱讀是一個不斷“游弋”的過程。他主張,在這種“游弋”中,經(jīng)營自己的獨特性。“這個時代其實有一場永恒的戰(zhàn)爭,這場戰(zhàn)爭我們經(jīng)常會敗,但偶爾也能贏,那就是爭奪對自己人生議題的定義權(quán)?!痹诹_振宇看來,只有充分決定自己的人生議題,才能在最終的命運面前,知曉自己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希望自己能堅持學習,堅持行動,堅持寫書,直到八十歲,乃至更老的年紀。正如他所說:“人能跟自己的衰老相搏斗的,只有自我構(gòu)建這一件事情?!?/p>
【作者簡介】羅振宇,中國資深媒體人,曾擔任CCTV《經(jīng)濟與法》《對話》欄目制片人,《決戰(zhàn)商場》《中國經(jīng)營者》《領航客》等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
【附文】
爭奪對自己人生的定義權(quán)
羅振宇
我們生活在數(shù)字化時代,尤其現(xiàn)在是短視頻和直播的時代。身處其中,一個人可能有兩方面的追求,第一是做內(nèi)容,第二是做一個“小世界”,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目標。
去年,美國著名的電影導演馬丁·斯科塞斯接受采訪的時候,說電影正在被系統(tǒng)地貶低為一種內(nèi)容。
我們知道很多電影被大家剪成了“三分鐘講解”的短視頻,導演馬丁覺得這叫內(nèi)容,但這不是電影。
因為一個三分鐘的短視頻,它的上面可能是一個寵物狗的視頻,下面可能是一個小姐姐的舞蹈,你是在“流”當中去看它,它是一個“顆?!薄?/p>
但是所有的電影人,甭管成敗,他的努力都是為了制造一個獨立的世界。這個世界,它有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人設、自己的宇宙、自己的英雄、自己的故事。
我覺得在這個時代,寫書和做內(nèi)容,也有這樣的區(qū)別。比如說這兩天圍繞高考語文作文題,你寫一篇“10 萬+”“100 萬+”的爆款文,這是做內(nèi)容。但是任何一本書,它能夠來到世界上,一定經(jīng)過了作者、編輯、市場、讀者的多重審視,然后它才能變成一個實體。
內(nèi)容是被算法推給讀者的,我往床上一躺,就刷嘛,反正算法會推給你,你不用做任何努力,由算法來定義你的“課題”。但書不一樣,書最大的價值恰恰是它不理會這個時代其他人的課題,它自己訂立一個課題。
你打開一本什么樣的書,就決定了此刻你要給自己定義一個什么樣的課題。你要接受一個陌生人用他營造出來的小世界,去碰撞你自己的世界。在數(shù)字化的算法時代、在短視頻時代,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這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相碰,而不是滔滔內(nèi)容洪流中的一朵浪花。
所以這個世界上,拍一部電影的人,寫一本書的人,我認為他們的心中都有一個“小世界”的夢。
文明是一條河,有的東西是河床中積淀的石子,被浪花一波一波推著往前走,它能跟上河流的腳步。有的就只是一朵浪花,隨生隨滅。所以我覺得,每一代人,如果你還覺得自己是一個讀書、寫字的人,可能你都會有一個終極夢想:我要用我如此短暫、脆弱、蒼白的生命,制造出一顆石子,哪怕最后只有一粒沙,但我是能進入這條河流的,而不是去用我生命的火焰,燃燒出一朵煙花。我覺得這是不一樣的。
寫過一本書的人就相當于把古人對于月亮的崇拜、愛慕之情,變成了月餅。
當然對于這塊月餅,每一代人可能都會有創(chuàng)新,但這些創(chuàng)新都屬于換月餅的餡料。從最初的冬瓜糖餡,變成豆沙餡、蛋黃蓮蓉餡,乃至火腿餡。嚴格來講,那都不叫創(chuàng)新,因為不同的“餡”隨時會被替代進而消失。但是只要天上的月亮是圓的,我這個月餅就是圓的,你永遠不可能造出一個三角形的,那就不叫月餅了。
所以要順著這個人類心靈的底層結(jié)構(gòu)去做創(chuàng)新,那才是真正的創(chuàng)新。一旦做出來之后,它就不會變。
每一代文化人都要創(chuàng)制實物,不能天天想內(nèi)容。天天想內(nèi)容,你就會變成月餅里面的“餡兒”??赡苊恳粋€大廚都在想,自己能不能做出一個新型月餅,但誰創(chuàng)制了月餅的那個“殼”才是更重要的。這是實物的價值。
這個時代其實有一場永恒的戰(zhàn)爭,這場戰(zhàn)爭我們經(jīng)常會敗,但偶爾也能贏,那就是爭奪對自己人生議題的定義權(quán)。
就拿我刷短視頻來說,我當然知道它拿算法算計我,給我推各種東西,自然有的東西我會看進去。但只要你的“靈臺”保持一線清明,你是會跟算法去搏斗的。但我偏不這樣做,我的方法是每一段時間都給自己一個議題。
比如今天我刻意要關注一些“元宇宙”的話題。好,那么我決定,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我要馴化這個短視頻算法,我要盡可能讓它把元宇宙相關的有趣的東西都推給我。那我就稍微刻意一點去引導它。當我發(fā)現(xiàn)算法開始傻乎乎地把元宇宙推給我的時候,我就贏了一局。
當然,這是一個不能取得終極勝利的搏斗,但你對自己的滿意會偶爾浮現(xiàn):我今天定義了我的話題,這個議題是我決定的。
我覺得這個時代閱讀的最大價值也是在這兒——有那么多書,不管你取哪一本來讀,你都定義了自己的一個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