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亞婷/桂林理工大學(xué)

一、簡介

(一)《駱駝祥子》

《駱駝祥子》是我國著名小說家老舍所著的一部長篇悲劇小說。小說主要講述了十九世紀二十年代年代北京人力車夫祥子的奮斗和不幸。老舍將主人公的墮落歸之于社會環(huán)境[8]。他用祥子的人生經(jīng)歷對社會不公做出有力控訴，對下層人民追求幸福的欲望和絕望深表同情，呈現(xiàn)對社會底層的人道關(guān)懷[10]。全篇語言京味十足、樸實無華、明白如話，卻靈氣充沛、活潑自然，讀起來有一種酣暢淋漓的快感。[2]

《駱駝祥子》是老舍最早被介紹到英語世界的作品之一。本文所研究的是2010年出版的《駱駝祥子》的第四版英譯本。譯者是美國著名漢學(xué)家葛浩文[1]。他認為前面三版譯文都有其不足之處，故重譯之，以使英語讀者深入領(lǐng)略到老舍筆下文字之美。

(二)思維方式

從廣義上來說，思維方式是指社會精神生產(chǎn)的生產(chǎn)方式。從狹義上來說，思維方式是一個民族或一個區(qū)域的人們在長期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中所形成的一種思維定勢或思維慣性，是一種相對定型化的思維活動樣式、結(jié)構(gòu)和過程。[9]

思維方式與語言密切相關(guān),是語言生成和發(fā)展的深層機制,語言又促使思維方式得以形成和發(fā)展。語言是思維的主要工具，是思維方式的構(gòu)成要素。思維以一定的方式體現(xiàn)出來，表現(xiàn)于某種語言形式之中。思維方式的差異，正是造成語言差異的一個重要原因。[5]因此，要研究思維方式差異，必須深入研究與之密切相關(guān)的語言。

二、中西思維方式比較

由于受到地理、哲學(xué)、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不同因素的影響,不同地區(qū)的不同民族形成了其獨特的思維方式。中國和西方便是如此。下文將對《駱駝祥子》原文和英譯本進行對比，從主觀性與客觀性、直覺性與邏輯性、具體性與抽象性這三個方面對中西思維方式差異進行深入分析。

(一)主觀性與客觀性

中國古代哲學(xué)多認為“天人合一”、“萬物皆備于我”、“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即“我”和宇宙萬物本質(zhì)上是相通的，了解“我”便能了解世界，主張從“我”這個主觀角度來把握“萬物”這個客觀角度。經(jīng)年累月，這些主客不分的哲學(xué)思想使得我國傳統(tǒng)思維帶有濃厚的主體意向。而西方先哲則認為“主客二分”，“物是物，我是我”，將“物”與“我”明確區(qū)分。注重科學(xué)的傳統(tǒng)西方思維也使得人們以客觀和冷靜的科學(xué)態(tài)度對待客觀世界,以邏輯和理性探索自然規(guī)律,追求的是認識的客觀有效性。[5]因此，與中國相較，西方的思維具有明顯的客觀傾向。

在語言上，中西思維主客觀差異也有所體現(xiàn)。漢人注重主體思維，常常從“我”的角度敘述其他事物。因而，漢語句子多主動句，主語以人稱常見；受客觀思維的影響，西方人往往從客觀角度進行敘述。所以，英語也具備了客觀性特征，被動句和非人稱主語句較多。

例1：

兩三個星期的工夫，他把腿溜出來了。

It took only two or three weeks for Xiangzi to get his legs into shape,and he knew he looked good when he ran.

例2：

是的，他無疑的可以成為最出色的車夫；傻子似的他自己笑了。

Yes,he was going to be the finest rickshaw man in town.The thought nearly made him laugh out loud.

中西思維的主觀性與客觀性反映到語言上便是漢語的人稱和英語的物稱。例1和例2便是很好的主客觀差異例證。兩例中的原句均是以“他”為主語的人稱句。葛浩文在英譯時注意到了中西思維的主客觀差異，將其都轉(zhuǎn)換成了物稱句：用虛義詞“it”代指時間作為整個句子的主語；與前句相關(guān)聯(lián)，用“thought”代替原句中的人稱“he”作主語。

(二)直覺性與邏輯性

儒、道是中國的哲學(xué)基礎(chǔ)。這兩家都注重直覺體悟宇宙本體，力求達到“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的“天人合一”境界。孟子的“誠”，老子的“道”，玄學(xué)家的“無”，理學(xué)家的“太極”，都靠直覺、靈感、頓悟來領(lǐng)會，而不用概念和語言去描述，也不用邏輯推理去論證。[5]因而，受中國古代哲學(xué)影響較深的中式思維帶有直覺性色彩；西方思維的主色調(diào)則是邏輯性。自古以來，西方人注重科學(xué)、理性，重視分析、實證，因而必然借助邏輯，在論證、推演中認識事物的本質(zhì)和規(guī)律。古希臘時期，亞里士多德便開創(chuàng)了形式邏輯。17世紀，英國哲學(xué)家培根以亞里士多德的研究成果為基礎(chǔ)，進一步發(fā)展了邏輯學(xué)。至18、19世紀，黑格爾、馬克思、恩格斯等哲學(xué)家又相繼提出并改造了辯證邏輯。這些研究成果都使得西方思維附著上了濃厚的邏輯性色彩。

中西語言受思維影響也具有直覺性和邏輯性差異。漢語不重邏輯形式，注重“意合”，常見松句、散句、流水句、短句、無主句、省略句等不完全的流散句型，形散而神不散，“意盡為界”；英語則截然相反，不注重“意合”，重形式邏輯，多見結(jié)構(gòu)完整、形態(tài)外露、主從分明、嚴謹規(guī)范、語法和意義協(xié)調(diào)一致、對語境依賴較少的復(fù)合長句。句中多用關(guān)聯(lián)詞語，注重形式接應(yīng)，以形顯義、以形統(tǒng)意、以法攝神，以形態(tài)變化制約句子結(jié)構(gòu)，注重語法關(guān)系和語義邏輯。[7]

例3：

病了，他舍不得錢去買藥，自己硬挺著；結(jié)果，病越來越重，不但得買藥，而且得一氣兒休息好幾天。

Too tightfisted to spend money on medicine when he fell ill,he tried to tough it out,which only made things worse,until he not only had to spend even more on medicine but had to take several days off to recuperate.

中西思維的直觀性和邏輯性在例3中有所體現(xiàn)。例3原文中，七個長短不一的不完全短句構(gòu)成了一個長句，描述了祥子生病后的狀況。最短的短句只有兩個字，最長的長達十一字，是典型的流水句。譯文中，葛浩文把這些短分句按照句內(nèi)邏輯組成了一個復(fù)雜長句，結(jié)構(gòu)完整，富有邏輯。

(三)具體性與抽象性

具體性和抽象性是兩種對立的思維特征。一般情況下，這兩種特性同時存在于人類思維中。但由于哲學(xué)傳統(tǒng)、地理條件、經(jīng)濟基礎(chǔ)等因素的不同，各地區(qū)人民在這兩者之間有不同程度的傾向。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具有“尚象”的特征,漢民族習(xí)慣于“觀物取象”,即取萬物之象,加工成為具有象征意義的符號來反映、認識客觀事物的規(guī)律。[4]中國最早的文字——甲骨文便是由此產(chǎn)生的。這種象形文字為中國人的具體思維傾向奠定了堅實基礎(chǔ)。與中國相反，西方傾向于抽象思維。古希臘哲學(xué)家亞里士多德開創(chuàng)了形式邏輯，對人類思維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也使邏輯性成了西方思維方式的一大特征。形式邏輯還使西方思維方式具有理性、分析性、實證性、精確性和系統(tǒng)性等一系列特征。[5]邏輯性和理性的共同特征是抽象性，這就使得西方思維具有了抽象性傾向。

在語言上，受具體性思維影響，漢語用詞傾向于具體，常常以實的形式表達虛的概念，以具體的形象表達抽象的內(nèi)容?！皩崱?、“明”、“直”、“顯”、“形”、“象”是漢語的重要特色，即措辭具體、涵義明確，敘述直接，常常借助于比喻和形象，因而比較平易、樸實[6]；英語多用抽象名詞和介詞，詞性虛化手段豐富，具有“虛”、“泛”、“暗”、“曲”、“隱”的“魅力”。

例4：

有他的身體與力氣作基礎(chǔ)，他只要試驗個十天半月的，就一定能跑得有個樣子，然后去賃輛新車，說不定很快的就能拉上包車，然后省吃儉用的一年二年，即使是三四年，他必能自己上一輛車，頂漂亮的車！

With his youth and strength,he figured it would take no more than a couple of weeks to be running with the best of them.Then he’d rent a new rickshaw,and if all went well,he’d soon be on the payroll of a private party.Finally,after a couple of years,three or four at most,he’d buy a rickshaw,one that outshone everyone else’s.

例4驗證了中西思維的具體性和抽象性。例4中，老舍用“十天半月”和“一年二年”來描述祥子進行試驗和省吃儉用的時間。雖是具體的時間表達，但實際上是大概時間范圍的代指。葛浩文在英譯時化具體為抽象，用詞組“a couple of”對漢語原文的具體時間進行了翻譯，簡潔明了。

三、結(jié)語

思維方式與語言、文化密切相關(guān)。從不同的語言文化中可窺見其思維方式的差異。本文以老舍先生的《駱駝祥子》原文和葛浩文學(xué)者的英譯本為研究對象，從兩者的對比中挖掘中西思維方式差異。研究發(fā)現(xiàn)：葛浩文學(xué)者英譯的《駱駝祥子》充分體現(xiàn)了中西思維方式差異。中式思維具有主觀性、直覺性、具體性的特征，而西方思維則具有客觀性、邏輯性、抽象性的特點。

中西思維的差異也給譯者帶來了一定的啟示。在翻譯時，要注意譯出語和譯入語暗含的思維差異。從讀者的角度出發(fā)，轉(zhuǎn)換成讀者的思維，這樣才能寫出符合讀者用語習(xí)慣的地道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