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海斌 劉文靜
(遼寧大學 歷史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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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陪都留守官制演變初探
丁海斌劉文靜
(遼寧大學 歷史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6)
摘要:陪都作為中國古代社會的一種特殊意義的社會建制,其管理體制(官制)亦具有特殊性。陪都留守官制是中國古代陪都官制的主要特征和核心。中國古代陪都留守官制經(jīng)歷了一個現(xiàn)象出現(xiàn)期、制度確立期、徹底職官化和兩京雙套制時期。從先秦到漢晉是陪都留守官制的發(fā)生期,西周為陪都官制之始,直至東漢末期出現(xiàn)了陪都留守,預示著陪都留守官制向著新階段發(fā)展。經(jīng)過南北朝的醞釀,隋唐時期正式建立了陪都留守官,陪都留守官制進入了建置時期。宋元時期,陪都留守官制進入徹底職官化時期,陪都留守具有了較完備的管理機構——陪都留守司。明清時期,陪都留守官出現(xiàn)了兩京雙套制,演變?yōu)榕c京師相似的一套官制,是陪都留守官制進一步獨立發(fā)展完善的階段。對于陪都留守官制的梳理與總結(jié)是中國古代陪都史乃至官制史研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關鍵詞:中國古代官制;陪都留守官制;陪都;留守;留守制度
引言
中國古代陪都問題,是筆者自進入21世紀以來一直關注的問題,已陸續(xù)完成了一些相關成果。隨著研究的深入,一個問題必然涌現(xiàn)出來,這就是中國古代陪都的官制即管理機構問題。梳理這一問題,筆者發(fā)現(xiàn)它有一個基本的、核心的歷史線索,即陪都留守官的設立與發(fā)展演變問題。
留守,顧名思義是留下來守護。這里所說的留守是一種國家管理行為,也是執(zhí)行留守職能的官員及其衙屬的名稱。它在中國古代官制中是一個特殊的組成部分。在中國古代陪都官制中,盡管不同的陪都類型[1]其官制有所不同,但陪都留守官制最為常見也最為典型,是中國古代陪都官制中的一種基本存在形態(tài)。陪都留守官制的產(chǎn)生、發(fā)展乃至成熟的歷史脈絡,是中國古代陪都官制發(fā)展變化的主線。
陪都留守官制是中國古代留守制度的組成部分,對其發(fā)展變化的研究,亦對中國古代留守制度的研究具有重要意義。歷史上留守官的類型大致可分為三種:一是留守京師,二是留守某城,三是留守陪都。前兩者主要是出于臨時需要設立的,當臨時需要消失后,該留守行為一般被撤銷或轉(zhuǎn)化為一般官制;而陪都本身作為一種特殊的制度設計,其留守則一般為長期設置。作為中國古代陪都現(xiàn)象研究的一部分內(nèi)容,本文試就中國古代陪都留守官制的產(chǎn)生與發(fā)展進行初步探索。
一、相關學術史簡述
目前,學術界對于陪都留守官制的相關研究主要從陪都、留守制度以及陪都官制等方面展開。
(一)陪都研究
對中國古代陪都留守官制的關注直接源于學術界對于中國古代陪都現(xiàn)象的研究。目前,關于中國古代陪都現(xiàn)象整體性研究的著作主要有丁海斌的《中國古代陪都史》[2],該書不僅從通史角度對各個歷史時期的陪都現(xiàn)象進行了較全面的闡述,并且對陪都的定義、類型、設置原因等問題也給予了回答。政治制度研究方面,著重于陪都宏觀政治的描述,對于擔任陪都留守官的人員也有部分考述;丁海斌的《清代陪都盛京研究》[3]一書是對清代陪都盛京進行的專門研究,其中包含了陪都政治制度、機構設置等方面的論述。
文章方面,有吳長川的《先秦陪都功能初論》[4],吳文從先秦陪都的功能單一性、現(xiàn)實性、輔助性三大特點出發(fā),分析了其對秦以后歷代陪都功能產(chǎn)生的深遠影響。丁海斌的《中國古代陪都十大類型論》[1]、《論中國古代陪都現(xiàn)象》[5]等,闡述了陪都的類型與功能。丁文亦對陪都政治制度方面的內(nèi)容有所涉及。陪都功能與類型的不同,其留守官的擔任者與職能也不盡相同。如,南宋行都建康以軍事目的為主,其留守官的擔任者多以江東安撫使、沿江置制使等武職官員為主。另外,丁海斌的《中國古代邊疆地區(qū)的陪都》[6]介紹了邊疆地區(qū)以及少數(shù)民族政權陪都設置情況。少數(shù)民族政權陪都的設立特點對留守官產(chǎn)生了直接影響。其中,遼金實行具有游牧民族特征的五京制,各京皆設留守官管理行政與軍事。除此之外,還有《我國古代陪都史上的特殊現(xiàn)象——東魏北齊別都晉陽略論》[7]、《清代陪都盛京的建置及其影響》[8]等文。這些陪都理論研究成果是進一步研究留守官制的基礎。
當然,以整體性的陪都現(xiàn)象作為研究對象的此類成果,一般對陪都留守官制問題只是略有涉及,缺乏具體、深入的研究,缺少對陪都留守官以及留守制度全面、系統(tǒng)、深入的闡釋。
(二)留守制度研究
留守制度研究包括京師(都城)留守、陪都留守、臨時性軍事留守等方面的內(nèi)容。陪都留守制度作為留守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其研究中雖然有所涉及但亦是比如之舉。
目前,中國古代留守制度研究尚處于拓荒階段,全面建構性的著作還未見到,只有針對部分朝代的文章問世。如,閆云榮在《隋代留守的類型探析》[9]中對“留守”進行了定義,即古代帝王出巡或親征,常常指定親王或大臣留守京師,綜理京城軍政民各項事務,稱作留守;另外闡釋了隋代留守制度的類型以及制度化內(nèi)容。隋代是留守制度發(fā)展的一個重要時期,不僅帝王出巡或親征時在京師設留守,而且設置了東都留守、地方留守、離宮留守,極大地豐富了留守制度的類型,從而使留守制度更加規(guī)范化和制度化。閆文偏重于留守類型的劃分,有益于區(qū)分陪都留守與其他留守類型,但對于陪都留守的闡述較為簡略。陸冰的《唐代留守研究》[10]梳理了先秦至唐代留守制度的起源、設置留守的原因、職官體系、職權與職掌、留守人員任職情況,并重點論述了唐代留守制度的具體情況。唐代留守制度中開始出現(xiàn)陪都留守官。陸文不僅論述了唐代陪都留守官情況,而且論述了臨時軍事性留守、京師留守等內(nèi)容,對先秦至唐代的留守制度以及唐代陪都留守官的研究較為全面。譚武群的《“留守”考》[11]主要對北宋北京大名府設置留守的原因進行了闡述,認為其主要原因是大名府為防遼南侵的重鎮(zhèn),偏重于軍事考慮。其中簡略地提到了建立北京時,在大名府設立的管理人員與機構。楊鴻年的《隋唐兩京考》[12]“官府官種”一節(jié)中涉及到留守制度內(nèi)容。通過新舊唐書的記載,認為留守不賜旗甲是留守制度的一大變革。這些研究主要集中于留守制度方面,其中包含有陪都留守官的內(nèi)容。
學者還對國外留守制度進行了研究。對于李朝時期留守府志的研究有金二甲的《試論朝鮮王朝時期留守府制》[13]。與中國陪都留守制度相比,較為突出的是,李朝王朝維持留守機構的經(jīng)濟基礎是田稅,李朝后期加強了其軍事職能,說明朝鮮王朝時期留守府制既來源于中國唐宋留守制度,又有鮮明的自身特色。
(三)陪都官制研究
目前,學界尚無以“中國古代陪都官制”為題進行專門研究,陪都官制問題尚未得到全面、系統(tǒng)、深入的研究。但有學者在斷代史或某些專題研究中涉及到了相關問題。
一些文章介紹了某一朝代某個陪都留守官的發(fā)展與建置情況。如,勾利軍的《唐代東都分司官研究》[14]一書展現(xiàn)了唐代陪都洛陽分司制度,即唐中央政府分設于陪都洛陽的一套職官體系。東都分司制度具有這樣的特點:一是中央職官,二是這些中央職官分設在陪都洛陽。勾文對東都分司官的設置、機構、發(fā)展以及分司官的生活狀況作了詳盡的梳理與考述;程存潔的《唐代東都留守考》從地位變遷、職掌、留守府僚佐系統(tǒng)方面對東都留守作了初步的考察[15]112-123;陸冰的《唐代留守研究》[10]從留守制度的起源、設置留守的原因、職官體系、職權與職掌、留守人員任職情況等方面分析了唐代留守官的情況,并在此基礎上論述了唐代西京留守、北都留守、東都留守等陪都留守官的具體內(nèi)容;李谷城的《遼代南京留守研究》[16]從遼代南京的任免分期、委任背景、南京留守的結(jié)局、任用規(guī)律以及留守傳記、留守職掌等方面詳細分析了遼代南京地區(qū)留守官的具體設置情況,突出了少數(shù)民族政權留守官的民族、時代特點;王旭東的《遼代五京留守研究》[17]對遼代五京留守進行全面研究,考察遼代五京建立和五京留守的職掌,考補五京留守任職人員,分析遼代五京留守的任選,推斷留守的更換頻率,對留守進行分類,總結(jié)出遼代五京留守的基本概況,闡述了五京留守的歷史地位和作用,認為漢族留守的選任由前期的戰(zhàn)時需要逐漸向中后期的蔭補、科舉等制度性措施過渡;陳高華、史衛(wèi)民在《元代大都上都研究》[18]中介紹了上都留守司及下屬機構、留守司官員任用。石云濤在《唐代幕府制度研究》第五章“唐后期藩鎮(zhèn)幕府”中提到了東都留守的幕府化情況[19]。陳懷仁、夏玉潤在《中都留守司初探》中對于明代中都留守司的設立、作用和變遷進行了初探。中都留守司是明政府駐鳳陽的軍事機構。由于鳳陽是明代開國皇帝朱元璋的家鄉(xiāng),地位特殊,所以使得中都留守司令人注目。中都留守司雖僅轄八衛(wèi)一所,卻與管轄幾十個衛(wèi)所的都司地位相同。由于其位居我國南北交界處——淮河的南岸,所以同時承受著南方軍衛(wèi)的漕運和北方軍衛(wèi)的京操。此外,中都留守司還負責守護大明王朝的“皇脈”——皇陵、中都皇城,并且看管著明代獨一無二、關押犯了罪的皇族宗室的監(jiān)獄——高墻。所有這一切,都是其他都司所沒有的,因而形成了自己的特點[20]。另外,還有《清代陪都制度及其政治軍事作用探研》[21]、《陪都及陪都制度》[22]等文章也涉及此方面內(nèi)容。
學術界對于陪都官制中留守機構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明、清兩個朝代。丁海斌的《論清朝陪都盛京的政治制度》[23]介紹了盛京所設的政治機構,包括盛京將軍、奉天府、盛京五部、盛京內(nèi)務府等,文中指出盛京形成了二元行政管理體制模式。孟繁勇在《清代盛京將軍與陪都機構權力關系的演變》[24]中闡述了陪都盛京的機構設置情況,并對盛京將軍與陪都機構權利關系的發(fā)展變化進行了論述。胡夢飛的《明代南京留守機構經(jīng)濟職能初探——以南京戶部和工部為中心》[25]偏重于闡述南京留守機構的經(jīng)濟職能,以南京戶部和工部的經(jīng)濟職能最為突出,主要體現(xiàn)在管理后湖黃冊、督理糧儲等方面。王慧明在《明留都南京宮廷典制研究》[26]第二章“留都行政機構與宮廷”中敘述了對留都行政機關的裁撤以及裁撤后留都行政機關的設置,這也反映出了明時南京文官衙門職掌繁簡的基本狀況。除此之外,還有學者將研究視角集中于陪都官制中留守官的選拔標準與人員任免、調(diào)動等考證研究上。孟繁清的《元上都留守顏伯祥任職時間考》[27]考證了元上都留守顏伯祥的任職時間與任職情況;楊瑞福的《遼上京留守系考》[28]對于遼上京留守的任免情況進行了考稽;王旭東的《遼代上京留守選任研究》[29]主要分析了遼代如何選拔上京留守;楊軍、王旭東的《遼代南京留守的選任與轉(zhuǎn)遷研究》[30]對遼代南京留守的選任標準進行了闡述,主要包括出身家族、仕宦資歷、軍功、戰(zhàn)時需要、皇帝賞識等方面。南京留守的轉(zhuǎn)遷情況包括調(diào)任其他官職、受到處罰和自然死亡幾種。通過對上述兩方面的論述,歸納出遼時南京留守選任與轉(zhuǎn)遷的主要特點;李之亮的《宋西京守臣年表》[31]主要論述了宋代西京守臣的易替;姜宇在《金代東京留守司初探》中對金政府于東京遼陽府設置的軍政機構——東京留守司進行研究,其中重點關注了東京留守司官員的任用情況,圍繞民族問題、中央權力斗爭、地方平叛戰(zhàn)爭、女真化的官員等因素,多角度分析東京留守司官員的任用特點,深入了解金代民族政策對東京留守司官員的選任所帶來的影響,以及金代統(tǒng)治者對本族官員的防范心理[32]。
孫婧的《宋代東京留守職能初探》主要對宋代東京留守的各項職能進行探討,其將宋時東京留守的職能分為政治、行政、軍事、司法、經(jīng)濟和外交六個方面,其中行政職能和軍事職能在南宋時期尤為突出,包括官員選任和抵御外侵等,成為最重要的職能。至此可以了解東京留守在宋代朝政中所發(fā)揮的作用,便于人們對“留守”這一官職有更深層次的認識[33]。
這些研究既包含綜合性的研究,也包括專門性研究,是對中國古代陪都留守官制進行全面、系統(tǒng)研究的重要基礎。
(四)其他相關研究
從文獻考證角度來分析東都留守。蘇小華的《文獻所見唐東都制度考略》[34]從職官角度對留守進行了專門研究,認為東都留守制度淵源于東都在唐代的設置,認為東都留守有行政權和司法權以及相當?shù)谋鴻唷LK文也論及東都留守的僚佐類別以及職權變遷等問題。
程存潔在所著《唐代城市史研究初篇》[35]第二章“唐代東都最高行政長官東都留守的演變”中,從城市史的角度來看東都留守的發(fā)展變化,主要考察了開元天寶年間東都留守的遷入官情況,對東都留守的職掌做了簡略的分析,并且還對東都留守做了文武僚佐系統(tǒng)分析,其內(nèi)容及結(jié)論與同時期的蘇小華研究接近的地方頗多。
朱紹侯在所主編《中國古代治安制度史》第九章第四節(jié)“東都洛陽的治安措施與治安功能”中,介紹了唐代東都留守的設置與選擇[36]。郭紅、靳潤成在所著《中國行政區(qū)劃通史·明代卷》第四章第三節(jié)、第五章第三節(jié)分別介紹了明代中都留守司、興都留守司的建置沿革[37]。衛(wèi)文選的《中國歷代官制簡表》總結(jié)了元代大都留守司官職設置、職掌以及人員等情況[38]。
相關文章還有《賀惟一與元末政治》[39]、《略論遼代南京統(tǒng)軍司》[40]、《宋代北京大名府的建立及意義》[41]、《南京在隋唐時期的歷史地位》[42],等等。學術界對于陪都留守官制研究的范圍主要包括:第一是研究某個朝代陪都留守官制的相關情況,如對唐代留守、遼代南京留守以及元代上都留守的職掌、機構、人員的系統(tǒng)研究;第二是研究陪都留守官制的一個方面,如陪都留守機構的設置情況、陪都留守人員的選任標準以及特點;第三是從某一特殊角度對陪都留守制度進行研究,如文獻角度、與中央機構關系角度等;第四是對于外國留守制度進行研究,主要是對朝李朝王朝時期留守府志的研究。
從以上可以看出,對于陪都留守官制研究的缺口還很多,特別是鮮見直接以“陪都官制”為視角的整體梳理與系統(tǒng)總結(jié)性的成果。因此,以陪都留守官為核心的陪都官制研究還有較大的發(fā)揮空間,其演變過程、特點、變化規(guī)律等都有待深入挖掘。特別是在研究中國古代陪都現(xiàn)象過程中,陪都留守官制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問題。
二、陪都留守的出現(xiàn)與早期發(fā)展時期
一般而言,官制的產(chǎn)生與發(fā)展,首先依賴于與其相關的管理職能行為的產(chǎn)生與發(fā)展。陪都留守官制的產(chǎn)生與成熟,首先取決于陪都留守行為的產(chǎn)生與發(fā)展,并與中國古代陪都制度及其留守制度的發(fā)展密切相關。
(一)西周時期留守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
據(jù)學界及筆者的研究,中國古代陪都現(xiàn)象起源于商代[43]。但因時代遙遠,現(xiàn)有資料不足,我們對商代陪都官制知之甚少,無法確認商代陪都官制的性質(zhì),當然也無從確認當時是否設有陪都留守。
目前,我們所知中國歷史上首次出現(xiàn)陪都留守是西周時期。銘文《令彝》載:“唯八月,辰在甲申,王令周公子明保,尹三事四方,授卿事寮,丁亥,令夨告于周公宮,公令造同卿事寮,唯十月月吉,癸未,明公朝至于成周,令舍三事令,暨卿事寮、暨諸尹、暨里君、暨百工、暨諸侯:侯、甸、男,舍四方令,既咸令?!便懳挠浭鲋芄用鞅T诔芍芘e行祭祀并受命尹“三事四方”[44]。明保乃周公旦次子——君陳,成王令其治理陪都成周,亦即今人所說的洛邑。君陳,是作為周公之后人,履行監(jiān)治洛邑之職責。在這里,需要注意一個問題,即先秦典籍的相關記載中并未出現(xiàn)“陪都留守”等字樣,但我們?yōu)槭裁凑J為它是陪都留守之始呢?主要原因在于它具有了陪都留守之實。西周洛邑不同于普通的陪都,地位重要,其“尹”的地位也區(qū)別于其他諸侯和普通的地方官,有代王留守之意。這一點,也被歷代史家所認可,被認為是留守制度的起源。如,唐代杜佑《通典》曰:“河南尹,其地在周為王城。成王命君陳分正東郊成周,曰‘尹茲東郊’(蓋今河南牧之任,亦留守之始)?!盵45]903元代馬端臨《文獻通考》亦認同此說法:“河南尹,其地在周為王城。成王命君陳分正東郊成周,曰:‘尹茲東郊(蓋唐河南牧之任,亦留守之始)?!盵46]可見杜佑、馬端臨都認為西周成周尹的設置是留守設置之始。它既是留守制度之始,也是陪都留守之始。
(二)春秋戰(zhàn)國及先秦的陪都留守
作為一種管理行為,留守的設置從西周開始并得以延續(xù)。特別是戰(zhàn)亂時期,軍事性的留守行為經(jīng)常發(fā)生。如,春秋時期“宣公與諸侯伐秦,卒于師,曹人使子臧迎喪,使公子負芻,與太子留守,負芻殺太子而自立,……”[47]。這段記載表明,春秋時期曹國在國君出征時,命太子與其他庶子留守國都。此處的“留守”多帶有軍事色彩,是臨時設置,不具有長期性。
作為一種軍事或國家管理行為,先秦多次出現(xiàn)留守現(xiàn)象。但我們尚未在先秦典籍中看到“留守”一詞,說明留守還處于朦朧時期,留守概念是后世史家加諸于先秦的。而先秦陪都的發(fā)展尚不充分,除西周洛邑外,多為“圣都”( 宗教禮儀性陪都),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類似于留守的官制設計。
(三)漢代留守的發(fā)展與陪都留守
留守現(xiàn)象在西周洛邑出現(xiàn)以后,第一次重大發(fā)展變化發(fā)生在西漢。其主要表現(xiàn)有二:一是典籍中正式出現(xiàn)了“留守”一詞,標志著人們對這種管理形式有了較深入的認識;二是此時留守現(xiàn)象增多,出現(xiàn)了多種類型的留守行為,如軍事留守、都城(京師)留守、皇宮留守等,留守的職能仍側(cè)重于軍事方面。如,《史記·高祖本紀》 中有“今足下留守宛”之語[48];荀悅《前漢紀·高祖皇帝紀》中亦有“蕭何留守蜀”的語句[49]。在留守制發(fā)展的前提下,陪都留守制在漢代(特別是東漢末期)亦有所發(fā)展。
西漢以洛陽為東都(陪都),但其地位不甚重要,陪都官制亦不甚彰顯。此時的陪都地區(qū)還是從屬于郡縣范圍,直接由地方官職系統(tǒng)來統(tǒng)轄,并沒有設置單獨的留守官體系。陪都洛陽地區(qū)設置河南郡,以郡守、郡尉、縣令(長)等地方官員來進行管轄。
王莽新朝時期,設立了洛陽、邯鄲、臨淄、宛、成都五大商業(yè)陪都,設五均司市師,實行的是一種經(jīng)濟管理模式,與通常意義上的留守無關。
東漢陪都較盛,陪都官制也有了變化,并因其地位和歷史背景不同而各有不同。其中,南都宛重要性較差,屬荊州南陽郡,由郡太守直接管理;西京長安則屬于京兆,是司隸校尉的轄區(qū),由京兆尹管理。東漢末年漢獻帝西遷后,以洛陽為東都,出現(xiàn)了洛陽留守。清人輯《全后漢文》記載:“(朱儁)字公偉,會稽上虞人……獻帝西遷,為洛陽留守,棄官柬屯中牟,征為太仆,代周忠為太尉,錄尚書事?!盵50]雖然目前只在此文獻中發(fā)現(xiàn)“洛陽留守”字樣,但它是目前最早出現(xiàn)的陪都留守名稱,并說明至晚在東漢末期出現(xiàn)了陪都留守官來管理陪都地區(qū)。
東漢之后,三國東晉時期陪都留守制未有明顯發(fā)展。曹魏實行五都制,雖有四個陪都——譙、鄴、長安和許昌,其中譙、長安和許昌皆由太守作為行政長官進行管理,與普通的行政管理體制并無明顯不同;鄴都為軍事重鎮(zhèn),屬于冀州魏郡郡治,置典農(nóng)中郎將(相當于太守)管理屯田、民政以及田租。遇有戰(zhàn)事,以宗室子弟為留守,并且以軍事、政事、民事等方面的人員加以輔助。司馬光《資治通鑒》記載 :“命五官將丕留守鄴,以奮武將軍程昱參丕軍事,門下督廣陵徐宣為左護軍,留統(tǒng)諸軍,樂安國淵為居府長史,統(tǒng)留事?!盵51]兩晉未有陪都之設,其所設留守為留守軍事要地。
總之,從先秦到漢晉是陪都官制的發(fā)生期,西周洛邑是陪都留守之始,但除此以外,從先秦到漢晉,陪都官制多同于地方官制,陪都官制尚未成熟。東漢末年正式出現(xiàn)了陪都留守(洛陽留守),為這一時期陪都官制的發(fā)展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并預示著陪都官制將走向新的發(fā)展階段。
三、陪都留守制度的醞釀與確立時期
陪都留守官制的發(fā)展需要一個發(fā)生、發(fā)展的過程。東漢陪都留守名稱的出現(xiàn)只是這個過程中的一個發(fā)生期的重要節(jié)點;在這個節(jié)點之后,陪都留守制度的建立與發(fā)展就成為了新的主題。這個主題的高潮出現(xiàn)在南北朝和隋唐時期。
(一)南北朝時期陪都留守官的出現(xiàn)
在西周出現(xiàn)陪都留守現(xiàn)象以后,歷經(jīng)春秋戰(zhàn)國、秦、漢、三國兩晉近一千二百年的歷史變遷,中國古代留守制和陪都制都有所發(fā)育、發(fā)展,陪都留守制也開始在南北朝時期醞釀新的突破。其突出表現(xiàn)是繼出現(xiàn)“留守”一詞之后,“留守官”一詞也開始出現(xiàn),并出現(xiàn)了陪都留守官制的雛形。
“留守官”一詞開始出現(xiàn)于北魏,但是這個階段也只是“留守”與“官”的簡單結(jié)合,尚沒有形成制度與體系?!段簳肪矶d:北魏孝文帝欲遷都洛陽之時,“臨太極殿,引見留守之官大議”[52]?!顿Y治通鑒》卷第一百四十二載:北魏孝文帝欲變北俗,曾對任城王澄曰:“‘必欲使?jié)M城盡著邪!’。澄與留守官皆免冠謝?!盵53]4 434后召見群臣要求盡快改變舊的習俗,“又責留守之官曰:‘昨望見婦女猶服夾領小袖,卿等何為不遵前詔?’”[53]4 387《資治通鑒》卷第一百四十二亦記載類似的情景:“戊戌,魏主至洛陽,過李沖冢。時臥疾,望之而泣;見留守官,語及沖,輒流涕?!盵53]4 434
北朝典籍中多次出現(xiàn)留守京師、舊都、東都、陪都等史實。特別是北齊出現(xiàn)了更為明確的留守陪都的記載,即在陪都晉陽設置留守。晉陽是我國古代北部邊防重鎮(zhèn),在南北朝、隋唐時期曾多次成為陪都。留守晉陽既有軍事意義,也有維持陪都穩(wěn)定、幫助皇帝處理事務、穩(wěn)固后方之意。北齊高祖高歡對于選擇留守者的條件作了闡釋:顧命世宗曰:“段孝先忠亮仁厚,智勇兼?zhèn)?,親戚之中,唯有此子,軍旅大事,宜共籌之?!盵54]209首先要在親戚宗室之中選擇智勇兼?zhèn)涞娜藖沓洚斄羰?,以確保晉陽的安全與穩(wěn)定。段韶為高歡妻侄,是高祖之心腹。 武定五年春,高祖崩于陪都晉陽,其子高澄繼位,由于侯景構亂,“世宗還鄴,韶留守晉陽”[54]209。段韶以留守之功封長樂郡公,得世宗信任,后世宗征潁川,韶留鎮(zhèn)晉陽?!傲羰貢x陽”這段史實,表明陪都留守開始進入到“有名有實”階段。雖然“留守”還是作為動詞使用,并不是一個明確的官名,但此時的留守開始具有留守地點、留守目的、留守者官職以及職掌等要素。
留守制在這一時期也有所發(fā)展,明確任留守者須位高德顯,任職也更加隆重,常持節(jié)擔任。如,《北史》卷十五載:“丕與廣陵王羽留守京師,并加使持節(jié)?!盵55]554拓跋丕以太尉之職任留守。拓跋羽是文帝之弟,宗室子弟,加以持節(jié)以任留守。孝文帝詔見丕、羽時說道:“太尉年尊德重,位總阿衡。羽,朕之懿弟,溫柔明斷。故使二人留守京邑,授以二節(jié),賞罰在手。”[55]554
留守京師或者陪都,其職掌亦開始較為明確。首先是偏重于都城本身的事務,如維護都城穩(wěn)定安全、代天子處理政務等。同時,開始主持祭祀事務,承擔禮制方面的內(nèi)容,但此內(nèi)容僅限于太子擔任留守之時。如北魏時期元恂,孝文帝太和十七年(公元493年)立為太子,遷都洛陽后,“高祖每歲征幸,恂常留守,主執(zhí)廟祀”[52]588。
北周時,新建陪都洛陽,稱東京?!昂笾苤脰|京六府、洛州總管”[56]834。因“移相州六府于洛陽”[57],并稱為“東京六府”,由東京天官府長官東京小冢宰掌東京六府之事。此外,陪都機構具有相當大的權力,除六府之外,“河陽、幽、相、豫、亳、青、徐七總管受東京六府處分”[55]375。
由上可以看出,魏晉南北朝時期是陪都官制的發(fā)展初期,出現(xiàn)了陪都留守,盡管還不是常設性官職名稱,但已經(jīng)具有留守者官職、職掌、留守地點、留守目的等要素。北周出現(xiàn)了專門管理陪都的機構——東京六府。陪都留守官制正在建立之中,并逐漸走向完備。
(二)隋代之東都留守
隋代以洛陽為東都,屬兩京制陪都,地位顯要,東都留守就更加鄭重其事,出現(xiàn)了具有常任(非臨時性)意義的陪都留守。隋煬帝即位后,興建了東都洛陽,多以代王楊侑為京師留守,以越王楊侗為東都留守?!端鍟肪砦迨泡d:“越王侗字仁謹,美姿儀,性寬厚?!勖垦残?,侗常留守東都。楊玄感作亂之際,與民部尚書樊子蓋拒之。及玄感平,朝于高陽,拜高陽太守。俄以本官復留守東都?!盵58]1 438越王楊侗是隋煬帝楊昭之子,在皇帝出巡期間,多次以太守之職留守東都洛陽。此時的東都留守已經(jīng)不是一個人的臨時性職任,皇帝會派其他官員輔佐之,其陪都留守官制體系初見雛形。隋煬帝大業(yè)九年戊寅,帝幸遼東,“命民部尚書樊子蓋等輔越王侗留守東都”[59]?!暗勖垦残遥背A羰貣|都……俄以本官留守東都。十三年,帝幸江都,復令侗與金紫光祿大夫段達、太府卿元文都、攝戶部尚書韋津、右武衛(wèi)將軍皇甫無逸等總留臺事”[60]2 475。金紫光祿大夫正三品,為掌議論之官,太府卿主管金帛財帑,戶部尚書主管人口、土地、賦役,右武衛(wèi)將軍從三品,是隋朝十六衛(wèi)中的一衛(wèi)。從軍事、賦稅、官制、財政等方面輔佐留守治理都城,也是后世朝代設置留守下屬機構的雛形。另一位長期留守東都的重要人物是樊子蓋?!端鍟肪砹疲骸熬拍?,車駕復幸遼東,命子蓋為東都留守?!盵58]1 491隋朝擔任過東都留守一職的還有元文都、王世充等人。
對于設置東都留守的作用與意義,(隋煬)帝顧謂子蓋曰:“朕遣越王留守東都,示以皇枝盤石;社稷大事,終以委公。特宜持重,戈甲五百人而后出,此亦勇夫重閉之義也。”[58]1 491此外,隋煬帝還造玉麟,作為留守之信物,可見留守責任重大。馬端臨《文獻通考》云:“煬帝幸遼東,命鄭元為京師留守,樊子蓋為東都留守,俱賜玉麟符以代銅獸(《六典》云:‘傳符之制,京師留守曰玉麟符?!??!盵61]對于留守的品級問題,柳彧上表曰:“今太平告始,信賞宜明,酬勛報勞,務先有本。屠城破邑,出自圣規(guī),斬將搴旗,必由神略。若負戈擐甲,征捍劬勞。至于鎮(zhèn)撫國家,宿衛(wèi)為重。俱稟成算,非專己能,留從事同,功勞須等?!盵60]2 622于是在留守之職中,加之表示官位的品級,以其符合“留從事同,功勞須等” 的標準,這表明,留守朝著職官化的方向發(fā)展。但在文獻中,我們尚未找到如何加品級的原始材料,這方面的內(nèi)容還有待進一步考證。
由于西北內(nèi)亂與邊境危機,隋大業(yè)十三年(公元617年),“命唐公李淵為太原留守”[62]。同時,隋煬帝“仍遣獸賁郎將王威、獸牙郎將高君雅為副”[63]。通過設置副留守來牽制李淵,以期達到維護穩(wěn)定、防止叛亂的目的。但是,仍然沒能阻止李淵于太原起兵,隋朝最終走向了滅亡。
總之,隋代陪都留守已逐漸常任化,職能及人員設置全面、多樣,不再只是由一人擔任,統(tǒng)治者開始以主管軍事、行政、民事等方面的官員輔佐之,既有文職系統(tǒng)的人員,也有武職系統(tǒng)人員,成為后世陪都留守機構設置的“藍本”。除此之外,具有自己的印信玉麟符,亦有品級方面的要求。這都顯示了隋代的留守朝著職官化、制度化方向邁進了一大步。
(三)唐代陪都留守的職官化、制度化體系初步形成
唐代以長安為都城,除洛陽與長安并列的兩京制外,還曾存在過三京制、五京制[64],出現(xiàn)了東都留守、西京留守、北都留守等正式的陪都留守官。陪都留守官進入到國家行政體系之中,開始職官化、制度化,并初步形成了體系。
首先,“陪都留守”一詞正式出現(xiàn)于史籍中。它正式成為一種常設官職,具有自己的公服和完備的僚佐系統(tǒng),擁有自己的品級、印信以及職掌。其中東都留守的僚佐系統(tǒng),程存潔的《唐代東都留守考》中對其進行了詳細的敘述:東都僚佐系統(tǒng)分為文職僚佐與武職僚佐兩部分。其中,文職僚佐由東都副留守、判官(如皇甫湜、段平仲、楊歸厚等曾擔任東都留守判官)、記室、推官(王永擔任過東都留守推官)、從事、巡官(竇牟擔任過東都留守巡官)、參謀、要籍組成。武職僚佐由衙前系統(tǒng)、左右?guī)到y(tǒng)、防御系統(tǒng)組成:衙前系統(tǒng)下設有右衙兵馬使、押衙、都虞侯、衙前將、衙前虞侯、散兵馬使等;左右?guī)到y(tǒng)設有左右?guī)R使、左右?guī)加莺睢⒆笥規(guī)貉?;防御系統(tǒng)設有同防御副使、防御都押衙、防御押衙、防御散將。另外,北都留守僚佐系統(tǒng)可能包括副留守、副使、節(jié)度判官、觀察判官、推官、掌書記、支使、從事等,品級一般在從八品上到正五品上之間[15]112-123。
唐代陪都留守的品級大致在從三品到正三品之間。《舊唐書》卷十四載: “三月乙丑朔。戊辰,詔常參官寒食拜墓,在畿內(nèi)聽假日往還,他州府奏取進止。辛未,御史中丞武元衡奏:‘中書門下御史臺五品已上官、尚書省四品已上、諸司正三品已上、從三品職事官、東都留守、轉(zhuǎn)運鹽鐵節(jié)度觀察使、團練防御招討經(jīng)略等使、河南尹、同華州刺史、諸衛(wèi)將軍三品已上官除授,皆入合謝,其余官許于宣政南班拜訖便退?!盵65]416從中可以推斷東都留守的品級位于從三品到正三品之間。擔任北都留守者,都兼任太原尹、河東節(jié)度使等官職,且多數(shù)兼任的官職為武職。如,“十一月,制以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右散騎常侍、河東行軍司馬、雁門代北制置等使、石嶺鎮(zhèn)北兵馬、代北軍等使、上柱國康傳圭檢校工部尚書,兼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jié)度使”[66]704。其中以宰相之位兼任北都留守的也不在少數(shù)。如,曹翔、蕭鄴、劉沔、令狐楚、柳公綽、李程分別以尚書右仆射、右仆射、左仆射、宰相之職擔任北都留守。唐時不設宰相,由中書省長官中書令、門下省長官門下侍中、尚書省長官尚書令行宰相之職。這些官職的品級在從三品到從二品之間,可見北都留守地位之重要。擔任西京留守的官員,同時兼具其他官職,這些官職包括京兆尹兼御史中丞、同中書門下三品、刑部尚書、中書令等文職官銜,這些官職在從三品到正三品之間。由此推論,西京留守的品階也在從三品到正三品之間。
除此之外,“天子巡幸,則京師、東都留守給留守印”[67]526。北都留守與東都留守一樣,也有自己的麟符,作為官員的信物?!缎绿茣肪矶妮d:“傳信符者,以給郵驛,通制命?;侍颖O(jiān)國給雙龍符,左右皆十。兩京、北都留守給麟符,左二十,右十九。東方諸州給青龍符,南方諸州朱雀符,西方諸州騶虞符,北方諸州玄武符,皆左四右三。左者進內(nèi),右者付外。行軍所亦給之?!盵67]525北都留守為玄武符,是具有調(diào)兵之權的象征??梢?,陪都留守制初具規(guī)模,與其他中央官員一樣,已經(jīng)擁有象征自己權力的標志符。
其次,根據(jù)陪都位置與類型的不同,陪都留守官的職責也略有區(qū)別。
唐代東都留守官已經(jīng)進入到國家行政體系中,是常設官職的一種。除了擁有之前朝代留守所具有的維護皇權和統(tǒng)治的核心功能外,還擁有新的功能。第一,掌有兵權,以衛(wèi)皇城王宮,鎮(zhèn)壓叛亂?!短茣肪砹咴疲骸?元和五年)七月,復置東都留守防御兵士七百人。九年十月,敕東都留守,創(chuàng)立新軍,所召將士,切資精選,要得府縣共詳簿書?!盵68]1 185東都留守不僅掌管防御兵士,還具有創(chuàng)辦新軍、選兵練兵之權。東都留守掌有切實兵權,以便維護穩(wěn)定與中央統(tǒng)治;第二,掌有行政權,管理東都官員與城內(nèi)事務。韓愈曾說道:“留守之官居禁省中,歲時出,旌旗序,留司文武百官于宮城門外而衙之?!盵69]《舊唐書》卷十四載:“戊辰,以戶部尚書韓皋為東都留守,判東都尚書省事。”[65]437從“留司文武百官”“而衙之”以及“東都尚書省”等語可見,東都設留司衙門、東都尚書省等,下屬有文武百官,是一套較完備的行政管理機構。東都留守具有自己一套較完備的僚佐系統(tǒng),具有獨立征辟僚佐的權力;第三,掌彈壓之事,維護東都治安。東都留守的基本職責是守衛(wèi)都城、皇宮,巡視皇城,其本質(zhì)都是為了維持治安,以確保都城安全。如,韋弘機任職期間,“有道士朱欽遂,為中宮所使,至都,所為橫恣,機執(zhí)而囚之”[45]904。又如,中宗二子譙王重福入東都為亂,“東都留守裴談等大出兵搜索,重福窘迫,自投漕河而死”[70]2 836-2 837;“留守捕系枝黨數(shù)百人,考訊結(jié)構之狀,經(jīng)時不決”[70]3 051。又,元和九年(公元814年)十月被任命為東都留守的呂元膺任職期間,有李師道東都留邸,“邸兵與山棚謀竊發(fā),事覺,元膺禽破之。始,盜發(fā),都人震恐,守兵弱不足恃,元膺坐城門指縱部分,意氣閑舒,人賴以安”[71]。且《授盧正已工部尚書河南尹東都留守制》明確記載“禁侵漁之暴,令必以嚴”[72]是東都留守盧正已的職責之一,因此我們知道東都留守有彈壓謀反作亂、維護治安之職責。
北都為軍事重鎮(zhèn),軍事功能明顯,“太原王業(yè)所起,國之北門,非勛德爛然者,不能鎮(zhèn)定”[73],特設北都留守,以期達到匈奴不敢向南而牧的目的。
再次,隨著職官化的深入,陪都留守官的承擔者不再局限于皇親國戚,而是以文武官員為主。其中京官有宰相、六部尚書以及尚書省官員等,地方官有節(jié)度使、太原尹、河南尹等,既有文職也有武職,呈現(xiàn)出官職多樣化的特點。與此同時,開啟了在陪都專設留守官管轄之制,并且形成了一種制度。以東都留守為例,如李蔚以“檢校尚書左仆射,充東都留守”[66]702。尚書省六部尚書兼領東都留守,更為多見,如蔣渙“以檢校禮部尚書充東都留守”[65]300。工部尚書張錫、刑部尚書裴談都曾擔任過東都留守。
總之,陪都留守官制的發(fā)展,在這一階段的主要特征在于“建制”:隋代正式出現(xiàn)了東都留守等陪都留守官;而唐代陪都留守官已經(jīng)職官化、制度化和體系化。
四、陪都留守官制徹底職官化時期
隋唐以后,中國古代陪都留守官制繼續(xù)發(fā)展、完善。隨著陪都留守制度的確立,五代十國至元代開始普遍應用。不論是少數(shù)民族政權還是漢族政權,都建立了具有自己特色的陪都留守制度,陪都留守官制藉此進入大發(fā)展時期。特別是宋、元陪都留守官制徹底職官化,設立了專門的陪都留守衙門——陪都留守司。
(一)五代十國時期
五代十國時期,陪都留守官多承襲唐代的特點,其承擔者經(jīng)歷了由血緣關系為主的皇族向朝中大臣的轉(zhuǎn)變。后梁陪都留守官主要依靠有血緣關系的皇族成員:“太祖幸西都,友文留守東京?!盵74]136這里的東京指開封府。開平三年,太祖朱溫巡幸西都洛陽,并將太廟遷于此,大赦,以洛陽為首都。在這種情況下,令其養(yǎng)子博王朱友文留守東都,以鞏固其大本營。動蕩時期,叛亂不斷,只有血緣關系較為可靠,固委以皇子重任,與皇帝共同護衛(wèi)兩都。后唐時期,陪都留守官出現(xiàn)皇族與大臣并用的局面。西京留守基本上以皇子擔任,而北都(鎮(zhèn)州)留守官則既有皇子也有朝廷文武大臣,其中以節(jié)度使擔任北都留守者居多。如,皇子“(李)從厚為河東節(jié)度使、北都留守”[75]9 029;“莊宗即位,繼岌為北都留守,判六軍諸衛(wèi)事”[74]152;“其后以鎮(zhèn)州為北京,拜圜工部尚書,兼真定尹、北京副留守知留守事,為政有惠愛”[74]306;“以宣徽北院使馮赟為左衛(wèi)上將軍、北都留守”[75]9 048,等等。后晉、后漢、后周,出任陪都留守官者以朝廷大臣為主。在職掌方面,陪都留守官主管兩方面,一是以“某某尹”之職擔任陪都留守官,負責民事與行政事務,如孟知祥任太原尹、北京留守;二是以太尉、節(jié)度使之職擔任陪都留守官,負責軍事防御與全國軍事部署,如“以恒州節(jié)度使杜威為天雄軍節(jié)度使,充鄴都留守”[76]。
(二)遼、金、元少數(shù)民族政權的陪都留守官制度
少數(shù)民族政權也運用了陪都留守官制度。遼代陪都留守官是陪都地區(qū)集行政與軍事為一體的長官,是屬于南面朝官系統(tǒng)的陪都留守官,但是可以出任北面官,史料中不乏此例,如西京留守習泥烈調(diào)至惕隱,掌皇族之政教;蕭燕六調(diào)至左夷離畢,掌管刑獄。吳王貼不與持布由東京留守調(diào)至西京留守,相當于平級調(diào)動。出任陪都留守的官員以契丹皇族與后族為主,也有少量漢族世家大族,總體來看契丹族占有絕對優(yōu)勢。其中陪都留守官大多都有高級仕官經(jīng)歷,說明選擇標準更加嚴格化。如東京留守大多擔任過北院樞密使(正一品)、北院副樞密使等。遼興宗以北院樞密使“蕭阿姑軫為東京留守”[77]212、以“北院樞密副使耶律仁先同知東京留守事”[77]228。
金代曾實行五京制、六京制。設置留守司管轄陪都地區(qū),但與遼代不同的是,陪都留守官除了有皇室完顏氏(完顏成章、完顏童)以及本族成員外,還有以城池來降者。如,“高世由以澤州降金,金以為西京留守”[78]。諸京留守司的職官設置為:
“留守一員,正三品,帶本府尹兼本路兵馬都總管。同知留守事一員,正四品,帶同知本府尹兼本路兵馬都總管。副留守一員,從四品,帶本府少尹兼本路兵馬副都總管。留守判官一員,從五品。都總管判官一員,從五品。掌紀綱總府眾務、分判兵案之事。推官一員,從六品,掌同府判,分判刑案之事,上京兼管林木事?!盵79]1 305
吏員設置為女真司吏(上京 20 人,北京 13 人,東京 10 人,南京、西京各 5 人)、漢人司吏(三十萬戶以上 60 人,二十五萬戶 55 人,十萬戶以上 40 人,七萬戶以上35 人,五萬戶以上 30 人,三萬戶以上 24 人,不及萬戶 10 人)、譯人(上京、北京各 3 人,東京、西京、南京各 2 人)、通事2人、抄事1人、公使100人[79]1 305-1 306。
五京留守司設置大致相同,這里只較詳細敘述一下上京與西京情況。上京會寧府管轄會寧、曲江、宜春三縣,于“天眷元年,置上京留守司,以留守帶本府尹,兼本路兵馬都總管。后置上京曷懶等路提刑司。戶三萬一千二百七十”[80]。上京會寧府是上京路的治所,上京路為十九路之一,其長官兵馬都總管,由上京留守兼任,管理會寧府以及上京路的行政和軍政。在遷都燕京以后設上京留守司作為這里的最高官府[2]427。西京大同府設置西京留守司進行管轄。留守司設留守一員,正三品,帶西京府尹兼西京兵馬都總管;以下有同知留守事、副留守、留守判官、推官、司獄等各一員,級別依次而降。另有女真司吏五人、漢人司吏三十五人、譯人二人、通事二人等。西京留守兼兵馬都總管,掌軍務,兼大同府尹掌行政[2]450。
元代實行兩都制,陪都留守官品級為正二品,具有自己獨立的管理機構——上都留守司;同時擁有二十余個下屬機構,各司其職。其下屬官員設置齊全,包括其人數(shù)、品級都記載詳細。關于選拔陪都留守官的下屬職官,元代亦有詳細的標準和辦法。至此,陪都留守官可以說已經(jīng)形成制度,擁有完備的行政體系?!皣?置開平府。中統(tǒng)四年,改上都路總管府。至元三年,又給留守司印。十九年,并為上都留守司兼本路都總管府”[81]2 298。建立上都留守司以及上都路總管府后,行留守事,是陪都留守的管理機構,其下設上都留守一職,并給予留守司印信。“上都留守司兼本路都總管府,品秩職掌如大都留守司,而兼治民事。車駕還大都,則領上都諸倉庫之事”[81]2 297-2 298。上都留守司品秩為正二品,其職掌不僅是管理皇族事務,還兼治民事,管理糧倉、招募兵馬、興舉水利、修理河堤等。其官職設置為:“留守六員,正二品;同知二員,正三品;副留守二員,正四品;判官二員,正五品;經(jīng)歷二員,都事四員,照磨兼管勾一員,令史四十四人,譯史六人,回回令史三人,通事、知印各二人,宣使一十二人”[81]2 297。對于選拔陪都留守下屬職官,其標準如下:第一,上都留守司內(nèi)官吏升遷時間較長,“歷九十月,比通政院例,合轉(zhuǎn)補本司宣使,考滿依例定奪”[82];第二,上都留守司內(nèi)的官吏比其他官員的考核要嚴格。上都留守司令史,不僅要在正八品職官內(nèi)選用,還要考滿從七品,才可以遷用;第三,上都留守司內(nèi)官吏一般都在留守司內(nèi)部遷調(diào)[83]。另外,上都留守司的直屬機構分別是修內(nèi)司、祗應司、器物局、儀鸞局、兵馬司、警巡院、開平縣、平盈庫、萬盈庫、廣積倉、萬億庫、行用庫、稅課提舉司、八作司、餼廩司,以及尚供總管府(其屬為香河等處巡檢司、景運倉、法物庫)和云需總管府。
(三)兩宋的陪都留守官制
漢族統(tǒng)一政權宋代時期,其陪都留守官包括北宋的西京、南京、北京留守官和南宋的行都建康留守官(亦稱行宮留守官)?!芭愣剂羰毓佟币汛罅康爻霈F(xiàn)在宋代的官方文獻典籍中。除此之外,還出現(xiàn)于私人詩文集、小說等著作中,如蘇轍的《題南都留守妙峰亭》、《代南京留守祭永嘉郡夫人馬氏文》,曾鞏的《賀北京留守韓侍中正旦狀》,在民間流傳開來。由此可見,陪都留守官發(fā)展至宋代已然成為較為普及的一個概念,出現(xiàn)于民間生活中。陪都留守官的擔任者人數(shù)逐漸增多,并且多樣化。北宋時期陪都留守官多以各府知府兼任,如西京留守多以河南府知府兼任,南京留守多以應天府知府兼任,北京留守多以大名府知府兼任。關于品級問題,留守官由知府兼任,知府大致為四品左右,由此推測留守官品級也可能在四品到三品之間。關于俸祿問題,《宋史》卷一百七十一與卷一百七十二中有詳細記載。首先,月給薪、蒿、炭、鹽等物量*《宋史》卷一百七十一·志第一百二十四·職官十一中專門記載了“薪、蒿、炭、鹽諸物之給”情況。:“留守、節(jié)度推官,防、團軍事判官,薪十五束,蒿三十束。留守判官,薪二十束,蒿三十束……”[84]4 125。其次,“留守、節(jié)度、觀察判官,藩府五頃,節(jié)鎮(zhèn)四頃”[84]4 147。關于陪都留守官的官署問題,宋代設留守司作為其辦事機構,北宋西京留守官署稱為西京留守司,南宋時期陪都留守官的辦事機構稱為行都留守司。留守官是集行政與軍事于一體的長官,其僚佐系統(tǒng)下屬官職大致有副留守、通判留守司、判官、推官、留守司等構成。北宋滅亡后,趙構于臨安重新建立王朝,史稱南宋。南宋與金對峙,戰(zhàn)爭不斷,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行都建康主要以軍事目的為主。因此,行宮留守官側(cè)重于軍事方面,多以江東安撫使、沿江置制使等武職官員來擔任此職。其僚佐系統(tǒng)有參謀官、參議官、中軍統(tǒng)制、通判等,于北宋時期留守官的僚佐系統(tǒng)略有差異。北宋、南宋陪都留守官的職能大致相同,包括民事、行政、軍事、修建道場、祭祀宗廟等方面。
五、明、清陪都官制——留守制與兩京雙套制時期
明清時期陪都地區(qū)出現(xiàn)了留守制與兩京雙套制同時存在的情況。明代中都留守、興都留守皆與之前朝代相同設置留守司進行管轄,北京作為行在(陪都)時設行在五軍都督府進行管轄。明代南京、清代盛京則在相應的留守機構外實行兩京雙套制,即在陪都地區(qū)比照首都設立了一整套的中央官制,實行中央機構雙套制,這是中國古代陪都官制發(fā)展的極致。
明清時期,陪都南京和盛京皆未設置留守司。明代南京是將之前包括六部在內(nèi)的官署保留下來作為留守機構,其中具有實權的是南京太監(jiān)留守、南京守備、參贊機務。清代盛京的留守機構是以盛京將軍衙屬、奉天府衙、盛京五部、盛京內(nèi)務府組成。明清陪都官制皆屬京官,陪都官制設置基本比照主都官制以及機構而略有減少,職權不及主都,主都陪都官制實行雙套制,陪都機構除打理陪都日常事務外,亦有“備用”之意。
(一)明代陪都官制
明代曾出現(xiàn)多個陪都,包括明初的北京開封府、中都鳳陽府,成祖初期的行在北京,定都北京后的兩京主體制下陪都南京,以及嘉靖年間的興都承天府等。
北京留守行后軍都督府中“置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都督僉事,無定員,經(jīng)歷、都事各一人。后又分五府,稱行在五軍都督府”[85]1 858。同時,并設留守五衛(wèi),仍然屬于五府,其職掌為“分守城門及更番點閱皇城四門”[86]。
南京留守機構的職官設置由原作為京師遺留并繼續(xù)保留下來的六部、南京守備(包括南京內(nèi)守備、外守備、協(xié)同守備)、南京參贊機務、南京五軍都督府、南京衛(wèi)指揮使司等組成。作為兩京雙套制的南京六部與北京六部相比,尚書官品與職權皆低于北京,多為閑職,其中最為重要的是兵部,“成化二十三年始奉敕諭,專以本部尚書參贊機務,同內(nèi)外守備官操練軍馬,撫恤人民,禁戢盜賊,振舉庶務,故其職視五部為特重云”[85]1 833。
遷都北京后,南京留守機構以“命中府掌府事官守備南京,節(jié)制南京諸衛(wèi)所”[85]1 864。南京守備、參贊機務則掌有實權,是此前各朝陪都留守制度的延續(xù),但權力有所分散。南京守備掌節(jié)制南京諸衛(wèi)所,及南京留守、防護事務。明洪熙元年(公元1425年),以宦官同守備,即“以內(nèi)臣同守備”[85]1 864。守備以公、侯、伯充任,兼管南京中軍都督府。守備包括內(nèi)守備與外守備、協(xié)同守備。協(xié)同守備以侯、伯、都督充任,兼管前、后、左、右、中五軍都督府事務,以中府為治所,節(jié)制其他各府。
南京內(nèi)留守多數(shù)為太監(jiān),也掌有實權,如劉瑯,“冬十月,巡撫孫燧捕賊首吳十三等,系南康府獄,濠恐泄謀,陰令賊黨劫獄奪之。十四年春二月,寧王宸濠持重賄交通南京留守太監(jiān)劉瑯”[87]。內(nèi)守備常常凌駕于他官之上?!澳暇┩馐貍洹f(xié)同守備作為武職官員,在南京守備制度中占有一席之地,明初期其地位最高,作用最大,明晚期則衰落。南京守備武臣在南京守備制度中的地位和作用,是與明代政治制度的發(fā)展變化相一致的”[88]。參贊機務一人,以南京兵部尚書兼任,“掌南都一切留守、防護之事”[85]1 864,“設立之初,原為參贊南京外守備所設,雖有分權牽制之意,其地位、權力均次于外守備,明中葉后守備南京方面的權力逐漸高于內(nèi)外守備,其權力為南京百官之首,地位為南京文官之首”[88]。
守備、協(xié)同守備之下設南京五軍都督府,其職官包括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都督僉事、經(jīng)歷、都事,但是這些官職不一定同時都設置。擔任南京五軍都督府的官員都具有勛爵或三等都督的品級,其職能為“分掌南京衛(wèi)所,以達于南京兵部”[85]1 864。有下屬機構具體負責相關事務,如“凡管領大教場及江上操備等事,各府奉敕分掌之”[85]1 864,“城門之管鑰,中府專掌之。初設城門郎,洪武十八年革,以門禁鎖鑰銅牌,命中軍都督府掌之”[85]1 864。
在兩京雙套制下,“南京官品秩,俱同北京”[85]1 832;也就是說,“南京所設的文官六部都察院、武官五軍都督府,都是最高一級國家機構,與北京同級”[88],其官員亦屬于京官。
(二)清代陪都官制
清代時期,陪都留守機構仍然未置留守司,而是設立了其獨特的管理機構,并且細化了這些機構的設置、職掌、品級、人員等方面內(nèi)容。清代歷史上兩個重要的陪都分別是留都盛京、行都承德。盛京地區(qū),盛京將軍、奉天府、盛京五部、盛京內(nèi)務府是陪都的幾個主要機構。盛京將軍是盛京地區(qū)的最高軍政長官,相當于以往的留守,最初稱之為“鎮(zhèn)守盛京京城總管官”。順治二年(公元1645年)閏六月壬辰日“定文武官員品級”時,定“……鎮(zhèn)守盛京京城總管官、貝勒壻多羅額駙、攝政王下內(nèi)大臣為二品”[89]。順治三年,升盛京京城總管官為昂邦章京,品級為一品??滴踉?公元1662年),盛京昂邦章京改稱為鎮(zhèn)守遼東等處將軍;康熙四年,改稱為鎮(zhèn)守奉天等處將軍;乾隆十二年(公元1747年)又改稱為鎮(zhèn)守盛京等處將軍,簡稱“盛京將軍”。奉天府:清廷即“以沈陽為奉天府,置府尹”,奉天府尹與京師順天府尹平級,為正三品,比一般行省的知府(從四品)高三級,權力同于行省,與北京順天府地位相同,此為陪都之特殊規(guī)制。盛京五部直隸中央,官員均不設尚書,只設侍郎,“品秩視京師。各部同”[90]。而且侍郎以下各官,“俱系滿缺,間用漢軍、漢人,出自特簡”[91]。盛京內(nèi)務府是京師總管內(nèi)務府的分支,建立之初,其總管大臣一職就由盛京將軍兼任。盛京內(nèi)務府地位雖高,但并不掌握地方軍政大權,只是管理皇室經(jīng)濟事務,所以皇帝才放心地委任盛京將軍擔任總管大臣。直至清末,這一職務一直由盛京將軍兼任。由此看來,盛京將軍、奉天府尹、盛京五部侍郎皆為京官。從制度角度講,在《清代職官年表》中,盛京五部侍郎始終被列入中央國家機關的職能序列[92]、奉天府尹始終被列入“京卿年表”[93],兩京雙套制十分清晰。
綜上所述,明清時期陪都地區(qū)實行的官制是在留守制之上的兩京雙套制,留守官制在名稱和具體職官設置上與前代有所不同。而在陪都留守制之外另設的比照主都但地位略低的中央機構體系,無疑是這一時期陪都留守官制的最大變化和發(fā)展。
結(jié)語
中國古代陪都留守官制經(jīng)歷了一個發(fā)生、發(fā)展的過程,總的發(fā)展方向是地位趨于上升、制度趨于成熟。趨成熟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而陪都設立的必要性、普遍性和功能作用的日益彰顯,也導致陪都官員與機構地位的不斷提升。陪都留守官制構成了中國古代官制的一種獨特性,進而構成了中國古代社會發(fā)展的一種獨特的歷史現(xiàn)象。其三個基本發(fā)展階段,也與中國古代上古、中古、近古三個階段較為吻合,說明它與中國古代社會發(fā)展之間具有一定的一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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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丹葵]
收稿日期:2016-03-16
作者簡介:丁海斌,遼寧大學歷史學院教授,哲學博士,主要從事檔案與文獻學、歷史學以及科技哲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K2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3699(2016)04-044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