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通過對《圍城》漢英平行語料庫的源語/目標語語際對比和分析,考查《圍城》英譯本中有關(guān)明喻修辭手法的翻譯特征。為了增強代表性,本研究選取了《圍城》中出現(xiàn)頻次極高的“像”字詞語或相關(guān)結(jié)構(gòu)(557例)及其英譯文,重點關(guān)注表示“在形象上相同或有某些共同點”意思的動詞(403例)的英譯文。語料庫研究表明:對明喻信號詞“像”字的翻譯,《圍城》英譯本以增譯、省譯和意譯等方式進行意義顯化翻譯。本研究指出,《圍城》英譯本進行意義顯化翻譯的動因主要是語言文化差異動因以及譯者動因,后者具體表現(xiàn)在譯者的翻譯目的和對目的語文本讀者的關(guān)注。
【關(guān)鍵詞】《圍城》英譯本;平行語料庫;“像”;文學翻譯;意義顯化
【作者簡介】喻娟(1988.1-),女,碩士,漢族,江蘇南京人,現(xiàn)任職于武漢商學院中西方語言文化研究中心,助教,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
【基金項目】本文系武漢商學院校級科學(青年)研究項目“《圍城》英譯本中文化負載詞的翻譯策略研究”(2016KQ008)。
一、引言
文學大師錢鐘書畢生學貫中西,創(chuàng)作獨具匠心,《圍城》是其一生的代表作。書中各類比喻一應(yīng)俱全,喻體新穎寫比喻形式多樣,且富含諷刺性和哲理性?!秶恰酚⒆g本的兩位譯者,珍妮·凱利和茅國權(quán)注重保留原文的文化內(nèi)涵,也包含了很多翻譯技巧,值得我們?nèi)ド钊胙芯俊?/p>
本文試從具體的語言因素——明喻信號詞“像”字入手,采用語際對比的模式,以概率和統(tǒng)計為手段,從源文本及其英譯本之間相互作用在語言層面的表現(xiàn)來探索翻譯語言意義顯化的特征及其動因。
二、文獻回顧
顯化假設(shè)最早是Blum-Kulka(1986)提出的。她從銜接數(shù)段的明細化角度提出了翻譯過程中的顯化假設(shè)。Baker(1993)在前人研究成果(Vanderauwera, 1985;Blum-Kulka, 1986; Shlesinger, 1991等)的基礎(chǔ)上,首先提出了翻譯共性或翻譯普遍特征的假設(shè),并論述了利用語料庫研究翻譯共性的可行性及其意義。此后,國內(nèi)外學者對該主題進行了大量研究(參見Klaudy 1998; ?ver?s 1998; Olohan & Baker 2000; 許文勝、張柏然 2006;胡開寶、朱一凡2008;胡顯耀、曾佳2009;王克非、胡顯耀2008,2010)
對于上述基于語料庫的顯化翻譯研究,胡開寶(2011)提出這些研究“對具體語言對翻譯語言特征的研究不大關(guān)注,而對于具體語言對翻譯語言的搭配研究和語義韻研究更是很少有人問津……采納的多是翻譯產(chǎn)品/目標語取向的視角,著重探討翻譯文本相對于非翻譯文本而言所表現(xiàn)出來的語言特征”。
鑒于此,本研究將基于《圍城》平行語料庫,探究如何在具有可比性的源語/目的語語際對比的研究模式下,對翻譯文本的意義顯化現(xiàn)象及其動因進行考察。
近幾十年來,對《圍城》英譯本的翻譯研究大多應(yīng)用關(guān)聯(lián)理論或功能對等理論分析《圍城》的幽默語言、文化現(xiàn)象的翻譯,鮮有基于源文本及譯文本之間的語際對比關(guān)系,對譯本意義顯化特征的研究。
本文擬在語料庫視角下探討《圍城》英譯本中明喻信號詞“像”是否存在意義上的顯化翻譯、譯者采用了何種翻譯策略以及相關(guān)的動因。
三、研究設(shè)計
本文的觀察語料是《圍城》的英譯本,參照語料是《圍城》。觀察語料庫和參照語料庫由筆者自建。
本文以定量定性詳解后的描寫為目標,力爭主要選取出現(xiàn)次數(shù)足夠多的樣本詞(詞組)作為研究的觀察點。具體做法是,首先,運用HyConc生成《圍城》的1字詞表、2字詞表、3字詞表和4字詞表,選出了字頻極高(557例)且比較具有研究意義的詞“像”來作為研究對象。接下來,筆者對照觀察語料庫和參照語料庫對一些詞進行了進一步的觀察,剔除了作為副詞意為“好像”的115例,作為介詞意為“比如、例如”的29例,作為固定詞語像樣、全身像、像話等的10例,最后剩下作為動詞意為“在形象上相同或有某些共同點”的403例。該意思作為明喻的信號詞之一,是筆者的重點關(guān)注對象。
確定了觀察點、觀察語料庫和參照語料庫后,筆者通過對比觀察語料庫和參照語料庫,進行詞匯意義的比較。
四、結(jié)果與討論
1.《圍城》英譯本中明喻的翻譯策略?!秶恰酚⒆g本的意義顯化翻譯策略主要有增譯法、省譯法和意譯法。
(1)增譯法。首先,凱利和茅國權(quán)在翻譯明喻時,遇到原著文本中的本體和喻體的共性未明確表明時,往往會將兩者的共性加以解釋,從而防止目標語讀者因為文化差異而不能理解譯文。例1:“只有自己像伊索寓言里那只沒尾巴的狐貍?!保ㄥX鐘書,2008: 262)
“He stood out as uniquely ridiculous as the fox with no tail in Aesops fables.” (Kelly & Mao, 2003: 272)
源文本中,錢鐘書并未將“沒尾巴的狐貍”與方鴻漸之間的共性點出來,而在英譯本中,兩位譯者將這個共性清晰地翻譯成了uniquely ridiculous,將方鴻漸當時因未收到聘書所處的窘迫境況凸顯的更加醒目,將方鴻漸的無助與懊惱生動地展現(xiàn)在目標語讀者面前。例2:“鴻漸驚駭她會這樣毒手,看她扶桌僵立,淚漬的臉像死灰,兩眼全紅,鼻孔翕開,嘴咽唾沫,又可憐又可怕……”(錢鐘書,2008: 333)
“Appalled at Jou-chias viciousness, and seeing her standing there stiffly holding on to the table, her tear-stained face as pale as dead ashes, her eyes all red and her nostrils flaring, swallowing saliva, he felt both pity and fear.” (Kelly & Mao, 2003: 348)
源文本中,“淚漬的臉”是如何地“像死灰”,錢鐘書并未提及,而英譯本的對英譯文 “her tear-stained face as pale as dead ashes”卻增添了兩者的共性pale,這樣的增添無疑讓孫柔嘉在與方鴻漸徹底決裂后的心灰意冷躍然紙上,讓目標語讀者更好地感受到了這對夫妻分離的偶然以及必然性。
(2)省譯法。其次,當源語言的本體和喻體之間的共性對于目標語讀者不是那么明顯或難以理解時,兩位譯者就會省去喻體,著重表述二者之間的共性,保證目標語讀者能夠流暢自然地閱讀譯文。例3:“無論如何,從此他們倆的交情像熱帶植物那樣飛快的生長。”(錢鐘書,2008: 13)
“Be that as it may, from that point on their friendship grew with the speed of a tropical plant.” (Kelly & Mao, 2003: 16)
此處,錢鐘書把“交情”比作“熱帶植物”,形容鮑小姐和方鴻漸的關(guān)系越來越親密,二者的共性在于快速改變。兩位譯者在處理這個比喻時,并沒有亦步亦趨地對應(yīng)原文,追求形式上的對應(yīng),而是將二者快速改變的共性翻譯出來,并省略了源語言的喻體,避免目標語讀者摸不著頭腦的情況。例4:“那年春天,氣候特別好。這春氣鼓動得人心像嬰孩出齒時的牙齦肉,受到一種生機透芽的痛癢?!保ㄥX鐘書,2008: 44)
“The weather that spring was especially beautiful. Stirred by the invigorating spring, men, like infants cutting their teeth, somehow itched painfully from the budding of new life.” (Kelly & Mao, 2003: 48)
源文本中,“人心”被比作了“嬰孩出齒時的牙齦肉”,形容方鴻漸在春氣的鼓動下蠢蠢欲動,百無聊賴下回國后第一次拜訪了蘇文紈。二位譯者并沒有死板地將這個明喻按照字面翻譯,而是省去了源語言的喻體“嬰孩的牙齦肉”,用“l(fā)ike infants cutting their teeth”和“itched painfully”將方鴻漸想要利用蘇文紈排解自己受春氣攪動的躁動情緒描述得生動形象,讓人拍手叫絕。
(3)意譯法。最后,如果源語言中有關(guān)本體或者喻體的描述過長,兩位譯者就會采取意譯法,用同位語的形式對本體或者喻體進行進一步的描述,從而避免目標語讀者對譯文產(chǎn)生畏難情緒,保持譯文閱讀的趣味性。例5:“孩子不足兩歲,塌鼻子,眼睛兩條斜縫,眉毛高高在上,跟眼睛遠隔得彼此要害相思病,活像報上諷刺畫里的中國人的臉?!保ㄥX鐘書,2008: 2-3)
“Her son, not yet two years old, had a snub nose, two slanted slits for eyes, and eye brows so high up and removed from the eyes that the eyebrows and the eyes must have pined for each other-a living replica of the Chinese face in newspaper caricatures.” (Kelly & Mao, 2003: 5)
源語言中,對于本體的描述長達5個小分句,內(nèi)容涵蓋了孩子的年齡、鼻子、眼睛和眉毛,如果兩位譯者刻板地追求形式上的對應(yīng),對于目標語讀者肯定是不能理解甚至會產(chǎn)生歧義。因此,在英譯文中他們巧妙地將喻體作為本體的同位語,將孩子的形象惟妙惟肖地刻畫出來,并且還讓目標語讀者明確地掌握住了這個句子的著重點:這個孩子的形象像極了諷刺畫里中國人的臉。
2.《圍城》英譯本對明喻的意義顯化的動因。筆者認為,《圍城》英譯本對明喻進行意義顯化翻譯主要源于語言文化差異動因以及譯者動因,后者具體表現(xiàn)在譯者的翻譯目的和對目的語文本讀者的關(guān)注。
首先是由于英漢語言文化存在差異?!胺g涉及的兩種語言在社會和文化上的差距越大,可能越需要解釋性的顯化”(柯飛,2005)。在《圍城》英譯本中,涉及明喻的翻譯處理均頻繁運用顯化手段。作為文化的載體,“在源語文本生成過程中,作者常常隱去與讀者共享的或讀者已知的語言信息和文化信息”(胡開寶、朱一凡,2008)。要將在某些地方缺乏交集的文化產(chǎn)生呼應(yīng)之處,譯者不得不增添或者刪除信息,否則目標語讀者很難理解源語言本體和喻體的共性或者根本不能理解譯文。
其次,譯者充分發(fā)揮了主體性,在翻譯的過程中始終不忘考慮他們的翻譯目的和目標語讀者。珍妮·凱利和茅國權(quán)在對《圍城》英譯本的介紹中就寫道:“我們希望此英譯本能夠促使人們對錢鐘書及其作品產(chǎn)生更大的興趣。” 兩位譯者在 翻譯《圍城》英譯本時,對于富含中國文化的內(nèi)容,兩位譯者更多使用的注釋法和音譯法(加增譯法或注釋法),注重保留原文的文化內(nèi)涵,從而對外傳播中國文化的精髓、賦予讀者更多機會來了解中國的語言和文化。而一旦出現(xiàn)可能對目標語讀者無法理解的內(nèi)容,他們就會采用省譯法或是意譯法,保證讀者的流暢閱讀,因為翻譯是一種交際,“不對信息接受者的作用進行全面的研究,對交際的任何分析都是不完整的”(Nida & Reyburn, 1981)。
五、結(jié)語
本文基于平行語料庫,考查《圍城》英譯本中以“像”為信號詞的明喻翻譯發(fā)現(xiàn):1.英譯本中對于明喻翻譯存在一定的意義顯化翻譯傾向;2.英譯本中對于以“像”為信號詞的明喻的意義顯化,以增譯、省譯和意譯等翻譯方式存在。通過意譯顯化翻譯,凱利和茅國權(quán)清晰地表達出了源語言中本體和喻體的共性,使目標語讀者能夠在不影響流暢閱讀的情況下體會到錢鐘書的嬉笑怒罵、幽默諷刺。影響兩位譯者對《圍城》英譯本進行意義顯化翻譯的動因主要是語言文化差異動因以及譯者動因。
參考文獻 :
[1]胡開寶,朱一凡.基于語料庫的莎劇《哈姆雷特》漢譯文本中顯化現(xiàn)象及其動因研究[J].外語研究,2008.
[2]胡開寶.語料庫翻譯學概論[M].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 2011.
[3]柯飛.翻譯中的隱和顯[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5.
[4]錢鐘書.圍城[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
[5]Kelly,Jeanne & Mao,Nathan K.(Trans.).Fortress Besieged[M]. 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3.