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燕 黃 偉 王成峰
(宿州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安徽 宿州 234000)
《水滸傳》的語言是以口語為基礎(chǔ),經(jīng)過加工提煉而創(chuàng)造的文學(xué)語言。無論是作者的描述語言,還是作品人物的語言,許多地方都惟妙惟肖,有濃厚的生活氣息。寫景、狀物、敘事、表情,極為靈動傳神。對于《水滸傳》這樣一部具有極高思想價值與藝術(shù)成就的作品,賽珍珠和沙博理這兩位譯者雖然采用了迥異的翻譯策略,但他們都以謹慎的態(tài)度努力探求并再現(xiàn)原著的含義,以使譯文讀者能夠在最大限度上享受到和原文讀者所能享受到的同樣樂趣。從總體看,兩個譯本對原著的理解和把握是準確的。一部文學(xué)作品的風(fēng)格歸納為遣詞、造句、篇章以及修辭四個方面。亞歷山大·泰勒在他的翻譯三大法則中提到文學(xué)作品譯文的風(fēng)格和手法應(yīng)該和原著保持一致。本文就賽譯和沙譯在小說語篇風(fēng)格上進行比讀,以期找出兩位譯者翻譯《水滸傳》的得與失,并探討其內(nèi)在原因。
在翻譯文學(xué)作品時,譯者要高度重視原文的表現(xiàn)形式。在文化現(xiàn)象的處理方面,譯者應(yīng)盡可能地采取異化的手法。文學(xué)翻譯可以說是一個艱苦的再創(chuàng)造的過程,譯者需要做大量的準備工作,深入了解作品的社會、歷史和文化背景,分析作品的主題和內(nèi)涵,熟悉作者的思路、意圖、寫作習(xí)慣以及創(chuàng)作風(fēng)格等。
翻譯的歸化/異化概念是由美國學(xué)者勞倫斯·韋努蒂(Lawrence Venuti)在1995年提出的,而這一術(shù)語又直接來源于德國哲學(xué)家施萊爾馬赫(Friedrich Schleiermacher)的觀點。[1]74韋努蒂是異化派的代表人物。他在1995年出版的《譯者的隱形——翻譯史論》中明確提出,英美文學(xué)翻譯以“通順”為唯一準則,譯文生成后看不出譯者產(chǎn)生作用的痕跡,使讀者產(chǎn)生一種錯覺:他們閱讀的是用英語寫成的原文,而不是經(jīng)過譯者由原文翻譯而成的譯文。而提倡異化翻譯法的核心就是要開創(chuàng)一種抵制目的語主流文化價值觀的翻譯理論與實踐,從而彰顯外語文本的語言和文化差異。[1]77奈達(Eugene Nida)是歸化派的代表,他提出了著名的動態(tài)對等概念,后來又改為功能對等。他從社會和文化的角度出發(fā),把譯文的讀者放在首位,認為應(yīng)該使譯文讀者得到跟原文讀者同樣的反應(yīng),他指出文化上的差異比語言上的差異需要做更多的調(diào)整。[1]78
歸化和異化策略看似水火不容,但在一篇譯文當中,單純按照任何一種策略翻譯都不能夠圓滿完成“傳達信息”的任務(wù)。基于對歸化與異化兩種翻譯策略的比較,譯者在翻譯文學(xué)文本時,應(yīng)注意語篇的信息性和感染性,恰當選擇歸化和(或)異化翻譯策略。本文將要探討的正是在翻譯中國特色的文學(xué)作品語篇風(fēng)格時如何使用兩種翻譯策略,怎樣才能適時地選擇運用,讓它們共同服務(wù)于“信”“達”“雅”的目標。
《水滸傳》最早的英文全譯本是賽珍珠(Pearl Buck,1892—1973)20世紀20年代中后期根據(jù)金圣嘆評點的七十回本《水滸傳》翻譯的《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AllMenAreBrothers)。中文和英文當中有些相近、對應(yīng)的用法可以直接翻譯,自然不在話下。當遇到兩種語言表達方式差異很大,或某種表達方式很“中國”、在英文當中難以找到對應(yīng)的時候,歸化和異化之爭便凸顯出來。賽珍珠在翻譯《水滸傳》的時候,曾經(jīng)很刻意地使用異化的原則,盡量用中文的表達習(xí)慣來遣詞造句,盡量保持譯著的“原汁原味”,讓讀者感受到一種異國情調(diào)。當然,也是由于這種“直譯”,使她的譯本也留下了一些遺憾,在相當長的時間里,賽珍珠的譯本遭到了中國翻譯界的激烈批評。賽珍珠對中國小說創(chuàng)作手法的理解,首先得益于她對中國古典白話小說的譯介,在翻譯中體會中國小說的巧妙技巧。賽珍珠于20世紀20年代后期開始翻譯《水滸傳》,前后歷時5年多,才于1933年分兩卷在美國紐約和英國倫敦同時出版,后來多次再版。目前世界上多數(shù)圖書館都有賽珍珠翻譯的英文版《水滸傳》,很多其他語言的版本也是轉(zhuǎn)譯自賽珍珠的英譯本。賽氏的《水滸傳》譯本是最早的英語全譯本(七十回本),也可以說是所有英譯本中翻譯得最有特點也最有影響的譯本。她在引言(Introduction)中開宗明義地寫道:“這部中國名著經(jīng)典《水滸傳》的譯本并不是學(xué)術(shù)翻譯,沒有細如牛毛的解釋或注釋。我翻譯這本小說,對學(xué)術(shù)問題并無興趣,翻譯目的完全出自對原著的喜愛,因為這是講述得惟妙惟肖的故事。翻譯時,我盡可能地直譯,因為在我看來,中文的筆調(diào)與素材十分切合,所以我盡量讓譯文讀起來有中文味,因為我希望不懂中文的讀者起碼能有一種在讀原著的感覺,盡管不知道能否實現(xiàn)。我試圖保留文義和文體的原汁原味,甚至連中文中繁冗的部分也死氣沉沉地保留了下來。”[2]
此外,賽珍珠還提到了她獨特的翻譯方法:“在此提一下我的翻譯方法,或許很有趣。首先,我一個人把全書認真地重溫了一遍,然后一位朋友大聲地念給我聽,我一句一句盡可能準確地翻譯出來。我發(fā)現(xiàn),由他念稿我的翻譯速度加快了。同時,我旁邊也擺了一本原著,可以時不時核對。翻譯結(jié)束后,我和朋友重新閱讀了全書,逐字逐句地比對。為了進一步確保翻譯的準確性,我還和另外一位中國朋友再次審閱了全書?!盵3]
《水滸傳》的語言特點是言簡意賅,即便是復(fù)雜的語法現(xiàn)象也可以反映在短短的幾個字當中,這樣讀起來朗朗上口,痛快淋漓。而在詞語語義層面的翻譯,賽珍珠則試圖把所有信息都反映在譯文當中,造成句子龐雜,譯文比較臃腫,破壞了原文的那種整體性和流暢性。相比之下,沙博理對中國文化和語言的理解則更加深入。沙譯當中視情況把那些形式上的繁文縟節(jié)簡化或刪去,更突出地反映原文的關(guān)鍵信息,但他又沒有對原文進行大肆刪節(jié),而是按照原文句子和段落的組織方式,在忠于原文的基礎(chǔ)上進行小規(guī)模的簡化,在有些情況下,又采取了一定的異化,采用一些偏向中文的表達,屬于含有異化成分的歸化。
《水滸傳》是元末明初的章回小說,自然而然帶有古文色彩。在翻譯時,譯者必須考慮到這種古文的文風(fēng),同時又該注意到,譯文的目標讀者是現(xiàn)代人。因此,譯者不可避免地面臨保留譯文“古”味和注重表詞達意之間的抉擇。在風(fēng)格層面上是鼓勵使用異化策略的,也就是要求不能對原著進行任意改動和刪節(jié)。
總的說來,在翻譯《水滸傳》時,賽珍珠刻意保留了古代口語中的細枝末節(jié),有時甚至釆取極端異化的策略,來表達年代久遠的韻味,充分體現(xiàn)了譯者傳播中國文化的良苦用心。
例1:那婦人道:“莫不別處有嬸嬸??扇韽P會也好?!?/p>
賽譯:That woman said,“Or is it that I have a sister-in-law somewhere else? Pray bring her here and let us meetand it will be good.
沙譯:“Do you have a wife?I’d like to meet her.”
“也好”在此處其實相當于語氣詞,只是為了平衡語句的節(jié)奏,而無實際意義。沙博理在翻譯時只抓住要害,表達了潘金蓮想要見武松妻子的意思,而賽珍珠卻滴水不漏地對應(yīng)翻譯了“取來”“廝會”“也好”,譯文讀起來十分詭異,有增譯之嫌。但譯文讀者多接觸幾次,就可以感受到古文中勢必有對應(yīng)的話語元素,否則譯文不可能平白出現(xiàn)如此低級的累贅。
例2:那婦人道:“何不去叫間壁王乾娘安排便了,只是這般不見便!”
賽譯:The woman cried,“Why do you not go and bid the old mother opposite to prepare itand let that end it? But you would not understand thus far.
沙譯:“Get Mistress Wang from next door to do it,” the girl said to her husband.Can’ you manage even a simple thing like that!”
此例和上例類似,“便了”也僅僅起平衡音節(jié)的作用,并沒有太大的實際用途。賽譯也是字字對應(yīng)地翻譯了“l(fā)et that end it”,讓人啼笑皆非。但是譯者竭力保留原文原汁原味的努力卻令人敬佩,想深入了解中文語言特色的讀者定當獲益良多。
例3:婦人又問道:“叔叔,青春多少?”武松道:“武二二十五歲?!?/p>
賽譯:The woman asked again,Brother-in-law,how many green spring-times have you passed?”
Wu Sung said,“I,Wu The Second,am twenty-five years of age.”
沙譯:“How old are you?”
“Twenty-five.”
古代初次會面時,出于禮節(jié),說話總是文縐縐的,帶有一份鄭重其事的味兒。此處賽珍珠的處理十分得體,“青”與“春”兩個字都翻譯到位,而武松回答時使用的人稱“武二”也通過復(fù)雜的插入語形式保留,活生生地描述出潘金蓮和武松初次交談時的拘束感,遠比沙博理灰白的簡化描述來得妙趣橫生。
例4:石秀道:“小人離鄉(xiāng)五七年了,……”
賽譯:Shih Hsiu said,“This lowly onehas now left his home for five or seven years.”
沙譯:“I’ve been away from home six or seven years.”
古文中人物見面時出于禮儀常自稱“小人”“在下”“小可”等,賽譯本中這一謙稱被照直翻譯出來,體現(xiàn)了中國古代的繁文縟節(jié),保留了一份古文的韻味。沙譯本直接去除語言的外殼,把原文的意思傳達出來。如果讀者對中國古代文化缺乏了解,賽譯可能引起理解困難。
《水滸傳》作為元末明初的長篇章回小說,有著濃郁的章回小說語言特色,比如有大量說書人的套語,如“且說”“卻說”“話說”“再說”“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等等。[4]翻譯時如果采取異化策略,可以保存這種中國小說長期歷史發(fā)展積淀下來的文化特色,讓英美讀者感受到中文的說書風(fēng)格,但過分異化也會讓譯文讀起來生硬死板,影響譯文質(zhì)量。請看下文實例分析:
例5:話說當日武都頭回轉(zhuǎn)身來,看見那人,撲翻身便拜。
賽譯:IT IS SAID:
At the moment when Wu Sung turned his head to look at that man,he threw himself down on the ground to make obeisance.
沙譯:Constable Wu fell to his knees and kowtowed.
此句是“王婆貪賄說風(fēng)情,鄆哥不忿鬧茶肆”這一章節(jié)的第一句,“話說”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有一定的意義,所以賽珍珠將之保留,放在章首,彰顯了古文章回小說的特色。
例6:且說武松領(lǐng)下知縣言語,出縣門來,到得下處,取了些銀兩……
賽譯:Let it be told now ofWu Sung and of how he fulfilled the commands of the magistrate.He went outside the court gate and he went to his sleeping place and took out some silver …
沙譯:Wu Song went to his quarters,took some silver …
此處的“且說”是典型的章回小說語體,此句的上文便是知縣吩咐武松押送金銀上京,語境并沒有發(fā)生轉(zhuǎn)折,所以沒有實際意義,賽珍珠卻采用了異化手法,用突兀的形式照搬過來,影響了文章的流暢性。沙博理則在吃透上下文聯(lián)系的基礎(chǔ)上,省略這種古文體,直接翻譯實質(zhì)內(nèi)容,更加簡潔流暢。
例7:看官聽說:原來武大與武松是一母所生兩個。
賽譯:You who read,now hearken.This Wu The First and Wu Sung were two born of the same mother.
沙譯:Reader,please note,these two were born of the same mother.
“看官聽說”之類的話語是十分典型的說書人提醒聽眾注意重要情節(jié)的手法。此處賽珍珠和沙博理都注意到中國古文的這種特色,兩人都在譯作中對此加以保存,有助于譯文讀者了解中國章回小說的特點。
例8:再說王婆安排了點心,請那婦人吃了酒食,再縫了一歇,看看晚來,千恩萬謝去歸了。
賽譯:Let it be told further.When the old woman Wang had prepared the delicacies she invited the woman to eat and drink.Then when she had sewed a-gain for a while,seeing that the night was come,with a thousand thanks and ten thousand gratitudes,the old woman let her go home.
沙譯:The girlate and drank,and sewed a bit longer.When it began to grow dark,showered with the thanks of her hostess,she returned home.
此處的“且說”是典型的章回小說語體。同樣,在翻譯時,賽珍珠卻采用了直譯手法,用突兀的形式照搬過來,影響了文章的流暢性。沙博理則在吃透上下文聯(lián)系的基礎(chǔ)上,省略這種古文體,直接翻譯實質(zhì)內(nèi)容,更加簡潔流暢。
不同的社會有不同的歷史典故、風(fēng)俗習(xí)慣和思想意識,從而形成不同的文化背景。語言作為文化的載體,往往帶有一定的文化色彩,因此翻譯并不是純粹的語言轉(zhuǎn)換活動,其中還涉及各種文化因素的傳導(dǎo)。[5]在賽珍珠和沙博理的兩個英譯本中,譯者為了準確傳達原著文化內(nèi)涵,都或多或少做了一些增減。相比之下,賽譯盡可能地進行了直譯,并不厭其煩地將原作細節(jié)表達出來,力求使西方讀者如讀原書。
例9:惟有一個女兒最英雄,名喚一丈青扈三娘,使兩口日月雙刀,馬上如法了得。
賽譯:He has besides a daughter most heroic of all,andher name is The Ten Foot Green Snake the Goodwife Hu.She uses double knives that are like sun and moon in her hands.On horseback in battle she is a terror to see.
沙譯:He also has a daughter,an extremely courageous girl,known as Ten Feet of Steel because of the two long gleaming swords she wields.She is an excellent horse woman.
中國讀者對“一丈青”這個綽號一般會產(chǎn)生“兇狠”的聯(lián)想。“一丈青”是一種大蛇,長一丈余,色黑,常隱草叢中,見人不跑反而迎頭而來,非常嚇人,因此被惡其名曰“一丈青”。[6]這句話中,讀者根據(jù)下文“使兩口日月雙刀,馬上如法了得”可以進一步確定被叫作“一丈青”的女子一定是武藝高強、下手十分兇狠毒辣。賽譯用“snake”體現(xiàn)了譯者對“一丈青”的本義的準確把握,這是難能可貴的。但“snake”在英語文化中的比喻義為“陰險、虛偽、卑鄙的人”。而此義不是原文強調(diào)的重點。譯者用語義翻譯的策略可能會使讀者產(chǎn)生理解上的偏差,但另一方面,它尊重了源語文化,為那些愿意了解中國文化的讀者架起了橋梁。語義翻譯之所以被稱為藝術(shù),在于它必須多付出一份努力去引導(dǎo)那部分讀者走上這座通往彼岸的橋梁,也就是要非常藝術(shù)性地在上下文當中讓讀者感覺到“蛇”有別于他們傳統(tǒng)文化中的概念。同樣,對于“日月雙刀”的翻譯,賽譯“double knives that are like sun and moon”也比沙譯“two long gleaming swords”更好地展示了源語文化特色。
沙博理把“名喚一丈青扈三娘,使兩口日月雙刀”譯為“known as Ten Feet of Steel because of the two long gleaming swords she wields。”譯者大膽根據(jù)自己的理解,將“一丈青”與“兩口日月雙刀”聯(lián)系起來,使兩者產(chǎn)生因果關(guān)系。這種別出心裁的譯法也能自圓其說。從讀者角度來說,沙譯更容易理解,體現(xiàn)了譯者的以讀者為中心、為讀者鋪平閱讀與理解之路的交際翻譯策略。但這個譯文畢竟不太忠實于原文并且喪失了原文的生動形象。雖然譯文讀者能從中獲得某種閱讀快感,但只能永遠被封閉在此岸,彼岸“蛇”的意象對他們來說永遠是一個謎。
例10:原來那婦人是七月七日生的,因此,小字喚做巧云。
賽譯:Now this was a very lucky woman,born on the seventh day of the seventh month of the year.Because of this her name wasChao Yun.
沙譯:She had been born on the seventh day“the seventh month,and she was calledClever Cloud.
農(nóng)歷七月初七是漢族的傳統(tǒng)節(jié)日七夕節(jié),相傳這是牛郎織女鵲橋相會之夜。[7]巧云生于七月初七,因此名字中帶有“巧”字,這種取名方式帶有濃厚的文化底蘊,不是用拼音可以表達的。賽譯直接使用拼音的音譯,拋棄了姓名的含義,所以讀者無法理解該句的因果關(guān)系。沙博理倒是譯出了巧云的姓名,但是缺乏必要的背景說明,讀者只怕也是一頭霧水,生于七月七,為什么名字就叫“聰明的云”呢?筆者認為,此處可以考慮加注說明。
例11:入得門來,便把氈笠兒除將下來……解了腰里纏袋,脫了身上鸚哥綠纻絲衲襖。
賽譯:He came in the door and he took off hishat.… then he took off hislong girdleand took from his person hisparrot-green silken quilted robe.
沙譯:He entered and removed hiswide-brimmed felt hat… he untied thesashfrom around his waist,divested himself of hisouter tunic of parrot-green silk.
氈笠是用氈做的四周有寬沿的帽子,用于遮陽擋雨。文中此時外邊下著鵝毛大雪,武松戴氈笠兒顯然是為了遮陽擋雨,相當于現(xiàn)代雨衣雨帽的作用。但此處賽珍珠罕見地采用了簡化的手法,僅僅譯為“hat”,反倒是沙博理說明了是“寬沿氈帽”,但是也沒有傳達出遮陽擋雨的作用。纏袋是古代男子纏于腰間裝散碎銀兩等物的袋子,在英美文化中并沒有對應(yīng)的實物,因此只能找類似的物品替代。賽珍珠翻譯的“l(fā)ong girdle”是婦女圍在腰部的內(nèi)衣綬帶,而沙博理翻譯的“sash”則是纏于腰部用作裝飾的彩帶。鸚哥綠纊絲衲襖顧名思義指的是鸚哥綠色的用纊絲編制的衲襖。衲襖是一種斜襟的夾襖或棉襖,賽珍珠翻譯的“robe”是一種寬松飄垂的長外袍,而沙博理的“outer tunic”則是束腰外衣。
從以上各譯例來看,賽珍珠在翻譯當中遵循異化的策略,而沙博理更多采取了歸化的翻譯,但在歸化的過程中又適時地照顧原文。在語篇層面,筆者認為沙譯可以說是一種歸化與異化相結(jié)合的翻譯策略,字面上歸化,而內(nèi)容上異化。相對于“愚忠”的死譯,這種策略其實更加忠實于原文,更“信”;而相對于抹除原文痕跡的徹底歸化來說,則更能讓讀者感受到一定的“異國情調(diào)”,了解一部外國作品及其背后的文化,而不是把它當作本土的又一部作品。文學(xué)作品翻譯當中歸化和異化兩種策略應(yīng)當同為一個目標服務(wù),那就是創(chuàng)造出一篇既流暢通順,又有原文意境的譯文?!傲鲿惩槨币⒃诔浞址从吃乃枷牒臀幕那疤嵯拢爱悋檎{(diào)”不應(yīng)僅僅依靠文字的簡單對應(yīng)來實現(xiàn)。
總而言之,譯者面對漢語特色的表達無論采取歸化或是異化策略都不可以走極端。一方面,筆者總體上贊成歸化翻譯,因為翻譯的本質(zhì)目的是溝通,是讓譯語讀者理解原文的意思。另一方面,筆者并不贊成絕對的歸化,翻譯若以推廣源語文化為目的,則應(yīng)當采取異化策略,但需要充分理解原文并把握適度原則。異化法的限度主要體現(xiàn)在目的語文化的限度和讀者接受能力的限度上,如果走向極端,則會“翻譯腔”十足。此外,如果譯者對原文理解不透徹,或者誤讀源語文化,卻進行望文生義的翻譯,那么譯文將謬之千里。
筆者認為,翻譯諸如《水滸傳》這樣的中國古典小說可以采用如下方法:第一,在詞語層面,針對敬語、謙語和數(shù)詞虛指這樣的日常交際表達,譯者主要考慮的應(yīng)該是行文流暢,譯出其隱含的意思,以求最大限度地達到語用等值,因此應(yīng)采用歸化的策略。在涉及文化背景的典故和物質(zhì)文化上,譯者應(yīng)考慮讓受眾了解中國獨特的文化,因此可以采用歸化加注釋的策略。第二,涉及句法層面的流水句、繁復(fù)以及對仗比喻,筆者傾向采用形式的歸化、內(nèi)容的異化。由于造句法的區(qū)別,一方面,漢語的流水句和竹節(jié)句要轉(zhuǎn)化為英語的樹形句,應(yīng)當按英語模式進行重組。另一方面,對中國特色的繁復(fù)和對仗應(yīng)當做一定程度的異化,在不影響語言通順的前提下讓讀者感受中國語言獨特的魅力。第三,針對章回小說特色和古文文風(fēng),如“且說”“卻說”“話說”“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等等,筆者建議翻譯時采取異化策略,可以保存這種中國小說長期歷史發(fā)展積淀下來的文化特色,讓英美讀者感受到中文的說書風(fēng)格,但切忌過分異化,使譯文讀起來生硬死板,影響譯文質(zhì)量。
中國古典文學(xué)作品的英譯當中,歸化、異化都應(yīng)當為同一個目標服務(wù),那就是創(chuàng)造出一篇既流暢通順又有異國情調(diào)的譯文。翻譯中國特色的表達也應(yīng)在歸化和異化之間進行調(diào)和與兼容,將兩者適時地選擇運用,讓它們共同服務(wù)于“信”“達”“雅”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