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燕

摘 要：否定是最常見的語言現象之一，英漢語中有大量的否定表達方式。由于文化背景以及兩種語言本身的不同，在具體的會話情境中，英漢否定的使用存在著很大的差異。本文結合Grice的會話合作原則以及Leech的禮貌原則，采用比較法，從語用角度對幾種典型的會話情境中英漢否定的差異進行對比分析。

關鍵詞：英漢否定；語用學；會話情境

英漢語言中存在著大量的否定形式，正確運用否定表達對維持良好的人際關系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自古至今，中外語言學家、邏輯學家和哲學家都對否定做了大量的研究。其中有的學者從邏輯、語義方面對否定進行研究，有的從形式、意義及語氣方面，還有學者研究英漢否定對比對翻譯及教學的影響。本文主要從語用角度對英漢否定進行對比分析。

在日常交往中，由于思維模式及價值觀念的差異，來自英漢兩種語言背景的人在某一特定情境中的談話方式往往不同。在同樣的會話場合，說英語的人們與說漢語的人們在利用否定表達時常常不一致。英語中用肯定時漢語中常用否定，英語中用否定時漢語中又可能用肯定。這其實體現的就是英漢否定的語用差異。

1 相關語用理論

要從語用的角度對英漢否定進行對比分析就不得不提到一些相關的語用理論，其中Grice的“合作原則”和Leech的“禮貌原則”是英語文化中非常著名的兩個語用學理論，而在漢語文化中，著名學者顧曰國提出了“漢語禮貌理論”。這三個理論是本文在分析英漢否定差異時所結合的理論。這一節(jié)將對其逐一做簡要概括。

（一）合作原則

“合作原則（Cooperative Principle 簡稱CP）”是由美國著名語言學家格賴斯（Grice）提出。他認為，在交際過程中，對話雙方遵循著某一原則，以此互相配合對方從而完成交際任務。格賴斯在Logic and Conversation （1975）一文中提出人們在談話中遵守的合作原則包括四個范疇，每個范疇又包括一條準則和一些次準則，即A. 量的準則（Quantity Maxim）。a） 所說的話應該滿足交際所需的信息量；b） 所說的話不應超出交際所需的信息量。B. 質的準則（Quality Maxim）。a） 不要說自知是虛假的話；b） 不要說缺乏足夠證據的話。C.關系準則（Relevance Maxim）。說話要有關聯。D. 方式準則（Manner Maxim）。說話要清楚明了。

（二）禮貌原則

禮貌原則（Politeness Principle）由著名語言學家Leech提出。他認為，人們?yōu)榱祟櫦皩Ψ降摹懊孀印?，往往含蓄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而讓聽者自己去理解他的“言外之意”。禮貌原則要求人們在交際中盡量減少對對方的貶損以及對自己的贊賞，將對方獲取到的不禮貌的信息降低到最低限度。

這兩個原則是語用學中的重要原則，也被公認為是人們言語交際中普遍遵守的一般準則。但也有學者認為，不同的言語行為可以影射言語交際者不同的文化價值，也就是說，并不是所有文化背景下的會話都會遵守以上兩個原則。

（三）顧曰國的“漢語禮貌理論”

由于中西方文化背景的差異，英語與漢語在遵循的語用原則上也會有差異。著名學者顧曰國曾指出中國式禮貌的四大顯著的特征是：尊敬別人；貶低自己；熱情待人；用語文雅（顧曰國，1994）。在此基礎上，他繼而提出了中國人言語行為的五條準則，即：貶己尊人準則、稱呼準則、文雅準則、德、言、行準則、求同準則。貶己尊人準則要求交際的雙方對自己或與自己相關的事物要采取“謙虛”，甚至“貶損”的態(tài)度；而對對方或與對方有關聯的事物要“贊美”，甚至“抬高”；稱呼原則要求人們稱呼對方時注意“長幼”以及“上下級”的關系，用禮貌得體的稱呼語稱呼對方；文雅原則要求人們進行交際時，要注意用語文雅，尤其是對于死亡等比較敏感的領域，要采用委婉語；德、言、行禮貌準則指在行為動機上，盡量減少他人的付出，增大對他人的益處；在語言上，盡量夸大別人對自己的好處，盡量說小自己付出的代價；求同準則指交際雙方在諸多方面力求和諧一致，盡量滿足對方愿望。當不得不批評別人或發(fā)表不同意見時，人們往往是“先禮后兵，先褒后貶”。（顧曰國，1994：496-511）

本文要探討的問題將涉及以上三個理論。

2 幾種具體會話情景中英漢否定的語用差異對比

要分析英漢否定的語用差異，便離不開具體的語境。在日常交往中，由于思維模式及價值觀念的差異，來自英漢兩種語言背景的人在某一特定情境中的談話方式往往不同。在同樣的會話場合，說英語的人們與說漢語的人們在利用否定表達時常常不一致。英語中用肯定時漢語中常用否定，英語中用否定時漢語中又能用肯定。這其實體現的就是英漢否定的語用差異。本文主要從以下的會話情境中探討英漢否定的語用差異。

（一）接受稱贊

“稱贊”是一種禮貌的言語行為，它有助于人與人之間建立起良好的關系。如何應答稱贊也是至關重要的。稱贊應答最能體現英漢兩種文化中對否定運用的區(qū)別。由于語言、心理、社會及文化等各個方面存在的差異，說英語的人們與說漢語的人們在應答稱贊時往往不一致。比如：

甲：你的衣服真漂亮！

乙：哪里，哪里！

A： Your dress is so beautiful！

B： Thank you！

在英語國家中，人們在受到對方稱贊時一般都會遵守禮貌原則中的一致準則以及合作原則中的質量準則接受稱贊并向對方表達謝意。只有當認為自己有愧于所受到的贊美或者刻意與發(fā)話人保持一定的距離時，才會否定對方的稱贊，即采用否定回答。

然而，在漢語文化中恰恰相反，人們受到稱贊時，即使心里非常愿意接受，嘴上卻常常連聲說“不”，并傾向于說一些自我貶低的話。比如：

甲：你的字寫得好棒??！

乙：唉，不行，不行！

不難發(fā)現，其實，這種稱贊應答是違反合作原則的，它遵從的是顧曰國提出的漢語禮貌理論中的“自貶原則”，這是因為在漢語文化中，人們通常通過否定自己所受到的稱贊以達到尊重別人的目的。在上例中，如果談話雙方都是以漢語為母語的人，乙的回答會被認為是合適的禮貌的回答。但如果談話中的甲是以英語為母語的人，乙的回答就不恰當了，甚至會讓甲誤乙瞧不起自己的欣賞水平。

（二）接受禮物

在收到禮物時，英語國家的人們會不加拒絕而欣然接受。而且大多都會當即打開禮品的包裝，并表示很喜歡。在中國人看來，這種做法有些不可思議。因為在中國文化中，無論接受別人贈與的任何東西，也不管最終會不會接受，一個有修養(yǎng)的人總會先表示拒絕，即給予“否定”的回答，比如，收到禮物的人往往會這么說：

“這么貴重的東西，我可不能接受！”

這一言語行為違背了合作原則中的“質量準則”，因為說話者內心常常是愿意接受禮物的，之所以用否定的回答，看似拒絕，實則是為了顯得有禮貌，有修養(yǎng)。這其實遵從的是顧曰國的漢語禮貌理論中的“德、言、行準則”。“拒絕禮物”所體現出的行為動機就是“盡量減少他人付出的代價”，也就是說，不讓別人破費為自己送禮物。

而在英語國家中，人們在收到禮物時往往會說：

“Thank you！ I really like it！”

這一言語行為遵守合作原則中的“質量準則”，他們坦率地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即“愿意接受禮物”。

（三）贈送禮物

這同樣是一個比較有趣的場景。無論在英語文化還是漢語文化中，贈送禮物都是一種常見的場景。但是，兩種文化中人們在贈送禮物時的言語交流卻大不相同。英語國家的人們會直白地高度贊揚自己的禮物，甚至坦然地告訴對方自己在很特別的地方花重金買了這份禮物。他們遵從的是合作原則中的“質量準則”和“數量準則”。比如，要贈送對方一件衣服，贈送者往往會說：

“Ive brought you a very beautiful dress when I was in London last week. I hope youll like it.”

對于說漢語的人們，這樣的談話有些不可思議。因為漢語中，人們遵從的是漢語禮貌理論中的“貶己尊人準則”，無論自己贈送的禮物多么有價值，一個有修養(yǎng)的人都會否定地批評自己所贈送的禮物，人們在這種語境下通常會說：

“沒有什么好東西帶給你，不知你喜歡不喜歡?！?/p>

（四）接受邀請

在接受邀請時，英語國家的人們會遵守合作原則中的“質量準則”和“方式準則”，明確表明自己的真實想法。也就是說，用肯定回答表明會接受邀請，否定回答表明無法接受。

A： Could you play golf with me this weekend？

B： No， thank you！ （or ： I am afraid I cant?。?/p>

而在漢語文化中，人們會用比較委婉，甚至含糊的方式進行回應。如：

甲：這周末我請你看電影好嗎？

乙：別客氣！

漢語中的這種回應方式遵守的是漢語禮貌理論中的“德、言、行準則”，即盡量減少對方的付出，避免給對方添麻煩。這種回應方式是一種客套，也會顯得更有禮貌，在漢語文化中是一種很常見的回應。但在西方人看來會迷惑不解，因為不了解這種文化，便很難判斷出回答者對于邀請是接受還是拒絕。

（五）接受招待

拜訪親朋好友時，通常情況下主人會拿出飲料、點心等招待客人。在這種情況下，英漢兩種語言中否定的運用也顯示出了很大的差異。英語國家的人一般會遵守合作原則中的“質量準則”和“方式準則”，的確需要時會說Yes， please！但如果確實不需要，也會明確運用否定回答No， thanks！

而同樣的情境放在漢語文化中，人們通常會有完全不同的反應，即便確實需要，他們常常也會說“不用，謝謝！”或“別客氣”。他們的回答違反了合作原則中的“質量準則”和“方式準則”，遵從的是漢語禮貌理論中的“德、言、行準則”。在漢語文化中，人們盡量少給對方添麻煩以表示禮貌。因此，對于中國人的否定回答，歐美人不會以為這是一種委婉的接受，而會以為是一種真的拒絕，往往會使雙方互不理解。

3 結語

由于受到文化背景、思維模式的影響，英漢否定在語用上存在很大的差異。對以上五種語用情境的分析也證明了這一點。通過對比發(fā)現，英漢兩種不同文化中的人們在運用否定進行表達時所遵循的語用原則是有差別的。在英語文化中，人們遵守的是合作原則中的“質量準則”、“方式準則”以及禮貌原則中的“贊譽準則”及“一致準則”，他們往往據實陳述，比較直接地進行會話；而漢語文化中情況卻不相同，人們更多的是遵守禮貌原則中的“謙虛準則”以及漢語禮貌理論中的“貶己尊人準則”、“德、言、行準則”，傾向于含蓄、委婉地陳述。因此，在跨文化交際中，要牢記這種差異，只有這樣才會盡可能地避免交際失誤的產生。

參考文獻

[1]Grice， H. P. Logic and Conversation [A]. NewYork： Academic Press， 1975.

[2]Leech， G. Principles of Pragmatics [M]. London and New York： Longman， 1983.

[3]顧曰國. 禮貌、語用與文化 [A]. 北京： 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 1994.

[4]陳平. 英漢否定結構對比研究 [A]. 上海： 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