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言文飽含傳統(tǒng)古典文學的精華，在教學中為了激發(fā)學生學習文言文的興趣和增強學生的核心素養(yǎng)，試圖從另一傳統(tǒng)知識文字學的角度更好地輔助教學。以《種樹郭橐駝傳》“字”、《氓》“乘”為例，觀字形而得理解記憶；以《芣苢》“有”、《靜女》“愛”為例，知字形而曉句意技巧；以《促織》“集”為例，明字形而析全篇要旨。通過這類“古”老的文字知識為新課標內(nèi)的文言篇章提供新思路、新方法、新感悟，感知中華文化的生命力，感受語言之美，切實增強文化自信。

［關(guān)鍵詞］新課標高中語文教材；文言文；文字學；字形；輔助教學

［作者簡介］陳萌萌（1993），女，浙江省杭州學軍中學教育集團文淵中學，二級教師，從事漢語言文字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G633.3［文獻標志碼］A

文言文是中華古典文化的載體，蘊含著古人的智慧和傳統(tǒng)文化的精華。對于高中生而言，學習文言文不只是為了應(yīng)付高考，更是為了提高學生閱讀文言文的能力及其語文核心素養(yǎng)，同時也可以激發(fā)學生對傳統(tǒng)文化的興趣，進而傳承民族文化。在當下的教學環(huán)境中，學生面對文言文較容易受困于對字義機械記憶的桎梏，忽略漢字知識進而產(chǎn)生畏難情緒，對文本理解亦會形成較大挑戰(zhàn)，這樣也必然造成文言文知識掌握的短暫性和枯燥性。因此，在課堂教學中僅僅通過傳統(tǒng)的串講和提問等方法難以激發(fā)學生的興趣，課堂學習效率較低。因此，高中文言文教學需要適當增加文字學的有趣知識來激發(fā)學生的興趣，一方面輔助學生理解和識記文言文，另一方面在形象思維的引導下提高學生學習興趣，在悠長的中華文明中增強其自身文化底蘊。

《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20年版）》明確要求提升學生的語文核心素養(yǎng)，需要繼續(xù)引導學生豐富語言積累，提升語言文字能力，在文字中培養(yǎng)審美感知和創(chuàng)造表現(xiàn)的能力。［1］學生對部編版教材中的文言文，部分字義和篇章理解上都存在疑惑之處。因此，舉例分析漢字的來源和字形，學習文字學的相關(guān)知識，能引導學生通過這類“古”老的文字學知識為新課標的文言篇章提供新思路、新方法、新感悟，有利于高中語文課堂的知識落實與趣味提升。在傳統(tǒng)經(jīng)典中嘗試探索學生喜聞樂見的教學形式，在文言知識中更直觀地感知中華文化的魅力，建立并加強文化自信和審美素養(yǎng)。

一、觀字形而得理解記憶

部編版語文教材重視中華傳統(tǒng)文化內(nèi)容，傳統(tǒng)經(jīng)典的文言文內(nèi)容比重加大，但目前對文言文的學習存在一些問題，諸如學生死記硬背、理解不透等。而文字學知識能將學生覺得生僻的注釋進行字形分析，既能輔助學生形成理解性記憶，又能提升課堂活力。

《種樹郭橐駝傳》一文中“字而幼孩”之“字”，課下注釋解釋為“養(yǎng)育”，在高中階段目前的文言積累中鮮少有此解釋，但從文字學角度解釋，便極為明白。字，金文寫作（集成6270）或（集成4147），從字形可以看出，和像孩子，即“子”形。而“子”形外圍如同房屋的形狀，即“宀”部，整個字形表示孩子在屋內(nèi)，既可以理解為在屋內(nèi)生孩子，也可以理解為在屋內(nèi)養(yǎng)育孩子，因此有養(yǎng)育的意思。［2］

《氓》中“乘彼垝垣”之“乘”，課下注釋“登上”，學生不明所以。而古文字“乘”與“登”的字形之間其實有相關(guān)性，可以輔助課堂教學?！俺恕钡募坠俏淖中问牵ㄉ?粹1109《甲》），從大（亦是“人”形）從木，表示人爬在樹上，由此可見，“乘”的本義即是“登上”。為了便于學生理解“乘”的字形與甲骨相似度不高這一點，還可以用金文字形（周晚.公臣鼎《金》）解釋現(xiàn)代字形“乘”被“禾”隔開的“北”。從金文中我們可以看出原本的“大”形下方多了兩個“U”形，實質(zhì)上就是指人的腳，更加凸顯出“用足登上”之意。后世逐漸演變，到現(xiàn)代字形就是分開的“北”。在這樣完整的解釋下，學生對文言文“乘”有了清晰且全面的理解。

在甲骨字形和金文字形的輔助教學下，“字”與“乘”的語義以更為生動形象的面貌展現(xiàn)在學生面前，一方面減輕了文言文字詞記憶的壓力，另一方面字形也散發(fā)著獨特有趣的魅力，滿足了學生形象思維的發(fā)展需要。

二、知字形而曉藝術(shù)特色

在高中新課標教材中，《詩經(jīng)》作為中國古代詩歌的開端和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其重章疊句的藝術(shù)特色的理解難度相對較高。如何將學生從淺顯粗略的翻譯表面帶入《詩經(jīng)》學習深層重點，或許從文字學字形角度切入會有由淺入深的導入效果。如《芣苢》：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在教學中，領(lǐng)會本詩重章疊句的結(jié)構(gòu)是教學重點?！安伞薄坝小薄岸蕖薄稗邸薄把K”“襭”是全詩每句僅改動的字，新課標《教師教學用書》對“采”和“有”的解釋幾乎相同：“‘采即可采得，也就是‘有，這是概略地敘述采集勞動。”［4］若由此解釋，《詩經(jīng)》這類重章疊句的詩歌則容易被理解為是簡單重復(fù)，不利于學生細讀精讀。那么這真的只是簡單的重復(fù)，還是別有韻味的表達？需要我們帶領(lǐng)學生細細品析。

因此，我們試從文字學角度看，采，甲骨字形（商.前5.36.1《甲》）或（商.鐵242.1《甲》），從木從爪，會采摘之意。有，金文字形（周早.索諆爵《金》）或（周早.令鼎《金》），從手從肉，象手持肉之形，表示持有、擁有。如此一來，兩句詩的意思也逐漸明了，“薄言采之”一句說的是伸手去采摘，“薄言有之”一句說的是已經(jīng)采到芣苢。那么前兩句就是采芣苢的細化過程——從伸手采摘到獲得持有，也是采芣苢的一般流程?！氨⊙远拗薄氨⊙赞壑敝小岸蕖北硎尽笆叭?，摘取”，“捋”表示“從莖上成把地取下”，這是對采芣苢動作的細膩描寫?！氨⊙匝K之”“薄言襭之”“袺”表示手提起衣襟兜著，“襭”表示把衣襟掖在腰帶上兜東西，這是盛取芣苢動作的細膩描寫。一二句是伸手采摘，從采摘到持有。三四句是采摘的方式，有拾取，也有握著成把取下。五六句則是采摘之后的暫時放置，提起衣襟兜著采到的芣苢，當芣苢越采越多或者為了方便放置，把衣襟掖在腰帶上。整首詩既有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動作細節(jié)，也有重章疊句的韻律。

在字形的輔助下，“采”“有”“掇”“捋”“袺”“襭”六個動作體現(xiàn)了充分的次序性和整體性，解決了《芣苢》初步翻譯理解的疑難。但全詩僅有這六個字不同，由這六個動詞展現(xiàn)出重章疊句的藝術(shù)技巧則有待深入探究。

《芣苢》全篇三章十二句，只改動六個動詞，而這六個動詞并非簡單重復(fù)，是詳細地描寫了采摘芣苢的每一個步驟，步驟之間前后相接，詳細且細膩。內(nèi)容上，這不僅表現(xiàn)了女子們采摘的全過程，還表現(xiàn)了采摘時的愉快歡樂之情。《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廣要》記錄：“芣苢……其子治婦人難產(chǎn)。”［5］由此可知，“芣苢”可作為中草藥治療婦人難產(chǎn)?；诜毖芎蟠挠^念，周南一帶的女子采摘茂盛的芣苢時內(nèi)心的歡愉可能來源于此，也可能是基于勞動收獲的喜悅，側(cè)面展現(xiàn)了質(zhì)樸、干練、開朗的勞動人民精神面貌。結(jié)構(gòu)上，通過重章疊句的安排，形成和諧的韻律和輕快的節(jié)奏，充分展現(xiàn)了以詩入樂的特點，也強化了抒情效果。

三、明字形而析全篇要旨

字形在新課標文言文教材中展現(xiàn)輔助教學的功能，不僅表現(xiàn)上述理解記憶和藝術(shù)技巧的基礎(chǔ)上，還可再進一步，在全篇要旨上也起到重要作用，甚至能以一字為落腳點，深入全文中心思想。

《促織》一文中“蟲集冠上”，課下注釋：“蟋蟀停落在雞冠上。集，止。”學生對“集”字解釋為“止”較為陌生，明明可以用。引入文字學知識，則能化陌生為形象，化生疏為熟悉。集，甲骨作（商.前5.37.7《甲》），（周晚.毛公鼎《金》），從字形上，我們可看出和像鳥，也就是“隹”，而“隹”的下面或是“木”。從字形本義上看，象鳥停留在樹上，因此有停留、停落的意思。

在解決字義問題以后，“集”字在整段文言文中都足以稱得上絕佳高妙的用字。

《促織》一文中，因為皇帝的喜好，成名之子在不小心殺死促織后，為了挽救全家人的性命，變成一只善斗的促織。在與一只名為“蟹殼青”的促織進行搏斗勝利后，一只雞突然跑來啄成名的蟋蟀：

方共瞻玩，一雞瞥來，徑進以啄。成駭立愕呼，幸啄不中，蟲躍去尺有咫。雞健進，逐逼之，蟲已在爪下矣。成倉猝莫知所救，頓足失色。旋見雞伸頸擺撲，臨視，則蟲集冠上，力叮不釋。成益驚喜，掇置籠中。

這是蟋蟀與雞力量懸殊的一場精彩搏斗。原本雞健步上千，步步緊逼，蟋蟀已在雞爪之下，這對于體形弱小的蟋蟀而言，已經(jīng)是必輸必死的情況了。但這只蟋蟀不同，轉(zhuǎn)瞬之間，已經(jīng)“蟲集冠上”，“集”——非常高妙的動作描寫，蟋蟀不但跳到雞冠上，并且穩(wěn)若鳥停在樹上一般，更彰顯此蟋蟀的不同凡響，“集”描寫出促織動作靈巧，戰(zhàn)斗力強，也正是因為蟋蟀能“集”于雞冠上，才能牢牢咬住不放開。通過天敵雞展現(xiàn)出以小博大、以弱勝強的氣勢，更有暗示它不只是能勝過蟋蟀強者“蟹殼青”的蟋蟀，實力更是勝過天敵，為其特殊身份埋下伏筆，也為下文逐級打敗各地的蟋蟀作鋪墊。

“集”字不但是人物形象的點睛之筆，而且凸顯《促織》主旨的細節(jié)解讀?！洞倏棥返谋尘笆腔实酆统⒊缟卸敷暗挠螒?，民間因此被攤派盤剝進貢上等蟋蟀。成名之子不小心弄死了父親好不容易抓到的蟋蟀，因恐懼愧疚自殺，魂化促織。此部分作為整篇文章的高潮——成名之子變成的蟋蟀進行兩次展現(xiàn)實力的搏斗，但從前文我們知道，成名之子變成的蟋蟀外形不如“青麻頭”和“蟹殼青”，因此“成以其小，劣之”，但其實力不容小覷，“集”“力?！薄爸饼啍愁I(lǐng)”等制敵手段，可謂戰(zhàn)無不勝。那么強的戰(zhàn)斗能力，難道這只是由人魂化成蟋蟀的原因嗎？在這一點上，課文中有許多值得挖掘的地方，可以更好地呼應(yīng)主旨。成名之子目睹了全家走投無路的過程——父親為了征收蟋蟀憂愁煩悶想要尋死，抓不到滿意的蟋蟀被打了上百板子，兩條大腿膿血淋漓，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只想尋死，把求神問卜抓來的“青麻頭”視作價值連城的寶物，精心喂養(yǎng)愛護到了極致。所以，成名之子在不小心弄死全家生存的希望“青麻頭”以后只能選擇一命還一命。成名之子為何會成為厲害的蟋蟀？根本原因就在于他已經(jīng)認識到蟋蟀背負著父母能否活命的關(guān)鍵，是全家人的希望。在這種認知下，他保留了一口微弱的氣息，化為蟋蟀，是贖罪，也是拯救，贖自己的無心之罪，拯救瀕死的父親和瀕危的家庭。成名之子不得不用盡全力相斗，哪怕遇到天敵也要“集于冠上”。其他的蟋蟀好斗是天性，但成名之子還有非勝不可的使命，只有勝利才能使家人存活，才能給父母帶來榮耀，才能過上好日子。于是，我們就能理解，這只蟋蟀才有“集”“力叮”“直龁敵領(lǐng)”等制敵技巧，以及戰(zhàn)無不勝的根本原因。這些逐步深挖的思考，都可以通過“集”字抽絲剝繭、步步深入所得。

蒲松齡安排讓這么幼小的孩子擔任魂化成蟲、比拼得勝的角色，通過一子的悲劇而撬動一家的悲劇，乃至封建社會千家萬戶的悲劇。試想，小蟲被踩在雞爪之下，瀕死之際，是挽救家庭的決心才能使它瞬間爆發(fā)“集”于冠上，在主旨上更有力地鞭撻了封建社會的腐朽與黑暗，展現(xiàn)了更深一層的悲劇。如此細膩的描寫，精準的動詞，傳神的細節(jié)，精練的語言，也體現(xiàn)蒲松齡刻畫人物入木三分。

在部編版教材文言文的文字學字形輔助教學中，對理解記憶、藝術(shù)特色、全篇要旨三方面皆有助益。理解記憶方面，以理解字形圖像的方式達到記憶的目的，積累文言文字詞基礎(chǔ)知識，提升文白對照、注釋翻譯的能力；藝術(shù)特色方面，在字義通達的基礎(chǔ)上，賞析篇章的結(jié)構(gòu)技法和抒情效果；全篇要旨方面，以字形為基點，通過字形的多層次理解體會摩挲全篇，對要旨進行深刻解讀。在文言文學習中，學生不僅能夠完成一般文學作品分析文意、品讀語言的任務(wù)，還可以打破時間和語感的隔膜，掌握領(lǐng)會文言文中所蘊含人文內(nèi)涵的基礎(chǔ)工具。

文言文的教學從單純記憶到思維提升，學生的形象思維、邏輯思維、靈感思維等得到充分調(diào)動。把“古”文字作文教學輔助，為新課標的文言篇章學習提供了新的記憶方法、新的品析思路、新的主旨感悟，以“古”輔“新”，以“古”促“新”。同時進一步落實新課標培養(yǎng)核心素養(yǎng)的目標，以課本為起點，感知中華文化的生命力，感受語言之美，提升其對中華文化的認同感和自豪感，建立并增強文化自信。

［參考文獻］

［1］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20年版）［S］.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20：4-5.

［2］李學勤主編.字源［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2：1279.

［4］溫儒敏，王本華主編.普通高中教科書教師教學用書.語文：必修.上冊［S］.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9：55.

［5］陸璣.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廣要［M］.毛氏汲古閣刊津逮秘書刊本，162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