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楚 廷
(湖南涉外經濟學院,湖南 長沙 410025)
為什么最好少說“教育”二字*
張 楚 廷
(湖南涉外經濟學院,湖南 長沙 410025)
那些神圣的字眼,往往在很莊重的場合才說出;而對于那些天天只是被喊喊的東西,往往是不甚了了的。如果教育真的是我們心中的上帝,就一定會在莊嚴的場合、莊重的時候才說出。教育與一般的做學問不一樣,與經商、做買賣也不相同。教育者特別重要的一項品質就是不以教育者自居,需要以受教育者的心態(tài)去進行教育,去虛心體悟,從而使自己達到一種更高的境界。一些政工人員、教育管理者們,還有一些教育行政官員,他們把“教育”二字念得比較勤,難有受教育者的心態(tài)。最優(yōu)秀的教育工作者,恰恰將“教育”二字說得不多。
教育;神圣;教育者;受教育者
有些人口里常說“教育”、“教育”,有些人則很少說。這種差別反映什么實際內容嗎?
那些慎說“教育”二字,因而也較少說“教育”二字的人,的確是有考究的。
為什么要少說“教育”二字呢?教育工作者不是天天在進行教育嗎?不是年年月月在從事教育嗎?為什么要少說這兩個字呢?確實還是有原因的。
一
在一個人的心目中,那些神圣的東西,那些神奇的字眼,通常就是不輕易說出的。
要吃飯了,要上班了,還是天天做的,也天天念,天天喊著的。吃飯、工作都很重要。然而,神圣的東西是含于其中的。天天寫教案,天天講課,也是常要掛在嘴邊的,然而,神圣的事業(yè)是隱于其中的。
又比如,我的上帝,我主耶穌基督,我的天地日月,很神圣,一般是默念在心中,而不輕易掛在嘴邊的。每逢禮拜,則以十分正式和莊嚴的形式與真主神往。生怕對菩薩有所不敬,生怕冒犯了,生怕菩薩不再顯靈。說多了,說得太隨意了,就容易發(fā)生這種情形,就被說淡了,說濫了。
那些神圣的東西,往往是天天默念著的,而不會天天掛在嘴邊;那些神圣的字眼,往往在很莊重的場合才說出,而不會使之被輕慢了,被褻瀆了。
我們不難看到,對于那些天天只是被喊喊的東西,往往是不甚了了的。天天念社會主義,卻并不知社會主義意味著什么;也常常說著馬克思主義,卻并沒有讀過馬克思的幾本書。如果真的意識到分量很重,就只會在恰當?shù)臅r候鄭重點出。
對于教育,我們是否真的覺得它很神圣?是否真的覺得它很神秘?如果真的認為教育很深奧,真的認為教育很奇妙,你會隨意地不斷地念叨“教育”二字嗎?
教育已經真的是我們心中的上帝嗎?真的是耶和華嗎?真的是可以顯靈的菩薩嗎?如果真是這樣,就一定會是想得多,喊得少;一定會在莊嚴的場合、莊重的時候才說出。最優(yōu)秀的教育工作者,恰恰不是“教育”二字說得最多的人。
二
教育工作者說“教育”二字本來是尋常事,但教育不尋常。當教育工作者深知自己工作的含義與價值時,就會對教育抱著不尋常的態(tài)度,注入不尋常的熱情,貢獻不尋常的精力,拿出不尋常的智慧來,從而在說“教育”二字時也不尋常。
教育與一般的做學問不一樣。做學問基本上是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做自己的學問就是了;教育與自己的身體鍛煉也不一樣,教育是必然涉及他人的事,鍛煉身體如打太極拳,跑步,都是可以只是自己做自己的事。
教育與經商、做買賣,也不太相同。做買賣時,在市場經濟條件下,買者與賣者之間是平等的,誰不愿意都可隨時退出。有教育,就有受教育者,這兩者的關系,在良好的環(huán)境下,也是平等的;但是,不對稱、不對等的情形很多,很容易導致不平等。弱勢的一方往往是受教育者。即使有良好的體制與管理,能盡可能地保障受教育者的平等地位與相應的權益,不對稱、不對等的情形還是在所難免的。因而,教育者自覺到這一點既不容易,同時又特別重要。
教育者特別重要的一項品質就是不以教育者自居。很具體的一個表現(xiàn),就是在受教育者面前不總是嘮叨著“教育”、“教育”,更多考慮的是,受教育者會不會真的喜歡自己的教育工作;受教育者是否真正受益于自己的教育活動;是否能在這種活動中健康成長,自己的活動能否成為真正的教育。
尤其不同的是,“教育者本人一定是受教育的”[1]。從這一點來看,教育工作又具有對稱性,并且比買賣一類的商業(yè)活動的對稱性更強。
教育者不僅曾經是受教育者,而且在其進行教育活動之時,他也是受教育者。能不能切實視自己亦為受教育者,這是教育者的一種高級境界。
不僅在教育者羽毛尚不豐滿時需要這樣,需要以受教育者的心態(tài)去進行教育,需要去體驗,而且,即使在有了很高的學問,很豐富的教學經驗之后,也要同受教育者站在一塊,設身處地;也應去虛心體悟,從而使自己達到一種更高的境界。
當教育成為一種藝術的時候,它會是主客體的高度融合,是教育者與受教育者的渾然一體。教育是交談,不是嘮叨;教育是親近,不是擺布;教育是權利,不是恩賜;教育是啟迪,不是外加;教育是欣賞,不是耳提面命;教育是平等者的對話,不是獨角戲;教育是心與心的照映,不是單口相聲。
既然是這樣,教育者怎么會經常把“教育”二字放在口中而不是放在心上呢?若不是放在心上,教育者怎么會真誠地視自己亦為受教育者呢?
三
從事教育,就像練功一樣,是要多做少說的;亦如練功一樣,是心到自然成的。只不過,教師的“做”與“練功”有所不同;教師天天講課,不就是天天在說嗎?其實,教師的這種“說”正是一種“做功”。這種“說”并非“說教”,而是“說書”,是口頭藝術,是歌唱的一種特殊形式。恰恰,在這樣一個形式中,一個過程中,最不容易說出那個不必說出的“教育”二字來,它就潛于其中了。反而,把“教育”二字說得很多的人,教育的實際內容并不多,更不可能精彩。
在現(xiàn)實中,我們也不難發(fā)現(xiàn)一些特別愛把“教育”二字掛在嘴邊的人。政工人員中,這種人比較容易看到。因為他們之中比較容易出現(xiàn),所以也比較容易看到。為什么比較容易出現(xiàn)呢?也難怪他們,一種特殊的處境,使他們較多地想著去教育別人,去做別人的“思想工作”,去改變思想之類,甚至就只想著這些。就這樣單方面想著,也就單方面說著。
如果他們也能有受教育者的心態(tài),一半對一半,教育與受教育同時同等存在于自己身上,他們也不會總在口中念著“教育”二字。他們之中也會有不少優(yōu)秀者是能做到這一地步的,雖然有一定的困難,特殊一點的困難。
在沒有走到這一地步時,教育本應有的那種平等、親近、交談、映照和藝術就很難體現(xiàn)出來。而獨角戲、單口相聲、訓令、說教一類的東西就很容易出現(xiàn)。
還有些教育管理者們,還有一些教育行政官員,他們也把“教育”二字念得比較勤。他們更難有受教育者的心態(tài)。并且,說得多做得少的毛病特別突出。二十多年前就說要把教育經費增加到 GDP的4%以上,二十多年過去了,還沒有達到4%,還是大大低于世界平均水平,甚至也低于許多發(fā)展中國家,更不要說跟發(fā)達國家的6%相比了。
實際上,把教育經費提高到 GDP總量的5%,甚至6%,這比在口中說一萬次“教育”或“教育重要”都更有力量,甚至不必再說了,人們就會明白。長期停留在4%以下,說一萬次也沒用。
四
遠古時代,人就把教育一起帶到了人間;在文明來到之前,教育就以非文本的形式展開了;而文明史雖以文字為標志,可實質上的標志仍然是教育;現(xiàn)代,對待教育的態(tài)度幾乎就是衡量一個政權的基本性質的尺度。
人們說鄧小平在中國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時代。表面看來,這似乎是在說他的改革開放的大略。其實,他對教育所說的話迄今為止在中國領導人中是最重的,并且,確實把中國教育推到了一個空前的規(guī)模。這是很了不起的。但了不起的人所說的話也不一定都說夠了,說準了。比如,他說寧肯犧牲一點經濟(發(fā)展的速度),也要把教育搞上去。這表現(xiàn)了很大的決心,也很有現(xiàn)實意義;然而,把教育搞上去了,經濟會搞得更好,發(fā)展得更好,因而并不是犧牲經濟;如果不認真把教育搞上去,那才真的會損害或犧牲經濟,幾億文盲,經濟怎么快得起來?
還有,他說過三個面向,面向現(xiàn)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很有氣勢,也很有指導意義。但也缺了一樁,缺了一個根基:面向人的發(fā)展。教育還要想著保護和繼承民族的優(yōu)秀文化,優(yōu)良傳統(tǒng)。教育是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融合。中國教育既要面向世界,更要立足中國;中國教育既要面向未來,也要立足于今日,要以堅實的步伐始于足下。一個口號不可能說得那樣周到,所以這些問題也無妨“三個面向”的現(xiàn)實價值。更可貴的是,鄧小平所特別看重的是扎扎實實去做,去發(fā)展教育,而不是在口頭上說多少。
[1]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9.
(責任編輯 黃建新)
Why would it be better to say the word education as little as possible?
ZHANG Chu-ting
(Hunan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College,Changsha,Hunan 410025,China)
Those divine words could be said only in very serious occasions.If education is the real god in our heart,it should be certain that it is only being mentioned in serious occasions.Education is different from general research and business.As an educator,the key quality is not to consider himself to be educator but as an educatee.Some educational administrators say the word of‘education’very frequently and seldom have the mind of educatee.The most excellent educator does not say the word of‘education’very regularly.
education;inviolability;educator;educatee
G640
A
1672-0717(2010)04-0109-03
2010-05-10
張楚廷 (1937-),男,湖北天門人,湖南涉外經濟學院名譽院長,湖南師范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教育哲學、高等教育學等領域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