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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論“愛物”:“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

2017-01-25 02:51:07樂愛國
中共寧波市委黨校學報 2017年5期
關鍵詞:愛物親親本心

樂愛國

(廈門大學 哲學系,福建 廈門 361005)

朱熹論“愛物”:“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

樂愛國

(廈門大學 哲學系,福建 廈門 361005)

孟子講“仁民而愛物”,講愛有差等。朱熹把對孟子“仁民而愛物”的解讀,與“理一分殊”結合起來,強調(diào)愛人與愛物的差異,又通過其《仁說》講“天地以生物為心者也,而人物之生又各得夫天地之心以為心者也”,認為此心“在天地則坱然生物之心,在人則溫然愛人利物之心”,并最終把“愛物”解讀為“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這樣的解讀,不僅具有經(jīng)典詮釋上的新意,而且可以為當今生態(tài)危機情況下尋求人與自然相處之道提供借鑒。

朱熹;仁愛;愛物;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

孔子講“仁”,主要講“愛人”。孟子則既講“親親”,講“仁民”,又講“愛物”,所謂“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至于什么是“愛物”,如何“愛物”,孟子并沒有做過明確的界定。朱熹把孟子的“愛物”注釋為“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不僅具有經(jīng)典詮釋上的新意,而且內(nèi)涵著人對自然之物的合理開發(fā)利用的思想,或許可以成為當今生態(tài)保護的基本原則,因而對于當今追求人與物的相互和諧、人與生態(tài)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無疑具有重要意義。

一、“仁民而愛物”

先秦儒家講“仁愛”,講親疏有別、愛有差等,但既然講“愛”,那么既要講“愛人”也要講“愛物”。據(jù)《論語·鄉(xiāng)黨》載:廄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漢代鄭玄將此理解為,孔子“重人賤畜”。與此不同,朱熹注曰:“非不愛馬,然恐傷人之意多,故未暇問。蓋貴人賤畜,理當如此?!编嵭摹爸厝速v畜”,講的是人與馬的貴賤不同,似乎意味著,愛只能給予人,而不能給予馬;朱熹則明確講“非不愛馬”,只是“未暇問”,所以,朱熹的“貴人賤畜”,意在愛有先后,先要給予人,但也要給予馬,并非只愛人不愛馬。

據(jù)《論語·述而》記載:孔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朱熹《論語集注》引洪氏曰:“孔子少貧賤,為養(yǎng)與祭,或不得已而釣弋,如獵較是也。然盡物取之,出其不意,亦不為也。此可見仁人之本心矣。待物如此,待人可知;小者如此,大者可知?!痹谥祆淇磥恚鬃又烎~、射鳥,是“為養(yǎng)與祭,或不得已”;只是用魚餌釣魚而不用大漁網(wǎng)捕魚,只以生絲系箭捕獲飛鳥而不射宿鳥,表現(xiàn)了孔子“仁人之本心”。一方面,人為了生存和生活的需要而捕獲魚和鳥,另一方面,人又有“仁人之本心”而生發(fā)出愛鳥、愛魚之心。孔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正是體現(xiàn)了既要愛人也要愛物,愛人在先、愛物在后的思想,并非只愛人不愛物。

據(jù)《孟子·梁惠王上》記載:孟子說:“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睂Υ?,朱熹《孟子集注》曰:“蓋人之于禽獸,同生而異類。故用之以禮,而不忍之心施于見聞之所及。其所以必遠庖廚者,亦以預養(yǎng)是心,而廣為仁之術也?!敝祆洹睹献踊騿枴纷髁烁鼮樯钊氲姆治?,說:“禽獸之生,雖與人異,然原其稟氣賦形之所自,而察其悅生惡死之大情,則亦未始不與人同也。故君子嘗見其生,則不忍見其死,嘗聞其聲,則不忍食其肉,蓋本心之發(fā),自有不能已者。”人的生活需要宰殺禽獸,但是人對于宰殺同類生命又有不忍之本心,所以要“遠庖廚”。

孟子講“仁愛”,強調(diào)推己及人,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同時又講推人及物?!睹献印けM心上》指出:“君子之于物也,愛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闭J為“愛物”之“愛”,不同于“仁民”之“仁”,更不同于“親親”之“親”。對此,東漢趙岐注曰:“先親其親戚,然后仁民,仁民然后愛物,用恩之次者也?!彼螌O奭疏曰:“孟子言,君子于凡物也,但當愛育之,而弗當以仁加之也,若犧牲不得不殺也;于民也,當仁愛之,而弗當親之也。以愛有差等也。是則先親其親,而后仁愛其民;先仁愛其民,然后愛育其物耳。是又見君子用恩有其倫序也?!闭J為孟子講“仁民而愛物”,主要是講愛有差等,對人以“仁”,對物以“愛”,并且為了人可以宰殺動物。朱熹《孟子集注》引程頤曰:“仁,推己及人,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于民則可,于物則不可。統(tǒng)而言之則皆仁,分而言之則有序?!痹谥祆淇磥?,孟子講“仁民而愛物”,其中的“仁”,“于民則可,于物則不可”;統(tǒng)而言之,對物與對人一樣,都要給予愛;分而言之,對人之愛不同于對物之愛,有先后次序,這就是愛有差等。

朱熹對孟子“仁民而愛物”多有討論,可概括為兩個方面:

第一,朱熹把對孟子“仁民而愛物”的解讀,與“理一分殊”結合起來。朱熹《孟子集注》不僅引程頤所言“統(tǒng)而言之則皆仁,分而言之則有序”,而且還引楊時曰:“其分不同,故所施不能無差等,所謂理一而分殊者也?!敝祆溥€說:

物我自有一等差。只是仁者做得在這里了,要得人也如此,便推去及人。所以“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人我只是理一,分自不同。

這里所謂“人我只是理一,分自不同”,講的就是“理一分殊”。朱熹門人鄭子上討論“仁民而愛物”,說:“君子‘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恢^之愛物,則愛之惟均?!`謂理一而分殊,故圣人各自其分推之,曰親,曰民,曰物,其分各異,故親親,仁民,愛物,亦異?!敝祆鋭t以“此說得之”給予肯定。朱熹門人陳淳更是撰《親親、仁民、愛物只是理一而分殊》,指出:“親親、仁民、愛物,大意只是理一而分殊。然其所以為理一分殊者,亦有二義。以天言之,則乾父坤母,民、物皆為同胞,與吾親同此一氣體而生,是理一也;然親也、民也、物也,其親疏本末亦天然自有個差等處,是分殊也?!匀搜灾瑒t曰親、曰仁、曰愛,皆一仁心之所流行貫徹,而所謂仁愛者,不過出于親,是理一也;然親者,隆于仁愛,仁者止于仁而弗親,愛者止于愛而弗仁,其親重亦有等,先親親而后仁民,仁民而后愛物,其緩急又有序,是分殊也。”在這里,《孟子》“仁民而愛物”被完全解讀為“理一分殊”。

第二,朱熹強調(diào)孟子“仁民而愛物”中愛有差等的內(nèi)涵。除了朱熹《孟子集注》對于“仁民而愛物”的注釋,講愛有差等,他還說:“親親、仁民、愛物,三者是為仁之事。親親是第一件事?!彼摹吨杏馆嬄浴份d呂大臨所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瘣垭m無間,而有差等,則親親大矣?!敝祆湟舱f:“自親親而仁民,自仁民而愛物,其愛有差等,其施有漸次,而為仁之道,生生而不窮矣?!痹谥祆淇磥恚H親、仁民、愛物三者,從根本上說是一致的,都是“為仁之事”,但是各自又有差等,并且有次序的先后。

朱熹還說:

人物并生于天地之間,本同一理,而稟氣有異焉。稟其清明純粹則為人,稟其昏濁偏駁則為物,故人之與人自為同類,而物莫得以班焉,乃天理人心之自然,非有所造作而故為是等差也。故君子之于民則仁之,雖其有罪,猶不得已,然后斷以義而殺之。于物則愛之而已,食之以時,用之以禮,不身翦,不暴殄,而既足以盡于吾心矣。其愛之者仁也,其殺之者義也,人物異等,仁義不偏,此先王之道所以為正,非異端之比也。

顯然,在朱熹看來,人與物本同一理,因所稟受氣的不同而有別,愛人與愛物有差等,這是天經(jīng)地義之事。因此,愛人在于仁民,并依人與人之別而有差等;愛物則在于“食之以時,用之以禮,不身翦,不暴殄”,以盡人之仁愛之本心。所以,人與物雖有差異,但都要給予愛,這就是仁;愛人與愛物之不同而有差等,這就是義。也就是說,人與物雖有不同,但必須都以仁、義相待而不偏。

需要指出的是,在愛人與愛物上講愛有差等,首先是講對物與對人一樣,都要給予愛,其次才是講對物之愛不同于對人之愛,前者為仁,后者為義。實際上,愛人與愛物存在著很大的差異,而且,就愛人而言,對于親人的愛也不同于對其他人的愛。所以,孟子對“親親”之“親”,“仁民”之“仁”,“愛物”之“愛”作了區(qū)別。一般而言,人與人的愛,是相互的,而且真正的愛是不求回報的;而人對物的愛,是單向的,而且往往是在對物的獲取和利用中的愛。儒家講親疏有別、愛有差等,就愛物不同于愛人而言,只是強調(diào)由于人與物的不同,愛的方式、內(nèi)涵和層次也不相同;而且,由于人與物的重要程度不同,在發(fā)生沖突時,愛的先后也有所不同,正如孔子先問人不問馬,并非不愛馬。對于人來說,無論是愛人或是愛物,雖然在朱熹看來,“以其理而言之”無人物貴賤之殊,“以其氣而言之”有人物貴賤之別,但真正的愛,人之本心所發(fā),與貴賤沒有直接關系,而往往與親疏遠近有關。

朱熹說:

天之生物,有血氣者,本于父母,無血氣者,本于根荄,皆出于一而無二者也。其性本出于一,故其愛亦主于一焉。蓋一體分,血氣連屬,眷戀之情,自不能已,固非他人之可比也。自是之外,則因其分之親疏遠近,而所以為愛者有差焉,此儒者之道,所以親親仁民,又至于愛物,而無不各得其所也。

在朱熹看來,無論對人還是對物,都要給予愛,但是,因親疏遠近之不同而愛有差等,有親親、仁民、愛物之別,對親人的愛不同于對他人的愛,對人的愛不同于對物的愛。隨著從“親”到“民”再到“物”越來越疏遠,愛的方式、內(nèi)涵和層次愈來愈不同而有差等,而只有這樣有差等的愛,才能使得人與物各得其所。

此外,朱熹還贊同門人鄭子上對于“愛物”的闡述:“今觀天下之物有二等,有有知之物,禽獸之類是也;有無知之物,草木之類是也。如數(shù)罟不入洿池,不麛不卵,不殺胎,不殀夭,圣人于有知之物其愛之如此。斧斤以時入山林,木不中伐不鬻于市,圣人于無知之物亦愛之如此。……若吾儒于物,竊恐于有知無知亦不無小異,蓋物雖與人異氣,而有知之物乃是血氣所生,與無知之物異,恐圣人于此須亦有差等。如齊王愛牛之事,施于草木恐又不同。”可見,不僅在愛人與愛物上須愛有差等,而且在愛物上也須愛有差等,對牛之愛不同于對草木之愛。所以,在朱熹那里,在愛人與愛物上講愛有差等,并不是只愛人,不愛物,而是講愛的方式和內(nèi)涵之不同,愛的先后之不同

二、“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

先秦儒家對于自然物,不僅強調(diào)由“仁人之本心”而生發(fā)出來的愛物之心,而且從天道的角度,就人如何合理開發(fā)利用自然物,提出各種見解。據(jù)《大戴禮記·衛(wèi)將軍文子》記載:孔子的門人高柴“開蟄不殺,方長不折”,對此,孔子指出:“開蟄不殺則天道也,方長不折則恕也,恕則仁也?!闭J為“開蟄不殺,方長不折”,既是儒家推己及人、推人及物的恕道,合乎人之本心,又合乎天道,以便更好地利用自然資源。

據(jù)《禮記·祭義》記載:孔子的門人曾子說:“樹木以時伐焉,禽獸以時殺焉。”對此,孔子進一步指出:“斷一樹,殺一獸,不以其時,非孝也。”這里講斷樹、殺獸要以其時,為的是能夠更好地開發(fā)利用自然資源。這在《孟子》那里有較多的闡釋。據(jù)《孟子·梁惠王上》記載:孟子說:“不違農(nóng)時,谷不可勝食也;數(shù)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谷與魚鱉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是使民養(yǎng)生喪死無憾也。養(yǎng)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边@里所謂“數(shù)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時入山林”,與孔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就二者對于自然資源的保護而言,有相似之處;但是,前者的目的在于“魚鱉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后者則出于人之仁愛之本心,二者并不不完全相同。

后來荀子對孟子所謂“數(shù)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時入山林”作了發(fā)揮。據(jù)《荀子·王制》記載,荀子說:“草木榮華滋碩之時,則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絕其長也。黿鼉魚鱉鰍鳣孕別之時,罔罟毒藥不入澤,不夭其生,不絕其長也。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時,故五谷不絕,而百姓有余食也。污池淵沼川澤,謹其時禁,故魚鱉優(yōu)多,而百姓有余用也。斬伐養(yǎng)長不失其時,故山林不童而百姓有余材也。圣王之用也?!彼?,荀子強調(diào):“修火憲,養(yǎng)山林,藪澤草木魚鱉百索,以時禁發(fā),使國家足用而財物不屈,虞師之事也?!憋@然,這里講的是治國之道,講如何發(fā)展農(nóng)業(yè),并不是為了“愛物”。

《禮記·月令》按照一年中季節(jié)的變化順序,對各個季節(jié)、月份的天象、物候作了描述,并據(jù)此對各種農(nóng)事活動作了安排。比如:孟春之月,“祀山林川澤,犧牲毋用牝。禁止伐木,毋覆巢,毋殺孩蟲、胎夭飛鳥,毋麛毋卵”。此外,《禮記·王制》說:“天子不合圍,諸侯不掩群?!H祭魚然后虞人入澤梁,豺祭獸然后田獵,鳩化為鷹然后設罻羅,草木零落然后入山林。昆蟲未蟄不以火田,不麛,不卵,不殺胎,不殀夭,不覆巢。”這里涉及大量有關保護自然資源的規(guī)定,而且確定為“禮”,但這并不是出于由親親而仁民而推展的“愛物”。

西漢初年的賈誼對“禮”多有論述。他說:“禮,圣王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嘗其肉,隱弗忍也。故遠庖廚,仁之至也。不合圍,不掩群,不射宿,不涸澤。豺不祭獸,不田獵;獺不祭魚,不設網(wǎng)罟;鷹隼不鷙,睢而不逮,不出植羅;草木不零落,斧斤不入山林;昆蟲不蟄,不以火田;不麛,不卵,不刳胎,不殀夭,魚肉不入廟門,鳥獸不成毫毛不登庖廚。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則物蕃多?!痹谶@里,賈誼從“禮”的角度,把孟子出于不忍之本心的“遠庖廚”,與為了“物蕃多”而對自然之物的“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并列起來。后來的朱熹撰《儀禮經(jīng)傳通解》,其中卷三十六《王朝禮》編入以上賈誼所言。

北宋胡安國把《禮記》所謂“天子不合圍,諸侯不掩群”,與孔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聯(lián)系起來,而稱之為“愛物”,說:“《易》稱‘王用三驅(qū)’,在《禮》‘天子不合圍,諸侯不掩群’,夫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皆愛物之意也。推此心以及物,至于鳥獸若草木裕,無淫獵之過矣?!笨鬃印搬灦痪V,弋不射宿”之類,更多的是體現(xiàn)人對于動物的愛心,但是,將這種愛心推向自然之物,則會得到與“數(shù)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時入山林”同樣的結果。

朱熹中年時在與門人討論《周易》時,曾就《文言》解“元亨利貞”為“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干也。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嘉會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干事”,指出:

“嘉之會”,眾美之會也,如萬物之長,暢茂蕃鮮,不約而會也。君子能嘉其會,則可以合于禮矣。如“動容周旋,無不中禮”是也。利是義之和處。義有分別斷割,疑于不和,然行而各得其宜,是乃和也,君子之所謂利也。利物,謂使物各得其所,非自利之私也?!案伞豹q身之有骨,故板筑之栽謂之楨干。推此可以識貞之理矣。

在朱熹看來,君子不僅要“體仁”,而且要“利物”,“利是義之和處”,利物是“使物各得其所”。稍后,朱熹在所撰《仁說》中,既講“天地以生物為心者也,而人物之生又各得夫天地之心以為心者也”,其心之德為“仁”,又認為,“仁之為道,乃天地生物之心,即物而在”,而且,此心,“在天地則坱然生物之心,在人則溫然愛人利物之心”。

對于朱熹《仁說》講“天地以生物為心者也,而人物之生又各得夫天地之心以為心者也”,朱熹的好友張栻不贊同所謂“天地以生物為心”的說法,指出:“《仁說》如‘天地以生物為心’之語,平看雖不妨,然恐不若只云‘天地生物之心,人得之為人之心’似完全?!辈⑶疫€說:“圣人之心,天地生物之心也。其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皆是心之發(fā)也。然于物也,有祭祀之須,有奉養(yǎng)賓客之用,則其取之也,有不得免焉。于是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若夫子之不絕流、不射宿,皆仁之至義之盡,而天理之公也。使夫子之得邦家,則王政行焉,鳥獸魚鱉咸若矣。夫窮口腹以暴天物者,則固人欲之私也。而異端之教,遂至禁殺茹蔬,殞身飼獸,而于其天性之親,人倫之愛,反恝然其無情也,則亦豈得為天理之公哉!”在這里,張栻通過把人之本心與天地生物之心聯(lián)系起來,把發(fā)自人之本心的“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與對于自然之物的“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聯(lián)系起來,并且還與孔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相聯(lián)系,認為這些“皆仁之至義之盡,而天理之公也”,而“禁殺茹蔬,殞身飼獸”則是違背“天理之公”。對此,朱熹《論語或問》作了引述,并給予贊賞。

朱熹《孟子集注》注“仁民而愛物”的“愛物”:“物,謂禽獸草木;愛,謂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痹谥祆淇磥?,《孟子》“仁民而愛物”之“物”,指的是禽獸和草木,即動物與植物;“愛物”之“愛”,即“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愛物”,指的是對動、植物的“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朱熹還說:

愛物,……則是食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見生不忍見死,聞聲不忍食肉;如仲春之月,犧牲無用牝,不麛,不卵,不殺胎,不覆巢之類,如此而已。

如前所述,朱熹還認為,孔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表現(xiàn)了孔子“仁人之本心”。由此可見,在朱熹那里,《孟子》“仁民而愛物”的“愛物”,既有孟子所謂“數(shù)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時入山林”對自然之物“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在“取”、“用”過程中的愛,又有孔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的愛,孟子所謂“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由不忍之本心所發(fā)出的對自然之物的愛,還有《禮記·月令》所謂孟春之月,“犧牲毋用牝”,“毋覆巢,毋殺孩蟲、胎夭飛鳥,毋麛毋卵”之類對于自然之物給予尊重的愛,當然,最重要的是“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的愛。

需要指出的是,孟子講“親親”、“仁民”、“愛物”,其重要之處并非只是指愛的對象的變化和推廣,而是指隨著愛的對象的變化,愛的方式、內(nèi)涵以及層次也不相同。從根本意義上說,儒家講愛,無論愛人或是愛物,都由人之本心所發(fā),孟子所謂“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但是,親人與他人不同,對于親人的愛與對于他人的愛當然有相應的差異;人與物不同,對于人的愛與對于物的愛也有很大的差異。就“愛物”而言,其與“親親”、“仁民”的最大不同在于人對于物的愛,是在對物的獲取和利用過程中的愛。

朱熹把《孟子》“仁民而愛物”中的“愛物”解讀為對動、植物的“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對后世影響很大。宋、元之際,金履祥撰《論孟集注考證》,其中對“愛物”作了闡釋:“《集注》草木禽獸皆舉之,‘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此先王愛物之政也。若釋氏雖例以不殺為愛物,然知施于動物,而不知施之植物,此之謂不知類。”陳櫟對于朱熹把“愛物”解讀“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說:“當取則取,當用則用,但有時、有節(jié)即愛也,若釋氏以不取、不用為愛,則非矣?!薄氨╅逭?,固非愛物矣。梁武之宗廟不用犧牲,亦非愛物之宜。”

陳天祥則對朱熹的解讀提出反對,指出:“‘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此只是節(jié)其費用,不使致有匱乏而已。以此為愛,正與‘百姓皆以王為愛也’之愛相似,此本智者吝惜之愛,非仁愛之愛,與親親仁民之理差矣?!^‘愛物’者,如齊宣王憫其牛之觳觫,鄭子產(chǎn)樂其魚之得所,至于當春草木,不忍摧折;行視螻蟻,不忍踐傷,此皆愛物之道,是為仁愛之愛,與親親仁民之心,同是一本?!睉斦f,朱熹所謂“愛物”,不止有對自然之物“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的愛,也有“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的對自然之物的不忍之愛;而且朱熹所謂“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其意在于孟子講“數(shù)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時入山林”。

三、人對自然之物的合理開發(fā)利用

朱熹把《孟子》“仁民而愛物”的“愛物”注解為“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而不只是停留于“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這樣的注解,對于以往儒家認為“仁民而愛物”主要是講愛有差等,以及把“愛物”理解為“不食肉,不茹葷”之類來說,無疑具有經(jīng)典詮釋上的新意。而且,朱熹強調(diào)對于自然之物的“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也是孔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孟子講“數(shù)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時入山林”,《禮記·月令》所謂孟春之月,“犧牲毋用牝”,“毋覆巢,毋殺孩蟲、胎夭飛鳥,毋麛毋卵”之類,古代儒家處理人與自然相處之道的智慧結晶。重要的是,朱熹把這一智慧結晶與《孟子》“仁民而愛物”的“愛物”聯(lián)系起來,不僅豐富了孔孟仁學的內(nèi)涵,而且把對自然之物的“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提升至新的高度。除此之外,朱熹強調(diào)對于自然之物的“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內(nèi)涵著合理開發(fā)利用自然資源的思想。

中國古代歷來重視對于自然資源的合理開發(fā)利用。除了以上孟子、荀子以及《禮記》所述之外,《管子》特別強調(diào)“以時禁發(fā)”,所謂“天財之所出,以時禁發(fā)焉”(《管子·立政》)“天財”就是自然資源,“禁”就是保護,“發(fā)”就是開發(fā)利用,也就是說,要根據(jù)自然規(guī)律,把自然資源的開發(fā)利用與保護緊密地結合起來?!豆茏印愤€提出春夏秋冬“四禁”:“春無殺伐,無割大陵,倮大衍,伐大木,斬大山,行大火,誅大臣,收谷賦。夏無遏水達名川,塞大谷,動土功,射鳥獸。秋毋赦過、釋罪、緩刑。冬無賦爵賞祿,傷伐五藏?!保ā豆茏印て叱计咧鳌罚┰谶@“四禁”中,有不少是涉及保護自然資源的具體措施?!豆茏印愤€說:“故春政不禁則百長不生,夏政不禁則五谷不成,秋政不禁則奸邪不勝,冬政不禁則地氣不藏。四者俱犯,則陰陽不和,風雨不時,大水漂州流邑,大風飄屋折樹,暴火焚地焦草;天冬雷,地冬霆,草木夏落而秋榮;蟄蟲不藏,宜死者生,宜蟄者鳴;苴多螣蟆,山多蟲蚊;六畜不蕃,民多夭死;國貧法亂,逆氣下生。”(《管子·七臣七主》)當然,這些論述都是從國家治理的層面上強調(diào)合理開發(fā)利用自然資源的重要性。

朱熹強調(diào)對于自然之物的“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其中“取”,就是獲取;“用”,就是利用?!叭≈袝r”,就是獲取自然之物必須根據(jù)其生長的時節(jié);“用之有節(jié)”,就是利用自然之物必須有所節(jié)制。人在生存和生活中,其與自然的關系,最重要的是對于自然之物的“取”、“用”關系,人必須通過“取”、“用”自然之物,滿足自己的合理需要;與此同時,人又出于仁愛本心之所發(fā),給自然之物以愛。這樣的愛,不只是孔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孟子所謂“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由不忍之本心所發(fā)出的對自然之物的愛,而且還有根據(jù)自然之物生長的時節(jié)獲取自然之物,并在利用自然之物中作合理的節(jié)制,以保證自然之物在人的“取”、“用”過程中不受影響的愛。這種對于自然之物的合理獲取和利用,就是“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的對自然之物的愛,不僅孟子所謂“數(shù)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時入山林”是如此,《禮記·月令》所謂“犧牲毋用牝”,“毋覆巢,毋殺孩蟲、胎夭飛鳥,毋麛毋卵”,也都是如此,因而也就不難理解朱熹為什么把《孟子》“仁民而愛物”的“愛物”界定為“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以與“親親”、“仁民”相區(qū)別。

就朱熹所謂“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包含對于自然之物的合理獲取和利用而言,“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實際上就是古代儒家對于合理開發(fā)利用自然資源的表達,因而可以為當今生態(tài)危機情況下尋求人與自然相處之道、合理開發(fā)利用自然資源提供借鑒,成為基本的生態(tài)原則。

第一,朱熹“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實際上凸現(xiàn)了合理開發(fā)利用自然資源的重要性。朱熹所謂“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其意在于對自然之物的合理“取”、“用”,從廣義上講,就是對自然資源的合理開發(fā)利用。朱熹把“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的“愛物”解讀為“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并且講“親親、仁民、愛物,三者是為仁之事”,把儒家仁愛與對自然之物的合理“取”、“用”聯(lián)系在一起,實際上是強調(diào)儒家仁愛包含了對自然資源的合理開發(fā)利用,從而把合理開發(fā)利用自然資源抬高到儒家仁愛的高度。這就從道德層面上凸顯了對自然之物“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合理開發(fā)利用自然資源的重要性。

第二,朱熹“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實際上為如何合理開發(fā)利用自然資源提供了基本的解決方案。在朱熹看來,人與天地萬物本原于共同的理,同時又各有不同的理。就人而言,人為了生存和生活,需要“取”、“用”自然之物,但是,這種需要有合理與不合理之分;就自然之物而言,自然之物各有不同理,取決于陰陽、五行及四時的變化,只有按照這樣的理進行“取”、“用”,才為合理,否則就是不合理。朱熹說:“水之潤下,火之炎上,金之從革,木之曲直,土之稼穡,一一都有性,都有理。人若用之,又著順它理始得。若把金來削做木用,把木來熔作金用,便無此理。”相對于合理開發(fā)利用自然資源而言,“取之有時”,就是開發(fā)須“有時”,實際上就是要按照自然規(guī)律合理地開發(fā)自然資源;“用之有節(jié)”,就是利用自然資源須“有節(jié)”,實際上就是要根據(jù)人的合理需要有節(jié)制地利用自然資源。重要的是,開發(fā)自然資源,不僅要按照自然規(guī)律,而且是為了人,滿足人的合理需要,因此,要根據(jù)人的需要,合理開發(fā)自然資源,而不至于導致自然資源的浪費,同時,利用自然資源,不僅要根據(jù)人的需要作合理的節(jié)制,而且還要按照自然規(guī)律,做到物盡其用。

第三,朱熹“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實際上為合理開發(fā)利用自然資源提出了基本步驟。在朱熹看來,要按照自然規(guī)律合理地開發(fā)利用自然資源,首先必須“格物”。他說:

圣賢出來撫臨萬物,各因其性而導之。如昆蟲草木,未嘗不順其性,如取之以時,用之有節(jié):當春生時“不殀夭,不覆巢,不殺胎;草木零落,然后入山林;獺祭魚,然后虞人入澤梁;豺祭獸,然后田獵”。所以能使萬物各得其所者,惟是先知得天地本來生生之意。

這里所謂“撫臨萬物”,對自然之物的“取之以時,用之有節(jié)”,即朱熹的“愛物”。在朱熹看來,愛物就是要“因其性而導之”,就是要根據(jù)它們不同的物性,合理地加以開發(fā)和利用,從而“能使萬物各得其所”;而且,朱熹還認為,要能夠“因其性而導之”,“能使萬物各得其所”,首先要“知得天地本來生生之意”,認知自然之理,這就是要“格物”,“即物而窮其理”。他還說:“古人愛物,而伐木亦有時,無一些子不到處,無一物不被其澤。蓋緣是格物得盡,所以如此?!边@里把“愛物”與“格物”聯(lián)系起來,以為“愛物”首先在于“格物”。

與此同時,人對于自然之物的獲取和利用,有天理人欲之分。他說:“且自一念之微,以至事事物物,若靜若動,凡居處飲食言語,無不是事,無不各有個天理人欲,須是逐一驗過。”還說:

夫外物之誘人,莫甚于飲食男女之欲,然推其本,則固亦莫非人之所當有而不能無者也。但于其間自有天理人欲之辨,而不可以毫厘差耳。惟其徒有是物,而不能察于吾之所行乎其間者,孰為天理,孰為人欲,是以無以致其克復之功,而物之誘于外者,得以奪乎天理之本然耳。

在朱熹看來,人為了生存和生活而需要外物,此為天理,但是外物對人又有誘惑,而有人欲,因此在對待外物上,自有天理人欲之辨,需要通過“即物而窮其理”,以辨明什么是天理、什么是人欲,正確區(qū)分天理與人欲,只有這樣,才能在為了生存和生活而需要外物時,克服外物的誘惑。也就是說,要合理開發(fā)利用自然資源,不僅需要通過“格物”,認知自然之理,以便合理地開發(fā)自然資源,而且還要通過“格物”,辨清天理人欲,并且通過克服人欲,回歸天理,實現(xiàn)對于自然資源的合理利用。

由此可見,朱熹所謂“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其中“取之”、“用之”是為了人,而“有時”、“有節(jié)”為的是物,“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既體現(xiàn)人對于物的優(yōu)越性,又體現(xiàn)物對于人的不可或缺的重要性,因而要求在滿足人的合理需要的同時,對于物的尊重,這就是“愛物”。與此同時,對于自然之物的“取之有時,用之有節(jié)”,既是為了人,也是為了物,追求的是人與物的相互和諧、人與生態(tài)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注 釋]

責任編輯:郭美星

B244.7;B248.2

A

1008-4479(2017)05-0060-08

2017-06-23

樂愛國(1955-),男,浙江寧波人,廈門大學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宋明理學、朱子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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