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小說家和哲學家,具有雙重身份的艾麗絲·默多克拒絕簡單的定義和歸類,這與她對世界動態(tài)性和偶然性的理解緊密相關。她的第一部小說《在網(wǎng)下》中,以偶然對整飭的打碎為起點,反思戰(zhàn)后精神和物質(zhì)的虛無,在信仰急需重建、虛無感和自我意識膨脹帶來精神危機的時代中,以主人公杰克的生活為原點,從物質(zhì)生活和語言描述兩個層面拒斥僵化概念的掌控,抨擊臆想對真實和自由的遮蔽。默多克重寫柏拉圖的洞喻,指出只有勇敢地撥開迷霧走出洞穴,才能突破自我臆想的障礙,獲得真正的愛的自由和善的真實。
[關鍵詞] 臆想" 自由" 洞喻" 混亂無序" 真實
[中圖分類號] I106.4" " " [文獻標識碼] A" "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4)23-0058-05
艾麗絲·默多克(Iris Murdoch)在1961年的論文《反對干枯》(Against Dryness:A Polemical Sketch)中十分清晰有力地指出:“我們需要把注意力從枯燥的象征、虛假的個人、不真實的整體,轉(zhuǎn)向真正無法穿透的人?!盵1]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影響了人們原有的知識框架與價值體系,人們在精神的“荒原”中無所依傍,出現(xiàn)懷疑和消解人生價值的傾向,孤獨感、荒誕感與封閉感相伴而生。然而,艾麗絲·默多克沒有如薩特一般將目光聚焦于人的孤獨意識,而是看到了精神上失落的人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與他人和世界割裂的危險。她反對以自我為中心,把生活想象成具有某種“凝固模式”[2]的臆想狀態(tài),指出人類生活具有偶然性的本質(zhì),無法用完美全面的統(tǒng)一概念來概括。人在無序混亂的現(xiàn)實中經(jīng)歷真實的事件,擊碎自我中心主義的幻想,將關注的目光投向他人和世界,認識到“自由就是認識、理解和尊重我們自己以外的東西”[3]。在跳出自我的禁錮后,以感知個體的“愛”的眼光注視他人和世界,尊重其差異性,才能達到她所說的“善”的真實。
《在網(wǎng)下》(Under the Net)作為艾麗絲·默多克的第一部小說,從主人公杰克的視角出發(fā),用充滿滑稽感與荒誕感的事件展開情節(jié)。默多克保留了傳統(tǒng)小說故事性的同時,表達手法又極具創(chuàng)新。她經(jīng)常使用突轉(zhuǎn)和插入的方式展開情節(jié),讓閱讀富有挑戰(zhàn)性。默多克也在充滿鬧劇性的“現(xiàn)實”中逐步撥開臆想的迷霧,消解用概念性的法規(guī)解釋混亂無序的現(xiàn)實存在的想法,重構(gòu)讀者關于世界和人的認識。默多克相信,“善”如同太陽一般指引人們擺脫自我中心意識,接受差異性和無序性,以關注的、愛的目光出發(fā),才能收獲真正的自由。
一、失落之下的臆想與漠視
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小說創(chuàng)作者和哲學家,默多克始終在雙重身份之中探尋最自由的表達方式。她早期的哲學專著《薩特:浪漫的理性主義者》(Sartre:Romantic Rationalist)包含對薩特存在主義的分析,她的思想也有存在主義的傾向。但她本人排斥被貼上“存在主義者”“哲理小說家”的標簽,因為存在主義內(nèi)部分歧眾多,用標簽進行簡單劃分,有用概念將自身限定在僵死的理論之中的危險,而默多克對于世界和人的思考始終是動態(tài)的。默多克也拒絕將文學作品視為哲學思想的傳聲筒,無論是觀點還是實踐,她都主張創(chuàng)造相對獨立的小說世界,賦予人物最大限度的自由。在回答S.B.塞格瑞關于小說家和哲學家有哪些相似之處的問題時,默多克指出:“如果一個小說家試圖在他的小說中表達一種哲學思想,或者是言之鑿鑿的理論,那是相當危險的。小說表現(xiàn)的是深層次的人類生活,而不是抽象的理論?!盵4]
默多克不僅堅持文學創(chuàng)作的獨立性,還堅持探索小說形式和它所代表的復雜多樣的現(xiàn)實之間的關系,這也與她關注的“善”理念緊密結(jié)合。她一方面想要尋找一種精致的小說結(jié)構(gòu),另一方面又想創(chuàng)造出廣闊的空間讓人物擺脫作者的控制。她提出“一本小說應該是一棟房子,能讓小說的人物自由地生活于其中;能把小說這種藝術的形式與千奇百怪、偶然不定的現(xiàn)實結(jié)合在一起的小說便是最優(yōu)秀的小說?!盵5]《在網(wǎng)下》便是雙重探索下的產(chǎn)物,默多克作為小說創(chuàng)作者,想要建造供人物自由活動的“房子”,賦予人物豐富的價值。人物在混亂的事件中逐步承認事物的獨立性,發(fā)現(xiàn)“善”的真實。
《在網(wǎng)下》用快速的場景變化、戲劇化的故事推進講述了主人公杰克的自我探索。作為翻譯家,杰克并不贊同翻譯的價值,尖刻地指出:“我喜歡這故事,盡管是暢銷的爛貨,就像讓·皮埃爾寫的所有作品一樣?!盵6]而面對跟隨在他身邊的表親芬恩時,他也從自己的揣測出發(fā),認為芬恩“缺少精神生活,也許正因此,他老跟著我到處跑,因為我的內(nèi)心世界很復雜,迥異于常人。不管怎么說,我把芬恩看作是我的天地里的一個住客,我倒不覺得他也有個自己的天地”[6]。杰克對他人的漠視源于自我的臆想,精神上的無所依傍讓他有疏離社會規(guī)則的強烈傾向,沒有穩(wěn)定的工作、情感上漫不經(jīng)心,充斥著一種“消極的自由”[7]。他的書架上放著貝克特的《莫菲》(Murphy),主人公是一個義無反顧地尋求精神伊甸園的角色,杰克也同樣具有這樣的封閉傾向。
從表面上看,杰克是自由的,他反對社會的規(guī)訓制度,采用游戲人生的態(tài)度,處理情感關系時顯得無所顧忌,但他所有行為的動機都源于自我的“自由認知”。雖然身邊有真實的、靈動的他人存在,可他并不將其視為獨立復雜的個體。他以自我的觀點揣測他人的想法,在事實之前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預設,因此在杰克眼中,他人的言行只是自己臆測的延伸,讓他無視了活生生的人身上的復雜性。默多克清晰地劃分了幻想和臆想的邊界,前者具有創(chuàng)造性,是探索世界的工具之一,而后者則在自我意識的膨脹中機械地勾勒狹隘的畫面。臆想在此處意味著對真實的遮蔽,對他人的臆斷取代了真切的關注。杰克以漠視的眼光對待他人,執(zhí)拗地守護著思想與生活的完整與有序,“把自己的小天地整理好,重新開始”[6],實際上是將自我意識強加給本就無序的世界,強加給活躍的、靈動的他人的真實。默多克在《論“上帝”與“善”》(The Sublime and the God)中提出兩種“注視”理論,敵對的注視(hostile gaze)就如杰克一般,對他人的判斷建立在自己的偏見與固執(zhí)之上。而愛的注視(loving gaze)則看到了人性的復雜,剝離唯我主義的禁錮,注視鮮活的個體。默多克始終堅信自由不是自我意識的無限膨脹,自由建立在尊重他人獨立性與不同性的基礎之上。如果自己的自由吞噬了他人的自由,那這自由本身是對自由的歪曲。
杰克在故事開篇被趕出瑪格達倫的房子無處落腳,隨著情節(jié)發(fā)展,作者逐步揭示他對于他人與世界的漠視,這是雙重意義上的失落,是默多克贊同的“關注”的反面。但值得注意的是,杰克不像默爾索一般以冷峻清醒的眼光處于局外,清晰地看到世界的本質(zhì)后主動與人群保持距離,沉浸于自我的孤獨。默爾索是孤獨的,但他擁有自洽而完整的靈魂,因此他總是顯示出一種平靜的篤定。但杰克是躁動、迷惑而掙扎的,他對自己的分析也投射了臆想:“我討厭孤獨,但我害怕親密。我人生的本質(zhì),就是與自己的一場談話,要是變成實際的對話,會等同于自我毀滅?!盵6]默多克借著杰克的朋友戴夫之口指出:“問題就在這兒,不能老是想你的靈魂,要替別人著想?!盵6]但默多克的高明之處也正在于此,她筆下的人物并沒有因為他人語言上的點撥就結(jié)束自我封閉狀態(tài),而是從現(xiàn)實真實而粗糲的質(zhì)感中鑿開了臆想的外殼,從縫隙中探出頭來,將注視的目光投向他人和世界。
二、混亂與無序下的兩重困境
默多克主張為小說人物建造一棟能在其中自由生活的“房子”,如莎士比亞為筆下人物創(chuàng)造的世界,人物就像在現(xiàn)實中一樣擁有獨立和自由的空間。她一方面探尋藝術創(chuàng)作的理念,另一方面主張現(xiàn)實生活本就偶合無序,小說也要建立一個足夠自由的空間來盛放自由的個體,展現(xiàn)無序的真實。
1.鬧劇性情節(jié)對無序現(xiàn)實的還原
《在網(wǎng)下》中充斥著大量偶然性的事件,默多克正是用這些事件還原真實生活中的存在樣態(tài)。杰克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試圖“整理”一切生活的突發(fā)事件來回歸舒適圈,臆想與真實的世界必然產(chǎn)生巨大的沖突。默多克在《反對干枯》中指出以理論化方式求得穩(wěn)定感的問題:“我們追求用統(tǒng)一的形式感來把握生活,是為了尋求心靈安慰的欲望,但這對于我們感受豐富、模糊的現(xiàn)實來說是十分危險的?!盵1]在默多克看來,現(xiàn)實的偶然性就是破壞臆想、為想象打開道路的方式。
杰克離開瑪格達倫家后,周旋在舊情人安娜、安娜的妹妹薩蒂之間,又陰差陽錯地偷了一條名為“火星先生”的電影明星犬。他奔赴巴黎與瑪格達倫見面,拒絕高額的傭金,短暫地露宿街頭。這一系列混亂的事件組成了小說的情節(jié),杰克想要把形式和臆想強加于生活的想法也在這樣鬧劇式的無序中徹底落空。小說情節(jié)逐步揭示了杰克對他人和世界的虛假感知。杰克本以為薩蒂愛雨果、雨果愛安娜,后來才得知安娜愛雨果,雨果則瘋狂地迷戀薩蒂。他的主觀性看法讓他忽略事實,給他人造成了錯誤認知。當他看到他認為是“爛貨”的讓·皮埃爾的新書獲得了龔古爾文學獎,獲獎書籍被整齊地擺放在書店的櫥窗中,“我的感覺主要是痛苦,而且痛徹骨髓,人整個蒙了,以致我最初都沒法理解”[6]。他本來篤信自己對他人的判斷,但當這些判斷在現(xiàn)實的照射下消弭時,他感到“好像一個人珍視的觀點突然被一只猩猩駁斥得體無完膚”[6]。當芬恩“出乎意料”地回到愛爾蘭,事情超出了杰克的臆想,他終于意識到自我臆想對于現(xiàn)實的歪曲:“我感到慚愧,慚愧的是芬恩離去,而我對芬恩幾乎一無所知,凡事我總按自己的意愿去想,而不是按事情本身?!盵6]
杰克的失落源于自我臆想與現(xiàn)實碰撞之后的破碎,他沒有將出現(xiàn)在他生活中的人看作鮮活的生命個體,而是以自我膨脹的“自由”吞噬他們的獨特性。這樣形式化的膨脹必然在現(xiàn)實中磨損。當杰克痛苦地發(fā)現(xiàn)自己對于他人的認知出現(xiàn)種種問題時,他也在重建自我關于他人的認識。除去交往中對于他人的臆想,杰克也在固執(zhí)地為生活尋求一種可描述的、理論化的解釋,這一點在他與雨果的交談中有所展現(xiàn)。
2.語言描述的困境
“但是,假如我盡量做到準確呢?!蔽艺f。
“辦不到,”雨果說,“唯一的希望就是免開尊口,一開口描述,就完了?!盵6]
雨果認為語言就是一臺制造謊言的機器,當一個人開口描述時,就是對真實的歪曲和背叛。語言自身的含混性和限制性無法精準描述世界的本質(zhì)和他人的獨特性,它作為一個模式化的系統(tǒng)無法再現(xiàn)思想的內(nèi)核。默多克對于語言和真實之間的關系的看法受到了柏拉圖的啟發(fā)。柏拉圖認為語言不能傳達真理和善的神秘性,另一方面,在使用語言的過程中人們很可能根據(jù)自身理解增添細節(jié),讓語言表達的謬誤不斷擴展。柏拉圖對于書面語言和口頭語言的區(qū)分也為默多克提供了靈感。在杰克和雨果的對談中,雖然杰克無法借由對談完全還原真實,但他通過雨果的話語受到了啟迪。當他想要將這些震懾自己的對話以文字的形式書寫下來時,出于翻譯家的自覺,杰克認為:“總歸要增加一些點睛之筆,前后連貫、謀篇布局的考慮,原型中是沒有的?!盵6]杰克寫完了以二人的對話為原型的書,當他欣喜地與戴夫討論時,卻發(fā)現(xiàn)書本的敘述無法完全傳達雨果帶給他的靈感與震懾,思想一經(jīng)寫下就立刻變得僵死。
柏拉圖區(qū)分了口頭語言和書面語言,指出真理最多在談話中隱約閃現(xiàn)[8],但書寫卻作為障礙影響人們理解真理。因此,默多克在《火光與太陽》(The Fire and the Sun)中指出:“只有刻在聽者心靈上的詞語才能使他學到真理和善,口頭上傳遞的真理才是人的合法之子。書寫破壞了在場與真理的直接關系。由于真理只有在當下意識、現(xiàn)場辯論當中為實體化的人而存在,書寫正是一種使自己遠離真理和真實的方法?!盵8]
與杰克想要將自己生活中的混亂整理起來重新開始,用清晰統(tǒng)一的觀點對應生活相比,雨果認為“一切都是難解之謎”[6]。他對事物充滿好奇,以探尋的新奇眼光“無意識”地看待世界。雨果對于世界的認識是鮮活的、靈動的,他拒絕將任何理論套用到事物身上,或者是向更具有概括性的思想遷移,他的認識都出于對生活細節(jié)的觀察與思考??梢?,雨果理解并承認世界的豐富性,“看”到了細節(jié)之處的繁雜與神秘,這與僵死的“描述”是對立的。
“這里,離開理論和一般性,即走向真實。一切理論闡述都是思想的飛翔。我們必須跟從情況本身,這是無法言說得具體的。實際上,是我們從未足夠接近,不管使多大勁在網(wǎng)下爬,都無濟于事?!盵6]
維特根斯坦指出:“不同的網(wǎng)相當于不同的描述世界的系統(tǒng)”[8]。默多克在此處借用“網(wǎng)”的概念,認為理論化的語言并不能抓取現(xiàn)實的核心,只有在靜默中真理才能被精神觸及。當杰克和安娜再次相見時,“我們彼此凝視著對方,沉默無言。我感覺靈魂涌入眼睛,像斟滿的酒杯”[6]。此處并沒有語言描述,但杰克和安娜在超越語言的靜默中感受到了情感的流動,這是無言的力量。雨果認為生活在真實的世界中,感覺到自己為“人”的時刻不是通過理論,而是直面事物本身時感受到真實。他在此處強調(diào)的是“行動”的力量,與偶合無序的現(xiàn)實發(fā)生真切而實在的聯(lián)系,擺脫臆想的控制,才能走向通往真理之路。杰克雖然在和雨果的對談中有了靈感,但這靈感卻沒有讓他的生活產(chǎn)生實際的轉(zhuǎn)變,他經(jīng)歷了現(xiàn)實生活中一系列貝克特式的鬧劇后才將關注的目光投向他人,人在具體的行動中才有接近真理的可能性。
三、人的重構(gòu):追尋“善”的真實
杰克受自我臆想的影響,無法真實地看待他人,以至于經(jīng)歷了一系列混亂無序的真實事件:杰克從未認真看待過的芬恩離開了,重新認識了雨果后對雨果飽含歉疚,杰克還重新審視了自己的愛情關系。他通過與真實世界的互動,重新審視了自己,承認了他人存在的合理性。從巴黎返回倫敦后,他逐步調(diào)整自己看待世界的方式。當他再次想起安娜時,形容變?yōu)椋骸胺路鸢材痊F(xiàn)在的存在是獨立的,而不是我的一部分?!盵6]安娜不再是杰克心中臆想的投射,有了獨立存在的空間。杰克在故事的開始精神不佳,難以面對現(xiàn)實,經(jīng)歷了混亂無序的種種事件,杰克最終重建了關于自我和他人的觀點。他放棄自我臆想,用工作充實自己,擺脫了空虛感,收獲了內(nèi)心的平靜。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殘酷的現(xiàn)實讓許多人丟失了信仰,轉(zhuǎn)而投身虛無主義,讓自我意識膨脹,難以面對甚至拒絕面對現(xiàn)實。艾麗絲·默多克敏銳地察覺到這一社會現(xiàn)狀,認為這樣的思想漠視了他者存在,忽略了世界的豐富性和獨特性,拒絕以主觀能動的視角面對世界。她提出只有在經(jīng)歷了真實世界的混亂與無序,深入了解其具有生命力的靈動之后,被自我臆想遮蔽的人才能擊碎臆想,將愛的注視投射到真實的人身上,投射到生機勃勃又兼具神秘性的世界之中?!渡频闹磷稹罚═he Sovereignty of Good over Other Concepts)中,默多克指出:“我認為不存在傳統(tǒng)意義上的上帝,而傳統(tǒng)意義也許就是唯一的意義?!盵9]她不贊同人性化的上帝,而是提出了“善”的觀點,她重寫了柏拉圖的洞喻,認為人們在善的吸引下能擺脫自我臆想的封閉,將關注的眼光從自我的狹隘天地中轉(zhuǎn)移,投向他人與世界,在感知中承認他人的真實性。
《理想國》中,從小被禁錮在山洞中的囚徒背對洞口,面朝洞壁,在背后燃燒的火光照耀下,以為投射在巖壁上的影子就是真實存在的世界。而當人逃離洞穴,經(jīng)歷了真實的眩暈,經(jīng)歷了陽光刺眼的照耀,才會認識到太陽是他們“過去通過某種曲折看見的所有那些實物的原因”[10]。柏拉圖想要通過洞喻講述的,是在真實的世界中,人類經(jīng)歷一系列的追尋后看到的是太陽,是“善”,它作為一種根本性的存在指引人們?nèi)プ穼ぁT谀嗫说亩从髦?,囚徒們有面朝巖壁和追尋太陽兩種狀態(tài),當他們轉(zhuǎn)過頭看到火焰投下的影子,以為火焰的影子就是真實。默多克在此處借火焰來表明“從虛假的愛走向虛假的善,虛假的愛擁抱虛假的死亡”[9],火焰所代表的自我意識在囚徒們的朝拜下不斷膨脹,人們以為火焰投影的影子就是真實,陷入臆想的漩渦中不可脫身。
默多克重新講了一個人們要從洞穴中轉(zhuǎn)過身來,勇敢地走出洞穴,在以太陽為代表的“善”的陽光之下重拾對世界、他人和自由的認識的故事。她的重構(gòu)是勇敢的,她站在廢墟之上將充滿愛的眼光投向他人,《作為道德指南的形而上學》(Metaphysics as a Guide to Morals)中,默多克將善解釋為“遙遠的、非個人的、強大的有磁性的力量”[11],在這種力量的指引之下,意識到他人存在的真實性,人類才能獲取真正的自由。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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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柏拉圖.理想國[M].郭斌和,譯. 北京:商務印書館,2019.
[11] 何偉文.善、愛欲和藝術——論默多克作品對“道德”主題的探索[J].外國文學評論,2003(3).
(特約編輯 劉夢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