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兒童公平分配行為是其社會性發(fā)展的重要課題，研究系統(tǒng)考察了兒童對不同社會關系分配對象的公平分配行為如何受社會比較和利益得失的影響。結果發(fā)現(xiàn)：（1）社會比較在兒童對不同社會關系分配對象分配時的具體作用相反，兒童對陌生人更可能選擇“我比你多”，而對好朋友更可能回避“我比你多”；（2）結合利益得失考慮，當公平代價較小時，利益得失、社會比較與社會關系的交互作用顯著，相比于陌生人，兒童對好朋友一定程度上更不計較自己所處地位和所得收益；（3）當公平代價較大時，三者交互作用不顯著，兒童更加關注自身利益得失，內(nèi)群體偏愛的程度也隨之減弱。這表明社會關系影響兒童分配決策中對地位和得失等因素的考量。

關鍵詞 公平分配 社會關系 社會比較 利益得失 內(nèi)群體偏愛

1 引言

人類在年幼時就可以理解運用公平原則，15個月嬰兒就具備公平敏感性，喜歡資源被公平分配（Schmidt amp; Sommerville， 2011）。公平分配就是個體將資源以公平的方式進行分配的過程，是公平認知影響公平行為最直接的體現(xiàn)（張野等，2018）。兒童從小有追求公平的偏好，甚至會為了避免不公平而付出一定代價（Pletti amp; Paulus，2020），但在一些特定情形下也會表現(xiàn)利已或利他傾向（劉璐等， 2019; Zhang et al.， 2023）。因此，兒童在分配決策時也會權衡各種利益，從而在不同情境下表現(xiàn)出不同的分配特點（孫倩等， 2019; 肖雪等， 2021）。

社會比較是個體將自身地位等境況與他人進行比較的過程，兒童公平分配需要克服“我比你多”的社會比較動機。根據(jù)自身在分配過程中是否處于優(yōu)勢地位，不公平分配分為“有利不公平”和“不利不公平”，能夠引發(fā)向上或向下的社會比較（劉文等， 2017; Liu et al.， 2022）。社會比較萌芽于嬰兒時期，在兒童早期不斷發(fā)展，兒童更可能回避“不利不公平”引發(fā)的向上社會比較，接受“有利不公平”所帶來的向下社會比較，甚至可以付出“代價”以保證“我比你多”的地位優(yōu)越感（劉文等， 2017;Engelmann amp; Tomasello， 2019; Li et al.， 2016）。

然而，從傳統(tǒng)經(jīng)濟決策模型的“理性人”角度來看，即便是兒童，也并非只考慮“自己是否比別人多”的社會比較，也會顧及不同分配方案中自身的利益得失（高娟等， 2020; 蘇彥捷等， 2012）。利益得失是指個體在做出決策時所涉及的獲益和損失，當前研究主要關注兒童在分配行為中對自身實際利益絕對得失的考量。有研究發(fā)現(xiàn)，在1：1 和2：0的分配方案中，7～13 歲兒童更傾向選擇2：0 的方案（Steinbeis amp; Singer， 2013），從利益得失角度，該方案能最大化自身實際利益，但追求“我比你多”的向下社會比較也能促使他們選擇該方案。這需要我們創(chuàng)設更系統(tǒng)、具體的情境，分別考察這兩種因素可能發(fā)揮的作用?；谧晕依孀畲蠡奶煨院蛢和睦砝碚摰壬硇陌l(fā)展的局限來看，兒童可能更關注利益得失，且在自身與分配對象資源差距（成本代價）較大時，兒童更喜歡自身獲利更多的分配方式（姆勒地爾·吉勒克拜， 2020; 肖雪等， 2021;Williams amp; Moore， 2014）。

曹璽勇（2015）采用最后通牒博弈范式，在大學生被試群體（18～25 歲）中發(fā)現(xiàn)了社會比較和利益得失對分配行為的交互作用：當個體處于獲益情境時，如自己（分配者）與分配對象共同分配100 元現(xiàn)金，比起公平，個體更可能追求“我比你多”的向下社會比較；但當個體處于損失情境時，如自己與分配對象共同承擔100 元損失，比起“我比你承擔更多/更少的損失”的向上或向下的社會比較，個體更可能追求公平，即在損失情境下，社會比較作用會減弱，個體更愿意接受“平等承擔損失”的結果。那么，這種交互作用是否同樣存在于兒童群體？

在實際分配情境中，兒童與分配對象的社會關系不同，可能會產(chǎn)生截然不同的分配行為（于靜，朱莉琪， 2010; Zhang， 2020）。根據(jù)社會關系的遠近可以將分配對象分為親人、好朋友等關系較近的群體和陌生人等關系較遠的群體（周嬰， 2022）。相比于陌生人，兒童傾向把更多的資源分給熟悉的人，存在內(nèi)群體偏愛現(xiàn)象（Corbit et al.， 2022; Shamoa-Niret al.， 2020）。

盡管兒童最初會因為社會關系遠近的簡單劃分而表現(xiàn)明顯的偏愛傾向，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會同時考慮到多種更復雜的因素，包括在不同方案中自己與他人所處地位、所獲收益等（肖雪等，2021; Kirkland et al.， 2021; Liu et al.， 2022）。有研究發(fā)現(xiàn)，社會比較在7～10 歲兒童面對不同社會關系分配對象進行分配時，可能發(fā)揮著不同的作用：相比于陌生人，兒童對關系較近的群體更能拒絕有利不公平（譚千保等， 2019; 周嬰， 2022）。那么，這種作用是否同樣存在于年幼的5～6 歲兒童群體中？近年研究發(fā)現(xiàn)，如果分配狀態(tài)更貼近真實生活，兒童可以比普遍認知的年齡更早顧及到一些多維因素，5 歲以上的兒童已經(jīng)可以考慮到貢獻、互惠等因素（王笑楠等， 2019; Rakoczy et al.， 2016）。5～6 歲兒童在分配過程中除了運用公平原則，也會逐漸考慮社會地位、利益權衡等復雜因素，還可以在多種因素交織時進行綜合考量（賈艷紅等，2017; 梁福成等， 2015; Hayashi， 2020; Kirkland et al.，2021）。所以，我們認為涉及復雜博弈的公平分配相關研究，可以把被試年齡延伸到更為年幼的5～6歲年齡段。

綜上，本研究選取5～6 歲兒童為研究對象，結合質性研究與量化研究方法，通過3 個實驗考察5～6 歲兒童對不同社會關系分配對象的公平分配行為如何受社會比較和利益得失的影響。實驗1 運用經(jīng)典獨裁者博弈任務考察兒童面對不同分配對象時的分配數(shù)量及理由，并歸納出兒童分配行為的影響因素；實驗2 與實驗3 進一步通過迫選博弈任務將這些因素設置到具體情境中并考察其作用機制?；诖?，我們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1：社會比較對不同社會關系的作用機制不同，兒童對陌生人更可能選擇向下社會比較和拒絕向上社會比較，而對好朋友則相反。

假設2：利益得失顯著作用于兒童的分配行為，相比于有“損失”，兒童更可能選擇能讓自己“獲益”的方案。

假設3：社會比較與利益得失之間存在交互作用，且與公平代價的大小、分配對象的社會關系有關。

假設4：相比于“我比你多”的社會比較，兒童公平分配更關注“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利益得失。

2 實驗1 社會關系對5～6 歲兒童分配行為的影響——基于對分配數(shù)量的統(tǒng)計與分配原因的編碼

2.1 方法

2.1.1 被試

使用G-Power 3.1 計算，中等效應量是.50，功效值是.90，計算最小樣本數(shù)量是44 人。選自浙江省杭州市一所幼兒園的5～6 歲兒童50 名，其中男生22 名，女生28 名，平均月齡M = 68.04 月，SD = 3.62月。所有被試身體健康，視力正常。

2.1.2 實驗設計

本實驗為單因素被試內(nèi)設計，自變量是社會關系，2 個水平，分別為近（自己—好朋友）和遠（自己—陌生人）。因變量：兒童分配給不同接受者貼紙的數(shù)量；各條件下兒童分配的原因。

2.1.3 材料

各樣式貼紙若干。

2.2 實驗程序

主試在安靜房間中對兒童進行一對一實驗。整體實驗流程為：①選擇分配資源，兒童從3 種不同貼紙中選出最喜歡的一種作為后續(xù)實驗的分配資源。②獨裁者博弈，兒童作為獨裁者游戲中的提議者，依次給兩個不同社會關系的接受者（好朋友/陌生人）分配4 張最喜歡的貼紙，兩個群體順序在被試之間平衡。例如：“如果你可以把這4 張貼紙分給你和你最好的朋友，你要分幾個給他？為什么？請把你要給出的貼紙拿給我?！雹墼蚓幋a，主試將被試回答錄音，事后逐一轉錄編碼。每位兒童參與實驗的平均時間為3 分鐘，實驗結束后，兒童得到貼紙獎勵。

2.3 數(shù)據(jù)編碼與分析

4 位心理學研究生對被試回答進行編碼并歸納出以下四種分配原因：①公平：基于平均分配角度考慮，如“因為要一樣多”；②社會關系（分配對象）：基于人際關系遠近角度考慮，如“因為他是我的好朋友”。③社會比較：基于所處地位優(yōu)劣角度考慮，如“我要比她多一點”；④利益得失：基于利益得失角度考慮，如“我自己想要多一點”。四位編碼者的編碼一致性系數(shù)為 α = .92，編碼一致性較好。

2.4 結果與分析

2.4.1 社會關系對兒童公平分配行為影響分析

以兒童分配給接受者貼紙數(shù)量為因變量，進行不同社會關系分配數(shù)量的配對樣本t 檢驗分析，結果差異顯著，t （49） = 4.10，p lt; .001，Cohen's d =.58，兒童給好朋友分配的貼紙顯著多于陌生人。以分配總數(shù)的平均值2 為檢驗值，對兒童分配給接受者的貼紙數(shù)量進行單樣本t 檢驗，結果差異顯著，M 好朋友 = 2.18（SD = .52），t （49） = 2.44，p lt; .05；M陌生人 = 1.64（SD = .80），t （49） = -3.17，p lt; .01。

2.4.2 兒童公平分配行為中各原因占比分析

將兒童在不同社會關系中分配數(shù)量的解釋原因數(shù)據(jù)進行卡方檢驗和相關樣本比率差異檢驗分析，結果表明：總體來看，兒童在不同社會關系中的不同分配原因占比不存在顯著差異，χ 2（3） = 6.72，p gt; .05，各原因詳細占比如圖1 所示。分配原因中的公平和利益得失原因占比在不同社會關系中存在顯著性差異，其中公平原因占比中好朋友顯著大于陌生人（p lt; .05），而利益得失原因占比中好朋友顯著低于陌生人（p lt; .05）。

2.5 小結

實驗1 結果發(fā)現(xiàn)，兒童對好朋友（社會關系較近的群體）分配時更加利他，而對陌生人（社會關系較遠的群體）更加利己，體現(xiàn)了內(nèi)群體偏愛。通過比較各原因的占比發(fā)現(xiàn)，兒童分配時最主要考慮的原因是公平，社會關系（分配對象）次之；但在不同分配對象中各原因考慮的優(yōu)先性存在一定的差異：對好朋友而言，社會比較的重要性高于利益得失；陌生人則相反。同時，各原因在不同社會關系中的具體占比也存在一定差異，這體現(xiàn)了雖然公平是兒童分配最先考慮的因素，但面向好朋友時顯得更為重要；而面向陌生人時，利益得失的重要性提升。

但本實驗仍有問題尚未解決：一方面，實驗1數(shù)據(jù)結果只簡單顯示兒童面對不同社會關系分配時的“關注點”不同和各分配原因的優(yōu)先順序，但各原因又如何具體影響兒童的分配行為？另一方面，社會比較和利益得失因素在兩個群體中的重要性不同，但本實驗并未揭示這兩個因素在不同社會關系中發(fā)揮的具體作用?；诖?，實驗2 設置更全面的分配情境來回應上述問題。

3 實驗2 社會關系、社會比較及利益得失對5～6 歲兒童分配行為的影響

3.1 方法

3.1.1 被試

使用G-Power 3.1 計算，中等效應量是.25，功效值是.95，計算最小樣本數(shù)量是28 人。選自浙江省杭州市一所幼兒園的5～6 歲兒童80 名，其中男生36 名，女生44 名，平均月齡M = 71.79 月，SD = 4.02月。所有被試身體健康，視力正常。

3.1.2 實驗設計

實驗為2（社會關系：近、遠）× 2（社會比較：向上社會比較、向下社會比較）× 3（利益得失比較：無得失、有失、有得）的三因素混合設計。其中社會比較是被試間變量，一半兒童參與向上比較條件下實驗，一半兒童參與向下比較條件下實驗；社會關系和利益得失比較均是被試內(nèi)變量，社會關系的2 個水平為近（自己—好朋友）和遠（自己—陌生人）。因變量為兒童在每種實驗條件下的分配行為得分。在每種實驗條件下有兩種可選的分配方案：公平分配方案（2 ∶ 2）和不公平分配方案（如，2 ∶ 1），其中選前者計為1 分，后者計為0 分。每名被試接受6 種實驗條件的處理，每種處理出現(xiàn) 3 次，共計18 個實驗試次，各種實驗處理順序平衡，每種水平按0～3 計分。

3.1.3 材料

各樣式貼紙若干。

3.2 實驗程序

與實驗1 類似，兒童通過物品吸引力測試選好貼紙種類后，依次給自己和不同接受者（好朋友/陌生人）分配貼紙，但分配規(guī)則是兒童在主試提供的兩種方案中迫選并實操分配，具體設置如表1 所示。每位兒童參與實驗的平均時間為8 分鐘，實驗結束后，兒童得到貼紙獎勵。

3.3 結果與分析

3.3.1 社會關系、社會比較和利益得失比較對兒童公平分配行為影響分析

以兒童分配行為得分為因變量，進行2（社會關系：近、遠）× 2（社會比較：向上社會比較、向下社會比較）× 3（利益得失比較：無得失、有失、有得）的三因素混合方差分析，結果表明社會關系主效應顯著，F(xiàn) （1， 78） = 6.18，p lt; .05，η 2= .07，在好朋友條件下的兒童分配行為得分（M =2.37，SD = .10）顯著高于陌生人條件下（M = 2.06，SD = .11）；利益得失比較主效應顯著，F(xiàn) （2， 77） =14.37，p lt; .001，η 2 = .27，事后比較分析顯示，在利益有失下的兒童分配行為得分（M = 2.44，SD =.08）顯著高于無利益得失下（M = 2.20，SD = .10，p lt; .01）和利益有得條件下的得分（M = 2.01，SD =.11，p lt; .001）；社會比較的主效應不顯著，F(xiàn) （1， 78）= .58，p gt; .05。

同時，社會關系和社會比較的交互作用顯著，F(xiàn) （1， 78） = 26.42，p lt; .001，η 2 = .25，進一步簡單效應分析顯示，兒童和好朋友之間在社會比較條件下的分配行為得分差異顯著，F(xiàn) （1， 78） = 6.60，p lt; .05，η 2 = .08，兒童在向下比較下的得分顯著高于在向上比較下的得分；兒童和陌生人之間在社會比較條件下的分配行為得分差異顯著，F(xiàn) （1， 78） = 11.62，p lt;.01，η 2 = .13，兒童在向上比較下的得分顯著高于在向下比較下的得分。社會關系和利益得失比較的交互作用不顯著，F(xiàn) （2， 77） = .31，p gt; .05；社會比較和利益得失比較的交互作用不顯著，F(xiàn) （2， 77） = 1.45，p gt; .05。

社會關系、社會比較和利益得失比較三者交互作用顯著，F(xiàn) （2， 77） = 4.21，p lt; .05，η 2 = .10，進一步簡單簡單效應分析，當在向下社會比較條件下，兒童面對好朋友分配時，在利益有失（M = 2.85，SD = .14，p lt; .001）和無利益得失（M = 2.70，SD= .16，p lt; .05）下的兒童分配行為得分顯著高于在利益有得（M = 2.30，SD = .19）條件下的得分；在面對陌生人分配時，在利益有失（M = 2.03，SD =.17，p lt; .001）顯著高于在無利益得失（M = 1.63，SD = .18） 和利益有得（M = 1.40，SD = .19，p lt;.001）條件下的得分。而當在向上社會比較條件下，兒童面對好朋友分配時，在利益有失（M = 2.38，SD = .14）條件下的兒童分配行為得分顯著高于在無利益得失（M = 2.03，SD = .16，p lt; .01）和利益有得（M= 1.95，SD = .19，p lt; .05）條件下的得分；在面對陌生人分配時，利益得失比較條件下的兒童分配行為得分不顯著。見圖2 和圖3。

3.3.2 兒童各類分配方案結果比較

對兒童在各方案下選擇公平和不公平的人數(shù)頻次進行二項式檢驗，結果發(fā)現(xiàn)，整體公平概率顯著大于不公平概率，其余各項結果詳見表2。

3.4 小結

實驗2 結果表明，5～6 歲兒童在公平分配中存在內(nèi)群體偏愛，這種偏愛又和社會比較、利益得失比較存在交互作用，相比于地位優(yōu)劣，兒童可能更關注自我利益得失。兒童存在社會比較動機，卻不是盲目想要比別人更多，而是受到社會關系的影響，會區(qū)別對待：對于好朋友，兒童處于向下比較時傾向公平分配，處于向上比較時則傾向接受“你比我多”的分配方式；而對陌生人結果相反，兒童處于向下比較傾向更利己的分配方式，處于向上比較時則傾向公平分配來確保自身不損失更多利益。再結合利益得失比較考慮發(fā)現(xiàn)，當在自身利益明顯損失或者獲利時，兒童傾向選擇更利己的分配方式。但在自身利益得失無差別時，同上述分析的社會關系和社會比較對兒童公平分配作用特點類似：對好朋友一定程度上更不計較“地位和得失”，陌生人則相反。具體來看，兒童和好朋友之間在向下比較時傾向公平分配和在向上比較時接受“你比我多”，均使好朋友獲益更多，同時從數(shù)值上看，該選擇也可以使兒童和好朋友整體利益最大；而兒童和陌生人之間在向下比較時傾向“我比你多”，和在向上比較時的公平分配以保證最少損失，都是不想陌生人比自己獲益更多。

實驗2 顯示，5～6 歲兒童即使處于有利地位依然傾向和好朋友公平分配，這種超預期的“內(nèi)群體偏愛”與“兒童更喜歡有利不公平”的普遍認知有些出入（Blake amp; McAuliffe， 2011），兒童和好朋友分配時對公平的考量要超過對自身利益的關注。那么，這種“偏愛”是否受到公平代價的影響？本實驗中，公平與不公平選項之間分配者的公平代價較小，如方案2：2 vs. 3：2，兒童選擇公平分配只需要付出一個代價，但當公平代價擴大后這種“偏愛”是否依舊存在？因此，我們將在實驗3 中擴大“公平與不公平選項”間的利益得失差距，進一步考察“公平代價大小”在兒童“內(nèi)群體偏愛”表現(xiàn)中的作用。

4 實驗3 社會關系、社會比較及利益得失對5～6 歲兒童分配行為的影響——公平代價擴大后的情境

4.1 方法

4.1.1 被試

使用G-Power 3.1 計算，中等效應量是.25，功效值是.95，計算最小樣本數(shù)量是28 人。選自浙江省杭州市一所幼兒園的5～6 歲兒童80 名，其中男生39 名，女生41 名，平均月齡M = 71.59 月，SD = 2.95月。所有被試身體健康，視力正常。

4.1.2 實驗設計

同實驗2。

4.1.3 材料

同實驗2。

4.2 實驗程序

實驗3 的整體設置思路和實驗程序與實驗2 相似，不同的是增大了兒童利益得失分配方案的具體數(shù)值，詳見表3。

4.3 結果與分析

4.3.1 社會關系、社會比較和利益得失比較對兒童公平分配行為影響分析

以兒童分配行為得分為因變量，進行2（社會關系：近、遠）× 2（社會比較：向上社會比較、向下社會比較）× 3（利益得失比較：無得失、有失、有得）的三因素混合方差分析，結果表明社會關系主效應顯著，F(xiàn) （1， 78） = 4.24，p lt; .05，η 2 =.05，在好朋友條件下的兒童分配行為得分（M =2.05，SD = .12）顯著高于陌生人條件下（M = 1.78，SD = .12）；利益得失比較主效應顯著，F(xiàn) （2， 156） =12.66，p lt; .001，η 2 = .14，事后比較分析顯示，在利益有失下的兒童分配行為得分（M = 2.11，SD =.11）顯著高于無利益得失下（M = 1.91，SD = .11，p lt; .01）和利益有得條件下的得分（M = 1.71，SD =.12，p lt; .001），在無利益得失下的得分顯著高于利益有得下的得分（p lt; .05）；社會比較的主效應不顯著，F(xiàn) （1， 78） = .11，p gt; .05。

同時，社會關系和社會比較的交互作用顯著，F(xiàn) （1， 78） = 22.47，p lt; .001，η 2 = .22，進一步簡單效應分析結果表明，兒童和好朋友之間在社會比較條件下的分配行為得分差異顯著，F(xiàn) （1， 78） = 5.91，p lt; .05，η 2 = .07，兒童在向下比較下的得分顯著高于在向上比較下的得分；兒童和陌生人之間在社會比較條件下的分配行為得分差異顯著，F(xiàn) （1， 78）= 7.97，p lt; .01，η 2 = .09，兒童在向上比較下的得分顯著高于在向下比較下的得分。社會關系和利益得失比較的交互作用不顯著，F(xiàn) （2， 156） = .58，p gt;.05；社會比較和利益得失比較的交互作用不顯著，F(xiàn) （2， 156） = 1.30，p gt; .05，社會關系、社會比較和利益得失比較的三者交互作用不顯著，F(xiàn) （2， 156） =.66，p gt; .05。

4.3.2 兒童各類分配方案結果比較

對兒童在各方案下選擇公平和不公平的人數(shù)頻次進行二項式檢驗，結果發(fā)現(xiàn)，整體公平概率顯著大于不公平概率，其余各項結果詳見表4。

4.4 小結

大部分結果與實驗2 相同，社會比較的作用還是受社會關系的影響，兒童對陌生人更喜歡“我比你多”，而對好朋友更喜歡公平分配和回避“我比你多”。這也驗證了在擴大公平代價后，社會關系依然在5～6 歲兒童公平分配行為中發(fā)揮重要作用。

不同的是，實驗3 三者交互作用差異不顯著，而利益得失比較的主效應依舊顯著。這可能是因為擴大不同選項間的利益得失差距后，兒童明顯感覺到公平代價變大，更加在意自身利益得失，此時社會關系作用變?nèi)?，?nèi)群體偏愛程度也隨之減弱。

5 總討論

本研究通過獨裁者博弈和迫選博弈任務考察了5～6 歲兒童公平分配行為的特點和原因機制，發(fā)現(xiàn)兒童整體具有公平偏好，但在偏好公平分配的背后，同時也存在一定的社會比較動機和對自身實際利益的權衡，相比于“我比你多”的社會比較，兒童可能更關注“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利益得失。并且與分配對象的社會關系決定著這兩種因素的作用機制，兒童對陌生人具有強烈的社會比較動機，更可能選擇“我比你多”，而對好朋友更可能選擇公平或回避“我比你多”。但這種對好朋友的“偏愛”又受到公平代價大小的影響：公平代價較小時，兒童對好朋友更少計較“地位和得失”；而當擴大公平代價后，兒童對好朋友的利他程度則減弱，轉向對自身實際利益的關注。此結果的發(fā)現(xiàn)進一步揭示了內(nèi)群體偏愛對兒童公平分配行為的影響機制，也豐富了社會比較和利益得失對兒童公平分配行為影響的相關研究，為兒童公平行為發(fā)展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

5.1 社會關系和社會比較對兒童公平分配行為的作用機制

三個實驗的結果分析都證明了兒童早期就存在強烈的公平偏好和內(nèi)群體偏愛，這與前人研究一致（Corbit et al.， 2022; Hayashi， 2020）。但兒童的公平?jīng)Q策并非只追求簡單的平等分配，而是各種利益權衡后的結果，社會關系更在其中起著決定性作用（于靜， 朱莉琪， 2010; Zhang， 2020）。

兒童公平分配受社會比較影響，且對不同社會關系分配對象的作用機制不同，相比于陌生人，兒童對好朋友存在一定“偏愛”。很多研究認為，兒童在社會比較中更喜歡有利不公平，不喜歡接受不利不公平（劉文等， 2017; Blake amp; McAuliffe，2011）。而實驗2 卻發(fā)現(xiàn)，兒童與好朋友的分配中可以主動使自己處于劣勢地位，接受不利不公平。這意味著兒童并不是一味在意社會比較，盲目想要比別人更多，而會受到社會關系的影響，區(qū)別對待（姜怡， 丁芳， 2024; 譚千保等， 2019）。有研究也發(fā)現(xiàn)，大部分兒童和好朋友分配時愿意拒絕對自己有利的分配來保證公平，兒童與分配對象的社會關系越近，拒絕有利不公平的概率就越高（譚千保等，2019; 周嬰， 2022）。

兒童受群體成員身份和地位比較的雙重影響，基于社會交換理論中的互惠動機，認為好朋友更能在之后回報自己；同時，兒童也擔心雙方資源差距帶來“地位”不匹配，對好朋友內(nèi)疚，甚至失去友誼，所以比起較小獲利而更追求“雙贏”（Liu etal.， 2022; Zhang， 2020）。而自我概念維護理論認為人們喜歡“魚和熊掌”兼得，尋求利己和道德的平衡（王修欣，劉永芳，2024）。這也支持了兒童在考慮自己利益基礎上同樣希望穩(wěn)固友誼，表現(xiàn)內(nèi)群體偏愛。

5.2 社會關系和利益得失對兒童公平分配行為的作用機制

本研究在支持“內(nèi)群體偏愛”的基礎之上，還進一步揭示了它的一些前提條件。兒童并非總是表現(xiàn)“內(nèi)群體偏愛”，當“偏愛”需要付出較大利益代價時，如實驗3 中當進一步擴大公平代價后，兒童此時對自身利益的關注高于對社會關系的考量，內(nèi)群體偏愛的程度也隨之變?nèi)跎踔料АＲ簿褪钦f兒童并不是簡單地持有內(nèi)群體偏愛或者喜歡有利不公平，而是會衡量公平行為和利他行為所付出的代價，代價小的時候會照顧到內(nèi)群體成員的情緒和利益，得失選擇上也更加利他，一旦代價變大，兒童還是會追求自身的利益最大化（賈艷紅等，2017; 姆勒地爾·吉勒克拜， 2020; Williams amp; Moore，2014）。這表明，即便是兒童，也具有一定的“理性”，對“自己人”的偏愛是有條件的：只有當“偏愛”是低/ 無成本時，兒童對自己人才表現(xiàn)出“輕利益、重情義”的利他選擇。

5.3 兒童公平分配行為中集體利益最大化現(xiàn)象

實驗2 結果分析中新發(fā)現(xiàn)了兒童和好朋友的分配中有選擇集體利益最大化的趨勢：如果公平分配代表集體利益最大化，兒童選擇公平分配；如果利己分配代表集體利益最大化，兒童則選擇不公平（利己）分配。這體現(xiàn)5～6 歲兒童已經(jīng)開始考慮集體利益，追求“共贏”（蘇彥捷等，2012）。兒童能夠關注他人需要并分享給他，尤其是對社會關系較近的好朋友表現(xiàn)社會福利偏愛，犧牲自身更多資源使有需要的人獲得資源和福利（ 周嬰， 2022; Kogut et al.， 2016; Shaw amp; Olson，2012）。這符合進化學中“親緣選擇理論”中的觀點：親緣關系越近，個體利他傾向越強（Curry et al.，2022）。社會推理發(fā)展模型也認為，兒童會同時考慮道德動機（與分配公平相關）和社會動機（與社會關系相關），實現(xiàn)公平和群體利益的最大化平衡（肖雪等， 2021）。所以，在看似簡單的分配中，兒童比我們普遍認知的思考更多，更會權衡多重動機（劉璐等， 2019）。

5.4 不足與展望

第一，未來研究可以設計多種年齡層次群體，隨著年齡增長，兒童公平意識發(fā)展到新階段或具體轉折點，本研究結果的適應性可能改變（Chajes etal.， 2022）。

第二，未來可以考察多種分配原則，隨著兒童公平意識進一步發(fā)展，兒童會更多考慮貢獻、需要兩種分配原則（Rottman et al.， 2020），公平發(fā)展特點也變得復雜多樣。

第三，未來可以將分配對象的社會關系劃分得更為細致，如父母、兄弟姐妹和熟人的親密程度不同，隨著親密程度的變化，兒童表現(xiàn)的分配特點可能不同（譚千保等， 2019）。

6 結論

（1）5～6 歲兒童的公平分配行為受社會比較影響，且對不同社會關系分配對象的作用機制不同，兒童對陌生人更可能選擇“我比你多”，對好朋友更可能回避“我比你多”且更多選擇公平分配。

（2）兒童的公平分配受利益得失影響，比起有“損失”的方案，兒童更可能選擇能讓自己“獲益”的方案。

（3）社會比較與利益得失兩個因素同時影響兒童公平分配行為，并結合社會關系存在交互作用，這種交互作用的體現(xiàn)受公平代價的大小、與分配對象的社會關系的影響。當公平代價較小時，兒童對好朋友一定程度上更不會計較自己所處地位和所得收益，陌生人則相反；當公平代價較大時，兒童變得更加關注自身利益得失，內(nèi)群體偏愛的程度也隨之減弱。

（4）相比于“我比你多”的社會比較，兒童在公平分配中更關注“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利益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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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研究得到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 青年） 項目（21NDQN222YB）的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