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笑川,王子杰
(蘇州科技大學 社會發(fā)展與公共管理學院,江蘇 蘇州 215009)
民國《吳縣志》的纂修是在北京政府及江蘇省政府未頒布修志法規(guī)的情況下進行的,屬于自主纂修的縣志。北京政府教育部、內務部關于縣志編修的咨文,只是要求革故鼎新,廣征文獻。[5]江蘇通志局亦僅是飭令各縣趕修,未規(guī)定各縣修志事項。[6]1921年,內務部發(fā)表通電,對縣志內容提出添加實業(yè)、教育等項的要求,但未以法規(guī)形式確定。[7]自主纂修意味著修志實踐有相當大的自主性,編纂者可自行決定縣志的斷限、征訪、體例、篇目等。在缺少官方修志規(guī)定的情況下,修志者往往從熟悉的前清方志學家及舊志體例中獲取修志經驗。民國《吳縣志》總纂之一孔昭晉稱“始事之初,覃思體例,精心去取,則曹紳根蓀之力為多”[8]孔序1b,可見民國《吳縣志》體例主要由曹允源制定。民國《吳縣志》在體例上的最大特點是分為圖、表、考、傳“四體”,這種體例的確定與曹允源的方志學理論有關。
曹允源(1856—1927),字根蓀,號復盦,少小立志于學,先從師塾學帖括,稍長,讀《史記》《漢書》,旁及諸子百家,習駢儷文,治古文辭,后銳志經世之學。光緒三年(1877)至八年(1882),曹氏“居任閣學幕職”。光緒九年(1883),鳳陽縣丞馮焯邀其主講淮南書院。(4)參見曹允源《〈淮南雜著〉自序》,光緒十七年(1891)刻本第1a頁;《〈復盦類稿〉序》,光緒三十年(1904)刻本第1a頁;《復盦外稿》卷一《復俞錫疇書》,民國十年(1921)刻本第10a頁;《〈鬻字齋詩略〉敘》,光緒二十二年(1896)刻本第1a頁。光緒十二年(1886),曹允源舉禮部試,會試中式。[9]光緒十五年(1889),“著分部學習”。次年,曹允源別離講學七年之久的淮南書院,擔任兵部候補主事,后因協(xié)纂《科舉武場條例》補職方司主事,擢武選司員外郎、職方司郎中。(5)參見《德宗實錄》卷二百七十“光緒十五年五月乙卯”,《清實錄》第五十五冊,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616頁;曹允源《鬻字齋詩略》卷三《將之京師留別淮南書院諸生》,第3b~4a頁;曹允源《復盦類稿》卷四《先大夫墓記》,第13a頁。光緒二十四年(1898),光緒皇帝下詔將馮桂芬《校邠廬抗議》發(fā)交部院等衙門討論[10],曹允源參與簽議。清末十年間,曹允源受剛毅推薦,出守地方,轉任多地。(6)參見《光緒二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京報全錄》;《光緒二十五年十一月初五日京報全錄》;《申報》1899年8月28日、12月7日;曹允源《復盦公牘》卷一《查勘長江一帶炮臺》《查勘廣東沿海等處炮臺調查廣東厘務》《查覆鹽務情形》《查覆州縣交代》《籌款宜留余地說帖》《潮商報效銀兩請免抽厘》《廣東藩庫挪用各款核實辦法》,民國三年(1914)刻本第6b~18b頁;《德宗實錄》卷四百六十“光緒二十六年二月戊子”,《清實錄》第五十八冊第29頁。民國肇始,其隱居吳縣泗井巷,整理蘇州地方文獻掌故,后擔任江蘇省立第二圖書館館長。1918年,吳縣修志局成立,曹允源兼局長,直至逝世。
曹允源的修志主張主要來自章學誠的方志學理論?!稄捅Q類稿》中有《〈方志通例〉序》《重修鳳陽縣志例議》兩篇文章,皆為曹氏早年之作,從中可了解其方志學理論。
曹允源抄錄章學誠《文史通義》外篇論方志之言編成《方志通例》一書,并撰《〈方志通例〉序》。該序指出,“方志于古為列國史書”,“封建罷為郡縣”后,歷代所撰方志“大抵研究地理之學”,于“一方風俗利病、文獻掌故或轉略焉”,其最下者“覶陳名人題詠,若文移簿籍雜糅錯出其間”,使“史家之體要愈失”[11]卷二7b;近代修志雖有眾多名家,而會稽章學誠“尤號專家”“陵轢流輩”[11]卷二8a。曹允源歸納章氏主張稱,章氏認為方志非地理專書,山川、都里、坊表、名勝當匯入“地理”,不可分占篇目,失賓主之義;方志為乙部要刪,“人物”宜詳于史傳,不可節(jié)錄大略;“藝文”務載書目,不可類選詩文,胥吏案牘、文士綺言皆當掃除廓清,一規(guī)史法。曹允源認為,章氏以上主張指明方志體要,可為來者觀法。[11]卷二7b-8a
《重修鳳陽縣志例議》借光緒年間鳳陽縣重修縣志之機,指出縣志在體裁上宜變更之處,并提出十項主張:一輿地、建置、水道宜作圖,二風俗、物產、賦役、祭祀之屬宜作考,三職官、選舉宜作表,四人物宜作傳,五藝文關掌故者宜入考、詳事實者宜入傳,六書目一門宜酌核,七紀事之名宜正,八拾遺之例宜存,九地名沿革宜補以表,十死事之人宜變例為表。[11]卷一5a-9b這些主張大抵依據章學誠所提出的方志應列紀、圖、表、考、略、傳之“六體”說而來。 而章學誠“六體”說是在其早年“四體”說的基礎上擴充而來。(7)參見傅振倫《中國方志學通論》,商務印書館1935年版第60~77頁;來新夏《方志學概論》,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15~125頁;黃葦等《方志學》,復旦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545~573頁;林天蔚《地方文獻研究與分論》,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版第51~64頁;倉修良《方志學通論(增訂本)》,商務印書館2022年版第403~462頁。章學誠早年撰寫的《答甄秀才論修志第二書》曾提出,方志應有外紀、年譜、考、傳“四體”[12]846,但其“主張并非一成不變,而是隨著實踐經驗的不斷豐富走向成熟”[13]。此后,他在纂修方志時,“紀、傳、書(考)、表、圖,諸體俱備,一如正史之規(guī),而并非所謂‘四體’”[14]。如章學誠在纂修《和州志》《亳州志》《永清縣志》過程中,為避“僭史之嫌”,以“紀”代替“外紀”,以“表”代替“年譜”,以“書”代替“考”,又增“圖”與“政略”;在編寫《湖北通志》時,為避立志、掌故、文征“三書”中的“志”名,又將“書”改稱為“考”[14],由此形成包括紀、圖、表、考、傳、政略的方志“六體”說?!犊仔颉匪Q“依章實齋所修各志之例,以紀、圖、表、考、略、傳為大綱”[8]孔序1a,就是由此而來。
綜上可見,《〈方志通例〉序》《重修鳳陽縣志例議》基本是曹氏對章學誠方志理論的繼承與發(fā)揮,體現(xiàn)了曹氏對于章學誠方志學理論的服膺。(8)“方志之于國史,具體而微”,參見章學誠著、倉修良編注《文史通義新編新注》外篇五《永清縣志·前志列傳序列》、外篇四《州縣請立志科議》,商務印書館2017年版第987頁、第837頁。方志“史例不明”,流于“輿地類纂”,參見《文史通義新編新注》外篇三《報黃大俞先生》第634~635頁。方志應列紀、圖、表、考、略、傳諸體,參見章氏《和州志》《永清縣志》《湖北通志》序例,茲不贅述。因曹允源對章學誠的方志理論甚為贊同,故其擔任民國《吳縣志》總纂時,章學誠提出的方志體例成為民國《吳縣志》的取法對象。
民國《吳縣志》對章學誠的“六體”說并非全盤繼承,而是有所損益。首先,民國《吳縣志》“去紀去略”,變成圖、表、考、傳“四體”。其次,章學誠主張《職官表》一目應該列分知縣、縣丞、主簿、典史、教諭、訓導,行分年代。這樣,同一年知縣、典史、教諭、訓導等職官載于同一行之中,體裁適當,避免虛占篇幅,也可以避免出現(xiàn)“乾隆知縣,居于順治典史之前”,導致閱者欲考同僚、歲年,往往反復披尋的情況[12]952。但是,民國《吳縣志·職官表》仍然采取了傳統(tǒng)的“分類相從”方式,“先列知縣、縣丞諸官,其道府以上官別為表,以次于后”[8]修志凡例2a。民國《吳縣志》為何對章學誠的“六體”說有以上的損益呢?
關于“去紀去略”,民國《吳縣志·修志凡例》解釋稱,“紀為尊王而作”,用途是記載“詔諭、巡幸”,民國時期編纂的方志不應再有此類體裁。“紀”中的“詔諭”內容大抵是“蠲免錢糧”,可并入“田賦”;“巡幸”可移入“公署”;“天藻褒題”則可移入“山”“水”名勝下;“政略”子目繁雜,可并入“名宦”,“以趨簡約”。[8]修志凡例1a-1b
關于《職官表》“分類相從”,分纂者金汝礪認為是沿襲正德《姑蘇志·古今守令表》之例所致。一方面,吳縣、長洲、元和三縣舊志體例不統(tǒng)一,無從參考[8]卷二1a;另一方面,民國《吳縣志》意圖以縣志記載道府職官,這使編纂者不得不參考府志[8]卷六1a。前代府志“以撫、藩各官,附公署后,未能愜心貴當”[8]修志凡例2a,“道光同治兩府志只載令長,而校官、丞、簿以下不可考”[8]卷二1a,皆不足取法。由于民國《吳縣志》為吳縣、長洲、元和三縣合志,職官亦需采用三縣分別記述的形式,正德《姑蘇志·古今守令表》將吳縣、長洲、昆山、常熟、吳江、嘉定、太倉(州)、崇明各縣令于一表之中分別記述,恰好適合三縣合志的呈現(xiàn)方式。
此外,民國《吳縣志》對章學誠“六體”說的損益也與曹允源的政治觀念有密切關聯(lián)。曹允源的政治觀念集中表達于簽議《校邠廬抗議》?!肚逋⒑炞h〈校邠廬抗議〉檔案匯編》保存曹允源28條簽議,對應《校邠廬抗議》26篇文章。(9)曹允源所閱《校邠廬抗議》為光緒二十四年(1898)北洋石印官書局印本,與馮桂芬手稿已有出入,篇幅達到54篇。曹允源28條簽議參見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清廷簽議〈校邠廬抗議〉檔案匯編》第14冊,線裝書局2008年版第5889~5945頁?!缎_搹]抗議》首篇《公黜陟議》簽議著墨最多,可以此管窺曹允源政治思想大略。馮桂芬《公黜陟議》論用人之弊,涉及地方政治參與,提議官員的進退要聽取眾人的意見,“取千百人之公論”[15]24,獲得好評的人優(yōu)先錄用。在曹允源看來,寄耳目于紳衿耆老,可以使下層縉紳、諸生、鄉(xiāng)正、耆老等具備了“公”的代表權。公舉限定在下層有利于地方治理,“搢紳環(huán)伺,不敢擅作威福,勤求民瘼,百姓蒙澤?!鴩[畫諾,相習成風,一聞咳唾之音,人知奮厲,勉為循良?!姑裰钡?毀譽至公,采及輿論,百無一失”[15]5890。由此可以發(fā)現(xiàn),曹允源與馮桂芬均意在擴大地方上政治參與的人員范圍。
擴大政治參與成為曹允源清末十年治理地方始終堅持的政治觀念。其一,他親定新式學堂課程,首重政治學。光緒二十七年(1901),曹允源任宣化知府[16],新政要求各府書院改設中學堂,曹允源將宣化府柳川書院改為中學堂,并親自細訂學生課程目錄,倡捐學堂經費。宣郡風氣未開,曹允源《復蔚州孫牧毓琇》主張:“諸生讀西學書,宜從政治學入手?!睘閹椭T生理解西方政治學,“茲擇其要者,用墨圍識于上方,尤要者以朱圍識之”。[17]卷二10b光緒二十九年(1903)六月,曹允源履新青州知府,改云門書院為中學堂,添聘中、西學教習。為擴展諸生見聞以通世務,曹允源常使人至蘇、浙、滬等地購置西書、報刊,又要求“凡邸報及新購各報,由掌書員匯訂給學生。輸流閱看,五日一周,不準稽壓”(《稟青郡學堂一》)[17]卷三5b。其二,培養(yǎng)民眾自治意識。光緒三十一年(1905),曹允源再調湖北襄陽府。[18]到任之初,曹允源以襄郡紳商士民聞見于方隅,智識局于尺寸,力倡開設閱報館,匯存時事,采新各省之官報、農學報、商務報、學報、外交報、政藝報、通報等,多方購致,以“灌輸文明,增長識見,祛舊聞之偏執(zhí),助新機之向導”(《捐設閱報館以開民智稟》)[17]卷四2a。宣統(tǒng)二年(1910),襄陽縣成立地方自治城議事會,曹允源親自與議事會眾人討論“自由”“權限”“自強”等概念,并稱贊襄陽縣“諸君于自治范圍,研究有素,必能力矯自由之弊而共圖自強之策”(《襄陽縣地方自治城議事會董事會成立祝辭》)[19]卷二26b。 孔飛力(Philip Alden Kuhn, 1933-2016)發(fā)現(xiàn),清廷統(tǒng)治階層及政治精英們對馮桂芬擴大地方上政治參與的主張持全盤否定態(tài)度。[20]而曹允源的態(tài)度與同僚們相反,他借著地方興辦新式教育、開設閱報館、籌辦地方自治會之機,有逐步落實“下位公舉之法”的打算。擴大地方政治參與的意圖在民國《吳縣志》體例的確定中也有所體現(xiàn),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政略”的處理。曹允源對于章氏所提倡的“政略”一體的看法,前后有所變化。光緒年間作《重修鳳陽縣志例議》時,曹允源認為“宜設政略”,理由是:“名宦非斯土人物,敘述行事但及一方政績,與傳例詳略亦殊,宜編政略,冠人物傳之前。蓋古人有經無緯之書,大抵名之以略,亦章氏創(chuàng)例,今悉從焉。”[11]卷一7a-7b編纂民國《吳縣志》時,曹允源卻認為不宜另編“政略”,理由是“志家載名宦,僅紀一方之政,異乎史家載循吏,綜敘生平,詳略雖異,而其文之為傳體也則同。故不從章氏稱政略,仍稱名宦”[8]修志凡例3b。章學誠所提倡的“政略”體系由傳體中的“名宦傳”改名而來,意在記載地方官政績,以為后來者仿效,所謂“以之次政事,編著功猷,足以臨蒞邦人,冠冕列傳”[12]922。然而,這樣的設置也體現(xiàn)出章學誠重官輕民的思想傾向,其可能認為地方治理之事皆屬“官”政,而地方之“民”無與焉。這一點與曹氏擴大地方政治參與的主張是相悖的。在曹允源的政治觀念中,地方上“民”的代表——縉紳、諸生、鄉(xiāng)正、耆老等與“官”同是治理地方的參與者,“有造于斯地”的治績是“官”“民”共同治理的結果。在此邏輯下,民國《吳縣志》舍棄“政略”一體,采取“官民同錄”于傳體的方式也是有充分理由的。
第二,表體的處理。曹允源早年對章氏職官表體深為認同,其所撰《重修鳳陽縣志例議》大段抄錄章學誠《〈永清縣志·職官表〉序例》原文。曹允源認為前代方志職官多用“志”的記載形式,卻未涉及制度、沿革,只是記載歷任年月,不如放棄“志式”而采用“表式”。盡管有些舊志采用“表式”,但非常混亂,不如《永清縣志》表體“年經事緯,次序秩然”[11]卷一6b。但是,民國《吳縣志·職官表》卻未采用實齋表體,依舊采取“分類相從”的方式,其原因是“分類相從”的記載方式便于容納更多的基層職官。在編修縣志之初,曹允源即要求廣泛記載參與地方治理者,囊括同知以下、丞簿以外等前志不載的基層官員,如訓導、教授、學正、郡佐、巡警、議員等皆應列入職官表。因這些職官“雖非知縣管轄,然皆為地方而設,所以治理三縣也,且亦實有為縣管轄者”,其核心正是展現(xiàn)擴大化的地方政治參與,凸顯縣志“非知縣一人之書,乃地方眾人之書”(《復孫隘堪明經書》)[19]卷一33b的觀點。
綜上可見,民國《吳縣志》體例舍棄“政略”和表體未用實齋之例是受到曹允源政治觀念的影響。
曹允源構建“地方眾人之書”的觀念并非局限于縣志的體例,還在一定程度上貫徹到縣志的內容中。例如,曹允源在《修志凡例》中強調,縣志地圖的繪制意在“明縣之本在鄉(xiāng),鄉(xiāng)之本在村”[8]修志凡例1b??h志中共有37幅地圖,其中鄉(xiāng)鎮(zhèn)區(qū)圖達21幅,都圖地名完備。側重繪制鄉(xiāng)鎮(zhèn)區(qū)圖是民國《吳縣志》有別于前志的一個重要方面,而鄉(xiāng)鎮(zhèn)區(qū)圖之增設與當時民間契據登記存在緊密聯(lián)系。1913年,財政部訂立驗契章程,江蘇省于同年頒布《驗契實行細則》,前清不動產契據主要是房產契,不分已稅未稅,一律呈驗。[21]采訪員張炳翔寫給曹允源的《修吳長元三縣合志編輯體例私議》反映了這一情況:吳縣由于缺少鄉(xiāng)鎮(zhèn)地圖,新契街巷地名不清,易于造成糾葛。他指出,“今修志似宜注意”,同治《蘇州府志》雖編修地圖,但“府志舊圖太略”,且未能測量,“宜增各鄉(xiāng)鎮(zhèn)圖”,今于“木瀆、光福、甪直、橫涇等鄉(xiāng)鎮(zhèn)及洞庭東、西山,似均宜補圖,詳繪都圖地名,庶與民間房產契據有合”[22]。由此可見,民國《吳縣志》詳繪鄉(xiāng)鎮(zhèn)區(qū)圖在一定程度上意在方便民間房產契據呈驗。這可以視為該書建構“地方眾人之書”的一個例證。
綜上所述,曹允源自早年即服膺章學誠的方志理論,因而在擔任民國《吳縣志》總纂之時取法章學誠所構建的方志體例。但章學誠的方志“六體”說存在一定的崇官卑民的“官治”意識,這與曹允源擴大地方政治參與的政治主張相悖。由此導致曹允源舍棄章學誠所創(chuàng)設的“紀”與“政略”二體,仍沿襲“官民同錄”于列傳的體例;同時導致曹氏在設計《職官表》體例時未采用章氏所主張的表體,仍采取“分類相從”的方式,以達到涵蓋更多基層官員的目的。曹允源及其修志同僚意圖將民國《吳縣志》修成“地方眾人之書”,造成志書敘述重心下移。民國《吳縣志》體例一方面體現(xiàn)了章學誠方志學理論的后世影響,另一方面體現(xiàn)了新的時代氣息。與當時積極采用新體例的方志相比,民國《吳縣志》體例相對傳統(tǒng),但其在繼承舊方志體例時也出現(xiàn)很多變化。因此,研究近代方志不能只關注那些新體例的方志,還要關注傳統(tǒng)的方志中的時代因素,以便更好地把握傳統(tǒng)方志體例的容納力和適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