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洋
[摘 要]省域治理話語在中國治理話語體系中發(fā)揮著承上啟下的重要作用。全面從嚴治黨戰(zhàn)略布局的提出,為觀察省域治理話語變遷提供了契機。在全面從嚴治黨背景下,省域治理話語呈現(xiàn)整體性變遷趨勢,話語表述更新、嵌入強化、感情色彩變化、結構調整是其話語變遷類型。這種變遷受到權威-服從邏輯、自主性-語境邏輯、內容邏輯的多重塑造。省域治理話語變遷是言說、行動與認同的集合體,具有一致與差異并存的復合性。省域治理話語變遷是造成中國治理話語中存在“層級累積”現(xiàn)象的重要原因。對省域治理話語變遷進行研究有利于深化人們對于中國治理話語的認識,也有利于強化人們對中國治理模式“特色”的把握。
[關鍵詞]省域治理話語;全面從嚴治黨;省級黨代會報告;話語分析;變遷
中圖分類號:D6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410X(2021)03-0042-10
一、問題提出與研究視角
治理話語是治理主體在治理體系和治理結構中針對治理對象所發(fā)生的話語,在話語體裁上包括言說、辯論、訪談、文件,在話語形式上包括詞匯、語句與篇章。治理話語既是治理實踐的產(chǎn)物,同時積極塑造著治理實踐?!翱梢源_定的是,沒有語言也就不能有政治行為”[1](P206)。治理話語的變遷不僅僅是治理變遷的先聲或者結果,也是治理體系和治理結構這些深層因素的外顯。惟其如此,人們就不難理解習近平為什么在新時代治國理政中對“話語體系建設和創(chuàng)新”“講好中國故事”等方面頗為重視。治理話語是觀察治理實踐、治理體系與治理結構變遷的重要視角。
通過治理話語分析國家治理,是學界所關注的經(jīng)典研究視角。研究者試圖通過對話語資料的規(guī)范或者質性分析,從“詞章”把握“意理”,以政治實踐和媒體報道等為語料,對政治與政策領域的相關重大問題展開分析與研究[2](P3-5)。2010年以后,中外學者開始運用話語分析方法研究中國問題,并力求以此為基礎對中國國家治理變遷的趨勢、特點乃至深層規(guī)律變化予以揭示。這其中,黨代會報告始終是學者的研究重點。通過對黨代會報告的話語分析,有學者針對中國政治話語變遷的趨勢及其經(jīng)驗展開研究[3],有學者則更為關注話語與政治之間的互動關系[4]。當前研究對于治理話語的分析,
更多地聚焦于中央治理話語的研究,而對科層制內部治理話語的中層維度,即省域治理話語缺乏充分的重視與必要的研究。這就忽略了治理話語體系內部的層次性和復雜性。將省域治理話語作為獨立研究對象的原因有兩點:一是省作為一級治理單位,在中國治理體系中極為重要,“中國的省,或者說在中國僅次于中央層級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因其自身就應被視為值得重視的社會、經(jīng)濟和政治系統(tǒng)”[5](P1),省域治理話語對其治理區(qū)域有著直接和深刻的影響。二是在中國治理語境中,省域治理話語具有中間性。 “國家的政治意圖和政策都必須通過它傳達到其管轄下的更低級政府,其運行模式直接反映了整個國家的政治運行方式”[6]。三是省域治理話語并不是對中央治理話語的機械照搬,而是具有某種選擇和再創(chuàng)造的過程。對省域治理話語變遷的研究,有利于對中國治理話語體系形成更為立體和豐富的認識。
全面從嚴治黨是新時代黨領導國家的戰(zhàn)略布局之一,是“四個全面”戰(zhàn)略布局的有機組成部分。黨的十八屆六中全會專門研究了全面從嚴治黨并對其進行了專門部署。全面從嚴治黨不僅對治黨具有重大意義,而且具有鮮明的國家治理意義?!啊膫€全面的內在邏輯表明,全面從嚴治黨這一戰(zhàn)略舉措,必須要緊緊圍繞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這一戰(zhàn)略目標來部署……在全面從嚴治黨的實踐中,要不斷改善黨的執(zhí)政方式,提高黨領導經(jīng)濟發(fā)展、加強社會治理的能力,破解阻礙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各種難題”[7]。與此相關,全面從嚴治黨推動國家治理話語發(fā)生了顯著變遷,是治理話語變遷的時代背景。更值得關注的是,雖然中央和省域的治理話語變遷高度相關,然而其變遷也具有自身特色。全面從嚴治黨帶來的治理話語變遷為省域治理話語研究提供了較為典型的素材,通過對其分析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揭示出省域治理話語的變遷規(guī)律與內在特點。
省級黨代會報告與中央黨代會報告在內容上類似,不僅僅是治黨文件,同時涉及政治、經(jīng)濟、文化、社會、環(huán)保等諸多領域,故而本文將之視為省域內的治理話語載體。本文選擇全面從嚴治黨提出前各省黨代會報告(2011年10月~2012年6月)與全面從嚴治黨提出后各省黨代會報告
(2016年10月~2017年06月),共計62份作為比較研究對象。在此基礎上,通過對62份省級黨代會報告的分析,試圖回答在全面從嚴治黨背景下省域治理話語的變遷趨勢、變遷類型及變遷邏輯,進而對作為治理話語現(xiàn)象的省域治理話語變遷進行理論上的總結與探討。
二、省域治理話語變遷的趨勢及類型
圍繞全面從嚴治黨形成了一系列新話語或者話語新變化,這些變化既是作為話語背景影響的結果,又是具體話語存在形式。對這些新話語和話語新變化中典型表現(xiàn)的分析有助于人們從總體上把握全面從嚴治黨背景對省域治理話語總體變遷的影響。為了對省域治理話語整體變遷趨勢進行考察,本文選取“全面從嚴治黨”進行詞頻分析。對其詞頻與覆蓋率(表示該詞在黨代會報告全文所占比重)的考察,大體上能夠勾勒出省域治理話語變遷的總體趨勢。
黨的十三大以來,“從嚴治黨”始終是各省黨代會報告中的重點詞之一。然而,中央將全面從嚴治黨作為戰(zhàn)略布局提出以后,“全面從嚴治黨”在各省黨代會報告中無論在詞頻還是覆蓋率上,都要遠遠高于過去的“從嚴治黨”。全面從嚴治黨提出前各省黨代會報告中,“從嚴治黨”總計出現(xiàn)32次,
平均覆蓋率為0.02%。北京、廣東、貴州、河北、吉林、江西、遼寧、寧夏等8地黨代會報告并沒有出現(xiàn)“從嚴治黨”這個詞。全面從嚴治黨提出后各省黨代會報告不僅實現(xiàn)了“全面從嚴治黨”這一詞在各省的全覆蓋,而且總頻次躍升為215次,增加了約5.7倍,平均覆蓋率在上升為0.22%,增加了約10倍。其中,遼寧出現(xiàn)了13次,而全面從嚴治黨提出前“從嚴治黨”一詞出現(xiàn)最多的上海和安徽也不過3次?!叭鎻膰乐吸h”詞頻與覆蓋率在全面從嚴治黨提出后的黨代會報告中大幅度提升,一定程度上標志著全面從嚴治黨話語在省域治理話語中的地位與重要性大幅度提升,這也是全面從嚴治黨作為一種治國方略在省域治理話語變遷整體趨勢中的最具標志性的直接體現(xiàn)。
對“全面從嚴治黨”一詞的分析一定程度上刻畫了省域治理話語變遷的總體趨勢,然而,這種變遷究竟是如何發(fā)生的,這實際上是一個更為重要的理論問題。對這個問題的回答需要“回到”省級黨代會報告文本內部,對其進行系統(tǒng)性的類型化分析。話語分析與純粹的語言學研究差別之處就在于,話語分析更傾向于話語是一個前后相連、彼此呼應的整體系統(tǒng),系統(tǒng)中的每個組成部分并非自足與獨立。省域治理話語變遷實質上就是各自治理話語內部系統(tǒng)性變化的結果。從系統(tǒng)性出發(fā),治理話語可以劃分為話語表述、話語嵌入、話語情感、話語結構四個相互聯(lián)系的方面,這些變化構成了治理話語的整體變遷。
(一)話語表述更新
“直到敘事形式涉及傳遞給讀者的具體句子和詞匯為止,文本中根本就沒有故事”[8](P80)。話語表述是敘事最終得以具體表達最重要的實現(xiàn)形式之一,話語表述變化是省域治理話語變遷的最為直接、最為基本和最為直觀的實現(xiàn)方式。全面從嚴治黨作為黨中央治理國家的戰(zhàn)略布局之一,其話語也包含一系列新詞匯與新表述,話語對這些新詞匯和新表述的吸收和運用是省域治理話語變遷最基礎的方式。話語變遷的其他變遷方式都是在這個基礎上展開的。全面從嚴治黨作為戰(zhàn)略布局提出后,在各省黨代會報告中,治理話語變遷的一個突出特點就是對全面從嚴治黨背景中新詞匯、新提法的大量吸收與運用。如遼寧“堅定不移推進全面從嚴治黨,持之以恒落實五大發(fā)展理念和‘四個著力,為遼寧扎實推進振興發(fā)展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而奮斗”;青?!霸鷮崒嵓訌姾鸵?guī)范黨內政治生活,堅定不移推進全面從嚴治黨”。為了更為直觀地呈現(xiàn)變化,本文對全面從嚴治黨相關重要講話和文件進行摘錄,總結出包括“黨內政治生活”“兩學一做”等在內的若干與全面從嚴治黨高度相關,且全面從嚴治黨提出前各省黨代會未曾出現(xiàn)的新詞匯和新表述共計35個(見表1)。
(二)話語嵌入強化
在全面從嚴治黨背景下,在以往黨建色彩并不顯著的領域,通過全面從嚴治黨語句的嵌入,加強全面從嚴治黨在該領域的影響,形成治理話語變化。一是通過嵌入提升全面從嚴治黨話語對特定治理領域的總體性影響。如黑龍江在經(jīng)濟領域開篇提到,“在新形勢下推動振興發(fā)展,必須加強黨對經(jīng)濟工作的領導,向經(jīng)濟建設這個中心聚焦發(fā)力”[9];
河北在環(huán)保工作結尾部分提到,“我們一定要強化使命擔當,以功成不必在我的境界做好工作”[10]。
二是通過嵌入強化全面從嚴治黨話語對某一領域內特定治理內容的影響。如安徽在扶貧工作中嵌入“全面推進抓黨建促脫貧攻堅,嚴格落實黨政一把手負總責的扶貧開發(fā)工作責任制”[11];山東在教育工作方面嵌入“全面貫徹黨的教育方針,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培養(yǎng)德智體美全面發(fā)展的社會主義事業(yè)建設者和接班人”[12];浙江在改革開放領域嵌入“加強黨對地方外事工作的領導,服務國家外交戰(zhàn)略部署,重視維護涉外安全”[13]。三是通過話語嵌入體現(xiàn)治理創(chuàng)新。這方面最為典型的是上海。上海在社會治理領域嵌入“以黨建引領基層社會治理創(chuàng)新,增強社區(qū)自治共治、共建共享能力”[14],實際上體現(xiàn)的是一種治理思路、治理體制、治理機制方面的創(chuàng)新信號。
(三)話語情感變化
省域治理話語不僅傳遞著某些具體信息,同時在進行情感表達。就全面從嚴治黨背景下省域治理話語變遷而言,它不僅包含著話語實質內容的變化,也應該包含著話語情感色彩的變化。觀察全面從嚴治黨提出之后的各省黨代會報告,發(fā)現(xiàn)在治理話語中不僅有大量“黨內政治生活”“黨內政治生態(tài)”這種中性表述加入其中,而且話語中的修飾性用語也發(fā)生了顯著變化。這些修飾性用語可在情感極性和情感極性強度兩個維度予以考察,前者是指話語情感是正面、負面還是中性,后者是語句的情感極性表現(xiàn)強烈程度。語句情感分析一般是由情感詞提取和判定兩步驟完成的。由于黨代會報告政治立場的設定,本文話語中與全面從嚴治黨相關的情感詞在極性上都是正面的,并在此基礎上進行提取。
本文將全面從嚴治黨提出后的31份黨代會文本導入NVivo軟件,設置字詞長度為2進行詞頻查詢,取詞頻最高的前1000個詞,得到高頻關鍵詞詞庫。進而,文章對高頻關鍵詞逐一進行人工篩選,剔除其中的非情感詞及與全面從嚴治黨不相關的詞。在此基礎上,本文從極性和強度兩個方面,對情感詞進行分類,并分別提取在全面從嚴治黨提出后詞頻明顯上升的前五個詞,并將其與全面從嚴治黨提出前的詞頻進行對比。就情感詞極性而言,“擔當”“團結”“堅強”“忠誠”“廉潔”五個詞排名靠前且變化較大。就情感詞強度來說,“全面”“從嚴”“深入”“堅決”“增強”排名靠前且變化較大。
語句中情感詞的極性和強度都發(fā)生了變化,一定程度上正是這種變化導致了語句情感的變化,最終導致治理話語情感變化。
(四)話語結構調整
話語敘事具有內部的起承轉合結構,這是對其分析的重要視角?,F(xiàn)代話語分析認為,話語通常會遵從一定的結構順序,當順序發(fā)生改變時,話語的意涵也會隨之變化。
話語作為一個具有結構性的整體,其內部結構順序承載著意圖表達的功能。就省域治理話語變遷而言,結構變化是話語變遷的重要方式。
其一,篇章話語結構的整體變化凸顯全面從嚴治黨話語地位。通觀各省黨代會報告,就話語結構而言,大體呈現(xiàn)引言、過去五年經(jīng)驗回顧、未來五年發(fā)展目標與原則及各領域未來具體發(fā)展要求四大方面。全面從嚴治黨在省域治理話語變遷方面最為明顯的表現(xiàn)是對其話語結構順序的影響。河北、四川和黑龍江在傳統(tǒng)的經(jīng)驗回顧和未來發(fā)展目標與原則之間專門增添了一節(jié),闡釋習近平總書記系列講話精神對未來發(fā)展的方向指引。這些省份通過將中央精神、總書記指示與各省具體工作相聯(lián)系的方式實現(xiàn)了全面從嚴治黨的國家治理要求與各省治理具體發(fā)展目標的結合。
這實際上是將全面從嚴治黨與傳統(tǒng)四大塊內容并列,從而提高了全面從嚴治黨話語地位。再如,寧夏的黨代會報告從原來的十節(jié)調整為四節(jié),經(jīng)濟、民生、生態(tài)文明、民主法治、社會治理、民族宗教、文化發(fā)展、改革開放等內容整合為“聚焦主要任務,奮力開創(chuàng)各項事業(yè)發(fā)展新局面”一節(jié)。但以往與上述內容并列的治黨部分,則依舊單獨成節(jié)。這也是一定程度在結構上賦予全面從嚴治黨重要地位,是用結構調整的方式凸顯通篇話語中的全面從嚴話語權重,四川、江蘇、重慶等地也采取了類似方式。
其二,話語結構局部發(fā)生變化。與直接調整黨代會報告整體結構相比,另一種較為常見的變化是在報告整體結構相對穩(wěn)定的條件下,對報告局部結構進行調整。最主要的方式是通過在黨代會四大內容版塊內部增添全面從嚴治黨條目或調整相關條目表達序位。如在經(jīng)驗總結和未來目標設定章節(jié)中增加黨建條目或者調整黨建表述位次。天津、吉林、安徽等地在經(jīng)驗總結章節(jié)中增加諸如“堅決維護中央權威,牢牢把握正確政治方向”全面從嚴治黨條目,這在全面從嚴治黨提出前各省黨代會報告中并未出現(xiàn)。山東、海南則在經(jīng)驗總結或未來要求之中,將治黨條目從之前的最終序位調整為首位。
三、省域治理話語變遷的深層邏輯
省域治理話語變遷內嵌于中國國家治理結構之中,并受到省域治理話語形成的環(huán)境與治理話語具體內容的多重邏輯影響。
(一)權威-服從邏輯
“話語的制造是同時受一定數(shù)量程序的控制、選擇、組織和重新分配的”[15](P3),話語是一種權力,也是權力的產(chǎn)物。黨代會報告作為具有高度政治性的文件,其話語演變必然受到現(xiàn)實中權力運行的制約與影響。省委不僅是國家治理中地方治理的中心,
也是黨在地方的領導機關。盡管這樣的雙重角色因為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地位而具有重疊性,然而二者所遵從的權力邏輯并不完全一致。
其一,省域治理話語變遷內在于國家結構之中,是地方遵從中央權威的具體反映。雖然省委在省域治理中發(fā)揮總攬全局、協(xié)調各方的領導核心作用,是地方治理的中心,但省委在地方治理的核心作用要放置于國家結構之中予以理解。就國家結構而言,我國是典型的單一制國家,中央與地方并非主權的共享者,中央對于地方擁有絕對權威,地方需要服從于中央。“國家的統(tǒng)一仰賴權力的統(tǒng)一。這是適用于單一制治理體制的基本預設”[16](P36)。地方的權力來自中央授予,地方是中央權力的代理人,地方行使治理職權的前提便是遵從中央權威。“單一制國家都是集權型國家,即中央與地方是領導與被領導、支配與服從的關系”[17],
憲法表述為“中央和地方的國家機構職權的劃分,遵循在中央的統(tǒng)一領導下,充分發(fā)揮地方的主動性、積極性的原則”?!俺浞职l(fā)揮地方的主動性、積極性”的前提是“遵循中央的統(tǒng)一領導”。這種統(tǒng)一領導對地方施政而言,不僅包含具體的人事、財政、法律等方面的制度約束,而且包括觀念約束?!懊鎸|闊國土上多元的文化和民眾,科層組織制度——可以說,任何組織制度形式——無法單獨地有效實施權威體制的權力,實現(xiàn)其所承擔的責任,解決所面臨的問題。因此,權威體制的維系需要其他相應的治理機制來滲透和連接這一體制所覆蓋的各個層次和不同角落,而認同和順從中央權威的觀念制度正是提供了這樣一個機制”[18]。話語是觀念的載體,是觀念約束最為直接和具體的體現(xiàn),中央對地方的觀念約束往往是通過一系列話語創(chuàng)造、話語闡釋、話語傳播來完成的。省級黨代會報告是所在地方的“施政綱領”,其內容具有鮮明的地方治理色彩,話語上向中央提出的全面從嚴治黨看齊,正是觀念上服從“中央統(tǒng)一領導”、遵從中央權威的制度性反映。
其二,省域治理話語變遷是中國共產(chǎn)黨黨內治理邏輯的具體體現(xiàn)。省域治理話語變遷不僅要受到國家結構的制約,也要受到包括黨內制度與黨建傳統(tǒng)等在內的黨內治理邏輯的影響。
中國共產(chǎn)黨是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無產(chǎn)階級政黨,
民主集中制是其一以貫之的組織原則。黨章規(guī)定“黨員個人服從黨的組織,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下級組織服從上級組織,全黨各個組織和全體黨員服從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和中央委員會”。在黨內,省委作為下級有義務服從作為上級的黨中央,這是黨內組織原則的基本要求。當黨中央作為治理話語的供給者提出全面從嚴治黨的時候,省委有義務遵從,這是黨的組織原則直接決定的。不僅如此,思想建黨是中國共產(chǎn)黨在歷史上形成的黨建優(yōu)良傳統(tǒng),這一傳統(tǒng)在歷史上一再被黨的成功經(jīng)驗所強化,并在黨的實際治理中發(fā)揮著統(tǒng)一思想、凝聚人心、降低組織治理成本的作用。思想建黨的過程往往就是將特定話語通過黨內學習、教育和宣傳向全體黨員推廣的過程,從而達到思想統(tǒng)一、步調一致的目的。省級黨代會報告作為該省黨內的重要文本,有必要、有義務對承載思想建黨功能的中央全面從嚴治黨話語進行貫徹、學習與領會,這既是思想建黨要求的結果,也是思想建黨在地方層面進一步發(fā)展的要求。
(二)自主性-語境邏輯
權威-服從邏輯解釋了省域治理話語為什么在全面從嚴治黨背景下全部發(fā)生了較為類似的話語變遷趨向,然而各省在省域治理話語變遷中話語變遷特點、變遷趨勢、變遷重點并不完全一致,最為直觀的解釋是各省具有自主性。無論是學界所提出的“地方政府錦標賽”,還是地方政府“共謀”,都在一定意義上承認各省在治理中往往具有一定自主性。中央是省的上級機關,但省具有一定的自主權。這種自主性反映到省域治理話語變遷,就意味著在尊重中央權威的前提下,完成治理話語“固定動作”的基礎上,地方政府可以有“自選動作”。這是省域治理話語變遷的制度性原因。不過,地方政府自主性只是省域治理話語變遷差異性的必要條件,有自主性并不一定意味著會有差異,更不能解釋治理話語差異性的具體方面,在此要導入語境視角。從哲學世界觀的角度來說,從語境著眼意味著注重影響話語發(fā)生的事件與過程,認為特定時空框架中不斷變化著的歷史事實對話語形成具有不可回避的重大影響。省域治理話語的差異實際上是各省所具有的制度自主性應對具體語境的結果?!霸谡Z境之中,語言才能夠反身性的理解它自身”[19](P5)。對省域治理話語變遷的考察顯然不能單純地就話語而研究話語,而是要具有外部視角,要關注更為廣闊的事件鏈條、話語發(fā)生環(huán)境?!笆录挥斜环胖糜谒l(fā)生的語境中才能得以理解。事件為何能夠發(fā)生可以通過揭示與其相近歷史空間的其他事件的特殊關系而得到說明”[20](P17-18)。根據(jù)語境對話語影響的穩(wěn)定性、可預期性,將語境劃分為事件與任務,進而將自主性-語境邏輯細分為事件-反應邏輯與任務-聚焦邏輯兩種類型。
其一,事件-反應邏輯。省域治理話語變遷一定意義上是對具有一定突然性、偶然性、不可預見性和隨機性事件的反應,事件構成語境,反應的強度、方式、側重是自主性的體現(xiàn)。比較典型的情況是在各省召開黨代會之前,各省全面從嚴治黨形勢尤其是重大反腐事件會對黨代會的治理話語表達產(chǎn)生直接影響。如遼寧在2017年黨代會前查出了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次省級層面的拉票賄選案,政治生態(tài)遭到嚴重破壞。在同年底召開的省黨代會中,“全面從嚴治黨”直接嵌入大會標題,這是其他省份所不曾出現(xiàn)的。“政治生態(tài)”在該省治理話語高頻嵌入,使用頻率遠超其他省份。與此同時,省域治理話語變化特征極為明顯,結構、表述都發(fā)生了重大變化。遼寧的黨代會報告實際上是以全面從嚴治黨為核心重塑了報告結構,
由第十一次黨代會報告的七節(jié)壓縮為第十二次黨代會報告的三節(jié),大體上按照全面從嚴治黨要求、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與全面從嚴治黨保障開展論述。在第一節(jié)中,經(jīng)驗總結七項中五項是全面從嚴治黨內容,報告最后一節(jié)標題為“堅定不移推進全面從嚴治黨,為扎實推進振興發(fā)展、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提供堅強政治保證”。在正文部分,通過話語嵌入強化方式,強調全面從嚴治黨與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關系:“我們從遼寧政治生態(tài)遭到嚴重破壞的教訓中警省起來,堅決整治不良風氣,凈化和修復政治生態(tài)取得了一定成效,黨風政風持續(xù)向好,提振了經(jīng)濟發(fā)展和改革攻堅的信心”[21]。很顯然,黨代會召開前的事件對該省治理話語變遷產(chǎn)生了極為深刻的影響,使其在各省普遍性話語變遷中呈現(xiàn)極為鮮明的地方特色。與之類似的還有山西、四川、江西,這些省份恰恰都是在省黨代會召開前發(fā)生了重大腐敗事件,這種語境勢必對省域治理話語變遷的側重與展開產(chǎn)生影響。
其二,任務-聚焦邏輯。任務性是指語境的產(chǎn)生和作用發(fā)揮具有長期性、持續(xù)性和穩(wěn)定性,是相當一段時期內省域治理話語形成和變遷過程中要考慮的常量因素,是各省在工作中聚焦的重點。各省在省域治理中所面臨的中心任務、主要任務就是這種任務語境的典型表現(xiàn)。任務構成語境,聚焦的方式、方法則給予各省自主性保留空間。全面從嚴治黨提出后各省召開省黨代會,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是普遍任務,但由于國家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統(tǒng)籌布局,以及各省自身發(fā)展水平、資源稟賦、人口構成及地理位置等因素影響,部分省份會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任務基礎上更為聚焦某些方面。這在省域治理話語高頻詞中往往有所體現(xiàn),如邊疆民族地區(qū)的“民族團結”“長治久安”“社會穩(wěn)定”“生態(tài)環(huán)保”,中西部地區(qū)的“脫貧攻堅”,東北地區(qū)的“振興發(fā)展”等。還有一些更為具體的重要任務,如北京提出的“建設國際一流的和諧宜居之都”、上海提出的“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際大都市”,天津提出的“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大都市”等。這些聚焦方面是所在省份未來發(fā)展的重點方向和工作重心,占居所在省域治理話語的中心位置,省域治理話語一定意義上是圍繞這些中心展開的。全面從嚴治黨背景下各省省域治理話語變遷,很大程度上也是全面從嚴治黨話語與這些中心、重點治理話語的交叉與融合,這既是全面從嚴治黨話語作為治理而非僅僅是黨建話語的具體體現(xiàn),也是構成各省在省域治理話語之間表達與側重的差異的原因。
最為明顯的是,有些省會將全面從嚴治黨話語與任務話語在報告一級標題直接融合,從而形成最為突出的話語變遷特征,如北京、天津、廣西的黨代會標題。
這種差異性也體現(xiàn)在報告主題與正文之中,如習近平在參加第十二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上海代表團審議時的講話中指出:“上海的同志們繼續(xù)當好全國改革開放排頭兵”,這也為不久后召開的上海黨代會確立了主題?!案母镩_放”在上海黨代會報告中出現(xiàn)了12次,遠高于各省平均值的5次。與此同時,上海有意識地將全面從嚴治黨話語與改革開放相融合?!氨仨殘詻Q維護黨中央的集中統(tǒng)一領導,提高地方黨委總攬全局、協(xié)調各方的領導能力,發(fā)揮黨組織的創(chuàng)造力、凝聚力、戰(zhàn)斗力,匯聚推動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的強大合力和不竭動力”[22]。
作為脫貧攻堅的重要省份,貴州的黨代會報告就格外強調了“深入實施抓黨建促脫貧攻堅行動計劃,常態(tài)化開展軟弱渙散基層黨組織整頓,配強基層黨組織帶頭人,培育選樹先進典型,打造全面過硬的戰(zhàn)斗隊伍”[23]。而在新疆,全面從嚴治黨話語則與社會穩(wěn)定結合為“我們要樹立抓好黨建是最大政績的思想,堅持黨要管黨、全面從嚴治黨,筑牢黨在新疆的執(zhí)政根基,為新疆社會穩(wěn)定和長治久安提供堅強政治保證”[24]。
(三)內容邏輯
省域治理話語發(fā)生總體變化,但這種變化并不意味著各省的省域治理話語變化方式完全一致,也不意味著一省之內治理話語體系內部各部分的變遷程度完全相同。前者很大程度是自主性-語境邏輯影響結果,而后者一定程度受到內容邏輯規(guī)定。毫無疑問,全面從嚴治黨提出以后,省域治理話語變遷圍繞全面從嚴治黨展開,這構成了省域治理話語的前提和底色,各省的省域治理話語的每個部分都不能脫離全面從嚴治黨話語的規(guī)范與影響。但是,治理話語內容有時候會影響話語選擇與表達?!澳苤浮保ū磉_)并不必然與“所指”(對象)固定匹配,然而在相對穩(wěn)定的話語系統(tǒng)和約定俗成的語言環(huán)境當中,“所指”會對“能指”形成約束。這就體現(xiàn)為全面從嚴治黨話語在不同治理內容中的呈現(xiàn)方式并不相同。作為省域治理話語載體的黨代會報告,其內容十分廣泛,涉及政治、經(jīng)濟、文化、社會、生態(tài)文明和黨建等諸多內容,全面從嚴治黨話語因其自身所具有的強烈政治色彩、意識形態(tài)色彩,在與這些治理內容結合方式上也呈現(xiàn)一定差異性??傮w而言,當治理話語內容越具有政治性的時候,全面從嚴治黨話語就呈現(xiàn)得越直接和密集,當治理話語更具有技術性的時候,全面從嚴治黨話語更多以背景性、方向性、支撐性、統(tǒng)攝性方式予以呈現(xiàn)。以“黨”這個代表性詞匯的頻次分布來看,政治性、意識形態(tài)性最強的黨建領域,各省黨代會報告共計出現(xiàn)了2421次,相對而言,這一頻次在技術性相對較強的經(jīng)濟和生態(tài)文明領域則要少得多。當然,這并不意味著全面從嚴治黨話語對上述領域沒有影響,或者影響較低,只是影響方式不同。這時候更多以話語統(tǒng)領、話語引導的方式呈現(xiàn)。如甘肅在回顧過去經(jīng)驗的時候強化了全面從嚴治黨話語對經(jīng)濟領域的影響。“加強黨對經(jīng)濟工作的領導,主動適應、把握和引領經(jīng)濟發(fā)展新常態(tài),統(tǒng)籌抓好穩(wěn)增長、促改革、調結構、惠民生、防風險各項工作,保持了經(jīng)濟平穩(wěn)健康發(fā)展勢頭”[25]。云南在民生領域“必須深入學習貫徹習近平總書記扶貧開發(fā)戰(zhàn)略思想,以堅定的政治擔當和釘釘子精神,全力落實精準扶貧精準脫貧各項任務,確保決戰(zhàn)決勝、如期脫貧,決不讓一個兄弟民族掉隊,決不讓一個貧困地區(qū)落伍”[26]。
四、省域治理話語變遷與中國特色治理實踐
省域治理話語變遷是中國治理話語變遷的組成部分,也是中國國家治理特色實踐的組成部分。通過對省域治理話語變遷的思考和研究,不僅能夠推進從全面從嚴治黨角度認識治理話語變化,而且能夠對中國國家治理實踐的復雜性、豐富性和立體性形成更為深刻的認識。
(一)省域治理話語變遷是言說、行動與認同的集合體
中國共產(chǎn)黨歷來重視話語的治理地位與作用,毛澤東就指出黨八股的危害在于“流毒全黨,妨害革命”,“傳播出去,禍國殃民”[27](P840)。習近平認為,“人們從文風狀況中可以判斷黨的作風,評價黨的形象,進而觀察黨的宗旨的貫徹落實情況”[28],這在一定意義上與政治話語分析的核心主旨相通。政治話語分析的中心問題是如何通過話語向公眾呈現(xiàn)世界,它的哲學前提在于默認了一個建構主義世界觀。話語并不是在簡單反映既定的事實,事實以不同形式的表述作為中介才能呈現(xiàn)。從這個意義說,國家治理也只能寄于某種治理話語當中才能展現(xiàn),國家治理過程就是治理話語的展開、傳播與變遷過程。這在我國的國家治理中尤為明顯,治理話語的重大轉換往往意味著我國國家治理策略、方式乃至中心的轉換。故而,我國國家治理對于治理話語尤為看重?!拔募钦蝿訂T的重要手段與物質載體,政治動員的過程往往是文件的宣傳、學習與落實”[29]。
治理話語貫穿于中國特色治理的全過程,省域治理話語變遷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成為國家治理過程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全面從嚴治黨提出以來,各省都完成了對全面從嚴治黨話語的吸收與轉換,形成了省域話語的整體性變遷。話語分析理論認為,話語始終是言說、行動與認同的一體化過程
[30](P2)。省域治理話語變遷更為重大和根本的意義就在于完成了省級層面對中央國家治理戰(zhàn)略的言說、行動與認同的“三位一體”過程,形成了央地之間在中國特色治理體系內的“同頻共振”。具體來說,省域治理話語通過話語表述更新、話語嵌入強化、話語感情色彩變化、話語結構調整等方式,強化了治理話語的全面從嚴治黨色彩(言說),完成了符號意義上治理話語轉換。與此同時,由于“政策目標從中央到地方往往經(jīng)歷政策細化或再規(guī)劃的過程”[31],省域治理話語變遷過程也是一個省域之內政策調整、工作部署與安排的過程,是省域之內治理行動的展開起點(行動)。更為重要的是,全面從嚴治黨話語對省域治理話語的全方位影響,實際上體現(xiàn)了對全面從嚴治黨作為新時代中央治國理政理念、價值指向的高度體認(認同)。通過治理話語變遷,在省域層面實現(xiàn)了對全面從嚴治黨治國方略在符號、部署和價值三方面的貫徹。這是我國國家治理進程在科層制內部,治理話語在縱向上推進的典型方式,是中國特色治理過程的重要體現(xiàn)。
(二)省域治理話語變遷呈現(xiàn)一致性與差異性并存的復合狀態(tài)
在全面從嚴治黨背景下,各省省域治理話語變遷中有些方面存在著高度一致性。這一點在刻畫總體趨勢變遷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各省省域治理話語之中,“全面從嚴治黨”在詞頻、覆蓋率上都顯著飆升,與全面從嚴治黨提出前相比都呈現(xiàn)明顯的上升態(tài)勢。這是省域治理話語變遷中一致的一面。說到底,這種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是國家結構和黨內治理所要求的權威-遵從邏輯所決定的,是我國國家治理結構中所蘊含的以上率下、下級服從上級、全國一盤棋的內在要求。與此同時,省域治理話語變遷中存在著差異。這種差異表現(xiàn)是多方面的,省域治理話語在話語結構、話語表述、話語偏好、對各個具體治理領域話語嵌入的程度與方式等方面各省之間都存在著差異。遼寧對“全面從嚴治黨”的運用在各省之中極為突出?!叭鎻膰乐吸h”一詞不僅出現(xiàn)在報告一級標題,而且其詞頻也是全國最高的。當安徽、貴州、寧夏通過語句嵌入強調“黨建促脫貧攻堅”的時候,上海則提出“黨建引領基層社會治理創(chuàng)新”。這種差異性產(chǎn)生的原因,一方面是自主性-語境邏輯作用的結果,省域話語形成、提出前的不同事件和任務語境對省域治理話語產(chǎn)生了直接影響。另一方面,內容邏輯使得全面從嚴治黨話語和不同治理內容的結合,就其內在要求而言并不一致,需要結構調整、話語嵌入強化等更為復雜和精致的方式來提升治理話語的全面從嚴治黨話語色彩。話語結構調整和話語嵌入強化比話語表述更新具有更大的彈性空間,容易造成省域治理話語之間的差異性。
(三)省域治理話語變遷是形成治理話語“層級累積”的原因之一
在以往研究中,人們通常將省域治理話語視為科層制內治理話語體系的中間環(huán)節(jié),省域治理話語在治理話語體系中的特殊性往往沒能得到充分重視。實際上,省級治理主體是中間層政府最為典型的代表,省域治理話語在治理話語體系的地位、作用和影響力既不同于中央治理話語,也與基層治理話語有所不同。與同屬于中間層政府的市、縣(區(qū))相比,省域治理話語往往影響更大、自主性更強、戰(zhàn)略地位更高。從省域治理話語獨特地位出發(fā),我國治理話語在自上而下的傳播過程中,存在著某種擴散與偏離,也存在著某種“層層增加、積累”的“層級累積”現(xiàn)象。一方面,是中央治理話語與地方特色治理實踐相結合的產(chǎn)物;另一方面,省域治理話語變遷又會在一定范圍內開啟新一輪治理話語的對接、更新與轉換。在一定范圍內,中央、省及基層治理話語會形成交疊與累積,共同構成中國治理話語體系的特色存在狀態(tài)。省域治理話語往往在治理話語“層級累積”過程中發(fā)揮著極為重要和關鍵的作用。如2017年上海第十一次黨代會提出“黨建引領基層社會治理創(chuàng)新”,在上海基層黨建網(wǎng)上搜索到2614相關信息(截至2021年3月),顯然已成為治理話語熱點。與之相似,江西在黨代會上再次強調了之前提出的“黨建+”理念,這成為江西治理話語的特色增長極。圍繞“黨建+”,江西基層政府展開了系列傳達、學習與落實,并形成了諸如“黨建+精準扶貧”“黨建+生態(tài)建設”“黨建+社會治理”“黨建+校園文化建設”等基層治理話語。省域治理話語變遷在整個累積過程中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省域話語變遷是對高層治理話語的吸收與轉化,又是基層治理話語“再生產(chǎn)”的對象。中央治理話語圍繞全面從嚴治黨發(fā)生的變遷,是省域治理話語變遷的前提、基礎與依據(jù)。中央治理話語需要在全國范圍內傳達、學習、領會與貫徹,省域治理話語必須圍繞中央治理話語展開,不能與中央治理話語相違背。但是,省域治理話語變遷過程是結合自身情況和特點,具有一定主動性的治理話語再生產(chǎn)過程。這種治理話語再生產(chǎn)既包括對中央治理話語的某種表達方式的不同選擇,也包括在中央治理話語精神范圍內的治理話語的創(chuàng)造。這些經(jīng)過省域治理話語篩選或者創(chuàng)新的治理話語構成了其治域內的治理話語增長點,是省以下各級治理單位話語進一步再生產(chǎn)的依據(jù)與基礎。省域治理話語變遷是形成“層級累積”現(xiàn)象不可或缺的過程,當代中國治理實踐往往就是在不同層級治理話語累積的場域內展開的。對治理話語層級累積現(xiàn)象的觀察,也是深化對中國治理模式“特色”認識的重要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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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梅少粉
Modes and Logics of Discourse Changes in Provincial Governance
——Based on the Empirical Analysis of the Report of Provincial Party
Congress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Full and Strict Governance Over the Party
Liu Yang
Abstract:Provincial governance discourse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Chinese governance discourse system. Full and strict governance over the Party provides a rare opportunity to observe the changes of provincial governance discourse. We can find that the provincial governance discourse has formed a trend of overall changes. Discourse changes in Provincial governance are accomplished through renewal of discourse expression, embedded reinforcement, emotional color changes, and structural adjustment. These changes have been shaped by the logics of authority-obedience, autonomy-context and content. The changes of provincial governance discourse are the integration of speech, action, and identity, with the coexistence of coherence and difference, which is an important reason for the phenomenon of "level accumulation" in Chinese governance discourse. The study of provincial governance discourse is conducive to understand the Chinese governance discourse, as well as further deepen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governance model.
Key words:provincial governance discourse, ensuring full and strict governance over the Party, the report of provincial Party Congress, discourse analysis, changes
收稿日期:2021-03-25
作者簡介:
劉 洋(1981-),男,遼寧朝陽人,山東大學法學院(威海)副教授,山東大學法治中國研究所研究員,山東威海 264209
本文為山東省社科重點項目“新時代文明實踐志愿服務效能提升研究”(批準號19BWMJ03)的階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