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娜

(鄭州大學 法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1)

1 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害民事補償?shù)男再|(zhì)

關于民事補償?shù)男再|(zhì)，我國學界存在“責任”與“義務”兩大觀點，其中“責任說”又分為“補償賠償”有區(qū)別和“賠償補償”沒有區(qū)分兩種觀點[1]。筆者認為“義務說”更為合適。民事補償是法律基于公平原則為受益人或者行為人增加具有道德性質(zhì)的法定補償義務。但此種道德性質(zhì)的法定補償義務中也應區(qū)分“賠償和補償”。民事補償解決的是因“特別犧牲”而產(chǎn)生的“受益-受損”關系。現(xiàn)從我國侵權責任法中關于民事補償?shù)囊?guī)定出發(fā)，探討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害的民事補償?shù)男再|(zhì)，從而為解決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害的民事補償?shù)牧x務主體范圍以及補償范圍提供理論依據(jù)。

1.1 民事補償在我國侵權責任法中的規(guī)定

我國侵權責任法對民事補償?shù)囊?guī)定分別是第23條、第24條、第31條、第33條第1款和第87條。第23條是有侵權行為加入時受益人的補償義務，第24條為受害人與行為人分擔損害條款，第31條為避險人的補償義務，第33條第1款為暫無民事行為能力人的補償義務，第87條高空拋物可能侵害人的補償義務。因此我國侵權責任法中的民事補償條款按照其條款的內(nèi)容大致可以分為受益人補償、行為人補償、當事人公平分擔、可能行為人分擔四類，這是侵權責任法中的四類民事補償，其反映的是法律對于現(xiàn)實生活中出現(xiàn)問題的回應。從文義上理解，四類民事補償代表了四類不同的補償主體——受益人、行為人、當事人、可能行為人。第31、33條是對行為人，第24條是對當事人,第87條是對可能行為人，從中可以發(fā)現(xiàn)承擔民事補償?shù)耐ǔＪ钱a(chǎn)生了損害，但因其欠缺相對應的民事賠償責任的構成要件，而依據(jù)道義、人類一般的觀念，如不要求致害人、受益人分擔一定的損失則有違人類的一般的正義觀念。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害的民事補償游離于民事補償?shù)囊话阋?guī)則。首先，第87條關于可能行為人分擔的民事補償，擴大了實施侵權行為的主體，產(chǎn)生了可能侵權行為人。正如有學者所言，《侵權責任法》第87條對我國法律最大的貢獻便是采取了加害人推定規(guī)則[2]。承擔民事補償?shù)那疤崾敲袷路梢饬x上的“人”存在，加害人推定規(guī)則下的可能行為人范圍具有不確定性。其次，可能行為人的民事補償缺乏明確的歸責原則。民事補償雖然不是民事責任，但它對于行為人而言是一種義務，此種義務的產(chǎn)生也需要一種歸責原則，以確立該種義務的正當性與合理性。

1.2 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害民事補償?shù)男再|(zhì)

民事補償?shù)男再|(zhì)，一直存有爭議。有學者認為是無因管理，還有人認為是分擔損害責任[3]，是公平原則在損害后果分擔上的體現(xiàn)，一般體現(xiàn)了公平原則[4]。筆者認為，道德義務分為自愿履行性質(zhì)的義務和非自愿履行性質(zhì)的義務。本文主要分析非自愿履行的道德義務。民事補償具有法定性和強制性，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害的民事補償是侵權責任法中公平原則的體現(xiàn)，它是法律對弱者進行的補償。我國侵權責任法第87條規(guī)定的民事補償是我國法律規(guī)定的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害承擔民事補償?shù)谋憩F(xiàn)，其所依據(jù)的理論基礎有學者稱之為建筑物責任[5]，即有學者認為建筑物拋擲物、墜落物致害民事補償?shù)男再|(zhì)既不是侵權責任，也不是公平責任，那就只能認定其為新的民事責任類型，應將其命名為“道義補償責任”[6]。筆者認為可能行為人承擔民事補償?shù)男再|(zhì)應為公平原則延伸之道義民事補償，該道義民事補償并不獨立于公平責任。公平責任原則的延伸應符合公平責任的內(nèi)涵，公平原則的外延應基于“限制的相互性”，故而只要從別人的限制中獲得利益，則獲利者就具有補償受限制者的正當性。

2 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害民事補償?shù)姆秶?/h2>

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失民事補償?shù)拇笮Q定著當事人之間的權利義務關系?？赡苄袨槿顺袚袷卵a償?shù)姆秶唧w理解為“可能行為人”的范圍以及“民事補償”承擔的范圍。重點闡述“民事補償?shù)姆秶狈譃槭裁辞闆r下進行補償、補償?shù)姆绞饺绾?、補償金額的計算等問題。我國侵權責任法的第87條未對可能行為人分擔民事補償?shù)姆秶M行規(guī)定，目前我國侵權責任法中關于侵權責任的承擔方式規(guī)定在第2章的第16條、第17條、第18條、第19條、第20條、第21條、第22條、第23條、第24條、第25條?？赡苄袨槿朔謸鷵p害承擔民事補償?shù)姆秶潜日論p害產(chǎn)生的賠償標準進行補償，還是其應有獨立的補償標準是本文主要闡述的內(nèi)容，此外本部分還將簡要闡述民事補償?shù)难a償方式。

2.1 確定民事補償范圍所遵循的原則

現(xiàn)階段我國民事補償?shù)脑瓌t為合理、適當，但參照的標準并沒明確的法律進行規(guī)定。從合理、適當?shù)淖置嬉馑紒砜?，其相當性的對比標準是受害人的損失。按照民法的理論，法律一般支持受害人由于侵權行為人的行為所產(chǎn)生的直接損失，而由此產(chǎn)生的純經(jīng)濟性質(zhì)的間接損失法律一般不予支持。侵權責任法中將確定賠償責任的標準認定為按照實際損失；不能確定實際損失的，按照所獲得的利益；不能確定所獲得的利益的，由法院酌定。由此可見，法律對于賠償?shù)臉藴蔬M行了規(guī)定，以受害人所產(chǎn)生實際損失為原則，以所獲得的利益與法院酌定為賠償責任的例外。從各地法院的判決中可以看出，實踐中對于民事補償標準的認定一般參照賠償?shù)臉藴蔬M行適當、合理的補償。在某地法院依據(jù)侵權責任法第87條作出的判決中，對于給受害人帶來的人身損害，該地法院按照賠償?shù)臉藴手С至耸芎θ怂蟮膿p失，法律只對民事補償?shù)脑瓌t性規(guī)定造成了具體的操作沒有明確的法律依據(jù)，法官的自由裁量實踐中出現(xiàn)的此類問題。但大多數(shù)法院的做法還是參照侵權責任法中關于賠償?shù)囊?guī)定，此外還根據(jù)當事人在案件中的過錯程度、承擔侵權責任主體的履行義務的能力等因素具體確定最終的賠償數(shù)額。

2.2 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害承擔民事補償?shù)奶厥庑?/h3>

此種類型的民事補償擁有其特殊性。在責任主體上，一般不能找到真正的侵權行為人，這是此類特殊侵權行為區(qū)別于一般侵權行為的一大特點。在歸責原則上，可能行為人承擔民事補償不同于我國侵權責任法中規(guī)定的其他特殊侵權行為?？赡苄袨槿伺c所產(chǎn)生的實際損害之間并無必然的因果關系。我國侵權責任法將其規(guī)定在第11章“物件損害責任”中表明了其所關注的是事實的發(fā)生與墜落的物件或者拋擲的物品有因果關系，對于具體是誰造成物件的墜落，是誰從建筑物中拋擲物品造成他人受傷不是本條關注的重心。所謂歸責是指損害發(fā)生后得以何種依據(jù)使之負責，通說認為侵權責任法中所規(guī)定的歸責原則有過錯責任原則、無過錯責任原則以及公平責任原則。有學者認為面對現(xiàn)實中一般歸責原則束手無策的民事?lián)p害，民事補償制度的特殊歸責方法便能發(fā)揮重要作用，因此確立民事補償?shù)臍w責原則更有利于發(fā)揮民事補償獨有的平衡利益與追求公正結(jié)果的作用[7]。有學者提出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失的民事補償在行為主體上是一種“行為主體的推定”。行為的推定是一種行為責任的承擔，并非基于公平的理念，只是一種舉證責任的分配[8]。由此可見，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害的民事補償?shù)呢熑螝w屬方式具有特殊性，確定此種責任承擔方式更多的是在緩和社會矛盾，救助弱者。

2.3 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害的民事補償?shù)姆秶柏熑纬袚绞?/h3>

2.3.1 可能行為人之間分擔損害的范圍 現(xiàn)階段我國法律沒有對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害承擔民事補償?shù)臉藴首龀雒鞔_的法律規(guī)定。侵權責任法頒布后，實踐中適用其第87條的規(guī)定，但判決可能行為人承擔民事補償?shù)臉藴室灿胁煌７ㄔ焊鄥⒄盏氖乔謾嘭熑畏ㄖ嘘P于損害賠償?shù)臉藴?。筆者認為，可能行為人民事補償?shù)某袚鷳衅洫毩⒌臉藴?。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害承擔民事補償是法律出于人道主義公平責任原則，對此種法律關系中弱小一方的保護，此種責任中不存在賠償?shù)膯栴}，因此不能參照賠償?shù)臉藴??？赡苄袨槿朔謸鷵p害的多少應由法律做出原則性的規(guī)定，由各地方根據(jù)經(jīng)濟發(fā)展情況、人民生活水平等因素制定相應的地方性法規(guī)及相應的配套措施。可能行為人分擔的補償數(shù)額不宜過高，按照造成危險源或者致害物的種類進行劃分，例如，侵害造成受害人的人身損害，可以將人身損害的程度區(qū)分為是否需要進行傷殘等級的鑒定，進行傷殘等級鑒定的按照不同的等級確定相關的補償數(shù)額。財產(chǎn)損失區(qū)分動產(chǎn)和不動產(chǎn)以及準不動產(chǎn)，并根據(jù)不同的標準制定不同的補償金額。

2.3.2 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害的民事補償承擔方式 高空拋物侵權行為的責任承擔方式?jīng)]有一個明確的定論，但是有學者認為其方式應該是按份承擔，因此按份承擔應該是高空拋物侵權行為責任主體承擔方式[9]。筆者認為，在當前我國法律體系中，連帶責任承擔的情形需要由當事人約定或者法律明文規(guī)定。可能行為人之間承擔連帶責任變相增加了可能行為人的義務，過度保護受損失人的利益。法律規(guī)定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害體現(xiàn)了法律保護弱小、溫情的一面，但變相加大可能行為人的義務會造成司法不公，激化社會矛盾。因此，可能行為人之間應按照法院判決的補償金額按份平均承擔民事補償。

3 我國侵權責任法第87條之探析

3.1 我國侵權責任法第87條的缺陷

我國侵權責任法第87條的規(guī)定將損害發(fā)生的范圍限制在建筑物，其范圍過寬。實踐中產(chǎn)生這類糾紛的建筑物多為現(xiàn)代式小區(qū)，或者類似具有區(qū)分所有權或者多人使用的高層建筑。此類建筑大到小區(qū)或者商業(yè)區(qū)，小到每棟樓、每個單元、每個住戶。首先，該條文將范圍限制在建筑物，范圍過寬，造成司法成本過高、為實際侵權人提供僥幸心理的可能性。其次，“難以確定具體侵權人”這一條文的表述的證明標準有待明晰。“難以確定”是受害人無法證明還是經(jīng)法院查明難以確定亦或者是介入公安等行政部門仍難以查明或是無法查明，法律均沒有做出相應的規(guī)定。本條文的免責事由為“能夠證明自己不是侵權人”，其含義要求可能行為人證明否定事實的存在才能免除可能行為人的責任。該條文表明了只要受害人在法律規(guī)定的范圍內(nèi)指出可能的行為人，其不再承擔民事訴訟法上的舉證責任，并且證明否定事實的存在對于可能行為人來說具有一定困難，由此便變相擴大了受害人的權利，加大了可能行為人的義務。此外法律應明確可能行為分擔損害中可能行為人的抗辯事由。條文規(guī)定由可能行為人承擔民事補償，沒有對民事補償?shù)呢熑螛嫵珊拓熑涡问竭M行規(guī)定，侵權責任法總則部分關于侵權責任構成與形式的規(guī)定直接適用在此處欠妥。同時，就《侵權責任法》第87條規(guī)定的民事補償而言，還存在可能行為人有無權利向?qū)嶋H侵權人進行追償?shù)膯栴}。我國法律尚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雖然在實踐中很少發(fā)生，但此問題的存在無疑是法律上的一項空白。對此有學者認為民事補償人在發(fā)現(xiàn)了真正的加害人時，可以向真正的加害人進行追償[10]。筆者認為，可能行為人在分擔損害后即使真正的侵權人出現(xiàn)，也不宜賦予可能分擔損害人以追償權。有學者認為，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害的性質(zhì)為“道義補償責任”[6]。從性質(zhì)上來講，道義民事補償具有捐贈補償?shù)男再|(zhì)。因此，若真正的侵權人出現(xiàn)，可賦予受害人對其行使損害賠償請求權。捐贈性質(zhì)的補償決定了法律不宜賦予可能行為人追償權。

3.2 侵權責任法第87條之完善建議

3.2.1 緊密結(jié)合關系限制過寬 我國侵權責任法將建筑物分為建筑物、構筑物、其他設施。我國侵權責任法第87條的規(guī)定將緊密結(jié)合關系限制在“建筑物中或建筑物上”，對其限制是遠遠不夠的。相關立法應將建筑的物的種類具體化，將建筑物中或建筑物上增加定語“區(qū)分所有權”。其次拋擲物和墜落物也須由法律做出相應的解釋。從文義上看，拋擲物和墜落物這兩者概念的內(nèi)涵有所交叉，由此造成法律適用的困難。增加因果關系的司法鑒定作為此類案件的前置程序，以此縮小可能行為人的范圍，從而也提高了此類案件法院的判決的公信力。

3.2.2 “難以確定”證明標準 “難以確定具體侵權人”中“難以”應理解為“不能”，其具體表現(xiàn)為“不能”確定責任份額，“不能”確定具體的責任人，“不能”確定責任人之間承擔責任的方式?！安荒堋睒藴实呐卸☉獏^(qū)分受害人不能確定和刑事前置程序的不能確定。受害人不能確定的證明由法院依據(jù)受害人和可能行為人所提供的證據(jù)來確定。刑事前置程序的案件中不能的確定的證明，法院應依據(jù)公安機關所進行的調(diào)查結(jié)合受害人和可能行為人所提供的證據(jù)進行認定。

3.2.3 最高人民法院增加相關方面的指導性案例的發(fā)布 復雜多樣的社會矛盾需要法律作出及時的反應。法律的穩(wěn)定性導致對于現(xiàn)實中復雜多變矛盾的解決缺乏時效性。指導性案例在規(guī)范此類案件審理、統(tǒng)一法律適用、追求司法公正、突破成文法的局限方面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為各級司法機關提供適用該法律條文的指導，時機成熟時，可以進行類型化討論與研究制定相關的司法解釋[11]。由此解決該條款在訴訟主體確定、緊密結(jié)合關系認定、證明標準的采用等方面的實際問題。

3.2.4 制定相關的補償標準 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害承擔民事補償不同于侵權責任法中規(guī)定的其他補償事項。參照侵權責任法中關于賠償?shù)臉藴剩@然違背了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失民事補償?shù)男再|(zhì)。本文所述的民事補償屬于法律為保護弱者的利益，依據(jù)公平責任原則，對弱者所進行的人道主義補償。相關部門應依據(jù)本地區(qū)的經(jīng)濟發(fā)展情況、人民收入水平制定標準。此外，民事補償?shù)闹黧w對受害人補償比例的問題，有人認為應考慮雙方當事人的經(jīng)濟能力以及受害人的過錯程度[12]。筆者認為可能行為人在實踐中是人數(shù)較多的一方，因此法官在裁判時無需考慮可能行為人的過錯程度，在可能行為人內(nèi)部也不存在責任的按份。對于責任的分擔，應由可能行為人按戶分擔法院所判決的數(shù)額。

3.2.5 關于免責條款的適用 侵權責任法第87條對可能行為人承擔責任的條件是可能行為人除非能夠證明自己不是侵權人，否則仍要承擔補償責任。我國侵權責任法規(guī)定的免責事由有意外事件，第三人原因，受害人自己過錯以及不可抗力等。以上情況在能夠查清具體侵權人時尚不承擔責任，因而難以查明具體侵權人時也不應承擔侵權責任。筆者認為，可能行為人無法證明自己不是侵權人，但可以證明有侵權責任法規(guī)定的免責事由出現(xiàn)時，也應免除可能行為人的侵權責任，這是對侵權責任法的體系解釋的要求。

4 結(jié)語

本文所涉及的部分問題無論在理論還是實踐中都有爭論，建筑物不明拋擲物致人損害的救濟，還需要結(jié)合社會的力量。有學者提出要建立強制責任保險制度，以此拓寬受害人的救濟渠道，弱化社會矛盾[13]?？赡苄袨槿朔謸鷵p害目前只在我國《侵權責任法》中有規(guī)定，但其在解決其他糾紛方面仍有借鑒意義，其制度設計的優(yōu)勢需要社會的不斷發(fā)展來體現(xiàn)。構建完善的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害制度不僅拓寬受害人進行救濟的渠道，緩和了社會矛盾，而且對于促進我國民事立法的精致化有極大地促進作用，因此可能行為人分擔損失制度的構建具有重大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