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祖煒
在當代國際競爭中,海洋權益成了各國爭奪的主要領域。海洋交通運輸、海洋石油、漁業(yè)、濱海旅游等產(chǎn)業(yè)都面臨著日趨激烈的競爭。因此,各國的海權意識都被喚醒了。中國在東海、南海遇到的種種摩擦,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發(fā)生的。歷史地分析中國面臨的海權之困,有助于我們應對海權挑戰(zhàn)。
農(nóng)耕民族向來重陸地輕海洋,特別是明朝和清朝相繼實行“海禁”,明令“片板不得下?!?,這就造成了中國人海權意識的淡薄。在西方新興資本主義藉航海技術,竭力向東方進行殖民擴張之際,1753年乾隆皇帝卻拒絕了南洋蘇祿蘇丹國(今菲律賓)將本國土地、丁戶編入大清版圖的請求。1776年北加里曼丹誕生了一個南洋華人建立的“蘭芳大統(tǒng)制共和國”,也要求納入大清版圖,或變成藩屬國。但是乾隆皇帝對海外空間根本不感興趣,反而認為海外華人都是“天朝棄民”而未予理睬。蘭芳共和國抵抗西方殖民主義長達107年之久,最終被荷蘭殖民者所滅。
進入近代以后,海權意識淡薄的中國,對于來自海上的入侵難以招架。陸上領土屢遭宰割,主權不保,更罔論海洋權益的伸張。據(jù)統(tǒng)計,鴉片戰(zhàn)爭后的百余年間,西方列強從海上入侵中國84次,入侵軍艦1860艘,入侵兵力47萬人。然而,弱國難強軍,海軍建設尤顯遲滯,僅在有限的海防上虛應故事,毫無維護海權的進取性,以至于福建水師和北洋水師先后在中法戰(zhàn)爭和中日戰(zhàn)爭中被殲于中國軍港。民國時期的中國海軍更是未同外國打過一次海戰(zhàn),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所有戰(zhàn)艦竟然都被炸沉或自沉于自己的海域。真是可悲可嘆之極!
從清政府到民國政府,連領海線都沒有劃定過。直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才確定了12海里領海的概念。即便有了領海的認識,國人的國土概念仍然是重陸輕海,對于海權的含義,又有幾人真正懂得?當年我們曾經(jīng)面臨抗美援朝和解放臺灣的兩難抉擇,盡管由于種種國際國內(nèi)的因素,使我們把抗美援朝放在了首要位置,從而失去了拿下臺灣的時機。但是不可否認,當時對海權的忽視也是作出先打朝鮮戰(zhàn)爭,后解決臺灣問題決策的重要原因。后來,為支援“同志加兄弟”的越南,我們還輕易地將北部灣的夜鶯島(浮水洲島)移交給了越南。而現(xiàn)在,越南依托該島,對北部灣大面積海域和大陸架提出了主權要求,成為我國面對的一大麻煩??磥?,當初“送島”,根本就沒有把海權的意義考慮進去,以致留下了大大的遺憾。
因為曾經(jīng)的疏忽或者確實是力有不逮,盡管今天我們逐漸懂得了維護海權的重要性,卻不得不面對復雜的海洋爭端局面。
臺灣尚未統(tǒng)一,成為中國海權大局中的一個缺口。
在東海,由于上世紀70年代我們未能阻止美國與日本私相授受釣魚島,今天我們正與日本發(fā)生激烈的釣魚島之爭。
在黃海,我們與韓國也存在蘇巖礁問題的分歧。
在南海,上世紀50-70年代菲律賓、越南等國搶占南海島礁,他們不承認1945年中國劃設的九段線,與我們存在島礁爭議,70-80年代越南、馬來西亞、文萊等國在西方石油公司的技術支持下,在他們占領的島礁附近海域相繼打下了一千余口深海油井,形成了對我國的嚴重挑戰(zhàn)。
從歷史視野來看,中國的海權意識總體上落后于西方世界,但是也有一些民族先賢深謀遠慮,早就提出過值得今人重視的海權觀。如曾率領龐大船隊七下西洋的鄭和就認識到:“欲國家富強,不可置海洋于不顧,財富取之海洋,危險亦來自海上,一旦他國之君奪得南洋,華夏危矣。”這的確堪稱一種遠見卓識,鄭和的海權觀超乎明代所有官僚和書生。及至近代,孫中山先生更是以世界眼光,參考資本主義興起的國際經(jīng)驗,提出自己的海權觀。他說:“自世界大勢變遷,國力之盛衰強弱常在海而不在陸,其海上權力優(yōu)勝者,其國力常占優(yōu)勝?!边@無疑是十分精辟的見解。
在充分認識到海權重要性的今天,如何維護自己的海權,則是一個必須原則與策略并重的戰(zhàn)略課題。習近平主席提出我國維護海洋權益的12字方針——“主權在我,擱置爭議,共同開發(fā)”,可謂做到了原則性和靈活性的高度統(tǒng)一。既不放棄正當權益,又堅持用和平談判的方式解決爭端。當然我們也不懼怕沖突,不放棄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憑借自己的綜合實力解決問題。這也是以歷史視野觀照中國的海權問題而得出的基本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