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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浙江工業(yè)大學(xué) 國際學(xué)院,浙江 杭州 310023; 2.江蘇師范大學(xué) 語言科學(xué)與藝術(shù)學(xué)院,江蘇 徐州 221116)
“房”“屋”兩個語素在“供人居住的建筑物”的意義上,構(gòu)成了同義關(guān)系。二者的意義及其古今演變,引起了許多學(xué)者的注意。洪成玉[1]、向熹[2]、王鳳陽[3]、黃金貴[4]曾從詞語本義、引申義、語法功能、語用等角度指出了二者在古漢語中的差異。巖田禮等則全面地概括了古今南北“房”“屋”的意義,指出:“普通話里‘房’指house,‘屋’指room,但從歷時來看,‘房’‘屋’的所指恰恰相反。”文章將“屋”指房屋整體、“房”指房屋部分(屋大房小)的,視為“原型”;將“房”指房屋整體、“屋”指房屋部分(房大屋小)的,視為“顛倒型”;“房/屋”所指可以是整體或部分的為“無區(qū)別型”。認(rèn)為三者之間經(jīng)歷了如下演變:原型→無區(qū)別型→顛倒型。作者進而認(rèn)為,這種歷時的變化,在共時層面的漢語方言中有著清楚的反映:“地圖上的分布呈現(xiàn)南北對立格局,即‘原型’主要分布于長江以南地區(qū)(湖南、廣西以東),‘無區(qū)別型’及‘顛倒型’主要分布于北方及西南地區(qū)”。發(fā)生這種演變的原因,是原型與無區(qū)別型中的次類“南京型”(“房”所指大小無區(qū)別)發(fā)生沖突,從而導(dǎo)致推鏈?zhǔn)降脑~匯變化:南京型傳到北方,導(dǎo)致在北方漢語中演變?yōu)轭嵉剐蚚5]。
巖田禮等的上述說法存在三個問題:第一,所謂“原型”存在于什么時段?第二,作者所說的漢語方言“房”“屋”不同意義的南北地域分布,與古今“房”“屋”的意義是否存在對應(yīng)關(guān)系?第三,“房”“屋”意義的歷時演變究竟是怎樣的?
首先討論“原型”存在的時段和“房”“屋”的地域分布。
巖田禮等認(rèn)為,古代“房”“屋”的原型是“屋大房小”;但這一現(xiàn)象究竟存在于哪個具體的時段,卻并未指出。早期漢語文獻顯示,“屋大房小”主要見于《詩》《書》等五經(jīng)之中。
五經(jīng)中的“房”,指正室兩旁的房間?!墩f文·戶部》:“房,室在旁也?!笔菫楸玖x。以下例句中的“房”為本義,均為“房小”。如:
(1)胤之舞衣、大貝、鼖鼓在西房,兊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在東房?!稌ゎ櫭?/p>
(2)羞出自東房,主人共之也?!抖Y記·鄉(xiāng)飲酒義》
五經(jīng)中的“屋”,多指屋頂?!墩f文》段注:“屋者,室之覆也。引申為凡覆蓋于上皆曰屋?!比纾?/p>
(3)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对姟め亠L(fēng)·七月》
(4)及其死也,升屋而號?!抖Y記·禮運》
上述表“屋頂”意義的“屋”,可用部分代整體的借代方式發(fā)展出泛指房屋整體的意義,這導(dǎo)致了“屋”的所指大于同類文獻中的“房”,如下例中的“豐其屋、富潤屋”:
(5)豐其屋,蔀其家,窺其戶……《易·豐》
(6)富潤屋,德潤身,心廣體胖,故君子必誠其意?!抖Y記·大學(xué)》
“屋大房小”在五經(jīng)中可以成立,但在其他文獻中卻未必如此。
巖田禮等認(rèn)為普通話中是“房大屋小”,相對于“原型”,是所謂“顛倒型”。這種說法難以成立?!冬F(xiàn)代漢語詞典》第六版對“房”“屋”的釋義既有“房大屋小”,也有“屋大房小”的意義——房:房子、房間;屋:屋子、房子。這就與巖田禮等的觀點相矛盾。其實,詞典對字頭的解釋,存在歷史積淀的語素意義。比較所指的大小,應(yīng)該以表達概念的詞而不是語素為對象?,F(xiàn)代漢語雙音節(jié)詞占優(yōu)勢,因此應(yīng)該考察以“房”“屋”為主要語素構(gòu)成的雙音節(jié)詞,即加后綴構(gòu)成的“房子”“屋子”的意義?!冬F(xiàn)代漢語詞典》解釋“房子”為“建筑物”,可以指整體或部分;“屋子”則只能指部分:房間。CCL語料庫中現(xiàn)代漢語的用例也反映出這一點,但存在少量反例:用量詞“間”限制即指部分的,“房子”901例,“屋子”925例;用量詞“棟”限制即指整體的,“房子”262例,“屋子”12例。不難發(fā)現(xiàn),“房子”所指為整體或部分,用例較多;“屋子”多指部分,指整體的極少。“顛倒型”的說法難以成立?!胺俊薄拔荨眱蓚€語素沒有發(fā)生“古—今”意義的顛倒,相應(yīng)的合成詞也不存在這種顛倒。
巖田禮等認(rèn)為,“屋大房小”的現(xiàn)象在古漢語和今長江以南的漢語方言中存在對應(yīng),即“古-南”對應(yīng)。這種說法大致不錯,但不確切。在長江以南的20個漢語方言點上,大多與五經(jīng)中一樣是“屋”指整體,“房”指部分,但合成詞中也有“屋小房大”的例外。下列各項分別為方言點、“屋”指整體、“房”指部分以及例外情形(下仿此):
南昌 起屋;房間;灶屋/黎川 起屋;偏房;平房/于都 做屋;房間;橫屋/萍鄉(xiāng) 起屋;正房;廳屋/長沙 起屋;廂房;堂屋/婁底 起屋;耳房;廳屋/金華 起屋;外房;側(cè)屋/寧波 起屋;堂房;正屋/溫州 屋基;房間;棧房/績溪 做屋;書房;正屋/梅縣 做屋;房間;房契/東莞 起屋;兩房一廳;平房/廣州 起屋;書房;房產(chǎn)/柳州 起屋;廂房;堂屋/武漢 住屋;正房;堂屋
???、雷州、福州、建甌、廈門方言以“房”指部分,但用“厝/室”指整體。亦存在例外(略)。
從總體來看,“屋(厝/室)大房小”現(xiàn)象存在于南方漢語,涵蓋了贛語、湘語、吳語、徽語、客家話、粵語、西南官話的全部或部分方言點。而且,各方言大多與五經(jīng)一樣,可以用單音的“房”“屋”表“屋大房小”或“房小”,但一些后起的復(fù)合詞例如“平房、堂屋”中,其語素出現(xiàn)了“房大屋小”的現(xiàn)象。這說明“古-南”對應(yīng)只是大致的。
巖田禮等認(rèn)為“房”“屋”意義存在“今-北”對應(yīng)。這種對應(yīng)是否真的存在?以下是李榮等記錄的相關(guān)北方方言和西南官話5個點的用例:
銀川 蓋房子;堂屋;耳房/西寧 房子;堂屋;洞房/洛陽 房子;屋子;上房/哈爾濱 房子;屋子;廂房、灶屋/成都 起房子;堂屋;廂房、屋脊
從詞典的釋義和用例來看,其“房子”與普通話完全對應(yīng);而“屋子”僅有兩個點,與普通話不完全對應(yīng)。但哈爾濱、成都方言的合成詞語素中存在的“房大屋小、屋大房小”現(xiàn)象與普通話存在對應(yīng)。所以,“今-北”的對應(yīng)不整齊。
此類以“房”“屋”兼指整體、部分,主要分布在中部地區(qū),存在少量例外??煞譃閮深?但與巖田禮等的“房-房”“屋-屋”兩個次類不同。有12個方言點用“房”兼指整體和部分,相當(dāng)于巖田禮等的“房-房”型,“屋”表示整體的意義只殘存于少數(shù)合成詞中。此類主要存在于北部吳語、江淮官話、中原官話和晉語中,下列各項分別為方言點、“房”指整體、“房”指部分以及例外情形:
蘇州 房子;正房;屋脊/杭州 房子;房間;屋脊/丹陽 房子;廂房;屋檐/太原 房子;正房/南京 房子;正房;新屋/揚州 房子;上房;屋脊/西安 蓋房;上房;屋里/忻州 瓦房;廂房/烏魯木齊 房子;廂房/貴陽 起房子;廂房;堂屋/萬榮 房子;正房/牟平 房子;里房
有5個點并用“房”“屋”,二者都可以指部分和整體,與巖田禮的“屋-屋”型相關(guān)但不同,主要分布在北部吳語及其北面的官話中。例如:
上海 房子;廂房。瓦屋;正屋/崇明 造房子;正房。起屋;里屋/南通 起房子;廂房。造屋;堂屋/徐州 蓋屋;里屋。平房;廂房/濟南 蓋房子;廂房。蓋屋;屋子。
可見,這些方言就主要情形而言,是所謂的“無區(qū)別型”,但也存在少量例外。
綜上,巖田禮等所說“房”“屋”意義的“古今顛倒、古今南北對應(yīng)”存在問題:其“對應(yīng)”關(guān)系并不嚴(yán)整,大都存在多少不一的例外;所謂“顛倒”則難以成立。
以下討論“房”“屋”意義的歷時演變。
戰(zhàn)國文獻沿用了五經(jīng)中“屋大房小”的意義。例1的“室屋”與“宮營”對舉,其“屋”當(dāng)指整體。例2“自房觀之”的“房”前雖無“東/西”類限定成分,但指“房間”應(yīng)無異議:
(1)宮營大而室屋寡者,其室不足以實其宮?!豆茏印ぐ擞^第十三》
(2)女自房觀之,曰:子皙信美矣?!蹲髠鳌ふ压辍?/p>
兩漢文獻亦然。由《史記》《說苑》《漢書》《論衡》《風(fēng)俗通義》五部文獻看,仍維持了“屋大房小”的意義格局。例3“起屋”的“屋”為“房屋”;例4的“房”應(yīng)指房間。
(3)越俗:有火災(zāi),復(fù)起屋必以大,用勝服之。《史記·孝武本紀(jì)》
(4)賞賜累千金,僮奴以百數(shù),后房妻妾數(shù)十人。《漢書·史丹傳》
但是,這一時期的“屋”仍然多見“屋頂”義,如《淮南子》中的“是故十圍之木,持千鈞之屋”。兩漢時期“屋”“房”的意義與先秦時期一脈相承。
有些文獻中的“房”所指大小似難區(qū)分,但已出現(xiàn)泛指一般“房屋”的用例:
(5)姓利相更,成而不遷,乃能攝固,保其土房?!秶Z·晉語四》
(6)夫牛蹄之涔不能生鳣鮪,而蜂房不容鵠卵?!痘茨献印ゃ嵴撚?xùn)》
“土房”中“房大”無疑,但屬個例,可以理解為部分代整體的修辭用法。例6為比喻,“蜂房”的“房”雖可以理解為指部分,但未見有“蜂屋”指“大”的比喻,意味著“房”以部分代整體、大小兼指也是可能的。先秦兩漢的主流雖是“屋大房小”,“房大”的演變自戰(zhàn)國也已見端倪。
這一時期“房”的意義多沿襲先秦兩漢,“房小”的現(xiàn)象較為多見,如下例中的“妾房”“紫房”:
(7)桓玄詣殷荊州,殷在妾房晝眠,左右辭不之通?!妒勒f新語·言語第二》
(8)乘輿乃御太一之玉堂,授軍令于紫房?!端鍟び菔阑鶄鳌?/p>
但是,“房”也與“舍、屋、宇”等連用,形成“房舍、房屋、房宇”等同義組合,說明“房”可以泛指“房屋”整體,“房大”現(xiàn)象逐漸增多:
(9)時彼瓦師,為辟支佛,去家不遠,作一房屋。《佛本行集經(jīng)》卷三十四
(10)遂造屋舍,世間于是始有房舍。《長阿含經(jīng)》卷六
“屋”也常見與“舍、廬、宇”連用,形成“屋舍、屋廬、屋宇”等詞語,指稱房屋整體,即其連用的語素“舍、宇”與上述“房”的連用語素趨同:
(11)土地平曠,屋舍儼然?!短一ㄔ从洝?/p>
(12)辛勤三十年,以有此屋廬?!妒緝骸?/p>
連用對象趨同,二者的意義明顯趨同,都可以指“大”。例10“屋舍、房舍”并用,“房”“屋”均指整體。同時,“屋”的所指出現(xiàn)了新變化,也可指“房間”:
(13)于東都觀文殿東西廂構(gòu)屋以貯之,東屋藏甲乙,西屋藏丙丁?!端鍟そ?jīng)籍志》
(14)俄而風(fēng)止火息,堂屋一間免燒,其精誠所感如此。《晉書·孝友列傳》
“東屋”“西屋”應(yīng)指房間,“堂屋”顯然為房屋中的部分。常與“房”搭配的“東、西、中”與“屋”搭配,從而“屋”也可以指部分。這應(yīng)該是“房”“屋”在指整體的意義上趨同后同步引申的結(jié)果。
由《三國志》《世說新語》《北史》《隋書》《朝野僉載》五部文獻看,這一時期“屋大房小”的用例仍然較多,但“房大屋小”的現(xiàn)象也出現(xiàn)了不少。導(dǎo)致后者出現(xiàn)的原因,雖然與“房”指整體的修辭用法不無關(guān)系,但最主要的應(yīng)是:“房”“屋”與“舍”“宇”等詞的連用和“房”“屋”本身的連用,促成了兩個詞的詞義分別向?qū)Ψ窖苌?。張博指出:“同義連用是上古漢語雙音節(jié)組合中的強勢組合。這種強勢組合帶給語言社會的影響是,人們習(xí)慣于把兩個組合在一起的詞的語義關(guān)系理解為同義關(guān)系,從而用其中一個詞的意義去類推另一個詞的意義”[6]。相同的連用對象,使得“房”“屋”的意義趨同,從而出現(xiàn)了同步引申。值得注意的是,《全唐詩》中已出現(xiàn)“房子”,雖為蓮蓬之喻,但可理解為指整體:
(15)西風(fēng)團葉下,疊縠參差起。不見棹歌人,空垂綠房子。 李群玉《傷思》
從《朱子語類》《全元雜劇》《初刻拍案驚奇》《兒女英雄傳》來看,這一時期二者意義趨同。
1.“房”?!岸俊敝小胺俊敝阜块g即部分,“蓋房”中“房”則指房屋整體。這一時段的“房”同現(xiàn)代漢語普通話一樣,可以指稱整體或部分:
(16)您子母且去這耳房中安下者?!度s劇·鄭廷玉·包待制智勘后庭花》
(17)俺家里又不蓋房脫坯,你都來做甚么?《全元雜劇·劉君錫·龐居士誤放來生債》
2.“屋”。上述4部文獻中,“屋”在保存“屋大”古義的同時,向“房”的古義同步引申,出現(xiàn)了較多“屋小”的現(xiàn)象,與普通話趨同。以下“屋”在“田屋”中,指整體無疑;但在“正屋、東西屋”中則指稱部分:
(18)員外祖上置田屋,攢下家私傳父母?!度蠎颉ば熘儆伞⒐酚洝?/p>
(19)正屋三間,東西屋三間,前開一門?!赌洗遢z耕錄》卷二十一
3.“房子”“屋子”。這一時期“房”“屋”兩個詞基本同義,顯然是一種贅余現(xiàn)象。于是,雙音化使二者構(gòu)成的復(fù)合詞出現(xiàn)了意義的地域分化:宋代出現(xiàn)了“屋子”;唐代始見的“房子”在南宋也有用例(話本:賃得兩三間房子,與同渾家王氏年少齊眉),元代多見。兩個詞都可以指整體和部分,其所指可能與作者的方言有關(guān)。以長江為界,南方作者多用“屋子”指整體(例20),“房子”指部分(例21),反例不多(例22):
(20)譬猶此屋子,只就外面貌得個模樣,縱說得著……《朱子語類》卷第三十二
(21)就在門縫張看,只見一并連五間房子……《七劍十三俠》第二十二回
(22)今曹逢擾攘,不能立功于天下,反顧戀數(shù)間屋子乎,誠可痛也?!段宕费a》卷三
朱熹是尤溪人,《七劍十三俠》作者唐蕓洲是蘇州人,其作品多“屋子”大而“房子”小。但《五代史補》作者陶岳是永州人,其“屋子”卻指部分。
長江以北的北方作者則常用“房子”指整體(例23),“屋子”指部分(例24):
(23)兀那高房子那人家少我一擔(dān)草錢……《全元雜劇·孫仲章·河南府張鼎勘頭巾》
(24)將這三間屋子另行打出,開了門,租與韓瑞龍居住。《七俠五義》第十一回
孫仲章是大都(一說高陵)人,石玉昆是天津人,這些北方作者的作品中多是“房子大屋子小”。但山東人高文秀也有“房子”指部分的用例:
(25)官人,請里邊來,有頭一間房子干凈,正好住?!度s劇·黑旋風(fēng)雙獻功》
這一時期的“房”“屋”以及北方作者筆下的“房子”“屋子”,意義與普通話一致。
以上討論說明,“房”“屋”的意義流變大致經(jīng)歷了三個階段:第一,先秦兩漢階段。五經(jīng)中一般沒有例外的“屋大房小”現(xiàn)象,在戰(zhàn)國、兩漢時期基本延續(xù)。但是出現(xiàn)了極少量的“房大”用例,導(dǎo)致“房”“屋”意義出現(xiàn)了趨同的端倪。第二,魏晉至唐五代階段?!胺俊薄拔荨狈謩e與相同語素的連用和二者自身的連用,使之在沿襲前一階段意義的同時出現(xiàn)了意義的趨同,從而同步引申出對方的意義。第三,宋元明清階段。語素“房”“屋”均可指部分、整體,與普通話相同?!胺孔印薄拔葑印庇美凉u增,北方作者多為“房子大屋子小”,南方作者多為“屋子大房子小”。
綜上所述,巖田禮等所說的“房”“屋”意義的古今顛倒、古今南北對應(yīng)并不確切。方言的接觸尤其是普通話的推廣,導(dǎo)致普通話詞與方言詞摻雜使用,從而使得各方言中的“房”“屋”作為語素的意義比較復(fù)雜,因而出現(xiàn)多少不一的例外,這不難理解。
但是,巖田禮等認(rèn)為所謂“古今顛倒”,是“原型”與“無區(qū)別型”發(fā)生沖突,導(dǎo)致了推鏈?zhǔn)降脑~匯變化,似難成立。首先,如一(二)所述,“古今顛倒”不能成立。其次,無區(qū)別型方言存在于北部吳語、江淮官話、中原官話和晉語區(qū),這個地區(qū)在宋元明清時期文化、經(jīng)濟發(fā)展較快,其方言詞匯影響官話是可能的。問題是“無區(qū)別型”中的“房-房”型南京方言是怎樣把“原型”改變?yōu)槠胀ㄔ挕胺俊薄拔荨币饬x的現(xiàn)狀的?這難以說清楚。
事實上,這種演變主要來自詞匯系統(tǒng)的內(nèi)因。如二(二)所述,上述演變是在歷時發(fā)展中“房”“屋”二者互相滲透造成的——兩個近義詞互相影響,在各自原有意義的基礎(chǔ)上進行類同方向的引申,完全可能產(chǎn)生出相同或相反的引申義[7]。在這個過程中,“房”的演變始終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胺俊毕颉胺看蟆钡囊饬x演變,與“屋”趨同,戰(zhàn)國時期始見端倪。自魏晉南北朝至唐五代,“房”“屋”的意義進一步趨同。兩個基本詞同義,是一種贅余現(xiàn)象,于是逐漸在兩詞詞義的互動中發(fā)生改變。在雙音化過程中,“房”在唐代率先構(gòu)成“房子”指稱整體,并且此后可以指稱部分。這種現(xiàn)象在北方漢語中穩(wěn)固地存在著,占據(jù)了先機。而宋代首見的“屋子”雖在南方以指稱整體為主,但在北方的“房子”已指稱整體的情況下,只能指稱部分。當(dāng)確認(rèn)了普通話以北方話為基礎(chǔ)方言,“房子”“屋子”的所指對象,就只能是二(三)中所述北方方言的模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